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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黑皮书[刑侦] 野次鬼 3025 2024-05-09 17:04:07

你不是来救我女儿的, 你是来置我于死地的

庄郁单刀赴会,在黄草路的加油站等殷天。

飘风急雨淋得她浑身透湿,伞和身子都出了“粼粼”水波, 泅成一片水潭。

她是趁向花希运动洗澡的空档偷溜出来的, 随手拿了把伞, 出门就后悔了。

这样的日子,她该穿雨衣的, 厚实的绿皮雨衣, 她的战衣。

纽约也是多雨地带,只要一有雷暴, 就会想起那日。

她去机场前, 专门兜了圈虹场路。

看到了孙队,老殷和木讷哼歌的殷天的血红脸蛋, 一张张面容走马灯一般,在晨光熹微中熠熠生辉。

他们面庞透亮,她也透亮。

她笑得雀跃, 像是心里嫩枝出芽,亦或是化蛹成蝶, 那延展的翅膀左抖抖, 又扇扇,凌空飞腾上去,那片天无垠广阔, 从此便是她的栖身之所, 无忧无虑。

庄郁以为她会噩梦缠身。

以为桑珏、叶绒、桑国巍和桑淼淼会排着队围拢着她, 用森森的鬼脸和长舌咒骂她, 用水灵灵的草莓扔砸她。

她甚至提前准备了安眠药, 可第一夜, 安然无梦。

甚至连庄书阳的眼珠子都没有了,庄郁便知道,她的人生在收起帽针,踏出41号联排,抓着殷天的馄饨粗鄙的吞咽时,彻底翻篇了。

银河倒泻的暴雨中,缓缓驶来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车。

庄郁出了便利店,探身张望。

天更黑了,午后四点如夜半三更,朔风侵肌刺骨,呼啸得睁不开眼。

庄郁把厚围巾往上拢了拢,弓腰看车头,朦朦胧胧的水波像毛玻璃,看不清。车子在她身侧刹闸,副驾的窗移了下来。

“怎么就你一人?”庄郁愕然。

殷天面无表情地抽烟,看她的眼神单刀直入,“我怕打草惊蛇。”

这肃穆之姿让庄郁心头大震。

她突然后悔了,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她以为会是集体抓捕。

车内乌烟瘴气,殷天穿着宽大的厚夹克,眯眼在云雾中,“磨叽什么呢,上车。”

她声音极低极沉,粗粝得异常厚实。

庄郁整条身板都僵硬了。

没拎把刀|具出来,简直蠢得罪无可恕。

一路寂寂无言,雨柱子轰轰烈烈,裹着小车龟速一样冒进。

愈是沉静,愈是惧惧不安。

庄郁用纸巾擦脸,瞥眼瞧她,“你怎么找到的他们的?”

殷天答非所问,“你没有带人来,我以为卢老板会给你派人手呢。”她眼神一挑,笑得恍恍惚惚。

“你认识卢老板?”

“不认识,听到你俩电话了,说得那叫一个热闹,陈谦知道吗?”

殷天的烟一根接一根,呛得庄郁直咳嗽。

“你到底想怎么样?就因为我父亲被叶绒撞死,我就应该是凶手?我就应该睚眦必报?”

“一个孩子死了,母亲会有多伤心?”

庄郁遽然侧脸,瞋目怒视,“你要干什么!殷天你是个警察你要干什么!”

殷天噙了两声怪笑,“那么大反应干吗,我就问问。”

见庄郁冲冠眦裂,她笑得畅快极了,“我吧,倒不是母亲,也不能算兄妹,算发小,比发小亲,亲多了。有人啊拿着粗粗一根长针戳他耳朵,扎他心脏。孩子没死透,从二楼蹭到一楼的门厅,爬了几个小时,嗓子都喊烂了,他也是个孩子,比陈念阳还小,小三岁。我伤心死了,真的,感觉那人是在用针戳我。”

庄郁默默不语。

殷天吐烟,“长针扎进耳道,什么体验?”

庄郁依旧不理会。

“庄主任,我请教问题呢,大长针扎进耳道里,什么体验?”

庄郁不耐,“鼓膜、锤骨破裂,穿透中耳和前庭,耳蜗破损,神经受创。”

“疼吗?”

“应该疼吧。”

“我也觉得,挺疼。”

殷天扭开CD光碟,那毛骨悚然的曲调乍然涌现。

是桑国巍临死前吟唱的调子,也是她的手机铃声,是亚利桑那州的鬼民谣,是敬拜亡灵,诅咒生者的巫歌。

殷天先是轻轻地哼,而后忘情地大唱起来,简直旁若无人。

若是有个盆,她能击盆高歌。

那豪迈和乖张让庄郁寒冷刺骨,像是在赏看一幕极具张力的舞剧。

殷天像古时的屠夫,喝血酒,吃杂碎,在切割人头前喷出一口精酿,粗鄙不堪。

车外骤雨狂狂,车内诡音冲天。

庄郁死死攥着安全带。

若是再不懂殷天今日要做什么,那真是人头畜鸣!

烂尾的别墅区里。

黑车闭灯而行,幽幽滑向晦暗中那一抹亮色。

殷天在公安大的时候,和胡志鑫学过开锁。

铁丝一绕一抬,大门应声而开。

屋内的诵读声朗朗,带着哭腔,瞬间扬出门外

像声音像是在畏惧什么,越来越大,近乎震耳。

“我的犯罪事实来自于2016年的冬天,这个冬天的每一天我都在金香幼儿园里伤害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天使!他们都叫我小悦姐姐,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花,最好看的小鸟,最好看的月亮!我有愧啊——!”

殷天带着庄郁压身进了玄关,走廊没开灯。

遮蔽的效果让屋内人毫无察觉。

客厅的滑稽景象让两人同时乍舌。

马悦琪披头散发,双颊被扇打得肿胀,妥妥一猿猴的红屁股。

她双手反剪绑在椅子上,嘴唇涂着厚厚一层绿色的黏稠液。

满脸的鼻涕和眼泪,喷嚏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马悦琪毫无美感地嘟起双唇,似是用尽全力不让那黏液溢入口腔。

庄郁辨认了一会,他们家喜欢吃日餐,那绿色她熟悉,“是芥末……”

殷天颔首,缓缓掏枪。

马悦琪生不如死,她已经含着辣根,念了三天的忏悔书,必须字正腔圆。

喉咙冒烟,喊劈了也得勇往直前,若是让陆一不满意,他便会夜半下楼,将她引以为傲的脸蛋儿抽得稀烂!

“我不是最好看的花!也不是最好看的鸟,不是最好看的月亮,我无言面对他们的赞美啊,我罪无可恕,伤害了幼小的他们啊!我用小针,特别小的针,在监控拍不到得地方,扎进他们的小腿肚子和他们的手肘关节……”

殷天观察着屋内的布局,东侧是厨房和书房;西侧客厅、老人房和卫生间。

书房和楼上两间房亮着灯。

马悦琪一撇头就看见有人闯入,吓得猛一激灵,刚要叫嚷,就被殷天用食指手势噤声。

她眼一眯,认出了她,激动得狂乱挣扎。

殷天示意让她接着背诵。

马悦琪明白了,突然有了浑厚的胆子,声音也敞亮了。

“他们一哭,用茫然地眼神看着我!我就痛快啊!我罪恶啊!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罪恶的自己在欢笑!我罪无可恕,我借着玩游戏,拉拽他们,踢他们,踹他们……”

殷天向左行进,一回头,庄郁没了。

她褪去了医者仁心,变成了一头机敏的母狼,捡了根木棍当武器,凝神步步走向书房。

殷天只能火速排查卫生间和老人房,最后紧紧贴于书房门侧的墙壁。

猛地扭身举枪,屋内空无一人,书桌上摊着铅笔盒和练习册。

马悦琪看得着急,挤眉弄眼向两人暗示,眼睛抽筋似的向上抬。

庄郁霍然仰头。

此时二层传来了琴声,技法很连贯,但钢琴常年没有调音,琴键又塌陷得厉害,吞音严重。

好好的曲子既别扭又诡异,像是在拉锯。

琴房里。

陆一坐在琴凳上,陈念阳抱着薯片“咔哧咔哧”,“错了错了,这个音错了,手的跨度得大,你得伸开,”她嘬了嘬拇指和食指,张开手,做着跨度演示,“这样,从这音,右手一个跨度跳跃到‘发’,你得多练啊,我老师说了,熟能生巧,得养成肌肉记……忆……啊——!”

一个黑影刹那野兽般袭入房间,用肩膀的蛮力顶向陆一的后颈脖。

陆一一头扎进琴键中,“咣——!”一声琴键巨响,震耳欲聋,像是轰鸣的《生命交响曲》。

陈念阳吓得一屁股坐地。

满身满脸的薯片,拼命往后蹭。

那黑影太快了,木棍带着雷霆之力狠狠劈在陆一肩膀,直接砸断。

她手腕一翻抓住剩下的半截,尖锐的一茬茬木刺猛然扎下,直接穿进陆一的左肩膀。

这疯癫的抬臂蹭掉了庄郁的兜帽。

陈念阳惊恐地瞪着那面容,“……妈妈!”

陆一疼得两眼昏黑,右臂一抬紧箍庄郁咽喉,死死按压着,他知道那里有电子芯片。

陈念阳屁滚尿流地扑向她,“别打了!陆老师没伤害我!我妈妈也没有伤害我!”

庄郁像是得了癔症,置若罔闻,恍若回到了41号联排里扑杀桑珏的时刻。

她双目寒索,搅动着扎在陆一肩膀里的短棍。

陈念阳被她的凶煞震住了,哭得大嚷,“妈妈别打了,他是以为你伤害我了才带我走的!”

陆一脚下发力,朝她膝盖猛踹,连带着钢琴椅都腾飞起来。

庄郁向后仰摔,后脑重重磕在地板上

疼疯了的陆一高吼一声,拔|出木棍,对着庄郁的脸就往下刺。

陈念阳歇斯底里,“妈妈——!那是我妈妈啊!”

“砰!”一声枪响!

陆一手臂一甩,身子也被震翻。

大臂上穿出个血洞。

殷天持|枪进来,迅速踢开木棍。

陆一在地上,泥鳅般扭动,涕泗横流地直哼哼,恨恨瞪着庄郁和殷天。

庄郁捂着后脑,一把拽紧陈念阳。

雷厉风行地检查着她全身,“伤哪儿了,有没有伤,哪里疼?你额头怎么回事,头晕不晕,疼不疼!”

“妈妈!妈妈!”

陈念阳嚎啕大哭地搂住庄郁,“我没事,陆老师没有伤害我,你不要伤害他!陆老师,这是我妈妈,我妈妈没有伤害我,你不要伤害她。”

殷天单膝跪地给陆一上手铐。

庄郁吃力起身,她的手掌布满着密麻的小刺,主要是后脑,疼得晃神,扶墙爬起的时候一波波恶心袭来。

她唯恐陈念阳再一次不翼而飞,便死死拽着。

那木茬也刺进了陈念阳的手中,可她忍着。

庄郁喃喃,“回家,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爸爸给你买了好多变形金刚,咱们回家视频……”

“回家?”殷天鼻腔轻轻一哼。

在碎烂的钢琴房中,重新举起了枪。

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庄郁的鼻梁。

突然的变故让陈念阳起了深邃的恐惧,像被掐住喉咙。

她挤在庄郁身前,双臂张开,呼吸都不敢喘。

陆一也懵然,可他痛得上半身已经麻痹。

头一歪就失了知觉。

庄郁将女儿塞|回身后,目光漠如寒潭,“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救我女儿的,你是来置我于死地的。”

作者有话说:

76章后半部分小修,77章大修,阅读78章前请回看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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