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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皮书[刑侦] 野次鬼 2860 2024-05-09 17:04:07

蚊子打屁, 小气得很

凌晨四点,长河家园A座1702室亮着豆孤灯。

长发男人坐于石库门门板改造的工作台前。

台子左侧摊著书籍,右侧两个大牛皮箱。

箱里井然归置着玻璃磨口瓶, 器皿, 橡皮碗, 白色瓷板,黄杨木雕塑刀, 喷笔, 砂皮……

被工具围拢的中央放置着一个源于魔都孤岛时期租界的军用瓷碗。

碗口破损严重,依稀能看清修复的痕迹。

客厅的布置也融化着历史点滴。

烧水铜吊, 民国瓷碗, 1971年白绿相间的自行车牌照,竹壳热水壶, 电子管收音机……

墙上密密麻麻贴着半透明的大红喜糖纸,在橘黄灯晕下散着茸茸的时间光芒。

长发男人慵懒地盘着发,屏息凝神地修复瓷碗, 像个落座于时光中的大雅之人。

唯一败兴的是“呼呼”作响的抽气机。

客厅中央,一具女尸蜷缩在大型密封袋中。

随着空气的抽取变得僵硬, 变得扎实, 像货架上密封性极好,卤味飘香的肘子肉。

在褶皱的塑料膜下,女人的脸被烟头戳出了雀斑效果, 有大有小, 黑糊糊, 掉着灼烧的皮渣, 掩盖了原本模样。

男人听得烦, 摁开了电视, DVD放着联美公司的老电影《控方证人》。

他扭着脖颈,跨过尸体进了厨房。

咖啡机轰轰运作打出杯意式浓缩,机子上有本《善恶的彼岸》,男人专门用它垫咖啡。

里面有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认可吗?

长发男人回客厅踢了踢硬邦邦的密封尸体,咂摸口咖啡,苦得五官打皱。

他太认可了。

庄郁曾跟殷天说过,惠爱医院在老城闹市区,夜里也喧嚣。

从楼顶天台能望见熙来攘去的小摩的,整夜不停歇。

清晨5点。

早餐摊热火朝天地开始备货,遛鸟的人总能吃上第一批出锅的黄金“油炸鬼”。

清晨6点。

晨曦初升,金雾弥漫,人与车马挨挨挤挤。

殷天一宿没睡,去护士站连冲3杯咖啡。

米和被手机震醒,一侧头正好从门洞远远瞧见她呲牙咧嘴地吞咽。

精神有没有被烫回来犹未可知,倒是把肠胃给搅蠕动了。

殷天抬脚去蹲厕所,到门口一摸兜,又慌急扭身回病房,抓了柜上的火机和烟盒。

米和打着电话瞟她一眼,眼睑青黑似国宝,脸再一阴,是个暴躁的国宝。

他看向行军床尾的褥子,笔笔挺挺没动过,她这是一夜没休息。

烟盒昨夜还是满的,现在就剩下两根。

他可算信了阿成搜罗的资料:嗜烟,少眠。

半个多小时后殷天回来,准备到楼下餐厅给米和打饭。

她立在床头柜前翻自己的包,抽出盒新烟,米和眼疾手快一把攥住,“肺不要了?”

殷天凝睇着他指骨有力的手快把烟盒捏烂了。

“放手。”

米和置若罔闻。

“放手。”

米和一使劲,直接碾损,烟丝从皱巴的盒子缝隙簌簌往下掉。

“你不懂,人可以憋着屎找打火机,可以憋着屎找烟,但只要二缺一,就感觉那裤子白脱了。”

米和一窒,刚想反驳,被隔壁老头的嘎嘎大笑截住。

老头喷一嘴面包渣,“呵,姑娘!通透!话糙理不糙呵!”

“通透个屁,她多大!她才27!”

米和闹别扭般的将那坨烟塞进被窝,打定主意不还。

殷天没急也没气,老僧入定,静静站着没说话。

氛围太安寂,太诡异,连老头都不笑了,米和偷偷抬眼窥她。

“27。”

米和一悚,才惊觉,露馅儿!

估摸是昨夜滚地两圈,污水进了脑,逻辑跳闸,思路阻涩。

简直是嘴在前头飞,脑子在后面追。

“米——”她又忘了。

“和。”

殷天滑腻的声线慢悠悠开腔,“我现在给你订餐,护士一会端来。我小妈今儿上午来看你,需要什么就给我发信息,我转告她。我下班晚,会晚到。”

老头听得发毛,像是大蛇严寒的鳞片贴着脚面忽有忽无往上爬,刺骨侵肌,扎得他脊梁一阵酥麻。

殷天揣着沓文件离开,在病房门口停住。

慢慢转头审视,目光肆无忌惮地欺压着米和,挑衅一笑,“27岁。”

直至她走后良久,三个老少病患才敢喘气,她什么都没做,却起了杀鸡骇猴的效果。

米和一点点缩进被窝。

“这丫头不是你女朋友啊。”老头忙灌了几口热水。

米和满声冤屈,“她撞的我,她肇事者。”

靠墙的老头直“啧啧”,“咱不怕啊,她要不讲究,咱报警。”

米和更憋屈,“她就是警察。”

病房顿然鸦雀无声。

从惠爱医院到淮阳分局,堵得风雨不透。

草木被水涮得透亮,崭新崭新,闪得眼疼。

殷天后悔应该再喝一杯咖啡,她现在脑子跟鼻涕似的。

一半极度迷糊,一半是被咖啡熏出来的极度清醒,两者对垒打架,泼妇一样揪头发挠脸蛋,谁也不服。

小Cooper飘飘忽忽进了分局大院,又浮浮荡荡扎进停车场。

殷天走向电梯间,后面跟着一人,带着个棒球帽。

电梯门一开,“呼啦啦”涌出一群便衣,押着个黑衣男人。

殷天头一探,眉一挑。

男人的右脖子有纹身,这是她当初在白板上圈出的纵火案凶手。

跟在殷天身后的人缓缓踱进电梯,端着股洋洋自得的劲儿。

殷天瞥了眼他那两只出类拔萃的黑眼圈,“郭队长速战速决,成绩斐然,但也别操之过急,伤身。”

郭锡枰怪笑,“赶业绩嘛,应该的。”

电梯内侧门是面镜子,殷天大咧咧斜靠着,虎视眈眈盯着他手里拎着的四两包子,“郭队长,您啊心眼忒窄。”

她没吃早餐,一闻珍馐芬芳,空瘪的肚子像得到了某种信号,当即鬼哭狼嚎,一声响过一声。

她也不尴尬,就这么瞧着包子。

郭锡枰看似平静,实则惶惶,主要是殷天的目光太凶横,太无餍。

他将包子缓缓且匀速地移到怀里,就怕一变速,惊着对方,惨遭掠夺。

“郭队长,”殷天漫不经心,“您呀忒抠。”

1层到了。

电梯门开,孙苏祺提个煎饼进来,殷天侧身出去,肚子还在咕咕叫唤。

孙苏祺想也没想就把煎饼丢给她。

殷天接住,嬉皮笑脸指着郭锡枰,“师姐,这人蚊子打屁,小气的很,过不了你爸那关。”

孙苏祺瞪她,“不想干了是吧,大清早骂领导,熬夜熬傻了吧你。”

殷天歪头还要说,孙苏祺马不停蹄,死劲儿摁关门键。

电梯门关得快,殷天只能喊,“郭队长带瓶酒啊,老头喝嗨了,啥都能同意!您让他卖房他都能签字!”

3层到了。

孙苏祺红着脸出来,唇部的口红花得一塌糊涂。

她低头扭捏地擦,还忙不迭跟同事问好,郭锡枰的四两包子全出现在了她怀里。

郭锡枰到了5层,挨个工位搜刮吃的:一个烧卖,两个馄饨,一个包子,半根油条,一个香河肉饼……百家饭养饱了他。

福林旅馆是恒霞路最便宜的住所,旁边就是妇幼保健院,大多是外地夫妻来订房,人流量大,翻住得也快。

旅馆保洁是个50出头的烫发妇女,工作服脏污浊臭,时时刻刻衔着瓜子“喀嚓喀嚓”,逮谁就唠两句,见孩子可爱,还捏两下脸蛋,指缝里都是泥垢,戳得小孩面颊煤黑,没少挨母亲们的斥骂。

她推着清洁车,刷了房卡,屁|股一怼进了208房,随即一声呼天叫地。

她弹簧一样冲出来撞翻车子,磕到墙面。

已然顾不得疼,摔了就爬,爬起就跑,跑了再摔,几乎是滚到前台。

半小时后,淮阳分局刑警侯琢疾步敲响了郭锡枰的办公室,“郭队!淮滨所刚刚转线过来,恒霞路出了案子!”

“备勤!通知三层!”郭锡枰埋头签完字,将材料锁进抽屉,掀了椅背上的夹克,匆匆而出。

他没有坐电梯,快步下到1层,往行政办公区闯。

殷天正仰着脖子睡得昏天黑地,怀里抱着泡面,面桶歪了,汤汁小溪一样淌地,蜿蜿蜒蜒。

其他警员各司其职,见怪不怪。

“殷天!”

郭锡枰一声大吼,惊得她一个鲤鱼打挺泼出面汤,一桌子文件被红油浸染。殷天站着恍惚,承接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

“出现场!现在!”

殷天愣住,匪夷所思地瞪着郭锡枰。

顾大姐噌得起立,“诶诶诶,怎么在行政岗拉人。”

殷天反应过来,夹着衣服就要跑,被顾大姐提溜回来,“什么意思,郭队,行政出外勤,犯规矩啊。出了事是你们外勤兜着,还是我们行政兜着,督导组可就在楼上开会呢。”

顾大姐眼神一横,邻桌的警员当即接收,不着痕迹地发出短信。

“顾姐,会下午才开呢。甭说督导组现在不在,就是在。怎么,干涉行动啊?什么时候出现场得过问他们了,那群老祖宗拿过枪吗,抓过人吗,煮豆燃豆箕,闲的!”

殷天脸上挤出谄媚,轻推顾大姐胳膊。

不想硬如磐石,她是铁心不放人。

殷天的假笑隐去了,尖锐的冷若冰霜恢复在她两颊,没什么温度,寒冰一样。

她斜眼端视着顾大姐,再加上郭锡枰的轻佻和凛然。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像两尊远古煞神,晦暗不明又气势汹汹。

那阴寒之感恨不得席卷整个一层。

行政区温度降得厉害,冬雪一条被,春雪一把刀。

看热闹的警员都缩了脖子,现在就是春雪,他们是细嫩麦苗,被割得发紧发疼。

殷天的手机铃声开始作响,诡异曲调一播出,气温又降了两度。

她低头一看,是老殷。

殷天没接,直接递给郭锡枰。

郭锡枰摁了接听,“殷老,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发展一只花,哪里能开往哪儿插。您是局里的老人,最了解资源整合,不打扰您了,下次见面再向您请教。”

电话一撂,郭锡枰粗暴地扯着殷天往外拽。

顾大姐气急败坏,“没规没矩,无法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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