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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黑皮书[刑侦] 野次鬼 3304 2024-05-09 17:04:07

41号,来了新住户

2002年秋。纽约。

Vacation House度假别墅天在举行“白衣典礼”庆祝会。

别墅被艳丽的彩旗和飘带包裹,年轻人挤挤攘攘。

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攀谈,跳舞,尖叫,笑闹。

他们都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学生。

两支香槟猛烈摇晃,白色的酒沫向上飞溅而出。

落在扭动的腰肢上,蓬乱的发间,红艳的唇齿中。

一排排宽口酒杯中都顶着小杯苏格兰威士忌。

在教授的弹指下,威士忌像多米诺骨牌依次掉入宽口杯,发生着化学效应。

雪白的cupcake占了桌子大半,上站都站立着一个白衣天使。

别墅外是开阔的草坪和湖面。

“Looks like someone’s seen too many westerns.”【看来某人是看了太多西部片】

湖边一辆货车里,庄郁卧姿无依托姿势,带着黑色大耳麦给“巴特雷”上膛。

Osborn先看庄郁,然后将望远镜移向被射击物,“yeah, must be what…a mile out? Not on my best day……”【一英里(1600米)?呵,想我最厉害的时候也没……】

一声巨响!

南瓜被高速射出的子弹打得稀烂!

Osborn惊得被酒呛住了喉咙,咳得满脸通红。

庄郁上膛,再一声巨响。

1600米外的第二个南瓜瓤汁飞溅。

第三个南瓜用马克笔画着笑脸,戏谑地对着一英里外黑洞洞的枪口。

20多天后,庄郁坐在淮江市惠爱医院急诊楼女厕的马桶上,手腕灵巧地用水果刀沿着马克笔画下的轮廓挖着一个南瓜。

窗外淅淅沥沥落雨,一阵惶急的跑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急促地拍门。

“庄医生!腹泻患者的化验单出来了,钾含量太低了!才2.35mmol/L。”

庄郁的刀一错,脱离了笔迹轮廓,将左边的眼睛挖大了。

她将南瓜举起正对着自己,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低钾血症,你多看着点她,开四支氯|化|钾。葡萄糖加维C、维B6,氯化钠配兰索拉唑。钾上来了再验次血,安排做CT。腹泻用左痒氟沙星氯化钠。”

门外护士口中喃喃默念,溜烟跑了。

门里庄郁将南瓜抛进垃圾桶,起身摁冲水建。

她手插白大褂衣兜,走在幽幽暗暗的走廊,突然看到了什么,意外地停下步子。

走廊连着急诊大厅的光亮处,14岁的她浑身是血的被一群护士和医生拥入抢救室,紧接着第二张担架床是没有意识了的庄书阳。何萍跌跌撞撞跟在担架后,沾满血污的枯手像只鸡爪攥着小庄郁掉落的红色凉鞋,瘫坐在地砖上失声痛哭,“你们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啊!”

走廊中,庄郁的眼睛定格在那双红色凉鞋上,神情颇为动容。

惠爱医院的人事专员曾问过她,“哥伦比亚大学,医学系硕博连读,这么好的学历,为什么来我们这?你这学历去淮江首医,去盛和,去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都绰绰有余吧。”

何萍哭喘的幻像被推着担架车奔跑的护士破体而出。

她为什么选这?为什么?

庄郁朝护士的方向迎了过去。

因为它让她幸存下来。

下午庄郁请了假,她母亲前天肠癌走的,今儿15点20在淮江善宝山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

告别厅空荡荡,就庄郁一人站在何萍照片前。

她母亲瘦得脱了形,就是骨架上绷着一张皮。

今儿雨打,天暗,灯光斜照在何萍脸上,呈现一种浑浊的灰白。

庄郁一身黑风衣立在阴影中看不出悲喜。

隔壁的告别厅极热闹,雄厚的恸哭声绕梁不歇。男人哭完女人哭,女人哭完小孩哭。

“您听听别人的,再瞧瞧您自个儿,一个人都没来,人活成这样,多悲哀。”

庄郁掐了把大腿,还是没哭出来。

“这次回来,不准备走了。我入职惠爱了,也租了房,朝南。是……一栋好房子……里面有个钟,我特喜欢,一到整点,就会飞布谷鸟,飞就罢了,还唱,唱得可好听了,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您要是看见了,也喜欢。”

庄郁把手续办完。

回了趟小营口胡同,把院落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打包搬至虹场路的富华家园。

这两地中间途径了西城分局,她让的士在那儿停车,去报亭买了本杂志。

老板正嗦粉嗦得惊天动地,一看庄郁的眼神停留在《淮江周刊》,忙嘬干净筷子上的酸菜叶,用筷尾点了点。

“就一本了,其他全买走了。”

“谁全买走了?”

老板神神秘秘指分局,“开大会检讨呢,人手一本,搁谁身上面子都挂不住,多少年了,正批评与自我批评呢。”

分局一层大会议室,密密麻麻坐着面色严峻的警员,鸦雀无声。

老殷斜着身,铁青着脸,盯着手里的保温杯。

孙队神色涣散地立在黑板前沉默不语。

幻灯片上是一本媒体杂志,硕大的黑体标题:【三年未侦破,富贵一家魂归何处】

孙队因长时间沉默,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顺了几千遍……没结果……”他停顿了很久,手指抠着马克笔笔盖,“我不知道我要上来说什么。”

孙队颓,老殷也丧。

全队上下的脸都被摁在这城市的地上揉搓。

更何况,不单单是脸的问题。

老殷想起前天晚上在客厅,扫开殷天的作业本。

一张数学试卷掩藏在下面,血红的27分尤其扎眼,分数旁是殷天模仿他笔记的签名。

他内心的二踢脚刚要燃炸,就注意到了些蛛丝马迹。

将试卷贴向眼前,老殷注意到每一道选择题的正确答案上都有极浅的铅笔痕迹。

他突然就记起了张瑾澜的话,“她所失去的会随着年龄成倍增长,多得超乎你的想象和认知。”

老殷听着响动抬头,殷天端着碗炒饭从厨房出来。

“为什么要避开所有的正确答案?”

殷天漠然上楼,根本不予理睬,他脸霍地一沉,“我问你为什么要避开所有的正确答案!”

老殷脾气暴,受不了这憋屈劲儿。

霍然从会议室座位上弹起来,下颚抑制不住的抖动,“三个孩子五条命。这些人就该吃一辈子牢饭,烂死在监狱里。”

三年了,殷天与他冷战了三年。

老殷走向黑板,眼神却细腻流淌,突破白墙投射至远方。

他看见桑淼淼骑着“凤凰”自行车在胡同里迎着风张开双臂,飞驰而去,消失在胡同尽头。

背着绿色画夹的桑国巍踢着路边石子,朝桑淼淼消失的方向奔跑。

闫朔笑容灿烂,举着糖葫芦,跟着他们的步伐,红领巾明朗飞扬。

“杀了人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因为声音太大,老殷的太阳穴上青筋暴突。

孙队随着他的话,脸上的涣散逐渐凝固。

“杀了人的,你一个都不会放过。杀了人的,我也一个都不放过!”孙队突然声嘶力竭,“杀了人的!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话要是让殷天听见,保准又会鄙夷一笑。

她最近痴迷起张瑾澜在公|安大的讲座,每周四下午四点开始,她逃课装成教师家属混进来。

阶梯教室座无虚席,黑压压一片。

张瑾澜优雅地站立在屏幕前的光芒里。背景是浓烟滚滚的双子塔。

“近年来心理学家在针对各类创伤事件的研究中发现,有一部分经历过长期的羞辱或虐待……”

阶梯教室的后门轻轻推开,殷天握着淌水的雨伞,穿着皱巴巴的校服落座在最后一排,裤脚湿湿嗒嗒地贴在脚踝。

稚嫩的面庞和周遭成年人形成了强烈反差。

她瘦了,高了,好看了。

“……绝症、至亲离世、战争、恐怖袭击等创伤事件的人们,反而从这些经历中获得了积极的个人成长。这些人被称为‘幸存者’。”

这是在说她,殷天现在还时常做梦,但不再是漂浮于空中。

她落地了,强大了,拥有无限力量度过负面事件。

她会在梦境里悲悯地看着八岁的自己,会捡台阶上的珍珠,串起来把玩,会抚摸桑国巍的面颊和身体,会抱住焦急等待电话的自己,会从一个屋子流窜到另一个屋子,会举着桑淼淼的长跑奖杯说感谢词……

张瑾澜说,“一部分人在和具有高度挑战性的生命境遇抗争之后,发展出了比原先更高的适应水平、心理功能和生命意识。

她做到了!

下课了,张瑾澜夹着文件,腾出手用方帕擦拭着湿透的衣裙,有些狼狈地推开办公室。

殷天已经等了她很久,立在有雾的玻璃窗前,用指尖勾勒出了一个小男孩,打着一把伞。

“8岁,我那时还小,没有办法去抵御创伤特异性的重演。错觉幻觉太多,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和自身融为一体。”

玻璃上的小男孩鲜活起来,他踩水,踢水,跳进水坑里咯咯直笑。

殷天用手掌擦去男孩,“所以这不是治愈,是自愈。”

张瑾澜甩着水,从第三个抽屉拿出了另一套衣裙,“为什么避开所有的正确答案?”

殷天从书包里抽出两本书放在办公桌上,一本是《民法判例与学说研究》,一本是《法理学》。“因为我,厌恶众星捧月的日子。”

张瑾澜听得心酸,留她吃了晚饭。

两人去的教职工食堂,肚皮都快撑破了。

回虹场路已是九点。

布满水雾的长街,枝杈光秃,尽头暗淡。

殷天踢着石子缓慢前行,一抬头,依稀能辩出远处有个黑影出现在院门的石阶上,黑影怀里抱着一个黑漆漆的圆球。圆球极像人头,殷天眼皮一跳,身子一悚,她辨认出黑影手中有把长刀。

殷天走进暗处,充满戒备地行于林木后。

她走过了40号联排,距离黑影越来越近。

终于,她长吁一气,认出那团影子,这个清秀的女人跟她打过一次照面,是41号联排的新主人。

“怎么走在里面?都是泥。”新主人坐在黝黑地41号前直勾勾瞧她。

殷天听这声音,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她没听过电子音,觉得怪异,不舒坦。

扭捏地从林木中出来,在街道边沿蹭着鞋底。

庄郁注意到她看南瓜的视线,“蜡烛放在镂空的南瓜里,小孩一帮子一帮子披着斗篷,床单,画成妖魔鬼怪,敲门要糖,trick or treat,不给糖就捣蛋——”

“万圣节,我知道。”

庄郁提起一购物袋扔给她,挺沉。

殷天一拉开,一支马克笔,一个小南瓜,一把细刀。

殷天愣住,“你在等我啊。”

“这儿不过洋节,就一家亮着实在有点傻。”

殷天的眼神不受控地瞥向她喉咙,庄郁浅浅笑了,“没听过这样的声儿吧。”

殷天忙歉意低眉,摇了摇头。

她把南瓜拿出来,坐庄郁身侧,琢磨着鬼脸造型,几次想开口都憋住了,直到画完大嘴和牙才询问,“你一个人住啊?”

“我爸被车撞死了,我妈积郁成疾,前几天走了,就我一个人。”

庄郁如愿看到殷天撼动的神色,指了指喉咙。

“这也是车撞坏的,我妈想走赔偿,50万一条命。可我想走量刑,一命抵一命,哪怕抵不了,受受罪也好。结果,因为我,什么都没了,50万没了,我爸没了,我奶奶没了,我妈没了,只有我了。”

“那报案了吗?”

庄郁明朗一笑,“这里以前也死过人,报案了吗?”

殷天双眉一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讥讽之意。

偷偷瞟她一眼,正好对上庄郁居高临下的目光。

殷天飞速移开视线,不知怎的,她全身发紧。

她怵她,殷天明显能感觉出身体的机警反应,本能地捏紧了长刀。

作者有话说:

庄郁:1999年淮江市虹场路富华家园41号联排桑家灭门案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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