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栎下水后，第一反应就是救人。

紧接着，一声声的“救命”像催命符，让他心一紧，疯狂游向叶衾年。

等他游近了，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虽然少年四周水纹搅动，但人并没有往下沉，反而不紧不慢地往前游——

很慢，慢到像没有动。

定睛一看，叶衾年用的还是“狗刨式”。

戚栎：“……”有点意外，但也有点庆幸，起码人好好的。

“救命……咕噜……救命……”

不远处，叫声越来越弱。

是那个男人在喊。

戚栎深吸一口气，准备游过去救人。

然后被一只手臂挡住了。

少年伸手揽住自己，冰凉的水浪打在胸腔，哗啦哗啦。

戚栎僵住。

叶衾年游泳是和一只金毛学的。

他见戚栎想去救偷猫崽的人类，努力朝对方游去，一把将人抱住。

“他是个坏人。”叶衾年靠在戚栎肩膀，对他耳朵轻轻耳语。

猫咪的世界太单纯了。

好人该活，坏人该死，就是这么简单。

对方杀害了猫咪幼崽，也应该抵命。

戚栎下意识搂住少年，耳廓冷不丁挨上一抹温热。

坏人……

他皱眉，几乎是严厉地说：“坏人是死是活，会有法律的审判，但我们没有资格，懂吗？”

叶衾年呆了呆，缓慢地眨了眨眼。他脸颊湿漉漉的，上面的血渍被河水冲洗干净。他不吭声了，松开戚栎，又像小狗一样，准备“刨”回去。

戚栎来不及说更多，朝呼救的男人游去。

男人呛了几口水，见有人救自己，恨不得四肢全部绕上去。

戚栎冷声说：“不要把手放我脖子！不然我立马离开。”

男人昏沉地应了声好。

戚栎见对方意识有点模糊，直接游到男人背后，拖住对方腋下，以仰泳的方式将人带到河岸边的梯子口。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在那里等着施以援手。

男人还算清醒，趴在地上咳嗽，但没一会儿，就晕倒了。

人群里有热心群众，赶忙给男人检查呼吸道，准备做心肺复苏。

戚栎见状，去摸身上的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

但没摸到，估计是掉水里了。

“你有手机吗？麻烦拨个120。”他对旁边的大叔说。

大叔连连点头，“打了打了。”

戚栎转过头，一眼看见叶衾年抱着膝盖，坐在石墩旁，两眼无神，小脸惨白。

“你……”他有很多事想问，比如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有什么矛盾，但最后只说出一句，“你有没哪里不舒服？”

叶衾年慢半拍地摇头，“没有。”

戚栎说：“冷吗？”

他摸了摸少年的手臂，冰凉冰凉的。

“不冷。”叶衾年说完，打了个喷嚏。

戚栎当机立断，“走，回家洗热水澡。”

虽然是春末，但气温时高时低，稍不留神，就容易生病。

至少不是个适合泡冷水的季节。

叶衾年不肯，轻声说：“我报警了，等警察来。”

他手里攥着手机，很用力，骨头凸起明显。

人类犯大错会被警察抓走，那本百科书是这么教他的。

戚栎意外，看不出来，对方手机牌子不知名，但质量挺好的，还防水。

“你和他是什么矛盾？你说——”他顿了顿，“他是个坏人？”

叶衾年垂下眼皮，“他偷猫崽回去虐待。”

戚栎面色一冷，语气藏着愤怒，“虐猫？”

“嗯。”

戚栎眉头打成死结，一瞬间，他真的后悔把男人救上来，但很快，理智上线，把这种想法强行压下去。

他理解叶衾年在水下的想法，但还是说：“他确实很坏，不过法律有它存在的意义，还是要……”

戚栎意识到什么，动物保护法似乎还没……

他说不下去了，眉头紧皱，然后蹲下来，看着叶衾年眼睛，“他的确该死，不过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命。”

叶衾年恹恹地说：“他自己跳下去的。”

戚栎叹气，“我知道，我是说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冲动，这次是对方自己跳河，就算出什么意外……嗯，或许会发生你想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没跳河，你难道要采取其他手段？”

叶衾年没说话，过了几秒，他问：“警察来了，他能死吗？”

戚栎沉默，“抱歉，可能这方面的法律还需要努力。”

叶衾年懂了，“你骗我。”

他埋下头，闷声说：“我要多学习了，不然会被你骗。狡猾的人类。”

戚栎无奈至极，少年这话说得——

“我当时不知道事情原委，至少一条生命需要敬畏。”他低声说，“当然，无论对象是人还是猫咪。”

叶衾年哑声说：“所以，警察来了没用？”

戚栎犹豫，轻轻把手放在他头顶，“先等他们来吧，起码有点威慑力。”

“还有一个人也虐猫了。”叶衾年说，“可能还不止两个人。”

戚栎问：“是小区附近的猫吗？”

“嗯。”

“流浪猫窝那边？”

“是。”

戚栎吐出一口气，“我让小区保安调监控，到时让他们留意这些人，最好不让他们进来。之后猫咖不忙的话，不，尽量每天挤出时间去那边看看，和它们说说——”

他被自己的异想开天惊到了，猫咪又不懂人话，哪里会听懂他们说出的警告？

叶衾年认真听着，小声问：“能做到吗？”

“当然！”戚栎立刻说。

“……哦。”叶衾年说，“能把猫崽接回猫咖吗？”

戚栎迟疑，想了想，“尽量，如果猫妈妈能同意。不过，数量太多的话，可以试着给它们找新主人。”

“嗯。”叶衾年轻轻点头，“你是个好人，戚栎。”

戚栎隔三岔五收到“好人卡”，但少年的语气格外真诚，似乎发自肺腑。

他轻咳一声，“你、你的手机要不要去检修一下？毕竟泡水了，现在看着没事，说不定放着就有事了。”

“……呃，也不对。”戚栎自己否决自己，“先回家洗澡。”

叶衾年说：“我身份证不见了，家里的钥匙也不见了，我要重新去……”找管理局要。

戚栎打断，“你别管这个，你去我家洗。”

叶衾年抿唇，倔强地说：“我要等警察来，我要和他们说这件事。

戚栎支着手臂，问：“必须等？”

叶衾年坚决点头。

戚栎：“不冷吗？”

叶衾年：“我不冷，你冷你回去。”

戚栎：“……”

叶衾年：“就算他死不了，警察会惩罚一下他吧？”

戚栎不确定，“可能有行政处罚，但不一定。”

叶衾年眸光黯淡下去，戚栎改口，“可能性其实挺高的。”

叶衾年“嗯”了声，抱紧膝盖，呆呆看着河面。

戚栎：“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走。”

叶衾年：“好。”

几分钟后，戚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一件厚外套盖在叶衾年身上。

他茫然抬头，“什么……”

戚栎冷静地说：“怕你冷。刚才都打喷嚏了。”他还要了一杯热腾腾的水给对方暖身子。

“你……买的吗？”叶衾年摸到崭新的标签。

“对面刚好有服装店。”

“哦……”

就这样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叶衾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水，四肢渐渐暖和。没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抵达。

叶衾年直接跑过去，和穿制服的警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其中一名警察便跟上昏迷的男人上救护车。

因为叶衾年说的事情没有证据，指向模糊，需要去实际地点调查，所以对方让他先耐心等待，他们回去慢慢找监控，了解事实。

警察说：“不过，因为虐猫没入法，还是流浪猫，可能……”他没说完，“如果事情属实，会给予警告，严重的话，和社区那边联系，加强对他们管理和观察，避免类似的事情继续发生。”

叶衾年心里失落，觉得人类太坏了，都杀死这么多猫命了，还讲这个那个。

他要回去找管理局的类似于警察的动物！

他们一定会有办法惩罚坏人。

叶衾年耷拉肩膀回去，戚栎见他弄完事情，本来想带人走的。但少年不肯走，抱膝盖坐在河堤旁絮絮叨叨，表达心里的不满。

戚栎只好问：“真的不冷？没哪里不舒服？比如头疼什么的。”

叶衾年摇头，继续讲刚才的事。

戚栎无奈一笑，继续坐在少年身边倾听。

毕竟对方说这么多，到底是希望一个人能理解他的愤怒和难过。

戚栎有同样的心情，但作为一个大人了，和叶衾年这种小朋友比，到底学会了如何消化情绪、保持理智，避免太过难受，然后整个人都不自在。

“……坏人怎么就不能死呢？他都对猫崽下手了……你们人类眼里没有猫咪，没有其他生物……”叶衾年越说，声音越沙哑。他脑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晕乎乎的。

戚栎怀疑少年气糊涂了，有点你我不分。

他找到空隙的话口，“等下先去我家里洗澡，换件衣服，慢慢等开锁师傅过来，行不行？”

“行。”叶衾年答完，又继续说自己的难受。

戚栎倒是每句话都听了，但鲜少有回话的机会。

忽然，他肩膀一重，转过头，毛茸茸的脑袋恰好卡在颈窝，发尾还有点湿。

睡、睡着了？戚栎啼笑皆非，居然能把自己讲困了，也是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打算叫醒对方。

然后叶衾年脑袋一晃，半个人攀在戚栎后背，手自动环住对方脖颈，蹭了蹭。

戚栎：“……”巧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得不怀疑，是少年情绪冷静下来后，某个小心思突然冒出来了。

戚栎思绪万千，但手却毫不含糊往后一托，把少年背起来，准备回家。

对方嘟囔一声，没醒，继续睡。

戚栎：“……”睡得还挺沉。

他掂量一下背上的人，慢慢走，走得稳稳当当。

——嗯，带少年回去洗澡，看着人是没事，最好还是喝点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