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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乌骨仞 冷山就木 4022 2023-12-19 11:16:01

半下午,迎着日头走,红霞遍布头顶那片天空。

自前不久那场夹杂着冰雹的大雨后,天气彻底回暖,在这林间小道上走着,暖风袭来,是有点阳春三月的意思在了。

瘦马悠悠嗒嗒走着,他后头简陋的马车上坐着的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缀着零星几片树叶的小树枝,不仅不催赶这有几分懒散的马,甚至还用手里的那节枝不时帮马儿驱赶一些落到它身上的小虫。

好在路途并不算太远,待到那天刚擦黑的时刻,这马车总算是来到了鹭洲下的一处还算繁华的镇子里。

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从前头下来那人正是霜叶,他站在马车旁微微躬身,对马车里的人说了两句什么。

萧崇叙从马车上下来时,不露破绽的伸手扶了一下,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他未多着力,只感觉自己像是轻抚过一片软嫩的柳条,或是轻巧的羽。

霜叶身上银两不多,到了客栈,萧崇叙随手丢给他一枚玉佩叫他去押给掌柜。

开了一间宽敞的上房后,萧崇叙第一件事就是叫霜叶去吩咐店里的小二杯热水,他要净身。

只这一次,霜叶没有殷勤地要前来侍候,在萧崇叙自己表明自己可以的时候,利落地退下了。

霜叶在店小二将半人高的木桶抬进来,灌好热水后,同店小二一同退了出去。

“嘎吱”一声,镂花木门关紧,萧崇叙脱了衣衫,进到桶里,房间里热气蒸腾,他裸露出来的肩头,肌肉线条流畅,被水打湿的黑发贴在背脊上,显得那肤色更是晃白如玉。

萧崇叙并不过分耽搁,觉得已经洗净后,就从浴桶中出来,水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落,从那宽敞的肩膀到胸腹处隆起但线条并不夸张的胸腹。

若是霜叶此时在房内,他就能够看到,他那原本重伤虚弱不堪的崇王,此刻浑身上下别说是那凶险的伤口,连一小道深印都寻不见。

原本埋过如过两枚梅花刃的侧腰,那里肌肤已经变得光滑平整,只唯留两条崎岖的淡粉,昭示着那里是新长的皮肉。

随着萧崇叙净完身,又换上干净的衣物,霜叶得了准许推门而入,刚才脚步利落,行动自如的崇王又在霜叶面前重新变得虚弱起来。

无论如何,这虚与委蛇的主仆二人总算是在小镇,短暂的落脚,安顿了下来。

萧崇叙现在身子已经好了些许,因此拒绝霜叶叫大夫来诊治,甚至连上药这些事,也不再假与他手。

霜叶乐见萧崇叙恢复,也不整日围在主子身前,时常外出买些集市上的小吃,拿来给崇王做零嘴。

一连数日,这清闲日子过得飞快。

萧崇叙身上的玉佩,玉环,甚至连袍上的扣儿,冠上的环等等,身上但凡能拿来换钱的贴身之物都被霜叶拿去换了钱。

却见这扫地小厮心态非比寻常,久久按捺,至今也没在萧崇叙面前再露马脚。

这日,霜叶只身走在热闹的非凡的集市里,他左手提着一只排队许久才买到的烧鸡,刚走两步就又听前头一老伯叫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霜叶右手没空多时,又多了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串来。

两手满满,霜叶正要欣喜而归,突闻马蹄声阵阵,一行人高马大的带刀侍卫,从前街疾驰而来,惊开一众百姓。

那领头的两位瞧着气宇非凡,腰侧挂着的弯刀上都镶嵌着枚红珠,两人正是崇王府被崇王此前派出去的近卫,裴远和裴卓后头跟着的带刀官兵足有数十,一行人浩浩荡荡骑马纵街而过。

这是来找崇王的!

霜叶原本弯翘起来嘴角,缓缓垂下,他就盯着那群离去的官兵,在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中,目光渐沉。

传闻所言这崇王萧崇叙出生之时,乃是身带麒麟印而生,当晚天降异象,皇后差点儿命丧当场,整个太医院忙活了整夜,也无济于事,而后渡空山寻异象而至皇宫,施以秘咒,母子二人,命才勉强保住。

而后,太青大师便言“此子非是凡间之物”,提出要收之为徒。

哪怕皇后心中虽有不舍,可是那异象确实叫人胆战心惊,因此萧崇叙只刚会走,便被太青大师带离了皇宫,入了渡空山。

因此萧崇叙可以称得上是皇家子弟里的异类,也是最早就被剔除皇位继承之外的人,其他比他大的皇子都没封王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早早潦草给他封了王,分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番地。

萧崇叙也确是天降奇才,根骨非同一般,小小年纪就已得了太青大师真传,剑意纯粹,有仙人风骨。

原本萧崇叙也一直在山上远离尘世喧嚣和皇权斗争,一心修自己的剑道。

可自当今皇帝恭惠帝,三年前因一修堤赈灾世家贪污案,在金銮殿一怒之下,当场吐了血,恭惠帝,顽疾深重,命不久矣的消息,不胫而走。

恭惠帝年岁并不算高,与皇后育有二子,与其他嫔妃有三子一女。

原本诸君已立,可随着当朝宰相季清势大,帝后离心,连带着中宫失势。

现在朝廷中有一派站太子,一派站恭惠帝明显已经偏向的四皇子,另还有自恭惠帝即位就一直暗中动作,虎视眈眈的离王。

如今朝廷内外局势紧张,眼瞧着季家接连被打压,族中子弟都被牵连,季皇后无奈之下,借上山祈福为由,三上渡空山,请求萧崇叙下山,辅佐东宫。

虽说是一母同生,可是当今太子萧宸景到底是在皇后跟前长大的,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萧崇叙久别身前,季皇后难免还是有所偏心。

不然也不会在萧崇叙已有望年纪轻轻继承师傅衣钵,步入登仙阁的时刻,以这点淡薄的母子之前相挟,迫使崇王下山来。

而偏偏奇的是,萧崇叙从渡空山出来入世之日,千里之外的荒地突降暴雨,是久旱逢甘露之势,北方雪灾成患的郡县,大雪骤停,太阳初现。

明明是寒冬腊月,各个的地界却呈现出来一股回春之像,崇王原本自小就被一些神乎其神的传言笼罩,这次更是使他名声大噪,民间称那一日为“麒麟下山”。

“太甜了。”

萧崇叙将尝了一口的冰糖葫芦放下了,他说完,目光转向今日从进门就有几分魂不守舍的霜叶那里去。

却没想到那人到还是很不在状态,听到萧崇叙说罢,霜叶低低“哦”了一声后,便自顾自地拿起来萧崇叙咬掉一个的冰糖葫芦,吃了起来。

萧崇叙斜斜瞧他一眼,看他面不改地把那两串齁甜的糖葫芦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霜叶从回来后就神色古怪,算算时日,萧崇叙心头有了猜测。

恐怕是有人在搜找他的踪迹,萧崇叙目光落到呆呆愣愣拿着根糖葫芦棍又在走神儿的霜叶身上,心思微动,今日这人若是再不动身,只怕是没有机会再将自己转移了。

到目前,这人还滴水不漏得紧,叫萧崇叙半点儿窥探出不来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那……小的今后就不买了。”霜叶此刻终于回神一样,对萧崇叙说道:“奴才下去吩咐主子晚上的吃食。”

萧崇叙点了点头,瞧着霜叶神情恢复了寻常,退了出去。

晚上桌上摆了霜叶买回来的那只烧鸡,还有些清炒时蔬,笋蒸肉,还有一道四喜丸子汤。

霜叶给萧崇叙盛了一碗粥后,自己站在一旁静等吩咐。

自上次被萧崇叙拒绝侍菜之后,霜叶便没再多此一举,只为其提早盛好粥食,或汤。

萧崇叙并不是话太多的人,因此霜叶今日不在状态,没故意找他搭话,介绍餐食,说些今日在市头街角的见闻,这厢房里就骤然变得十分安静起来。

崇王安静吃完了饭,霜叶这时候又从身后端上来一盘桂花糕,他躬身温声道:“这桂花糕是奴才做的,主子可要尝尝?”

萧崇叙并不太喜甜食,早先吃过一颗那糖葫芦就已觉喉咙甜腻,这时候便直接拒绝道:“我已吃饱了。”

萧崇叙言罢从桌前起身,刚一起,便一阵头晕目眩,他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霜叶眼瞧着萧崇叙站起来,摇摇晃晃站不稳,便急忙扶住他躺到了床上。

萧崇叙这时候开始觉得四肢失力,他眼睛盯着霜叶,瞧他还在这惺惺作态,便直接沉了音,不想再继续和他演戏:“你在饭里下药。”

萧崇叙感觉到他动作堪称轻柔地把自己扶到床上放好,甚至贴心的盖上了薄被。

不知道这细作还在等什么,既然下这样的迷药,便不是想要现在要他的命,可王府侍卫已经找到这里,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此时既不杀他,便只能带他转移,现下不拖他走门窗逃离,却把他往床上扶是为何?

这细作怕是做戏做入了魂,倒是不知道效忠的人到底是谁,值得他这样伏低做小尽心尽力伺候自己这么久。

萧崇叙想到此处,竟是脸色愈加沉了。

只见那霜叶被自己戳破后,为崇王整理被角的手一僵,脸上神情仿佛是被谁凭空污蔑了似的,惆怅万分。

半晌儿,霜叶目光直勾勾盯了崇王,似叹似赞地道:“这药量哪怕是头牛此刻也该昏头大睡了,到底是崇王殿下,哪怕是寻常人数倍的量,到现在还能清醒地说话。”

“你到底是谁?是我皇叔的人还是,我四弟的?”

萧崇叙即使是到了现在,目光依然沉着,仿佛此刻身子不能动弹,身陷险境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是这小厮此刻瞧自己的眼神实在古怪,萧崇叙对这样的眼神,又一次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困惑里。

那不像是在看一个敌人,或者说俘虏,好像是点其他什么,是什么呢,萧崇叙觉得陌生又新奇。

没来得及再想,萧崇叙就听到霜叶突然出声:“我叫小九。”

萧崇叙目光一凝,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没来得及多思索,就见那站在床边的人,嘴唇缓缓抿紧了,眼睛直直和萧崇叙对上,紧接着瞧那下颌骨咬得紧绷着,那模样分明是痛下了什么决心的表情。

萧崇叙见那自称名叫小九之人,猛地一头扎了过来,手掌已在被褥之内暗暗强聚了内力,若是他胆敢行凶,包管一掌把他打到屋外。

却没想到萧崇叙在他袭来之时,脸侧一凉,手在被褥中僵硬住,整个人也都失去了反应。

原是那人紧闭了双眼拿出来行刺的架势,亲了萧崇叙一口。

萧崇叙在反应过来之后,双眼不由怒睁,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奴才心头竟是这样的算计!

萧崇叙总使此前醉心剑道,到如今也不可能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霎时间,那些霜叶从前细细打量自己的,惹人困惑的目光,统统都有了解释,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不起眼的奴才身上耗费了这么多时间,萧崇叙当即怒不可遏,可还未等他说完,便又听到身前那小厮,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偏了,偏了。”

“唉,怎么这么大的量也不管用啊。”小九絮叨两声,也不耽搁,趁萧崇叙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迅速抚上他的胸口,连封了萧崇叙极大穴,像是要确保万无一失,那手下得极重。

这下,萧崇叙是彻底当然不得了。

“你……你竟敢……”萧崇叙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自脖颈儿到脸颊都变得通红一片,哪怕被封了穴道下被下了那样量的药,身子还是因自身勉力挣着发着细微的抖。

而他没想到,这还没完。

下一刻,就在萧崇叙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那刁奴竟然一副重新蓄力的架势,直愣愣冲上来,嘴唇撞到了萧崇叙嘴上,这一下来得太猛,萧崇叙感觉被他撞得头晕眼花,嘴唇也是一痛。

因着这回是瞄准了来得,霜叶终于一吻芳泽,就是一不小心把崇王殿下的嘴唇碰出血了。

萧崇叙这时候目光已经不足以用恐怖来形容了,他面色绯红,唇齿间却吐露出来几个冰冷的字眼:“你找死。”

霜叶仿若被他这几个字吓退一般,前一秒的勇气在终于做完这一切时,彻底烟消云散。

他瞧着萧崇叙嘴唇上那点血,又硬生生逼迫自己移开目光似的,转开了头。

小九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又清楚说道:“我叫小九,我救过你一命,你要记得我。”

萧崇叙在试图强行冲破穴道,内力强聚,在他体内横行,他气得说不出话,喉咙里都带了股腥甜。

那小九这会儿做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像是有点耻于面对,因此萧崇叙只能看见他侧对着自己的那张脸,那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这里是一些银钱,我给你放在桌上。”

萧崇叙喉咙处的腥甜差点儿一涌而出,不知道这刁奴怎么敢,这么色胆包天,亲了自己之后,又拿出来银票给自己。

小九将那叠厚实的千两银票放到了桌上,然后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向床榻上躺着的萧崇叙,他一字一句道:“回去,回渡空山去。”

这像是一句命令,像是长者对晚辈,像是惯好发号施令的上位者的语态,但是不该是一个别院扫地小厮该有的。

小九最后只留下来这一句话,便打开了厢房的目光,他身着着件深色衣裳,如被雨惊了的灰燕一般,瞬息消失在了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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