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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严泽站在院门口,离得很远就看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人阴沉着脸朝着他走过来。

对方周身的戾气很重,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严泽抽刀,防备的看着来人,随时一副准备作战的姿态,直到对方离得越来越近,他才睁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声音喊道:“陛陛下……”

不能怪他没有认出来来人,主要是因为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皇上竟然穿了一身女装。

“皇上,”严泽看起来如遭雷劈,看着人道,“你这是……”

顾渊渟径直的从他身边经过,眉眼生凉,一言不发。

“周公子……呢?”严泽兀自守了半晌,带着点试探的问道,“怎么没有见周公子和皇上一起回来?”

顾渊渟抿紧了唇线,垂着眸子道:“他回去了。”

他想起了当时,沈亦舟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浅色的眸子中毫无波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人,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相关。

半晌,才张了张嘴,淡声道:“既然你已经好了,想必回去的路也早已经知晓。沈某就告辞了。”

既然已经被认出,沈亦舟觉得也就没了伪装的必要,如今清水镇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两个人自然要分到扬鞭。

顾渊渟看着他转身就要离开,胸口怒意升腾,他一把抓住了沈亦舟的胳膊:“你就没有什么要给我说的?”

“陛下,前事种种在我眼中,早已经沦为尘土,帝师在两年I前就已经死去了,现在活下来的只是沈亦舟,”沈亦舟转身背对着他说,声音平淡地说,“所以还是莫要太执着于过去,早些放下的好。”

放下……

顾渊渟听着这两个字,眸子里几乎要熬红。

两个字被说的这么轻飘飘,却折磨了他两年,怎么会放下。

“明日,我会将那块玉佩交给陛下,”他听沈亦舟说,“从此咱们天涯路远,不再相见。”

声音回荡在山崖两边清晰冷冽,眼前那道青色的身影脊背挺直,逐渐消失在前方的浅雾之中,至此至终都没有回头。

*

沈亦舟坐在院子里,枯坐了很久。

暮色四合的时候,浥轻尘出现在两家隔着的围墙之上,风吹起他的衣摆,他摇着扇子格外风骚的说:“周兄弟?怎么一个人在此枯坐,可是心情不好?”

“没有。”沈亦舟虽然这样说,浅色的眸子却始终沉着。

浥轻尘见此从墙上跳了下来,一摇一摆的走到沈亦舟身边,低头看了一会沈亦舟的神色,评价道:“脸色看起来很差,怎么闹别扭了?”

沈亦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行为在浥轻尘眼中就是默认,他像是幸灾乐祸一般笑了一下道:“要是真算起来,他也算是是你带大的,你跟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

沈亦舟抬眸看向他。

浥轻尘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扇子快速的遮住了半张脸,一副自己怎么说漏了的模样,就显得特别假。

“行了,”沈亦舟说,“别装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浥轻尘拿下来扇子说:“很早之前就怀疑了,不过确定下来是在不久之前。”

沈亦舟没什么意外,他毕竟也没有费尽心思的去伪装,两年的时候,被浥轻尘认出来,他并没有多少意外。

“其他多余的事情我就不问了,”浥轻尘在他身边笼了下衣服做了下来,“不过阿言,你和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沈亦舟桌子上的茶凉了,他也没有心思去煮,喝了一杯,仿佛喉咙都被浸凉了,还带着茶叶专有的苦涩。

“没什么打算,只希望之后各自安好,不要再联系了。”他说。

浥轻尘眸子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看着两个人走过来的,要是说沈亦舟对小皇帝没有情,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只是,为什么明明有情义,阿言却是始终躲着顾渊渟。

浥轻尘侧眸而视,此时沈亦舟的身影被月光半遮,透着一股苍凉来。

他这一刻有些不懂沈亦舟了。

院子里寂静下来,浥轻尘看出来沈亦舟心情不好,便没有多打扰。他摇着扇子出门,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顾渊渟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看见人出来,他眼睛先是亮了一下,接着又目光可见的失落下去。

这不愧是师徒两个。

浥轻尘笑了,看着人问道:“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他不想见我。”

顾渊渟半晌才低头说了一声,接着又看向了紧关着的大门。

浥轻尘看着他的身影轻啧了一声,这眼睛的占有欲太强了。

阿言说的各自安好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小皇帝看起来可不想是会放手的人。

*

翌日清早,沈亦舟早早的就出了门。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老主持口中的齐光。

牢狱的光很暗,齐光盘腿坐在地上,他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枯瘦,灰色的衣服甚至可以映衬出肋骨,看起来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沈亦舟打量了一下,这才走过去。

对方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沈亦舟也不恼,走到牢狱的小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这首诗,齐先生应该没有忘记吧。”

话音一落,一直紧闭着的眼睛这才睁开,他打的目光缓慢的落在沈亦舟身上。

“你从哪里看来的?”可能是长久不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像是老旧的风箱被风吹过那种残破。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沈亦舟说。

他在挂姻缘铃的树缝里,看到这个裸落满土的姻缘条,上边留名是一个为廖空,另一个名韩桑。

齐光发干的唇抿了一下,半晌他才艰难的说:“老主持,还好吧。”

“嗯,”沈亦舟点了点头,半晌又想了想说,“一切都好,为担忧齐先生一事是他的心结。”

齐光说不出话了,他的年龄其实并没有很大,眼睛里却像是垂暮之人一般黯然无光。

他的手指捏起又合上,直到半晌才看着沈亦舟问道:“你是为了先帝的玉佩而来么?”

沈亦舟不答,反问道:“为何杀人?”

齐光面相沉静,半晌才轻轻张口道:“痛失所爱,负我如来。”

“何如?”

沈亦舟看着他。

老主持说过,廖空是所有弟子中最有佛缘的,他本是孤儿,下山的时候老主持碰到了这孩子。

当时是下雪天,雪很大,天寒地冻,街道上鲜少有人出门。

一个小孩缩在破墙之下。身上的衣服堪堪遮住皮肉,冻得浑身打颤。

那年正逢乱世,孤儿很多,所以老主持并没有多加在意,只走过去在他面前的放了一枚铜钱。

小孩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清澈透明像是秋天的湖水。

原本,他以为这个孩子有了钱,会给自己买个吃的,周围就是热包子店,一枚铜钱就算不能管饱,也能御寒。

只是那个孩子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起身一蹦一蹦的走到鱼摊前换了一条小鱼。

老主持对于他买鱼的举动,很是好奇,于是偷偷跟在他后面,却见那个孩子并没有去吃,反而走到了城郊,将鱼放回了湖中。

老主持内心触动,乱世之下,如此善心,属实不太多见。

于是就将人领上了山。

沈亦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最后会连杀数人。

“世间人义皆为假,皆有私欲,你是如此,我亦如此。世人不清,圣人不明,我又何必守着这个道。”齐光眼睛里装着的是对世间一切的厌恶,“若是为了玉佩而来,不必多费口舌,我不会交出来的。”

“阿桑已去,其余一切,与我何干。”

他恨透了这世界,巴不得从此天下大乱。

沈亦舟闻言皱眉,看着齐光又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多谈。

他这时突然反应过来,他的侧重点好像偏了。

齐光的执念不是杀人,而在那位名韩桑的人为什么会死。

就在沈亦舟以为今日自己要白跑一趟之时,门口仅有的光被一道身影遮住,桌子上的烛光跳了几下。

“那就算是韩桑,你也无所谓吗?”一道旷寂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亦舟抬眸看去。

顾渊渟一身黑衣走了进来,平日里见他还好,多少还有点笑意。

今日不知是被谁撅了坟,身上散发着冷气,整个就一个制冷机。

牢狱里本来就狭小,如今气压更低

顾渊渟看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齐光跟前。

沈亦舟这才后知后觉心道,哦,是他昨日撅的。

齐光自刚才他说话开始就睁开了眼,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一双眸子死盯着顾渊渟说:“在意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他死了!”

想比于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他现在可以算的上有人气多了。

顾渊渟嗤笑一声,冷漠道:“所以,你就让他背负上了这么多骂名?齐光,你可以一死了之,那他呢?”

“青史记录下,没人会留情,杀人的是你,你却让他为你承担这些骂名吗?”

齐光如一滩死水的眼眸终于动了,骂名他背就可以,他的阿桑要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最干净了。

最终,齐光终于开了口,吐露这隐藏多年的秘密。

老主持将韩桑敢下山之后,齐光下去找过他一次。他当时已经决定好了,等到他把菩提寺的事务安排交接好,他就辞了这个主持之位,下山去找他。

两个人在菩提姻缘树下,写下了那句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后来,韩桑在下山下的书院里找到一个杂工,两人共同计划着未来,不用再偷偷摸摸,那是少见舒心的日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韩桑忽然有一天,开始日渐消瘦下去,齐光当时只当他太累,劝他多注意,却忽视了他欲言又止的眼睛。

眼看着韩桑情绪越来越消弭,齐光只能加快进程,可就当他安排好一切,欢喜的下山的时候,来到两人学会的小屋,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冰冷的尸体。

手腕上的伤,深可见骨。

“韩桑向来怕疼,”齐光眼睛透过烛火,不知看向何处,“那么深的口子……他怎么下的去手,他怎么……”

沈亦舟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却还是开口道:“是那些人干的?”

“阿桑最爱干净了,”齐光眼光弥漫着恨意,“可……可他们那些人把他当青楼娈童,下药玷污了他。”

“那些畜生,不配活着,就应该和这烂天烂地,一起为阿桑陪葬。”

就算早已经猜到这个结局,沈亦舟却依旧心悸了一下。

半晌,他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朝着齐光递了过去。

“这是在韩桑所住的房间里找到的。”

齐光愣了一下,睫毛颤了半晌,才接过去。

“一愿天启繁荣昌盛,二愿师父身体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一滴泪落在纸上,齐光失声痛哭。

“既然你说世间道皆为假,比起毁灭,不如破了这个道,翻了这个天。”沈亦舟说,“这也是韩桑所看到的局面吧。”

齐光抬头,看向他:“我能信你吗?”

沈亦舟:“能。”

他相信顾渊渟,会还一个盛世。

*

两个人菩提树上最上当的铃铛里拿到了那半枚玉佩。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沈亦舟走到自己院门前,刚想要伸手推门之时,顾渊渟突然道:“我明日就要走了。”

沈亦舟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缓慢的吐出两个字:“保重。”

顾渊渟声音很沉,又很轻,只听他说,“今日分别后,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先生……最后,都不来给我饯行吗?”

好久没有听到先生这个称呼了,还真有点陌生。

沈亦舟心中发涩,他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

以后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收回了院门上的手,侧首道:“走吧。”

两个人并排走在月下,像是回到了在无极山的岁月。

可两个人心里也都明白,以前的日子再美好,可终究回不去了。

*

沈亦舟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刚想抬手揉一下额,自己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瞬间醒神,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就连身子也是被束缚不能动分毫。

他皱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原本穿的衣服,也被人换下,变成了一身红衣。

“阿言,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顾渊渟低沉的声音,接着只见他的修长,又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抚在沈亦舟的脸,“果真还是红色最衬你。”

沈亦舟深深的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浅色眸子满是怒意:“顾子熹!”

“嗯。”顾渊渟看着他,一点儿没有做坏事的自觉,回道,“我在。”

沈亦舟气的差点晕过去,咬牙切齿的说:“你昨夜是不是在我酒里下了药。”

反了天了。

竟然对他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顾渊渟:爱而不得,所以一不小心变了态。

【1】《鹊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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