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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170.万里无云万里天

十世禅 争教销魂 2694 2024-01-26 09:50:45

伏䶮笑了,放下手中银壶,金眸悠悠垂向啼野:“这是魔的世道,既然我执掌生杀,即使不吞这一颗佛心,我的下场就能好了?”

啼野眸泛寒光,没有接下这句话。

六界皆说魔道逍遥,因为魔无视天道、蔑视因果,恣意于世间法则之外,然而,一旦邪魔心余力绌,显出溃败之相,必将被累积的重重业果拉下地狱,若是不肯入地狱,则要彻底湮灭。

所以,魔道这条路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从强大恣意走向壮丽湮灭,一旦回头便是万劫不复。这是逍遥,亦是逍遥的代价,但从来没有魔会因惧怕湮灭就舍弃逍遥,倒不如说,他们一向把湮灭视为归宿。

伏䶮见啼野穿得单薄,攫来一件厚实毛裘,盖他身上:“殿里越来越冷,你畏寒,穿多些。”

啼野拢住他递的厚裘:“衔月殿里从三人变成只剩一人,怎会不生寒?”

“拿话点我?”

“呵。”

“没我这暖炉陪你睡觉,你怕不是夜里已经冻僵了?”

“还行。”

“来,让好兄弟帮你捂一下。”伏䶮说着,掀开衣带装模作样地,好似真要给他捂一捂。

啼野挑着眉,眼神往下一撂,当真掀开他里面那层衣服,把寒凉如冰的手捂了上去。

“嘶——”伏䶮呲牙,感觉整个肚子要被寒透了。

啼野的手一动,按在他的腹上,低声道:“我替你把佛心掏出来吧。”

伏䶮一低头:“别动。”

“你是魔,却在肚里揣着这么一颗佛心,岂不荒唐?”

“我不觉得荒唐。”

啼野的目光如钩:“还是说,你其实皈依他了?”

伏䶮语气坦然:“我从来不归于谁。”

“那为何不让我取出来?”

“这佛心填饱了我的胃,还助我好全了筋骨,如此好东西,我当然不舍吐它。”

“填饱肚子,好全筋骨,这是自然。”

“怎说?”

“佛心,佛大觉千万劫所悟而成,满载慈悲功德,所含佛威无边。那颗佛心入了你腹中,便如定海之珠,压了魔炁,消了你的食欲,也愈了你的全身,有了这佛心,你无论做何事都会有如神助。”

“那不是好得很?我便是贪它,才会吞它。”

“然而,即使是一棵没有知觉的野草,受到佛心普照,也不免受其所化、生出佛性。你吞了它,终有一日,也会变成那满口慈悲仁义的人。”

啼野说完,看着伏䶮。

伏䶮的金眸如深,想起自己见到尸山血海所生感伤,那确是他从未体会的感受。可是,他不讨厌这种新感受,就像一个满眼黑色的人忽然看到了彩色世界,只会想再多看几眼。

伏䶮道:“若是我不想改,没有人改得了我。”

“若是你想了呢?”

“那也是因为我想了。”

啼野的冷眸微眯,端视着他,伏䶮的视线垂下来回看他,最终,啼野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那股寒意消失了,道:“随你的意。”

伏䶮将手旁的银壶又拎起来,散漫地喝空了霞浆,二者无端地陷入一阵沉默。

啼野明知他坠亡于罪渊,殿中石桌上却还总放着这些酒,啼野想念一个人的表现,总是藏在暗处。

魔殿寒气逼人,连伏䶮都觉得冷。

“冬天了,倘若那小丫头还在,定会生一把魔火,暖暖她的兔爪子。”

啼野神色稍缓了一些,道:“确实。”

“上次她还把自己的毛烤焦了。”

“再烤一次,就可以捧着熟透的爪子啃了。”

伏䶮从怀中取出青琅钿花,那东西熠熠发亮,一直被他捂得温热。

啼野看着眼熟,那小兔子每天戴着它,钿花好似生在了雪发上,有一次,她在冥灵林里四处撒欢儿,不小心弄丢了,伏䶮不在,是啼野让几个魔族帮她找了一整天。

“她死后也会像众生那样,走黄泉路、渡忘川河、过奈何桥么,我还能不能再找到她?”

啼野沉默半刻,道:“难了。”

“为何?”

“罚恶司的孽镜台一照,什么也藏不住,全看判官饶不饶她。”

“要是不饶呢?”

“不饶就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伏䶮的眉梢微蹙,好似在想什么,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啼野压住那支花钿,打断他的思绪:“那些害过她的人,全都死了。”

伏䶮顺势看他,金瞳微烁:“没害过她的呢?”

“也死了。”

啼野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年之内造了百万尸山血海,多是由于伏䶮,正因如此,伏䶮才更觉微妙。

那罗耶把他救到耆阇崛山,知不知这一年,啼野会迁怒于三界,害死更多的人?不过,就算那罗耶知道,让伏䶮及时归去,啼野的迁怒虽能停下,伏䶮却无所改变,怀着仇恨,只会变本加厉地痛杀更多人,二者同恶相济,彻底覆灭三界,照样是一场悲剧。

可惜,那罗耶已然失身舍心,也没有让伏䶮回心转意。如果伏䶮是那罗耶,一定不会救自己,干脆让自己这祸害彻底摔死了。

伏䶮回神,突然问道。

“啼野,你可曾想过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比如说,你是谁,从何而来,想要什么?”

啼野的动作一顿,打量伏䶮:“你何时开始关心这些?”

“我记起了些诞生之初的事,太遥远,太模糊,居然一下子分不清自己原本是谁。”

啼野渐渐地敛了视线,变得一声不响。

伏䶮看得出来,啼野的心情不算好,他活了数万年,让他回忆一些往事着实困难。

“如果你忘了,那就算了。”

“想是想过,那时东君在天地间设了一个学院,我去淌了那趟浑水。”啼野的指尖搭在鼻子上,“但我后来发现,探究这些是无用的,你是魔,并非因为你生来是魔,而是因为他们说你是魔,即使你曾经视己如神。”

伏䶮但笑:“神,你把自己当成什么神?”

啼野阴阴地问:“太阳是神,月就不是神?正义是神,恶就不是神?”

“是,你说的也对。”

“你是谁不取决于你,取决于世人如何看你,身份只是众生所做的分别,你大可把它当成名号,他们要叫你魔,那你就是魔。”

伏䶮端量了啼野片刻,道:“他们皆说你将永远孤独,因此你交到了我这个朋友,那我猜,他们也说你生来没有心,因此你炼出了一颗灵窍。”

啼野盯了伏䶮大半晌,竟然轻轻笑了,道:“我是不是让你太明白了?”

伏䶮也笑。

啼野炼出了灵窍,却拿它收集天地魔炁,使之成为六界垂涎的宝贝。他想要修出来一颗心,却不想要珍惜这颗心,反倒把这颗心变成一个器具,将其漠然地踩在脚下。

伏䶮问他:“所以,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啼野把视线掠向窗外。

穹顶混沌,天际暗红,血光从窗棂透进来,炎地流火,远处的黑山叠嶂,显出一派壮丽肃杀。青面獠牙的使魔们仍然立在柱子上,默然地注视着殿中央的双祖。

啼野的眉宇间常聚阴翳,即使故作开朗也无以散开,他有一双众生见之胆颤的黑眸,幽邃阴冷,如一道深渊吞噬所有光明,亦如一柄刀锋狠戾刺向天空。

可那锋芒不仅向着苍生,亦向着啼野自己。

“我要我族永不湮灭。”

伏䶮一阵沉默,并不意外。

让魔永不湮灭的唯一道路,就是让这世道永远是魔的世道。

啼野是魔界的血月,是魔界的心骨,是魔界的信仰,有啼野在,则魔族永远自在逍遥,若是啼野湮灭,则魔界也会信仰崩塌。

啼野迷惘过上千年,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后来,他在西荒遇见了伏䶮,那时他的图谋已经很明确,要把这世道彻底变成魔的世道。

如今,他就快实现所求,这寰宇被他翻天覆地,月在上,日在下,就连东君也再不必苏醒,他会想方设法让老师永远沉眠。

与此同时,伏䶮也逐渐觉察到,他和啼野所求原来并不相同。

伏䶮曾把天底下的宝物都纳入囊中,杀了苍生,登了罗天,吞了佛心,这世间的所有快感于他而言皆是转瞬即逝,这天底的所有东西在他眼中无不唾手可得,但是,他仍然空虚,仍然执著于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尽管伏䶮一直没有找到,可如果要太阳永沉,要世间全都烟断火绝,要纷呈颜色归于黕黑,要礼乐崩坏万音化于死寂,那绝对不是伏䶮真正想要的。

相反,伏䶮喜欢看那万水千山,喜欢吃那山珍海味,喜欢听那雨雪霏霏,他将这浮生视如一场尘梦,只希望永远活在这一场神魂颠倒的梦里。

伏䶮和啼野,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他们或许不再志同道合。

衔月殿的顶阁距离魔界天空很近,近得几乎可平视那轮高悬的血月,薄云如纱,浮在月上飘忽不定。

伏䶮看着那变幻不定的云影与月,眼前有散不开的大雾,让他越来越看不清楚,魔,一头向着彻底湮灭,一头向着万劫不复,应当如何自处,何处才是真正归途。

伏䶮道:“你说十几万年以后,这世间将是何模样,一切会不会如你所愿?”

啼野沉思了很久,道:“我希望会。”

“那时候,我们还在么?”

这次他的语气没那么确定了,但还是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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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一下(。・_・。)ノI’m sorry,其实每天都有坐在电脑前,每天都有敲字,但是写得不那么顺心,我又着急想按时更新,又觉得并没有写好这些人物的样子。这个上古写起来还真挺难的,他们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像在凡间那么好看透了,甚至是有些错综复杂的,像是隔了云雾。算是卡文吧,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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