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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160.万里无云万里天

十世禅 争教销魂 2419 2024-01-26 09:50:45

第七天,伏䶮似乎可以说话了。

清晨时,佛来了,手里还是那个眼熟的金钵。

伏䶮躺在草稞子里,脑袋底下没几根儿草,腰上的草却是老高,血往脑袋里倒流了一晚上。

佛在他面前,端着金钵,朝他投来目光。

伏䶮道:“我不渴。”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漏了风。

佛把金钵放在一旁,伏䶮又道:“别走,给我脑袋底下垫点儿草。”

佛打量了他一眼,庞然龙躯在草堆里起起伏伏,忽高忽低,像崎岖不平的墨色山丘。这草屋足有几间马厩那么大,但还是被这条黑龙塞得满满的,尾巴堆在门口,已经溢出去了。

伏䶮也是没辙的,这已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小的样子,他的筋脉寸断,自是没法子像以前那样变幻自如。

佛从高处抽出几捆干草,摞在黑龙的大脑袋下,像是垫了一个草包枕头。

伏䶮脑袋里的血终于流回去了,他靠在草上,金睛惬意地眯了眯,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徐缓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佛看,金睛如同宝石,泛着幽邃慑人的光泽。

他凌然发问。

“你于罪渊来去自如,到底是谁?”

“佛。”

“救我,你想得到什么?”

“无。”

无?

伏䶮当然不信,他打量着佛,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一时也不该如何发问,有人救他,当然是好的,尽管这个救他的人是啼野口中的敌人。

第八天。

佛还是端着那一金钵,一如往常。

伏䶮瞥了一眼金钵,道:“最近的天太热了,我不愿意喝这个水。”

佛看着他。

伏䶮道:“地之北有一山,名为席山,我要喝在席山融化的雪水。”

佛将水倒在草屋门口,浇养门外生长的千日红,等他端着金钵再进来时,钵中盛满的已是冰凉的雪水。

伏䶮惊于佛取物的速度,睨了一眼金钵中清澈的水,尝了一口,此水冰凉甘甜,确是来自席山。

所谓的佛,好像真有几分本事。

佛走以后,夏日难熬,连夜风都是燥热的,伏䶮的耳旁聒噪,吵得他睡不着,一夜未眠。

第九天清晨,佛照例来了。

伏䶮睁开眼,习以为常地看向佛,道:“窗户外头趴了一只大蛐蛐,你能把它带过来么,我有悄悄话想对它说。”

佛回身看了一眼窗前,一只蛐蛐坐在窗框子上,正在无忧无虑地唱着曲儿。

佛走过去,把那只蛐蛐引进空金钵里,又把金钵递与伏䶮面前。

伏䶮费劲地垂下他的大脑袋,瞅着钵底的那只蛐蛐儿,当真跟它谈话,只是语气阴恻恻的:“小虫子,唱得这么难听,何必呢?”

说完,他把耳朵凑过去,“哦,嗯,你说此生不会唱歌,不想活了?”

伏䶮道:“虫生难免短暂,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说完,他张开血盆大嘴,一伸舌头,要把那只吵了他一夜的蛐蛐儿给活吞了,只见眼前的金钵往后一撤,速度比他还快,叫他的舌头扑了个空。

伏䶮差点儿咬着舌头,斜眼瞥向佛,道:“把蛐蛐儿给我。”

佛把金钵盖上,并不回应他的话。

伏䶮道:“这虫子扰得我难以安眠,它本来就该死。”

佛不仅不接他的茬,还把蛐蛐儿从金钵里放了出来。

那个蛐蛐儿重获自由,跳来跳去,一下子到伏䶮的身上,偏是伏䶮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蛐蛐儿在他身上乱窜,脸都气得黑了。

第十日,佛又来了。

伏䶮懒懒地闭着眼,下巴颏搭在草堆上,对佛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佛走到他面前,他也不睁眼,只道:“天天喝水,喝得我要肿起来了,我一肿,你这间脆弱的草屋说不定要塌了。”

佛一阵默然。

下一瞬,一股香气从钵中飘来。

伏䶮掀开眼皮子,看见两个烧饼圆圆地躺在钵里。他把脑袋扎向金钵里,龙嘴如鳄,刚好探得进去,用牙咬住了一个烧饼。

佛把目光转向挤在草屋里的龙躯,脱落的鳞片有些新生出来了,泛着透亮的光,有些则还残缺着,模糊在血肉里。

伏䶮浑身上下鳞片足有数万,佛却倾身,极有耐心地为溃烂之处上药。

伏䶮的嘴里叼着烧饼,回首看佛,金睛冷然,眸光微沉,意味不明地盯了许久。

半天,他才将高深莫测的眼神一敛,开口道:“普天之下皆我之敌,他们恨我,怨我,渴望杀死我,唯有你来救我,难道指望我会感激……啊!!!!”

伏䶮的话刚说到一半,整张龙脸狰狞了起来,抽搐着发出一声惨叫,佛涂着膏药的手刚好按在他最惨不忍睹的一块肉上。

他这么一叫,不仅是肉疼,还扯了受伤的喉咙,痛上加痛,不堪忍受。

等他缓过来时,已经忘了酝酿好的台词。

第十天的夜里,蛐蛐儿还在草稞子里叫。

伏䶮对那噪声感到忍无可忍,决心今夜就把这蛐蛐儿活吞了。他喉咙里仿着蛐蛐儿的叫声,把蛐蛐儿骗到跟前来。

那只蛐蛐儿是个憨货,果然被骗了个正着,一步一步地蹦到他面前,却在离着他的脑袋几尺远的地方不动弹了。

伏䶮的金色大龙睛瞪着蛐蛐儿的小黑眼,二者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

蛐蛐儿许是察觉到危险,居然转身往回跳。

龙坠罪渊,筋骨寸断,连只蛐蛐儿都敢在他身上非为,伏䶮忍了多日,此番非吃了它不可。

他见二者之间只差区区几尺,猛一探头,不料哐地一声撞到了顶梁柱,柱子断了,但他还是坚持伸出舌头,把蛐蛐儿活吞进腹里。

怨气得抒,耳根子清净,伏䶮靠在草堆里,阖上双眼,只听得轰隆隆的一阵响动,草屋塌了。

草屋一塌,整个屋顶都砸了下来,虽说不痛不痒,就像个被子一样盖在伏䶮的身上。不过这被子实在是小,只盖得住中间一截,龙的首尾就露在了外面。

一缕风吹来,伏䶮抬头四望,头顶是灿烂星汉,瞧不出任何端倪。他看向周围,发觉自己是在一座山上,此山形如秃鹫,周遭尤为岑寂。

伏䶮眯了眯眼,总觉得此山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待到次日清晨,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条黑龙躺在坍塌的草屋废墟里,龙首枕着一根断柱子,歪着脖子睡得酣然,一只小雀把他的龙角当成树枝,悠哉地站在龙角上看风景。

佛打量着这些狼藉,久久不动,最后推开歪斜的门,把放在窗前的金钵取出来。

那金钵刚一拿出来,苦撑已久的门就发出哀吟,掉了下来,砸在门前的千日红上。

这声音惊醒了伏䶮,他蓦地睁开眼。

满天飘动的祥云有如鱼鳞,在旭日照耀之下散发金光,山坡上是大片的千日红,像是一朵朵绽开的千瓣红莲,鸟儿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发出鸣叫。

他一动,鸟儿飞走了。

他定睛,正要仔细再看,忽然就被一堵墙遮住了视线。

“…………”

这次不是草屋了,是砖砌的墙,压在他身上的废墟也凭空消失了。

不过这次有模有样,尽管当中一件家具都没有,却广阔得像个宫殿。

伏䶮转头看向佛,金睛与之对视良久,才若无其事地道:“这么好的殿都给我了,难道就不配给我一张床?”

佛的视线掠过他庞大龙躯,当中之意不言而喻。

伏䶮认真道:“我觉得,我再努努力,就能变回人身了。”

佛没有说话,却依他所言整了一张床。只不过那是由石头做成的床,大抵是怕他把床也给折腾塌了。

伏䶮看了一眼那张如他所愿的石床,沉思片刻,佛正准备转身离开,他忽然又道:“等等。”

佛回头看向伏䶮,等他说话。

伏䶮沉默了好一会,佛就一直站在原地等。

终于,伏䶮道。

“罪渊之中,我所坠之处,有一支青琅钿花,那是我落下的。”

佛看了他片刻,缓缓摊开了手掌,躺在掌心的正是一支沾血的青琅钿花。

伏䶮看到这一支青琅钿花,眸光转寒,顿时杀意深沉。

佛看着他眼中的杀意,又把青琅钿花握了回去。

伏䶮道:“给我。”

佛说:“她在这世间最崇拜你,你却连累了她。”

伏䶮的瞳孔一颤,鼻息也重了,他安静了片刻,目光与佛相撞,问道:“你为何知道?”

佛没有回答他。

“无论如何,把它给我。”

“你可后悔?”

“……”

伏䶮不答。

佛看了他片刻,没说什么,最后还是将那支钿花放到他面前。

伏䶮对着它看了许久,寞然低下头,用舌头舔干净了上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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