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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唐记者,你衣服乱了。

无冕之王 矫枉过正 5508 2024-01-20 11:31:48

去东北的审批下来了,其实付老师在的时候他们跑新闻都是先到了再慢慢补手续,那时候上面开大会说他们小组存在程序颠倒的问题,付陈规就会在大会上替他们扛着,“有了大新闻谁还顾得上等你们一级一级地审批?等你们批完了黄花菜都凉了还做什么新闻,大家干脆跑到菜市场听听八卦写上去算了。”

付陈规一走这项规定严格起来,所有的新闻都必须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地走,尤其是去外地跑新闻,很有可能涉及一个地区的形象影响,所以很多新闻即便是跑下来到最后也未必能发稿。

所以很多记者宁愿前期审核麻烦点,也不愿意一边报道到最后打了水漂。

唐珵原本打算即刻动身的,但在跟着的人选上和上面出现了分歧。

冯瑞青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小唐,你这次去带上陈浩吧,他刚进报社在一线锻炼锻炼进步快,你把他带出来你们小组不就省心多了吗...”

唐珵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下次吧主任,这次已经定了清语,以后有的是机会给小陈。”

冯瑞青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上去有种欣赏年轻人的慈眉善目,但唐珵知道,这副表情实际上是对他头一次拒绝上面的安排,感到惊异而不满。

看了唐珵五秒,冯瑞青端着保温杯喝了口水,动作慢条斯理,但没再看唐珵一眼,“你是组长人选你说了算...”

说罢把保温杯的盖子慢慢盖上,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通达的领导身份,“那你去准备准备吧,别在我这里耽误了时间。”

这报社里干实事的不多,多的是一群资历到位的人精。

一出门唐珵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带上陈浩未必是冯瑞青媚上做的决定,也可能是刘思方示意过的,到时候刘思方来找自己断然拒绝不了。

部门主任这边拒绝了,总编那边又答应了。

冯瑞青怎么看他...

唐珵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几天几夜睡不好他感觉自己脑子发胀,做事也迟钝糊涂了。

这种不安感持续到第二天,刘思方终于找了过来,除了找冯瑞青他几乎不来记者部,所以一来就惊起了一片林中鸟,比古代皇帝下江南的派头还要足。

冯瑞青提前知会了大家刘思方下午三点过来视察,几个人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唐珵自然站在趋炎附势的前端,冯瑞青让这边留下来两三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回了岗位,刘思方一来他习惯性地上前时,忽然被陈浩抢先了一步,“总编,您吃过午饭了吗?”

刘思方笑着冲一旁的冯瑞青说道,“这小子还和我装上了,中午我爱人亲自下的厨我们一块吃了过来的。”

陈浩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在他身旁装乖道,“不是您说的在报社就让我忘了您是我姐夫嘛?”

刘思方满意地点点头,“是我说的,你做的也很好。”

冯瑞青适时上前接话,“诶哟总编,您上边有正确指令,下面人当然乐意服从了,小陈低调行事说明您平常也不爱张扬。就比如今天您说要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然同事们早就等到门口了,您要是稍微讲排场点小陈都不至于在报社不敢认您了。”

说完几个人笑了一会儿,唐珵被推开了索性就站在一旁也不上前,说实话冯瑞青这番溜须拍马的说辞从前都是他的台词,他也是第一次站在第三视角看,原来这么恶心。

刘思方也像没看见他一样在记者部像模像样地体恤了一番民情,视察了一会工作,回头才假装看见一直跟在冯瑞青他们身后的唐珵。

“小唐在啊,你不说话我都没看见你。”

唐珵被叫到的时候正在走神,猛然回过神后不慌不忙地走到刘思方跟前,扯着公式化的笑容,“您跟前凑的人太多,想和您献殷勤我都挤不进去。”

刘思方对这种话受用得不是一点,这种话从别人嘴里听多了,但断没有唐珵说出来的让他满足,即便听得出来他只是在奉承,但唐珵这人总给人说什么话都像掺着真的错觉。

“报社里谁不知道你是我手底下的爱将,你们这记者部没了你们主任的位置,都有你唐珵的位置。”

心里为他的话不齿,面上还是那副宠辱不惊又略带谦卑的样子,“知道您这么挑拨我们记者部的关系,隔壁编辑部的林主任又要得意了。”

刘思方笑着拍了拍冯瑞青的肩膀,“你看看,谁能给他挖了坑啊,你们记者部的这块儿宝啊,可不只是笔杆子上厉害,嘴皮子上也不比你逊色。”

冯瑞青笑不达心,“看来我这老东西没几年得让位了。”

“那可不行。”刘思方两边安抚道,“年轻人再有本事也得你这老东西压着,不然各个儿要往天上飞了。”

唐珵彷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跟着没心没肺地笑着,然后就听见刘思方回头跟他说,“小唐,陈浩也得你好好带带,这次去东北苦力活都让他干,他要是不听你的你回来告诉我。”

不等唐珵说话,他又看向陈浩,“这次出去唐记者就是你的领导,好好跟着学点东西。”

“知道啦,总编。”

唐珵的话被噎了回去,林清语在工位上忽然回头皱着眉头看向唐珵。

为了能跟着他出去跑新闻的事已经兴奋了好几天,突然换人她难免失望,但唐珵还是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刘思方开口这事就是定局。

说不憋屈是假的,唐珵很想骂人,以他的教养也不至于骂不出口,只是觉得骂了也于事无补,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

报社是个官场的缩影,这里的每个人都一身的当官病,付陈规说的没错,不仅长新报社乃至于全国的报社已经没有几个实打实的记者。

付陈规骂的最难听的时候说他们是一群只会靠背政治书贪求前途的禄蠹。

这让唐珵忽然想起来前两年听同行讲的一个笑话。

在采访一个县教育局局长时问他对于本地教育的发展有没有做出什么规划,那位局长看着镜头脱稿而出,“我们将会坚定不移地按照特色社会主义教育新改革发展...”

后来又采访了一位戒毒局的局长,“我们会坚定不移地走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

政治书背了一大页就是不说到底要怎么做,那时候同行戏称这俩哥们儿当年考公务员的时候申论出的是一套题。

当年的记者们还是很自由的,高谈阔论,有想法有主见,服务于社会而不屈从于政治。

总坐在一起讨论这些厚禄高官,揶揄说这群人的党心全靠形式主义支撑着,他们最会在镜头面前作秀,他们对党的敬畏心长在了官位上而不是责任上,即便如此仍能够惠泽三代。

一人做官,而后鸡犬升天。

所以付陈规跑去做老师未必是个好事,教育出来再优秀的学生有什么用,未来能用武之地看来已经见底了。

林清语年纪小不懂唐珵的无能为力,怨他人前都没为她争取一下,几天不肯和他说话。

唐珵心里面有愧,自从清语来了报社不管什么事都绝无二话地站在他这边,很多人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但对唐珵来说太难得而显得可贵。

所以在报社这么多年他手底下就带过清语一个实习生,他不说掏心掏肺的但一定比对别人用心思,这次之所以想着带清语去,一是想着她做出成绩对考研面试有利,二是有了这个敲门砖她研究生毕业以后选择更多,没必要和他一样死守在长新。

横空出来一个陈浩,唐珵比她更难受。

上班的路上,唐珵路过一家奶茶店买了一杯清语最爱喝的杨枝甘露,忽然想起给宋瑜买的第一杯奶茶,当初买了杯最贵的,却忘了问问宋瑜爱喝什么。

唐珵盯着奶茶店看了一会儿,当初说要天天给宋瑜买的,结果现在给谁都买过就是没给宋瑜买一杯。

没机会了...

唐珵茫然地站着,想起宋瑜的时候感觉很孤独,就像去年出差的时候去了一趟锦州,那里有一个特别热闹的夜市,人挤着人往前走,他就跟着人流一直走,走到尽头回头看过去,乌泱泱的人连一丝缝隙都不留,可他还是觉得孤独。

唐珵就买了一杯奶茶,整个记者部的人都没有只给了林清语,讨好的意味很明显,但是林清语并不吃这套,把奶茶搁回他办公桌上,“谢谢唐记者,我最近不爱喝奶茶了。”

唐珵没说话,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付老师为什么喜欢清语了,二人如出一辙的脾气大。

唐珵没时间把功夫耗在这上面,准备找陈浩商议订车票,没想到去锦州前柏瑞的疫苗先出事了。

接到这位媒体同仁的电话唐珵还有点意外,对方开门见山,“你老朋友柏瑞的疫苗出问题了,你有没有兴趣?”

资料发过来显示某幼儿园几十名儿童出现发热呼吸困难的病症,甚至有少数儿童出现了变态反应,而就在前不久发生了第一起致死案例,所有出事儿童的共同点都是接种过柏瑞的疫苗。

当地的疾控中心和宣传部压着这件事,只是少数同僚知道,想起来唐珵给柏瑞写过报道,第一时间给唐珵打来了电话。

唐珵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告诉了刘思方,他看上去没受多少影响,这要归功于当初唐珵给柏瑞写的那篇报道没有任何偏向性引导,否则柏瑞一出事,第一个沦陷的就是长新报。

前些年疫苗事件没有被曝光的时候,社会对于质检通过的疫苗信任度很高,记者采访和取证都很难,压力也很大。

今时不同往日,基本传到新闻界的事被报出来是早晚的事,无非就是看谁先得到消息。

唐珵想了想把这件事告诉了刘思方,他和柏瑞那边有利益牵扯态度一向暧昧,唐珵想要做这个新闻就要先看刘思方的想法。

结果不出所料,刘思方的想法很明确,既然柏瑞出事躲不了那就得冲在最前面。

让唐珵想办法和柏瑞高层见个面探探口风。

唐珵见过柏瑞的几个高管当然知道他们的嘴有多严实,打听不出来什么,但刘思方既然吩咐又不能不去一趟。

唐珵第一个想到了孙昭,打了电话过去。

“喂,珵哥。”

接触几次以后唐珵发现其实陈述的嘴是最不牢靠的,比其他两个人更好套话,但有个问题就是唐珵约不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和一个记者见面陈述作为公关总监一定相当敏感,第一时间就会拒绝,一旦拒绝唐珵就没办法再约别人,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还有一位董事长秘书也不好开口,这人话最少,就算约出来很可能什么也问不到。

只剩下一个余钟。

老狐狸一个,但却是最容易约出来的,打第一次见面那双眼睛就差长到唐珵身上了。

“孙昭,最近忙吗?”

假意寒暄开场,孙昭在电话那边抱怨道,“忙啊,忙得脚不沾地,不然早约你吃饭了。”

“这样啊...”

孙昭混社会久了对这种话格外敏感,“珵哥你是不是有事啊,你有事吩咐。”

“不是什么要紧事。”唐珵习惯性地往嘴里塞了两颗解酒药,“只是上次见面太仓促,一直说请你们吃饭也没抽出时间,最近刚好没事,约你们几位吃个饭不知道领导们赏不赏脸?”

“诶呀,珵哥,真不是几位领导摆架子不去,陈总监和杨秘书都不在北京,余副总倒是在也忙得脱不了身,要不我帮你问问?”

“不用。”柏瑞几个重要人物同时不在北京跑去了外地,疫苗的事就有百分之三十坐实了,“跟他们说我来过电话就行,既然忙我就不打扰了。”

“珵哥放心,我肯定把你的心意和几个领导传达到。”

和唐珵预想的差不多,不过几个小时余钟的电话就打来了,约他在一个酒店餐厅见面。

很多酒店的餐厅的确比外面的私房菜还要好吃,但约在这里总给这个饭局铺了一层暧昧,但好在双方警惕性都不会太高。

正合唐珵意,他爽快答应了。

唐珵穿了件普通的灰色卫衣,看上去少了许多攻击性,也不想第一次见面时背着相机,看上去俨然一副见老朋友的架势。

“唐记者,一段时间没见你是越来越年轻啊。”

唐珵穿着卫衣远远看上去和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他自己坐着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眼神看上去比初见少了几分精明,“余副总看着憔悴了不少,听孙昭说您忙得脚不沾地了还抽时间出来见我,真的荣幸。”

一张口就还是话里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记者,余钟打量了唐珵几眼,绅士地同唐珵握了握手,“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说话随意点就行,别这么生分。”

唐珵笑着请他入座,把菜单递给他,“制药公司的副总和我一个小记者坐在一起吃饭,我确实倍感荣幸。”

“你可不是小记者。”余钟随意地翻着菜单,定睛在一道清炒空心菜上,伸出手指点了点看向唐珵,“唐记者就是新闻行业的空心菜。”

唐珵顿了顿,靠在椅子上笑道,“您骂我没良心。”

“什么话。”余钟示意服务员点这道菜,语气三分真诚,“我的意思是整个新闻业看上去清清白白的,但只有唐记者无害。”

唐珵没接他的话,把提前过来醒好的红酒倒了两杯,递给余钟时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余副总最近忙什么呢,早就想请您吃顿饭,孙昭说您一直不得空。”

“我和你一样,都是为一件事忙。”

唐珵侧着头,洗耳恭听。

“钱。”

唐珵浅笑了一声,把红酒递给他,“区别于钱多钱少。”

“区别在于,你的钱柏瑞赚不到,但柏瑞的钱看唐记者想不想赚。”

唐珵低头琢磨每句话的时机巧妙而自然,分不清他是来套话的,还是余钟带着目的过来的,“您有话直说就行,私人饭局不用拐弯抹角。”

“不急不急。”余钟瞅了眼唐珵的杯子,“喝好了再谈工作。”

一瞬间了然,余钟见他主动打电话,以为是上次谈的事情唐珵拒绝以后反悔了,所以在故意拖着他。

唐珵不以为然,反正这个饭局凑起来是为了应付刘思方,他也没想着真能从余钟嘴里知道点什么了不得的事,索性放松下来,“不想谈工作,那我就陪余副总吃好饭。”

唐珵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余钟说什么他有时候都没听到耳朵里,只是笑着回应两声。

也不是针对他,是最近都是这样只要不谈工作唐珵就在一个地方发呆,大多数都在想自己现在做的所有事意义何在,为钱为名又能怎样,他这一辈子很难痛快,却好像处处给自己不痛快上继续添堵。

唐珵感觉,自从宋瑜说翻篇以后,自己身体里称为欲望的灵魂也被抽离,人这一生什么也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欲望。

“我上次记得唐记者说没有女朋友?”

余钟看着他的眼神虽然克制但仍旧暧昧不清,唐珵很清楚地知道,这位副总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么年轻坐在这个位置上,身旁一堆老狐狸打起交道来一点也不占下风,虽然表里不一但不得不说挺有魅力的。

这样的人不说结婚,在一块玩玩儿其实不吃亏。

十多年唐珵没有特意为了谁守身如玉,只是往他身边靠的人很少,白长了这张脸,但的确这些年不论男女没有一个追他的。

以前还想过,是不是自己没和别人谈过恋爱所以才栽在宋瑜这个坑里出不来,但唐珵今天看着对面这张还算不错的脸,丝毫提不起一点欲望。

“没有。”唐珵轻轻晃着酒杯,渐渐跟着酒杯里的酒晕了起来,“我有男朋友。”

酒被晃得洒出来了些,唐珵皱起了眉头,是余钟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替他问服务员要了纸巾,“没听你提起过,上次你还说,自己更适合当个笔杆子。”

唐珵低头拿纸擦着身上的红酒,脑子有点迟钝,顿了好几秒才缓缓道,“是个大学老师...”

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了笑容,半痴迷半清醒,“长得很好看,还是个北京户口。”

余钟才发现醒酒器的红酒几乎全让唐珵一个人喝了,和第一次有所防备不同,今晚的唐珵和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什么分别,毫无戒备心也没有被社会洗濯过的圆滑。

“这么厉害?”余钟看着唐珵一脸爱慕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一边顺着他一边忍不住阴阳怪气说道,“那我挺有兴趣见见的,我也很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老师虽然不挣钱但谈吐都很了得。”

唐珵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也挺有钱的...”

说着想从胸口摸出什么东西让他看,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余钟的深情不太自然,“你在找什么?”

“无事牌...”

像是想起什么,唐珵眼眸变得暗淡,“我忘了,我把它放起来了。”

有一家工厂设备不达标致使一个工人指头被机器绞进去,五指一瞬间被碾成肉糜,工厂拒不认账拿着一个月的工资辞退了这位工人。

唐珵写了一万字的报道交上去审核全被砍掉,理由是这个工厂和某国企的老总有连带关系,那边压下了新闻出钱买断,五万块钱送到唐珵手里的时候,他犹豫过。

刘思方说,好的记者就从收第一笔钱开始。

他没经受得起诱惑收下了,当天晚上回去唐珵对着卫生间的玻璃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把脖子上的无事牌摘了下来,心不净不配宋瑜求来的神佛庇佑。

而后打开潘多拉的欲望魔盒一样,开了个头就覆水难收了。

唐珵以前总觉得他收了这么多丧良心的钱,早晚得死于非命。

“嗯...”余钟看着唐珵样子欲言又止,“唐记者,你衣服乱了。”

唐珵低头才发现刚刚摸寻间,卫衣的领子被拉下来半个肩膀露在外面,唐珵随意地扯了扯衣服,并不觉得在一个男人面前露个肩膀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拉完衣服抬头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僵住。

“咣当”一声,唐珵听见被重逢戏码砸到头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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