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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迫不及待来见你了

无冕之王 矫枉过正 3840 2024-01-20 11:31:48

车在公路上缓缓行驶,越走天气就越冷,老家这边比北京的温度低了四五度,唐珵裹着羽绒服都能感觉沁沁的寒意一点一点涌来。

说不上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要回家的缘故。

临走前方平抓着唐珵的手,对着秦淑容一家千叮咛万嘱咐,“把人给我好好地带回来。”

唐珵也没想到,走了没几个月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淑容一路上都不说话,一开始还哭一会儿,到了这会儿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长路漫漫,唐珵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明明这里也算得上是故乡,但离得越近心内越是升起道不明的厌憎。

这地方能禁锢人的灵魂和意识,一踏足就有种逃不脱的感觉,分秒都叫人窒息。

偏偏这时候唐珵格外思念宋瑜,他走了宋瑜是不是就肯回家了....

“快到了。”

这一声唤回了几个人的思绪,眼前的景物越熟悉秦淑容越止不住自己的眼泪,靠在季名堂身上哭了起来。

是该哭,她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连季初晗都跟着哭了一会儿,相较而言,唐珵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淡漠,旁人看起来以为去世的那位和他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唐珵不是不难过,只是对外婆的记忆停留在很久远的时刻,自从秦淑容和唐建业离婚以后,他和外婆再也没见过。

外婆大概也不爱他,否则同在一个地方,要真有亲情牵绊怎么舍得不去找他呢。

或许外婆也挺爱他的,只是唐建业架在中间,外婆的子女都不在跟前没人撑腰,所以不敢来找他。

唐珵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后者漏洞太多,连他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

算了,人都不在了,还计较什么爱不爱的呢。

车子停下,唐珵隔着车窗看到一条记忆里兴许出现过,否则怎么眼熟至此的巷弄。

季名堂拉着季初晗轻声道,“这是你舅舅家。”

想起方平说起过他这个舅舅,生前有多不孝,死后就有多讲排场,当初外公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行景。

外婆是死于癌症,年纪才将将七十出头,算不上是寿终正寝,难怪秦淑容难过成这个样子。

进了院子,灵堂已经搭了一半,按照当地习俗子女要守孝三日才能下棺土葬。

黑白的丧花挂了一院子,唐珵难得觉得压抑得骇人。

中式葬礼总是如此庄重诡异,对鬼魂虔诚敬畏到令人生惧。

季初晗已经害怕地躲到季名堂怀里,说什么不肯往里屋走一步。

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看见他们赶紧招呼道,“淑容,和妹夫孩子们进屋来吧,给妈上柱香。”

秦淑容一进屋就跪倒在地上,哀嚎声令人可叹。

三两个人并着季名堂想把秦淑容扶起来都没办到,方才的女人走过来拦住唐珵和季初晗,“是珵珵和核心吧?给你们姥姥上柱香吧,她临死前还念叨你们了。”

外婆的遗体还没入棺,身上盖着一件红色的绸缎被子,佝偻出来的身型消瘦矮小,一看就知道病魔多缠人。

唐珵点了一炷香跪下的时候正好对上外婆的遗照,面目慈祥,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悄然而来,三岁之前都不记事,大概还是血缘作祟。

上过香后,女人把他们两个带出去,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叫他们坐在客厅喝,“你们在这里坐着,舅妈去看看你妈。”

原来这是舅妈。

两个人都乖巧地点了点头,季初晗忽然靠近他,“我害怕...”

唐珵没有理会他,抱着纸杯打量四周看见一个形如枯木的男人从院子里走进来。

一点也没夸张,这男人年岁看着不小,皮松肉少,竟然只是一副骨头架子。

男人蹙着眉头,凶神恶煞的长相叫人远看先生寒,见他停留在屋外面不耐烦道,“把人扶出来!这会儿哭有什么用!”

季名堂回身瞪了他一眼,才俯下身哄道,“淑容,别哭坏了身体,妈看着也难受。”

秦淑容眼泪和鼻涕蹭了他一身,“我连妈最后一年也没见着,我不孝...”

等秦淑容情绪稳定一些季名堂才扶着秦淑容出来,也许是看见唐珵两个人这会儿还安稳坐着,季名堂皱着眉头道,“唐珵,你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劝劝你妈?”

唐珵侧头,母女阴阳相隔,外婆从小养大的闺女为了外婆哭一场难道不应该?有什么好劝的?

只是屋里外人太多,唐珵不愿意背上这不敬长辈的骂名,端了杯水递给秦淑容,“妈,别伤心了,喝点水吧。”

秦淑容摆了摆手坐在沙发上,大悲过后必然疲累,唐珵没再打扰她。

“你在北京待得挺好?亲妈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病了多久了也没见你回来,这会儿跑到这里嚎丧来了。”

唐珵要是没猜错,这男人大概就是自己的亲舅舅。

当初秦淑容也是要把外婆接到北京的,但这狼舅怕外人说他不孝,无能的男人面子得要,说什么也不让秦淑容接过去。

至于外婆得癌症的消息,秦淑容也是被瞒得死死的,人都没了才知道已经病了半年了。

一开始只是把人送到县医院,后来干脆就接回家等死。

秦淑容但凡知道把老人接到北京,病情不至于发展得这么迅速,一切可能尚有挽救的机会。

就算是气数尽了,还能带着外婆在北京玩玩享受余下的日子,好过每天躺在这小屋子里,掰着手指头算剩下的活头。

实在是...杀人却不偿命。

秦淑容嘴笨,原先在娘家的时候又被欺负惯了,这会儿低头挨训。

季名堂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和市井小人打交道,就说了句淑容什么都不知道,不痛不痒反叫人抓住了话柄。

“不知道,自己亲娘老子病到什么田地了,你们说不知道?要是没事就回来看看,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正好戳在了秦淑容的心口上,她呜咽着更说不出话来。

只有唐珵轻声开口,“妈,这就是别人常说的,我那不孝顺的舅舅?”

稚子言轻,但此时却有了引火点雷的作用,激得秦惠民破口大骂,“妈的逼崽子,你谁家的野种跟老子说这话,你再说一遍!”

“这是你外甥!”唐珵往后退了两步,舅妈怕这个节骨眼惹事拦在了中间,回头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好歹要尊重长辈,谁教你这么和舅舅说话的?”

秦惠民冷笑一声,看向秦淑容,“这就是你和唐建业生的那畜生吧?你好意思把他带到咱妈跟前。”

“不好意思。”唐珵这软刀子一样的语气叫两口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话还没开始说就低着头抹眼泪,“姥姥,我这畜生都知道回来看看你,你那亲儿子等你死了才在这里做样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秦惠民眼见就要发疯拿东西打人,被季名堂拦住了,“行了哥!小孩儿说错话你当舅舅的能忍就忍,忍不了当他胡说八道就行,还真冲着孩子动手?他还未成年呢,你这板凳砸下去得进去坐几年呢,别在妈跟前犯浑!”

“你少一口一个妈一个哥的。”秦惠民骂红了眼,把矛头对准了季名堂,“你个外来户,我们家里还没同意你这么个妹夫呢,用你在这里摆谱?”

秦淑容命真惨,县里面出了名的统共这两个奇葩,一个秦惠民,一个唐建业,全叫她撞见了。

秦惠民作为秦溪堂的独子在一众姐妹跟前是很有威望的,所以他做了这种人模狗样的事没人敢点破,现在当着众人下不了台,有一个骂一个,最后连自己媳妇也没放过。

没有锣鼓开场,屋子里却上演了一出人去茶凉,鸡犬升天的大戏。

看在死人的面子上,这场大戏没有从白天唱到晚上就草草散场了。

几个兄弟姐妹开始商量三天守灵的事,明天一大早亲朋好友上门吊唁,有孝子迎门下跪的规矩,三天守灵蜡烛香火昼夜不断。

秦惠民推说身体不好跪不下去,打死也不愿意守这个灵。

他膝下没有男丁,只有个姑娘还怀孕七八个月,更不能使唤。

孝子下跪也没有儿子在世反而叫女儿跪着的道理,逼着季名堂又骂了几声。

到最后,这重任反而落在了唐珵和季初晗身上,他们两个是这一辈里唯二的男孩儿。

一说这个,季名堂立马抬腿拉着季初晗走了,“我们孩子不掺和这个,亲儿子还活着呢又不是死了,轮得到小辈跪?”

秦淑容抹了两滴眼泪,“珵珵,核心还小他那身体也不行,你姥姥以前几个孙子外孙里最疼你了,你给她披麻戴孝送她一程,也算姥姥以前没白疼你...”

唐珵觉得滑稽,他连外婆的样子都记不起来,担不上一个“最疼”吧。

唐珵这时候才真的有些羡慕季初晗了,害怕了能躲到人身后,不愿意做的事也有人愿意抛下礼仪道德两全,帮他撑腰。

唐珵没拒绝,原因无二,一是实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二是他也不忍心秦淑容这个年纪了数九寒天地在院子里守一夜。

唐珵抽了两张纸递给秦淑容,他不是为了替没怎么见过的外婆守灵安息她的亡魂,是为了还清秦淑容的生恩,以后再没有多余的牵挂了。

“妈,你别哭了,我愿意给姥姥披麻戴孝。”

第二天一早,外婆的遗体被搬到了院子里,唐珵一早穿上丧服坐在院子里烧纸钱,吊唁的人一来唐珵就跟着秦淑容下跪磕头,递香点火。

老人家活了七十多年,前来的好友无数哪个不跪着哭一通,唐珵都要一一把人扶起来。

等人来了一大半,秦淑容就跟着进去招待,唐珵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耳边清静了许多,那些此起彼伏的哭声里真假参半,但哭得都挺大声,据说是为了唤住黑白无常二位鬼差的脚步,让刚死之人有机会回头看看。

看什么呢。

看浮生已经到了尽头,看人心诡谲多变,看自己一生的付出换了个不肖子孙。

也顺便看看,余下还在为她空悲切的人。

都不值得...

有个年迈拄着拐棍的人,点了根香,腿脚不便也非要下跪,唐珵欲上前扶起他被老人家拦住了,那人看着外婆的遗像,泪眼婆娑,“有什么意思呢这一辈子...真没意思啊文兰...”

大概他哭得太真,很难叫人不动容。

唐珵这人生刚开了个头,但也是吃尽了苦头,人虽未到暮年也不由跟着想,经受的那些苦难有什么意义,苦苦挣扎不愿意堕落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死了都是一场空。

他越哭越厉害,拄着拐杖的手都在打颤,“去年我们还一块儿打牌呢...还说几个老朋友约着出去玩玩...”

到最后四五个人出来搀扶着他走了进去。

动起来不觉得多冷,这么坐一会儿唐珵感觉腿都有些僵了,看着外婆不由地笑了两声,素未谋面,竟然就替人披麻戴孝起来了。

走神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唐珵撩动身上的丧服下意识就要跪,抬头看见来人猛然僵在原地,腿脚也不听使唤。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冻僵了才出现幻觉。

不然,怎么看到了宋瑜...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对视了许久,都期望这冬日的光能施舍点照在对方的身上,不至于叫寒风侵袭冷却了两颗炙热的心。

宋瑜看见他也顿足了好久,才慢慢走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唐珵就屈膝跪了下去,白色的丧服早就染了尘埃,他递给宋瑜一支香,宋瑜在长明烛上点燃跟着跪下。

二人同时磕了个响头,再抬头的时候,唐珵已经红了眼睛,风反反复复地吹过,吹得泪痕待干,好好一张脸都快要裂了口子,泛着不正常的红。

没等唐珵说话,宋瑜转身出了门,唐珵一着急想跟着出去,但他穿着一身丧服不好到外面去。

他盯着大门发呆,不是又做了一场梦吧?

过了一会儿宋瑜又折回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围巾手套,不等唐珵反应给唐珵围上围巾,他蹙紧了眉头,忍了很久才开口道,“秦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吗?让你跪在这儿...”

宋瑜从未,从未说过这样难听的话。

唯一一次,竟然是为了他。

宋瑜伸手握住唐珵的手,他的手冻得通红起褶,细看上面还有小口子,宋瑜看着唐珵的一双手心里堵得说不出话,给他把手套戴上,颤着声音问道,“不冷吗?”

唐珵抹掉眼泪,看着宋瑜后知后觉而来的惊喜,“不冷,真不冷。”

宋瑜难受地咬了咬牙,恨不得当下带着唐珵就走,“傻子,你又不是铁做的,他们都不知道心疼你嘛...”

“哥...”唐珵此刻仍旧感觉不真实,“你怎么来了?”

宋瑜停顿了很久,看着唐珵笑了笑,恰似冬日暖阳,“想通了一些事,迫不及待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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