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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夜深·我为之而活的,是你。

天地为臣 封灵三清 4105 2024-01-10 11:07:58

夜色降临。

毗陵城灯火通明,炊烟袅袅,菜香四溢。往来的人步履匆匆,跑前跑后地传菜,而营地里摆满了桌子,挤满了人,说笑声伴着酒香传出来。

听夏在给人打下手,翻着半扇架在烤架上的羊,伤好的徐允站在一边,负责撒调料。

他翻了一会儿,自己先饿了,摸着咕咕响的肚子问:“摄政王呢?”

徐允聚精会神地撒调料:“不知道。”

听夏“啊”了一声,十分无精打采,又问:“我师兄呢?”

“好像先回去休息了。”徐允道,“你翻快点,这面我都撒了半天调料了。”

听夏托着腮,听着他的唠叨继续翻羊,边翻边嘀咕:“这两人都去哪了……”

另一边,被他念叨的人打了个喷嚏。

沈孟枝往浴桶里又缩了缩,直至温热的水淹没过下颌。

他一回来就先回房沐浴,将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都洗了个干净。担心得风寒,他没泡多久就站了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打算到床上躺一会儿。

结果刚转出来,门就被人敲响了。

沈孟枝匆匆披了件外衫,应了一声便打开了门。月光伴着人影一同映入眼眸,他眨眨眼:“楚晋?”

楚晋似乎也刚刚沐浴完,发梢仍在滴水。他身上仍是征战时干练紧身的黑衣装束,勾勒出利落出挑的身材线条。

他抬手,抵住门,随即低下头,月光下身影将沈孟枝完全笼罩。

“将军,”楚晋轻笑,“我来找你偷情。”

……

……

这笔账算得实在累,沈孟枝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数次,终于筋疲力尽地歇下。

他浑身酸软,动弹不得,眼角的泪还未干,连手指也不想动一下。

屏风后传来阵阵水声,是摄政王在给浴桶放水。沈孟枝没眼看满床的狼藉痕迹,在被子里蒙头自暴自弃了一阵,又掀开,蹙眉望向屏风上的人影。

楚晋正伸手试着水温,忽然听见身后咚的一声,然后便是沈孟枝一声闷哼。

摄政王心头一跳,飞快走出去,便看见对方捂着腿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眼眶红了一圈,好像是磕到了。

“摔到哪了?”他匆匆蹲下身,语气急促,“我看看。”

未等他碰到腿上的淤青,沈孟枝突然抓住他的手,眼圈还是红的,神情却很冷静:“你能听见了?”

楚晋:“…………”

摄政王藏的小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僵了一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你诈我?”

最后一字还未落下,他身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沈孟枝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一把推倒在地。被打的人并未还手,还好心扶了一下他的腰。

沈孟枝气还没消,原本打算揍一顿装聋作哑的摄政王,但累狠了,跪在硬质的木地板上,腿一阵发软。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松了手,别开了脸,一副生气又无从下手的样子。凌乱的乌丝披落满肩,遮住大半神情,赌气般只留给了楚晋一个模糊的侧脸。

“什么时候好的?”

楚晋实话实说:“今日,打完娄崖,便恢复了,还未来得及跟你说。”

今日……

沈孟枝面色稍霁,转而又抿起唇。

对方能够恢复如常,他自然是高兴的,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去。但是——

“你分明听见我说够了。”他明明说了那么多遍,“你……”

他说不下去了,手指攥紧,揪紧了对方的衣料,身体一阵阵发酸。摄政王终于良心发现,手心贴上他腰侧,力道时轻时重地帮他揉着腰,认真道:“我跟梅太傅学了按摩,给你按按。”

他轻声细语地哄人:“要是生气,你就打我。”

“……”沈孟枝低声道,“舍不得。”

这次本也是他欠对方的,怎样也心甘情愿了。

也不知道梅诩是怎么教人的,摄政王的按摩手法的确很厉害,不过多时他便觉得酸痛的肌肉舒缓下来,隐隐起了些热意。

这样恰到好处的力道既不会把他弄疼,又不会太过轻飘飘,很舒服又很难掌控,很难想象是对方前不久才学的手法。沈孟枝放松了身体,忽然想到了什么,垂下眸,问:“你之前也给别人按过么?”

楚晋挑眉,看着他,眼底里明晃晃写着“可能么”。

沈孟枝又问:“那你怎么这么熟练?”

他知道按摩手法用力轻重往往因人而异。明明是第一次,楚晋怎么就能知道他要的力道?

“你想知道?”楚晋促狭地笑了一声,“平日里,但凡我力气大了些把你弄疼了你也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喊疼,我只好分神格外留心着你的反应,慢慢就熟悉了……”

话音未落,已经被人捂住了唇。沈孟枝无比后悔自己多问了一句,一连重复了几遍:“别说了。”

他站不起来,只好吩咐摄政王:“去沐浴。”

楚晋欣然领命,搂住他的腰,微微用力坐起身来。沈孟枝如今浑身绵软使不上力,被他抱着往屏风后走去,放进了浴桶里。

水温正好,疲惫至极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沈孟枝将自己沉下去,湿透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背后。

他抱住腿,只露出一双眼睛,郁闷又一错不错地盯着对面不紧不慢扎起头发的人。

楚晋被他可爱到了:“看我做什么?”

沈孟枝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仰起头,水珠便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淌进深陷的锁骨里。他问:“你不进来吗?”

楚晋正自动作的手一僵,有点愣神。这样明晃晃的邀请在对方身上实在少见。

“我的手没有力气。”然而沈孟枝下一句话就打乱了他的想法,要求合理并且没有半分私情,“帮我沐发。”

楚晋望着对方理所当然的神情,半晌,扯了下唇。他好整以暇道:“你要当今的摄政王替你沐发?”

“当今摄政王刚刚还在帮我按摩。”沈孟枝看着他,加重了语气,“不行么?”

“……”

楚晋自言自语着脱下衣服,跨进了浴桶里,“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

他在对方身后坐下来,撩起眼前人湿淋淋的头发,露出素白的背和上面斑斑点点的吻痕,像是雪地上遍落的梅花。

楚晋用手掬起一捧水,轻轻打湿他的发,忽而听见身前的人开口道:“我打算将龙血骑交给你。”

楚晋手指一顿,问:“为什么?”

“萧琢死了,之后你要打回封灵了吧。”沈孟枝垂着眼睫,手指轻点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有龙血骑的话,会快一些。”

天底下没人能拒绝这样一支经受过千锤百炼的精兵,有了这样的队伍,不仅实力能增幅不少,胜算也会大大增加。

龙血骑在他手里已经没有作用了,沈孟枝觉得没人比楚晋更适合接受这支精兵。

发丝缠在指缝,上面凝结的水珠坠落,发出淅沥水声。楚晋慢慢将他的发都用温水淋湿了,才开口道:“不用。”

“你以为我除掉萧琢,是为了燕陵故地,为了龙血骑?”他缓慢地,自言自语般道,“……我只想你开心。”

他只想让他放在心尖的人不再受委屈,不用被世人误解。他的心上人是意气风发的雁朝将军,哪怕被人所害,内力尽失,也能自由自在地策马执剑,万军之中夺人首级。

他的开心,就已经胜过其他一切。

“龙血骑是你的。”楚晋顺着对方的发丝,“也只属于你。”

“可……”沈孟枝蹙起眉,还想说点什么。楚晋却出乎意料地坚决,低声道:“之后的事,我会做好打算,不用担心我。”

“……”

沈孟枝双手扶在木桶边缘,微微仰起头,脖颈扬起,与身后垂眸的人对视了片刻,道:“……好吧。”

“反正我也是要和你一起的。”他重新低下头,语气倒很平静,“我会带龙血骑与你一起去封灵。”

楚晋一愣:“你要和我一起?”

“嗯。”

这件事沈孟枝早就打算好了,无论对方去哪里,他都会陪在对方身边:“说好了会陪你。”

“你胜了,做了大秦的皇帝也好,开辟新朝也好,我陪你。”他轻声道,“哪怕败了……我也陪你。”

——生死相随。

这是他的心甘情愿,也是他给对方的承诺。

身后的人沉默了很久,直到沈孟枝的耳垂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那样你会开心吗?”楚晋手指蹭过他的脸颊,“你不喜欢纷争,不喜欢朝野,不喜欢勾心斗角。”

他放缓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如果我成了大秦的皇帝,你真的会开心吗?”

这个问题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沈孟枝恍惚了一下。

他会开心吗?

他会为楚晋而高兴,但扪心自问,他真的开心吗?

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像风雨中随波逐流、支离破碎的小舟,再也受不起即使最微弱的风浪。

自始至终,他只想要过平淡宁静的生活。像沈恪希望的那样,平淡,平凡,平安,远离沈家的宿命。

他抿起唇:“我……”

下一刻,身后的人将温凉的唇贴在了他的后颈上,沈孟枝眼睫一颤。

“你不开心。”楚晋笃定道。

“我不开心。”沈孟枝喃喃着,“可我想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他语气透着茫然,摄政王叹了口气,把他转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抬手去抚摸对方的脸颊,道:“谁说我想要皇位了?”

沈孟枝蹙起眉:“不是吗?”

“冤枉啊。”楚晋笑了一声,“我已经很累了。”

“你知道,我身上流着的不是皇室的血。连我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顿了顿,“那个位置不应再属于楚观颂。同样,也不属于我。”

沈孟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问:“它属于谁?”

楚晋勾起唇角,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道:“一个成长得足够厉害的小家伙。”

“……”沈孟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听夏?”

楚晋纠正了他:“楚听夏。”

沈孟枝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很惊讶吗?”楚晋道,“我以为你早就有所觉察了。”

沈孟枝揉着眉心:“……我是想过你为什么会对听夏要求这么严格。”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问:“他是谁的孩子?”

“公子。”楚晋道,“旧秦真正的世子。”

“他是楚观颂唯一的嫡子,是个有惊世才略的疯子。”提起这段过往时他语气杳无波澜,透着冷意,“所以天嫉英才,他自幼便孱弱多病,活不了太久,但想害他的人却很多,因此才需要‘魄’,一个名义上的世子,作为替代品替他出面。”

沈孟枝低声道:“是你?”

“在我之前,还有几任‘魄’。”楚晋道,“我是活得最久的。”

公子会选中他,无非是因为他与自己长得最为相似。

那个人救下当年的他,教他课业武功,让他成为自己的‘魄’,去替他承受日复一日的刺杀。

在王室的眼中,“魄”只是消耗品。死了,再找新的,没有什么不可替代。

但是楚晋活了下来。他作为“魄”,彻底取代了主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那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

“我继承了他的一切。”楚晋道,“包括听夏。”

“听夏的出生是个意外。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把他雪藏在府上,除了他的亲信,没有人知晓。”

“后来他死了,派出赵裕和来杀我,一来永绝后患,二来作为借口,攻打燕陵。”他笑了笑,只是笑意很冷,“……那个人,连自己的死也要算计。”

“那之后你就将听夏带在了身边?”沈孟枝问。

“我再见到听夏已经是很多年后,他也已经长大些了。”楚晋道,“没人告诉他他的身份,我就让他做了我的随身侍卫,借此锻炼他。”

这一路有意无意的打压或鼓励,足以磨砺出一颗坚韧正直的心,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善恶恩仇,世间疾苦,有心才能看见。

“听夏很好。”沈孟枝眼里染上浅淡笑意,“他会成为一个明君。”

楚晋挑起眉,靠在了浴桶边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这样夸他,那小子会得意忘形的。”

哗啦破水声响起,沈孟枝微微支起身,在对方下颌上亲了一下。

“他能像今天这样,是因为有你。”他温声道,“你很好很好,楚晋。”

夜已深,外面的篝火也熄了。

沈孟枝泡得浑身没劲儿,迷迷糊糊中被抱出了浴桶,安安分分坐在板凳上,半阖着眼皮,睡意朦胧地看摄政王给他擦干身体,又擦头发,一副认认真真、任劳任怨的样子。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你真的从来没想过要称帝吗?”

楚晋手握着他的脚踝,闻言微微一愣:“称帝?”

沈孟枝嗯了一声。

他看着这个大秦最年轻的权臣,位极人臣的摄政王,没有人知道他是用尽多少气力、走过多少坎坷,历经过多少次命悬一线,挣扎着从万人之下的泥淖,走到万人之上的云巅。

明明曾经连活着都如此艰难,不受伤都是奢望,被抛弃、被利用、被当作王室的替代品。他本应厌恶痛恨,甚至如苏愁一般肆意报复这对他不公的世间,可他却救下了仇人之子,把他带在身边养大。

他可以将全天下据为己有,成为这世上唯一的九五之尊,可他平定天下乱象,烧尽阴暗龃龉,殚精竭虑肃清了前方的阻碍,又在最后心甘情愿地放手,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让与他人。

“楚晋,”沈孟枝垂眸看着他,涩声问,“你甘心吗?”

楚晋半跪在他身前,微微仰头,眉眼专注,望着对方不自觉为自己而蹙起的眉,抬手,珍而重之地抚上他的脸颊。

“曾经想过。”

无数个提心吊胆的日夜里,他渴望权势,渴望活着。作为世子的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出入王宫,目光流连在最高的那个位置,用顺从遮掩住阴暗冷漠的眼神。

“那曾经是支撑我活下来的目的。”楚晋道,“但现在不是了。”

“从你吻过我的那一天起,”他屈起手指,蹭了蹭对方微红的脸,“我为之而活的,就变成了你。”

沈孟枝的心跳很快,他按上心口,恍惚中轻笑了一下:“那我一定要长命百岁。”

楚晋嗯了一声,拉起他的手,吻过指尖,缓慢而认真地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湿热的气息拂过手指,有点痒。沈孟枝想缩回手,但手腕却被人紧紧箍在掌心,困意让他实在支撑不住,低声问:“不睡吗。”

攥着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大,楚晋垂着眼睫,看不清眼底神情。

他低声开口:“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省略号部分晚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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