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君像是在做项目申请，很认真地问许昼：能不能允许我重新追你一次。

许昼被猝不及防打了一记直球，脑子空白了两秒。

他想起去例行检查时，米娅和安德烈说的“老板最近在泡妹子”。

搞什么，灰姑娘不会就是自己吧？

“可我是个很差劲的人…你是知道的。”许昼声音沙哑。

文怀君突然握紧了拳，肩背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你没有。”

“是不是过得太久，你都忘记了。”许昼望着文怀君。

文怀君唇角平直，不说话。

“算了。”许昼垂下眸。

他们之间是一本算不清的烂账。

许昼把视线转回摆在桌上的那叠资料上，文怀君刚刚说的一大串话还在心上飘。

他把散落的纸页装回夹子里，有点无奈：“我宁愿你不是为了我做这些事，这让我怎么回报？”

文怀君坐到他旁边，膝盖轻轻碰着许昼的膝盖。

“你为什么总是想着回报？这是做生意吗？”

许昼在自相矛盾，他一边偷偷希望文怀君为他付出，一边又觉得自己不配。

“可是如果只有你在给我东西，这不公平。”许昼说。

“所以你想把手机、中餐和咖啡的钱都还给我是吗？”文怀君说，“顺便提醒你，你还欠我900块。”

“你打算还吗？”

许昼下意识想说还，为什么不还，但他看文怀君的脸色，又开始对答案摇摆不定。

“可不可以别还给我了？”文怀君问。

“我只是不想欠你。”许昼轻微蹙眉。

“我知道。”文怀君叹气，“但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公平的。”

爱是世界上唯一一件不需要公平的事情。

从前许昼就有这个毛病，明明文怀君有钱得很，请许昼吃顿烤串，许昼都要求AA。

他知道许昼这么做不是跟他生分，就是他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文怀君十五年前就尝试纠正他，才初见成效两人就掰了，这下以前未完成的功课又被提上了日程。

“我成立基金会，给你送手机，都是我自己乐意的，和你没关系。如果你不想拒绝我，就不要还给我，好吗？”

“噢……”许昼点头，像坐在文教授台下的学生。

文教授满意了。

“走吧，你的师兄估计要气死了。”

许昼如梦初醒，完全忘了苏锐还在外面。

文怀君跟在许昼身后，看着他衬衫领下露出的一段白皙脖颈，后悔没有留几个印儿圈地盘。

苏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脸色很差，但没有开口问。

“不好意思，让苏先生久等了。”文怀君抢先开口道歉，虽然是许昼把他拉出去的。

许昼和苏锐解释：“我问了一些关于项目比较私人的问题。”

后来半顿饭是在平和与诡异中度过的，三个人礼貌地谈论着基金会和保护项目，苏锐吃着米其林，却食不知味。

吃完饭，许昼和苏锐离开，苏锐递给他两张音乐剧的票。

“你不会看的是吗。”苏锐说。

许昼点头：“抱歉。”

“文教授也喜欢你？”苏锐这个“也”字用得很微妙。

许昼没有正面回答，礼数周全地发了一张好人卡：“学长，我们以后还是就做普通同事吧。”

被拒绝到了这份儿上，苏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之前以为自己还是挺有希望的，现在看来似乎连门槛都没摸到。

如果对手真的是文教授，那苏锐输得心服口服，因为他俩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苏锐角色转得很快，既然追不到，八卦总行吧。

他是真的好奇：“文教授怎么认识你的？”

毕竟著名物理科学家和一个刚入学的建筑学博士，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许昼一声轻叹：“说来话长。”

效果立竿见影，后来几天，苏锐再也没来骚扰过他，两人为数不多的照面都是在组会和工作室。

一周组会结束前，安教授让几个博士生先留一下。

“学校计划利用好湖畔图书馆旁边的那块空地，准备修建一个户外休闲区，我们准备向建筑学系的学生征集设计方案，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参加，我现在把具体邮件转发给大家。”安教授说。

“酷。”博三的西国学姐辛西娅吹了声口哨。

卷毛欧洲学长叫盖尔，他举手提问：“如果作品被选上的话，可以上学校的油管宣传片吗？”

安教授被逗笑了：“噢，当然。除此之外，学校还会奖励三万西元。”

她又加上一句：“博一博二的同学也不妨试试，虽然你们经验比较少，但可以多来问我。”

这是在鼓励许昼和苏锐参加，苏锐立刻说“ok，收到暗示”，许昼也点点头，但心里没有参加的想法。

安教授散了组会，朝许昼招了招手：“许昼，请留一下。”

安春妮今天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圆领毛衣，配着同色系亚麻长裙，长发垂落，神情放松地靠在桌边。

“你对这个活动感兴趣吗？”安教授问。

许昼点头，“但我没试过这类型的设计。”

安教授笑道：“这正好是一个很好的上手实践的机会。”

“你以前导师是北市大学的陈教授对吧？”安春妮突然问。

“是的。”许昼又点头。

“那你的土木和力学基础应该很好。”安春妮笑说，“陈教授是位实干派。”

“您认识陈教授吗？”许昼欣喜道。

“华国搞建筑的应该都知道陈教授吧。他以前引荐过我，因为他我才在建筑大学有了第一份工作。”安春妮把笔记本收进包里，“所以我们也算得上是一个师门的。”

“陈教授确实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但他后来失去了自己的女儿，许昼心想。

“是啊…”安春妮又把话题绕回来：“所以放心问我问题，我的半个师弟。”

“我觉得你会成为很优秀的建筑师。”安春妮鼓励他，“自信一点。”

晚上许昼又在工作室留到很晚，苏锐十点钟走的时候跟他说“别卷了”。

许昼不是在卷，他只是在弥补十五年来落下的功课。

软件学的差不多了，但设计理念和理论都有了许多了更新，他必须要多付出一些才能赶上同龄人。

许昼点开安教授发的那封邮件，项目功能要求、具体数据分了好几个文档，许昼一一浏览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奖金数额上。

三万，西元。

学校真有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许昼一年的生活费。

许昼没钱，他需要钱。

他现在的主要经济来源是PhD工资，加上少量的穿越者补贴。

亲爹许承栋不仅不给他钱，还常找他要钱，微信上全是一笔笔的转账。

本来他计划着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但签证不允许，他也没有足够的闲暇时间。

许昼关了邮件，按着空荡紧缩的胃袋，重新开始啃案例。

下午开完会他就去上课了，今天不知怎么的，学生比平时多了一倍，下课了还缠着他问问题。回到工作室又开始肝论文，连轴转到十一点。

他挺饿，但是附近的食堂早就关门了，便利店和24小时快餐店又太远，他懒得动。

精神食粮也是吃的，拿论文当夜宵，多是一件美事啊。

工作室空无一人，只有许昼面前的电脑亮着。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吃赛博夜宵可比以前吃纸质夜宵累多了。

手机轻震，许昼抓过来解锁，文怀君的对话框被顶到了第一条。

文怀君发了条消息：还在工作室？

他怎么知道？

许昼回复：嗯。

文怀君秒回：那开开门。

许昼倏地站起身，一边敲了个问号回复过去，一边走着去开门。

不会吧，文怀君怎么突然来了？

一道挺拔的背影立在树边，手里提着袋东西。

那人听到门响便转过身来，是文怀君。

“就你一个人？”文怀君站到许昼面前，正好将他笼罩在阴影下。

“是啊。”许昼答，“你来干嘛？实验不忙吗。”

“不欢迎我？”文怀君自然而然地跟着许昼进了建筑系的地盘，像是回了自己家。

文怀君自问自答：“这不是因为你答应让我追你了吗。”

许昼没反应过来，一声疑惑的啊卡了一半。

“你该不会忘了吧？”文怀君剑眉微皱，像听到学生记错了基础公式。

“……你不是说着玩啊？”许昼弱弱地。

“君子一言，千军万马难追。”文怀君拆着布袋子，“你吃晚饭了没？”

许昼闭紧嘴，文怀君替他回答：“肯定没。”

“今天太忙了…”许昼声音渐弱。

文怀君居然从袋子里掏出三个印着小熊的餐盒，打开盖子，糖醋排骨，番茄鸡蛋炒虾仁，和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一双筷子被塞到许昼手里。

“吃。”文怀君言简意赅。

热气腾腾的白雾扑到许昼面上，周身都温热了。

饥饿的肚子立刻叫嚣起来，给我饭吃，饿死我了！

许昼被那光泽晶亮的糖醋排骨吸得移不开眼，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酸甜适中，鲜香四溢，咬下去肉质软烂入味，汁水在齿间爆开。

文怀君很紧张，观察着许昼的神色。

见他吃得眼睛发亮，刚吃完一根又去夹新的，文怀君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可是文教授在厨房努力了两个小时的结果。

做菜可比做实验难多了，文教授把《华国家常菜谱》当圣旨，一个字都不敢违背，用精度为0.01克的电子天平称调料，还是差点炸了厨房。

等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文教授终于意识到，锅糊了是因为火候太大，不是因为调料太多。

许昼咔咔咔连啃四段排骨，现在又吃了一大口虾仁，两只腮帮子都塞的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他吃饭的样子很乖，看得文怀君心里软塌塌的。

许昼看着两手空空的文怀君，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吃吗？”

“好吃吗？”文怀君期待地问。

许昼中肯评价：“比上次你点的那个中餐馆的好吃一点。”

“真的吗！”文教授的厨艺得到了认可，足够他高兴大半天。

“你自己做的吗？”许昼笑眯眯地，拿筷子尖戳那只塑料熊头。

文怀君矜持点头：“是的，我富有许厨艺天赋。”

文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许昼是见识过他炸厨房的，做出这两盘菜指不定要花费文少爷多少功夫。

“我连菜谱都不用看，半小时，两道菜，连摆盘…”

许昼听不下去了，拿自己的筷子戳了一块排骨塞到文怀君嘴里，文怀君下意识地就张嘴吃了。

两人动作非常平常自然，像是做过千万遍，一点儿不腻歪。

“你做的很好吃，谢谢。”许昼真诚道谢。

文怀君嚼着排骨如牛嚼牡丹，心里想的全是：

这是许昼用过的筷子，许昼喂我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教授怎么这么纯情啊，你行不行到底（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