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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完美逃亡(九) 睡与诗

爱在沉梦初醒时[无限] 他的耳坠 2678 2023-12-27 14:18:43

郁臻顶着黑眼圈下沙发找水喝,喝完飘去浴室洗漱。他光脚踩着地毯,无声地溜进餐厅,然后他看见——

杜彧竟然又坐在那里吃饭,这回吃的是早餐。

法棍切片涂一层浓厚奶酪,再用黄油稍微烤过,香味四溢;银壶里的热可可冒着甜腻醇香,果汁牛奶咖啡齐全,盘子里丢着几块彩纸包装的黑巧克力。

郁臻垂涎三尺,自觉地走到昨天坐过的位置上占据一席。

“我想吃。”他说。

杜彧抬了下眼皮,推给他一只空碟子,道:“别客气。”

郁臻一口咬下酥脆的面包和热奶酪,腮帮子鼓囊囊的,嚼得满脸幸福。

对于他的吃相,杜彧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问:“至于吗?”

郁臻含糊道:“你不懂,我小时候吃东西要靠抢。”

杜彧:“什么意思?”

“因为我……”郁臻警觉地打住话题,奇怪了,怎么轮到杜彧来问他问题了?他垮着脸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和所有孤儿院一样,那里的食物不好吃,玩具来自爱心人士的捐赠,虽然吃得饱穿得暖,可以念书,但新奇美味的零食和童年乐趣却少之甚少,抢不过就没有,所以他对美食有特殊的执念。

他的经历三言两语道不清,即便讲了,杜彧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连梦也穷奢极欲的人是不会懂的。

而且——明明是他潜伏在别人的梦里探究别人的内心世界,怎么能先把自己的事给抖出去?

杜彧见他不愿讲,也不刨根问底,等他盘子空了,说:“如果你吃饱了,我们开始学习。”

“我已经把那本书全部看完了。”郁臻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杜彧愕然道:“全部?”

郁臻捧着杯子喝橙汁,露出两只眼睛,“嗯嗯。”

杜彧:“你没睡觉?”

郁臻:“不是你说明天抽查吗?我就通宵看完了。”

“明天晚上也是明天。”杜彧冷淡道,“我不是奴隶主,你去睡觉吧,等你休息好,我们再开始。”

“我不需要睡觉。”本来就在睡梦中。郁臻一抹嘴,催促道:“赶紧开始。”

他巴不得早点完事,一天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

“昨晚你见到的,是纯血的野生人鱼。”杜彧站到窗边,在窗台撒上白鸽喜爱的面包屑,平淡陈述道,“它们和人类饲养的人鱼存在极大不同,暴躁易怒,非常有攻击性,并且杀伤力惊人;照顾它不是项简单的工作,你现在反悔,选择普通男仆的工作也还来得及。”

此时,敲门声响了三下,一名侍女推门而入,当着他们的面收捡餐具和剩余食物。

“昨天我就想问了。”郁臻偷偷指着后方的侍女道,“你们的衣食住行都由她们负责,那男仆究竟是做什么的?”

为避免显得冒犯,郁臻补充:“我是急着找工作看到招聘启事才去面试的……所以不了解,上岗前总得给我培训一下?”

“你很像一个时空裂缝掉进来的外来者。”杜彧评价他,“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才很像。”

“啊?”郁臻猜不透对方的哑谜。

“我一直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和它格格不入。”杜彧用探究的眼神端视他,“现在,我发现你也一样。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戏!机会来了!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郁臻大大方方地说了实话。顾忌在场的侍女,他向杜彧招招手,待对方微微低头,他踮起脚,凑近了,悄声道:“我其实是来帮你离开的。”

“证据呢?”杜彧用与他相当的轻悄声量问,“你如何证明?”

一个粉粉的圆球像嫩芽般冒出来,画着柠檬的包装纸褶皱蹭到杜彧的鼻尖。

“记得这个吗?”郁臻在对方眼前摇晃着棒棒糖,“你给我的。”

杜彧拿住糖果,看了看,神情犹疑,“我?”

“对,你,更小一点的你。”郁臻比划了一下杜彧太阳穴的位置,“大概这么高,戴个黑色鸭舌帽,穿卫衣,叼着糖让我来帝国找长大的你,他还说你会给我好东西呢。”

杜彧眉头微蹙,无法将自己和这枚糖果联系起来,但他小时候的确爱吃糖。

“想起来了吗?”郁臻期待地问。

“你应该是做梦梦见的吧。”杜彧把糖物归原主,“我以前并不认识你。”

郁臻:“额……这么说也对。”

糖的的确确是青年少年版杜彧在梦里送给他的,现实中杜彧也的的确确不认识他,这诡异的事实;所以他该如何和杜彧解释我们仍然在做梦呢?

“你相不相信这里是个梦?”郁臻循循善诱。

杜彧拍掉手心的面包屑,说:“你很像个手段低劣的骗子。”

郁臻:“……”

杜彧:“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跟你走。”

郁臻:“为什么!”

定时前来觅食的白鸽扑扇羽翼落到窗前,几片轻柔羽毛随风动飘进屋内。

杜彧收回的指尖碰到一片轻羽,他关上窗,说:“因为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哪怕这是个梦。”

皇宫花园种满各色玫瑰,姹紫嫣红,与绿篱相映成趣,一尊尊雕像坐落其间,优美雅致。

如果帝国不是帝国,郁臻倒也乐意一辈子留在这样的美景里。

杜彧是没有做导游的资质,他只是带郁臻漫无目的地逛着,不做介绍,只简短回答必要的问题。

地面铺着细小的白色砂石,路过绿篱花园,杜彧主动提出:“下去看看。”

帝国艺术领域在雕刻方面造诣不俗,连每一只花盆都是精美细腻的石雕作品,但花盆的底座却是令人发指。

那是一座座骨雕的鸟笼,三分之一人高,笼顶托举着石制花盆;鸟笼里一名少年折叠成跪坐的姿态,他的两臂抬过头顶,手腕犹如献祭般被一只钩子高高吊起。花盆里的绿叶枝藤垂顺而下,半掩着笼子里秀丽纤细的人体,宛如一件不假雕琢的展品。

郁臻看到了西里尔。

银发青年如物品被禁锢在窄小的鸟笼中,额头和手臂都渗出细密汗珠,嘴唇咬得流血破皮;想也知道,即便不用出力撑举花盆,保持如此痛苦的姿势,哪怕几小时也不堪忍受。

郁臻眼含怔忪,不知所措道: “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问男仆的工作么,这就是了。”杜彧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是虐待。”郁臻道,他蹲身握住鸟笼的骨条,喊西里尔的名字。

然而对方置若罔闻,飘忽的眼神光无法聚焦,像被注射麻药的动物,顺从地消化着疼痛和屈辱。

“他听不见的。”杜彧近乎冷酷道,“为避免他们叫苦连天,煞了风景,每天清晨都会为他们注射微量致幻剂。不遇到雨雪天,他们是能活下去的;运气更好一些的,还能被来散步的贵族看中,孕育子嗣,过上……应该算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郁臻:“如果我把他放出来,会怎么样?”

杜彧:“擅自离岗,处死。更何况你能带他去哪儿?”

郁臻终于明白西里尔所说的:没有哪个国家会蠢到往帝国派男间谍,皇宫也不怕有男人图谋不轨。

不必刻意施以酷刑,成为宫廷男仆起,就是为了受折磨而存在。存在价值便是成为这些花盆底座中的某一个,直到某天精神崩溃或是在极端天气下暴亡,被替换,又会有新的男仆住进去。

他最难过的是,西里尔明明知道这些真相,却仍然选择了它。

假如他一早知道活下去的结果是这样,他决不会宽慰那句:别害怕,我们都会活下去。

至少对他来说,他宁愿去死。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对这个世界的人施以廉价的同情。

“男仆的报酬极高,一旦录用,他们的家庭下辈子也不用愁了。”杜彧见惯不怪,继续往前走。

郁臻猛踢花盆,那石雕的艺术品纹丝不动。

他唾弃道:“恶心,这一切真恶心。”

“很巧,我也有同感。”杜彧回头,“走吧,带你去看人鱼。”

横穿庭院,他们路过一尊奇特的雕像,奇特之处有两点。

一是它的造型风格与皇宫中其他雕像明显不一致,线条更为粗粝原始,棱角突出,仿佛早了几个世纪,石体被风雨吹打磨损,留下洗不去的伤痕。二是内容,它刻画的是两条雄性人鱼正在交尾,肢体缠绕,难舍难分;雕像的神情凿刻得细腻生动,一面是痛苦,一面是欢愉。

郁臻不由得驻足瞻望。

雕塑的金色底座还刻着一句古怪的诗:

「麝香玫瑰与明眸,神女降临永恒的梦之国;

她附身亲吻可悲的灵魂,为它右肋的猩红色弹洞填上花蜜。」

“哇哦。”郁臻张大嘴,戏谑道,“这是被允许存在的吗?”

“不要误会,这座雕像的存在时间比帝国历史悠远。有考古学家推测,它应该诞生于陆地文明的初期,它的价值也不是那些工匠行活可比的。”杜彧让他仔细看底座上的一排字母,“Pisces,双鱼座,黄道十二宫的其中一座星宫。”

郁臻惊奇道:“那是不是有十二个?”

“嗯,按理说有十二个,但现存的只剩这一尊了。”杜彧遗憾道。

郁臻咂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就摆这里让它风吹日晒?”

杜彧与他面面相觑,反问:“你认为,它可能被放进博物馆或女王的房间吗?”

按海芙勒玛尔的道德标准,它显然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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