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树停止扩张根系后，所有的民众都在寻找着看起来安全的平地。观影中心的玩家们自发地凑在一起，警惕着周围，但一切都这么平静。
受伤的人有不少，却没有任何人死亡。
在他们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开始喝营养剂补充体力的时候，巨树上突然弹出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长框，与此同时，每个人的系统也收到信息。
【恭喜玩家S抵达中心副本最高层，城市Boss模式暂时关闭。】
随后，所有之前在观影中心突然被传送出来的玩家身上都被光束笼罩，原地消失。
而在观影中心大楼里，各式各样的场景开始褪去，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失去攻击目标的闯楼玩家们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玩家们发愣。
二十一楼，陆知言终于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在了地上，血液顺着额头留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因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递到他面前的那只手，目光顺着手臂向上，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流淌着光，倒映着他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生动的笑意。
陆知言借着那只手的力起身，脑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隔了十秒才发出一声：“嗯？？”
季随眨了眨眼。
“你，眼睛？”
“复明了。”
“卧槽？”陆知言一个激动扯到了伤口，又摔了回去，然后原地昏迷。
季随：“……”
几位队友先前各自沉进不同幻境中看不到彼此，但其实根本没有离太远。而现在，整个空间里几乎没有能站住的人。
幸好，季随到达最高层后，外面的时间会变得相对静止，若再多几分钟，他们都未必能活下来。
由于这次并不是完美通关了副本，只是暂时关闭了副本，队友们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身上的伤却没有治愈。正在季随发愁怎么把这帮人抬到房间的时候，从楼下赶上来的同伴们到了。
“S大神！”南轩激动的声音传来，快步跑到他身边，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是通关了吗？还是没通？暂时关闭是什么意思啊？以后还会开吗？”
“等等，你眼睛好了？怎么好的？”
“不对不对，这里是二十一楼对吧，那我是怎么上来的？”
季随真有些担心他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那边的，叫什么来着，别瞎问了，过来帮忙。”徐箴中气十足的声音，颇有威慑力地把旁边的人吓得一哆嗦，他仗着自己块头大，把南轩强行拽过去干活。
季随也跟过去帮了把手，对着所有悄悄看他的人笑了一下：“之后再说吧，先治病。”
系统发放的药物无法给外人使用，但是陆知言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之前就号召人在城市里收集过医药物资，如今才过去几个月，药品都还没有过期。
徐箴那边认识不少之前就是医生的玩家，把他们都摇了过来，加班加点地医治受了伤的人。
于是第二天，季随主动召集几个玩家开的会议，是在宽阔的大病房开的。
打着石膏的，把脑袋包成木乃伊的，卧床起不来的，刚打了局麻说不了话的，以及累到眼圈乌青眼神迷离缩在墙角抱着咖啡续命的奶爸……一堆老弱病残。
季随叹了一口气：“抱歉，我知道各位现在情况都不好，但有些情况我必须得说。”
“我们都清楚，所以才会在这。”包着脑袋的陆知言朝着他点了一下头。
季随把嘴角抿平，掩饰了一下被陆知言这副滑稽模样逼出来的笑意，转过身咳嗽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完美通关中心副本，但是，抵达最高层算是一种普通的通关方式。在那里，我向愿意听从我愿望当作通关奖励的宇宙树，提出了暂时关闭这个副本，将所有玩家放出来的愿望。当然，还有恢复我的眼睛。”
不过事实上，是因为整个南江市也随着城市BOSS模式的开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副本。现在中心副本暂时关闭，但那棵巨树依然根植在城市中。
先前季随明明在副本中什么也无法看到，正是因为驻扎在南江市的这棵树，本来应该是隐藏在他系统里的那棵。它被这座城市召回，用以开启中心副本，自然也无法再给季随提供[意念视物]的技能。
而在季随眼前偶尔闪过的那些画面，包括在会议厅看到的那些，都是宇宙树卡着系统的漏洞塞给他的、属于一周目的记忆画面。
至于现在，是季风用其他回收回来的神树徽章替换了第一区的徽章。季随之前就发现每进一次副本，视觉都会更清晰，那是宇宙树虚弱的本体在恢复的证明，这回也不例外，所以他现在能够做到睁眼视物。
总而言之，他自己的眼睛暂时还是回不来。
“我捋一捋……许愿树，许愿树……”徐箴疑似神志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季随继续道：“你们不算通关，所以无法得到治疗。不过，所有参与了中心副本的人，都获得了观影中心的所有楼层对其开放的权限。”
这一点即使季随不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只是得到了证实。
陆知言皱着眉——从他微缩的眼部表情中看出来的，事实上根本看不到他的眉毛：“登上最高层都不算完美通关，那要怎么做才行？”
“杀死宇宙树。”
所有人无一例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但宇宙树是不死的，所以按照游戏的设定走，就永远无法通关。”预料到随即而来的惊呼和吵闹，季随安静等待了片刻，直到病房里重归寂静，才续上自己的话音，“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利用我的技能……”
季随隐去了这是二周目、自己与季风交换了身份的事，只是大致解释了一下魔神和主神的区别，以及想要通关该怎么做。
众人以为这是宇宙树告诉他的事情，并没有起疑。
“只有一次机会……”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气氛低迷。
“至少不是天方夜谭。S确实做到了每个副本都一次性通关不是吗？”陆知言镇定地说。
“通关方面我很信任S，但是……要刷魔神的好感值，你有把握吗？”钟莫递过来一个担心的眼神。
季随摊了摊手：“当然没有，魔神应该很清楚我接下来的计划，就算他本来对我有好感，现在也不可能有了。”
胡子琪大呼了一声：“这还怎么玩啊。”
钟莫不禁与陆知言对视了一眼。
“呜呜呜——”此时，说话不便的吴良一顿输出，几双眼睛汇集到他身上，愣是没有听出一个字。
“他应该是想说，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冲。”季随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在这里的，都是之前预定好要前往后面副本的玩家，“下一次副本，最迟也必须在三天后开启，在那之前我想重新确认一下名单，要去的人，必须有即使知道会失败也得头破血流孤注一掷、甚至丢掉性命的决心。那么，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或许是季随的语气太过郑重，众人都顺着他的话认真想了想。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哪一次下本是做好死亡假设的，正是因为他们求生欲强，才容易在关键时刻爆发潜力。但这一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即使他们能够活着走出副本，也再也没有离开副本世界的可能性。
他们都很清楚，彻底失去希望比没找到希望的后果更可怕。
季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所有人举起了手。
从病房出来，季随跟着徐箴去临时设置的医生办公室取了所有人的病例，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张一张地认真翻阅。
别看陆知言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实际上他伤得不怎么重，反倒是看起来还挺精神的钟莫情况不太好……
“季指挥。”徐箴没有骨头似地趴在对面，声音也跟着懒洋洋的，“别的你都不打算告诉我们的吗？”
“你是指什么？”季随头也没抬。
“你许的愿是复明还有保下我们。那……你的家人呢？”
季随翻页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笑了一下：“我觉得，至少此时你们就很像我的家人。”
“你真敷衍。”徐箴嘟哝了两下，隔了好半天，他郑重其事地坐起来，“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难受的时候就别憋着，适当倾诉或者发泄一下。”
季随终于明白他想到哪里去了，有些失笑：“你是想转精神科吗？”
“我没开玩笑。”徐箴叹了一声，不知脑补了多少，“其实吧，我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发泄口。像我就是装‘想得开’，其实我心态也没那么好；夏旋嘛，物理发泄，简单有效，据说她之前脾气也没那么差；陆神有时候喜欢怼人，那就是他的发泄方式。但我看不出来你的……”
他不知哪来的精力，突然开始扯起了心理学，接着又开始谈社会经验，季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知道徐箴是故意扯偏题——想劝他，又怕戳到他的伤心事，所以才拐弯抹角。
等徐箴停下来喝水，季随用轻快的语气说：“徐医生，我家人没死。”
徐箴呛了一下：“咳，那就好，咳咳……”
“而且，我暂时还没什么需要发泄的。”季随眼角微微一弯。
要说刚猜测到自己的家人是虚构出来的时，他心里的确有些空落落的，不过得知了全部真相，反而没有那么在意了。
毕竟对他来说，成为人类才是真正的愿望，现在他离获得自由只剩最后一步，比起心理负担，兴奋反而占了上风。只不过这种想法说出来就太不合群了，所以他选择先隐瞒一下。
徐箴尴尬了一秒钟，起身去摸门把：“我去问下同行怎么转精神科。”
剩下季随对着病例琢磨了半晌。
百鬼夜市一听就是灵异本，胡子琪必不可少，剩下的几位，排除受伤重的之后，优先考虑大家的技能……
看着最后的名单，季随不由笑了一下。
这个名单，与第一次下隐藏本时的阵容非常像。少了内伤严重的钟莫，以及没有技能的梁久，多了吴良和新的队友江满。
的确，论起技能的搭配，恐怕没有比这一组人更合适的了。
而且季随心里也隐隐希望是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