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有一道光穿透了黑暗，直直插入了沼泽，那道光柱经过的地方，泥沙都纷纷避让，水流趁虚而入挤了上去。
而那被剥离下来的恶魔的躯干，则顺着光柱沉底。
季随垂头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那应该是梅蜜带上来的树根，刚才战斗时顾不上它，它便慢慢地在水中沉了下去。
周围的鱼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梅蜜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样子。
“应该没事了。梅蜜，谢谢。”季随刚道完谢，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被抽离了。
眼前重新清晰时，他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戚平与三只小天鹅正背对着他在看什么，直到季随坐起来，他们才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纷纷围了上来，戚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季随打开系统结束召唤，在水下活动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久，总召唤时间一共耗了五十分钟。
“嗯，在下面打了一架……”季随的话音微微一顿，“岸上有什么变化没有？”
虽是这么问，但其实他的目光已经越过戚平看到了湖面上的景象。
水底的那道光在湖面上形成了一个光圈，被光圈照耀到的天鹅和野鸭们都嘶鸣了起来，黑色的气息从它们身上飘走后，便剩下了一群茫然四顾的天鹅。
听到季随说青蛙已经消失了，戚平便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沼泽面果然十分平静。
而这时，远处的动物们好像发现了他们，十一只站起来身长接近成年女性的天鹅排着队飞到了他们面前。
戚平警惕地变出枪对准他们，后面的十只天鹅立刻慌乱了起来。
“露西？”季随试探性地出声，为首的天鹅立刻点了点头，然后它回过头叫了几声，后面的天鹅才终于冷静。
“我推测一下。每到白天你们就会被沼泽的怨念控制，但是现在青蛙国王不见了，你们就摆脱了控制对吗？”
季随话音一落，就得到了天鹅肯定的答复。
“梅蜜告诉我，青蛙国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现了。”季随若有所思道，“但是，只要这片沼泽不除，藏在其中的怨念早晚会再次凝聚起来，而且恶魔的躯干也还沉在水底，不知道神树能压制它多久，到时候，你们应该会再次被控制。”
天鹅们面面相觑，发出听不懂的叫声，不过季随看得出它们明显是不愿意的。
他趁机添了一把火：“但只要让神树活过来，就能彻底改变局面。只不过，这可能需要你们帮忙说服神女。”
天鹅们沉寂下来，恢复了记忆和神智的它们，当然明白，是神女救下了它们的灵魂。
片刻后，露西垂下了头，用它漂亮的额头轻轻贴上了季随的手背。
随后天鹅们一同展开翅膀，并俯低身体。其他村民变成的野鸭们纷纷跳到了它们的背上，只留下最前面的两只天鹅依然在等待什么。
“这是……”戚平有些犹疑。
“是要带我们去找芙洛拉。”季随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趴到了露西的背上，天鹅的背部比他想象中的结实很多。
露西忽然一展翅，轻盈地带着他飞了起来，向着远处山坡的某处飞去。
“是芙洛拉。”几分钟后，戚平指向某处，神女雪白的裙摆在暗绿色的密林里格外显眼。
露西立刻带着天鹅群降落在那道山崖边，芙洛拉直立在林前，身边放着一只采摘食物的篮子。这片森林离村庄很远，因此没有受到太多沼泽的影响，如今村子里的食物，都是从这里获得。
芙洛拉闭着眼睛，双手合掌放在胸前，像在悼念或是祈祷着什么。听到天鹅的鸣叫，她也没有意外，好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她看向季随和戚平：“你们已经可以离开了，它们可以把你们送到对岸。”
季随：“我想救回我的同伴。”
芙洛拉没有说话。
戚平不禁上前一步，脸上是少见的激动：“青蛙国王已经消失了，你的族人也恢复了神智，只要再把神树复活，一切就能恢复原样……”
“恢复不了了。”芙洛拉出声打断了他，声音里的悲伤让戚平愣了一下。
然而芙洛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面对凑上前来的族人们，她却反而后退了一步。
季随站在天鹅们背后，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了每一个人耳中：“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戚平：“什么？”
“她得到的那枚徽章，可以救活神明，让天鹅湖恢复原貌。亦或者，救活村民，让村子恢复原貌。”季随道，“徽章只能救其中一边，显然，她选择了后者。”
“但是，如果没有神明镇邪，邪恶的化身青蛙国王就会不断控制村民，因此村民们虽然以动物的身份重生了，却依然被奴役着。只有在夜晚沼泽沉睡的时候，芙洛拉的力量才能占据上风，构造出她记忆里的村子。”
戚平听得唏嘘，隔了几秒才道：“这样有什么意义……”
作为动物的时候，神智被仇敌操控着，作为人的时候，记忆又被神女操控着，这些村民“活”了下来，但人生却早已终结了。
但看到芙洛拉痛苦的样子，戚平吐出的最后的几个字还是压到了最轻。
“主神给了她救人的力量，却只给了她一半。”季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要说他不是故意的，我一万个不信。”
接着，他对芙洛拉说：“露西好像想跟你说点什么，你不想听吗？”
这句话，让芙洛拉后退的动作停顿了，她用动摇的眼神望着面前的白天鹅，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她的手抚摸到天鹅的瞬间，露西的影子竟然浮现在了他们面前。
女人露出母亲般温柔的笑容：“芙洛拉，终于再见到你了。”
“露西，我们每天都在见面。”芙洛拉说。
“不，你所见到的，只是记忆里的我们，而我们也不记得见过你。”露西怜爱地看着她，“每天早上看到我们变成天鹅飞走的时候，你该有多么难过啊。”
“我不难过。”芙洛拉坚持说道，“我很幸福。”
“那你为什么要收留他们呢？”
芙洛拉微微一愣。
“如果你的愿望就是跟曾经的我们在一起，那为什么要拯救那些沉入沼泽的人？”
戚平凑到季随耳边，悄声说：“是她救了人？”
季随暗想，神明把最后的力量给了芙洛拉，所以水底的树藤，还真有可能就是芙洛拉操控的。
再看芙洛拉没有否认，便了然了。
“我的芙洛拉，我是多么地了解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自责吧。你认为，是你将灾难带回了村子，所以你即使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却依然复活了我们。可你是那么善良，你跟神明一样怜悯所有的生命，看到无辜的人在沼泽中溺死，你又怎么会不心痛呢。”
“我……”
“芙洛拉，看着你为了我们违背本心，我也会痛苦的。”露西的眼里，仿佛闪烁着泪光。
芙洛拉终于无法保持冷静，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是村子的神女，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村子。但是……”
“你已经尽力了。”露西说，“你看……”
所有的动物都凑到了她的身边，每一个接触到芙洛拉的动物，都变出了原来的模样，他们将芙洛拉围在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包容又亲切的笑容。
“芙洛拉，那不是你的错，可恨的是国王和他的爪牙。”村长说。
“就是，如果不是你说服了国王，四年前我们就会被他们带走折磨死的。”
“我们知道，你保护了我们很多次……”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然后，一向严厉的乔尼亚婆婆温柔地笑着：“孩子，我们也想保护你一次呀。芙洛拉，复活神明吧，大地会滋养出新的生命，这里会重新变得幸福起来。”
露西最后说：“这是我们大家的愿望。”
无数幻影消散时，芙洛拉早已经泣不成声，季随与戚平默默站在崖边，谁也没出声打扰。
终于，她主动走到了二人面前。
“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他们。”芙洛拉这话一出，瞬间让三只小天鹅紧绷起来了。
只听她接着道：“不过，神女的职责就是要祈求神明实现族人的愿望。请你们也来帮忙吧。”
季随若有所感地打开系统。
【任务（主线）：复活神明，将天鹅湖变回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