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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赢家?

长夜难明:双星 紫金陈 17054 2024-04-12 09:55:37

周五的晚上,孟真真站在尊邸五号楼下,抬头垂直仰望,楼好高,望不到顶楼的边界。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到尊邸,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董浩然了。

她带来的故事,也该由她来结束。

人生匆匆几十年,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是有所牵挂。

有人说,每个人降临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带着使命而来的。上大学之前,她相信自己的使命是走出山村,融入城市;遇到陈子华以后,她认为自己的使命是享受爱情,和陈子华一起努力,经营好小家;认清陈子华的真面目后,她对自己的使命迷茫了;直到寻到了董浩然,她才重新明白了使命,那便是守候。

她想等董浩然稍大一些,她找个借口离开,也许跟着丁虎成,也许会遇上其他人,也许依旧一个人,大概会继续生活在江北,以另一种方式默默守候。

终究,一切都不存在了。

孟真真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尽可能记住尊邸这段时光的味道。

来到楼上,她找到钱一茹,向她道别,钱一茹去给她准备现金,结算做到今天的工资。

孟真真来到保姆房,慢慢地收拾行李。

董浩然知道洪梅阿姨今天要走,来到保姆房,环绕在她周围,帮忙收拾东西,一边嘀嘀咕咕,表达着小孩子心中单纯的不舍。

“洪梅阿姨,你走了,以后谁帮我改作业啊?”

孟真真握着他的胳膊,忍住所有情绪。

如果要走,是平淡得就像平时一样离开,还是格外珍重、嘱托保重,留下深刻回忆,才能让人在转身之时少一些悲伤呢?

孟真真不知道,千言万语在胸口,不知该如何言说。

她尽量让声音不颤抖:“阿姨要回很远的老家,老家还有很多事等着阿姨,以后作业妈妈会帮你改正的。”

“阿姨,你能不能不走啊?”

孟真真摇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需要做的事啊,阿姨要做的事,只有阿姨能做好。”

“可是妈妈没有阿姨懂的多,以后谁教我呀?”

孟真真嘴角抽搐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本很厚重的相册,交到董浩然的手中。

“浩然,这本相册留给你当纪念。”

这本相册重到董浩然都拿不住,他把相册放到床边,翻看起来,里面全是他的单人照片,从各种角度拍的,都是孟真真这几个月来在董浩然玩耍时偷偷拍下来的,原本打算一路记录他的成长岁月,现在只能提前打印出来了。

“洪梅阿姨,你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我的照片呀?”董浩然开心地翻着相册,翻到后面时,发现最后的几层全部粘连在一起,像书本一样厚。

“阿姨,这几层怎么粘住了,翻不开?”

“等你以后长大了再翻吧。”

她刚说完,却见董浩然拿起桌上的指甲刀,插入缝隙撬动,她正想阻止,粘连的相册已经被董浩然撬开了。里面是被挖空的空间,满满当当夹着的全是红色百元钞票。

“阿姨,你的钱落在里面了。”

董浩然要把钱弄出来还给孟真真,孟真真一把盖住相册,道:“浩然,这是阿姨留给你的零花钱,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可以拿它买你想买的东西。”

董浩然推辞道:“我不要阿姨的钱,我要买什么,妈妈会给我买的,阿姨赚钱不容易。”

看到他如此懂事,孟真真既欣慰,又更舍不得这大好人间,轻吸一口气,把相册的夹层用胶水重新粘好,放到旁边的桌上:“爸爸妈妈的钱是爸爸妈妈的钱,这是阿姨对你的心意。阿姨就要走了,阿姨最后一个小要求就是你把这本相册收好,不要告诉爸爸妈妈钱的事,好吗?”

“可是……”

孟真真拉起他的小手,跟他拉钩:“男子汉,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

董浩然点点头。

孟真真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学习,每天要多练习跳绳,持之以恒,才能长得高,等你长大后……”孟真真停下来,也不知道该嘱托什么了。

董浩然茫然不觉她情绪的变化,天真地说:“对了,阿姨,昨天有道数学题,老师给我打了错,妈妈也说我是错的,你来说说看。”

孟真真笑着点点头。

“小明在操场上跑步,他前面有五个人,他后面有五个人,一共有多少个人?”

“前面五个,后面五个,加上小明自己,五加五再加一,就是十一个人啊。”

“你怎么和妈妈算的一样呢?”

“你算的是几个呀?”

“六个呀,操场是圆的啊,前面的人不就是他后面的人吗?”

孟真真一愣,笑了起来,说:“你这个算法也对,是题目出错了,题目没写明白。”

“我明天跟老师说,我这个算法也对。”董浩然开心地大笑,这时,他看到门外墙壁上的不锈钢装饰板上,映出妈妈的身影,妈妈就站在门外的墙壁后,一动不动。

董浩然叫了句:“妈妈!”

钱一茹依然站在原地。

董浩然以为她没听到,又连喊两次:“妈妈,妈妈!”

这一瞬间,孟真真再也控制不住,她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看着她,可她依然控制不住身体,一把将董浩然搂入怀里,第一次如此用尽全力地将儿子抱个满怀。

门外的钱一茹默默看着这一幕。她本是拿着结算好的工资,准备交给洪梅,走到门口时,恰好通过不锈钢装饰板看到董浩然翻出相册里塞满的百元钞票,听到了后面的对话。一瞬间,她也想起了很多事,想到了洪梅为他们家做的事与其他保姆是如此不同,想到了洪梅看董浩然的眼神,想到了洪梅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甚至比自己家打扫得更干净,想到了洪梅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和董明山,似乎很怕被辞退,想到了洪梅与董浩然眉宇间的相似。

她默默转过身,退了回去。

“阿姨,妈妈怎么走了?咦,阿姨,你为什么哭啊?你是不舍得我们吗?”

孟真真松开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拎起行李箱,董浩然送她到门口,客厅里空无一人,钱一茹已经回了房间。

董浩然说:“阿姨,你等一下,我找妈妈一起送送你。”

等董浩然拉着面容复杂的钱一茹再一次出来时,门已经关上了。

陈哲和段飞派人守在蓝青小学外面。

案件调查陷入了困境,赵泽宇不肯说实话,陈子华和王嘉嘉这两个重要线索人物都联系不上,警方掌握的信息量很小。

现在明面上的证据是,赵泽宇无罪,他对付董明山公司的一些事,属于商业纠纷,有没有违规不是刑警说了算的。

离真相似乎就差最后一环,可偏偏最后一环的经过,只有当事人知道。

不过陈哲和段飞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陈子华难找,但王嘉嘉好找。因为王嘉嘉和孟真真一样,她们的身份都是母亲,都是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下午的蓝青小学操场上,体育课后半节是自由活动,男孩子有些在踢球,有些在玩老鹰抓小鸡,只有赵星辰独自坐在角落,他戴着一副左右两边镜片薄厚明显不同的眼镜,双手托着下巴,落寞地看着周围玩闹的同学们。

呆坐了好一阵,他站起身,来到老鹰抓小鸡的队伍前,也没有和其他同学打招呼,便试图闷声不响地混进游戏队伍里,凑到最后一个同学身后,拉住他后背的衣服,谁知那个男同学转头看到是他,一把把他推开,毫不留情面地道:“赵星辰,谁让你过来的,一边待着去!”

自从赵泽宇逃离犯罪现场的视频被人在网上公开后,所有同学都从家长口中知道了“赵星辰的爸爸是杀人犯”,赵泽宇被拘留至今都没出来,江北人都知道,赵家这次没戏了。

赵星辰怯生生地看着同学,问:“你们还缺不缺人?我也想一起玩。”

“不缺!”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同学立在他面前,用肢体语言让他快滚。

另一个长相看着就嬉皮笑脸的男生起哄:“我们缺人也不缺杀人犯家的小孩。”

“怎么,你不服啊?想打架吗?瞧以前把你能的。”

“杀人犯,赵泽宇是杀人犯。”其他同学跟着哄笑起来。

赵星辰看着他们,两片嘴唇扁到了一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个男生拉过一起玩耍的董浩然,喊道:“浩然,他爸杀了你家的阿姨,你怎么不一起骂他?你尽管骂,他现在如果还敢欺负你,我们一起帮你。”

“就是就是,我们看到是独眼龙用弹弓追着你打,还冤枉你把他眼睛打伤,坏透了。”

董浩然看了看赵星辰,既没有参与对他的讨伐,也没有维护他,只是避开这个话题,说:“我们继续玩吧。”

大家又起哄几句,把赵星辰晾在一边,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赵星辰一个人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小手抹起眼泪。

“小星,小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王嘉嘉隔着学校护栏,将赵星辰喊了过来。当看到他一个人抹眼泪时,王嘉嘉已经猜到了大概情况。

“妈妈!”赵星辰多日不见母亲,态度变得格外亲热,激动地问,“妈妈,你去哪儿了?我们都找不到你,奶奶和外婆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妈妈这几天有事在忙,很快就忙完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好吗?”

赵星辰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你爸杀了人,他出不来了。你奶奶总是骂我,以后我不会再跟你爷爷奶奶有来往了,我问你,你以后想跟着妈妈,还是跟着爷爷奶奶?”

赵星辰想都不想地回答:“当然跟着妈妈。”

尽管他平时对王嘉嘉有些畏惧,爷爷奶奶无限宠他,可让他选择其中一方时,孩子当然是选择妈妈。

王嘉嘉心满意足地摸摸他的脑袋,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夸道:“好孩子,这一次你要长大了,要学会坚强。”

“妈妈,你多久可以忙完?”

“用不了几天,你再耐心等一下。”

赵星辰点点头,又问:“妈妈,爸爸真的杀了人吗?同学们都在说我。”

王嘉嘉愣了下,点点头:“你爸爸做了很大的错事。你同学说你是暂时的,你要和同学友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欺负人,同学们过一段时间会重新接受你的。”

“我想他们不会。”

“没试过怎么就退缩了?搞好同学关系又不是多难的事,我相信我儿子肯定可以学会改变。”

“我……”赵星辰还是没有底气。

王嘉嘉鼓励他:“学会改变的第一步,你要去做一件事。”

“你去找董浩然,向他承认,你的眼睛是你自己弄伤的,好吗?”

“我……”

“这是你撒的谎,害得董浩然被他爸爸妈妈揍了不知多少顿,如果你这都不肯去道歉,让他怎么接受你?如果是他用这种方式冤枉了你,你被我打了,你心里会好受吗?”

赵星辰考虑了一会儿,用力点头:“好,我去和他道歉。”

王嘉嘉欣慰道:“好孩子,这才是我的好孩子!你再告诉他,你爸爸要让他们家破产的事,不会发生了,这是妈妈承诺的,你让他转告他的爸爸妈妈,不要再为这件事担心了。”

王嘉嘉看着赵星辰勇敢地朝董浩然跑过去,将他叫到一旁,跟他说了好一阵子,还伸手朝王嘉嘉指指,董浩然看到她后,奔跑过来,充满期待地问:“阿姨,我们家真的不会破产了吗?”

“不会的,阿姨答应你,过段时间阿姨就来亲自处理这件事,让你爸妈放心。小星之前冤枉了你,你能不能原谅他一次?”

董浩然点点头:“我和小星是好朋友,他眼睛坏了,以后我多帮助他。”

赵星辰很是难为情地说:“谢谢你。”

“好了,那你们两个人握握手,又是好朋友了。”

两个小朋友握了握手,同时笑了出来。

王嘉嘉道:“小星,你再耐心等几天,过几天妈妈就会来找你了。”

赵星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王嘉嘉转身离开,穿过马路时,眼睛余光瞥了眼不远处一辆停着一动不动的黑色汽车,不动声色地走到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离开。

王嘉嘉前脚刚进房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打开门,门外毫不意外地站着段飞和陈哲。

“找你找得好辛苦啊,”陈哲也不经她允许,便踏进家门,东瞅瞅西望望,又瞥向段飞,“连老段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住处,够隐蔽啊。”

段飞在一旁尴尬道:“我为什么就应该知道?”

王嘉嘉对他们的出现早有心理准备,随意地介绍:“这套是家里之前买来投资的学区房,平时不住人。”

房子装修得简简单单,陈哲大大咧咧地朝沙发上一坐,道:“王嘉嘉,是在这儿问呢,还是跟我们去警局?”

“在这儿吧,我不想被赵家人知道。”

“好,那就在这儿开始吧。”他让楼下刚刚负责跟踪的小孙也上来,直接在这儿做笔录。

笔录开始后,王嘉嘉坦然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陈哲率先问:“视频是你传出去的吧?”

王嘉嘉坦然道:“是我传出去的。”

“那么也就是说,整件事是你和孟真真联手设计的?”

王嘉嘉道:“我说了,视频是我传出去的,可我不知道赵泽宇会杀害孟真真。”

陈哲也不反驳孟真真不是赵泽宇杀的,而是自杀,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看了眼段飞:“段飞之前找过我,他怀疑我爸的死和赵泽宇有关。”

她看对面几人表情都很淡定,说明段飞已经跟警察说了此事。

“我当时是不信的,后来看到孟真真偷拍的视频——你们知道孟真真是董浩然的生母,她为了阻止赵泽宇设局害董明山,来我家里偷装监控的事了吗?”

对面几人点点头。

王嘉嘉道:“希望你们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董浩然知道真相。”

陈哲道:“保护未成年人心理健康是警方的职责,在未来的案情通报中,我们会略去这些。——然后呢?”

“我看过孟真真偷拍的视频,这份监控视频我有备份,视频里赵泽宇手里拿着胰岛素笔,我又通过种种细节,才确信我爸死于赵泽宇之手。这些现在说出来没有意义,只是让你们知道而已,因为我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证据。后来赵泽宇设局,要把董明山一家整破产,孟真真为了孩子,求我跟赵泽宇说情。我说我没办法,我也想把赵泽宇绳之以法。”

“后来孟真真告诉了我一件事,赵泽宇派手下唐显友去了她家,具体做什么不知道,总之,那天晚上孟真真住在董家,孟真真的情夫住在她家,结果唐显友杀了她情夫,抛尸到双子水库。抛尸的过程被陈子华阴错阳差拍了下来,陈子华想用视频勒索赵泽宇,结果被赵泽宇杀害。”

“什么?”陈哲和段飞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孟真真让我把这件事告诉赵泽宇,逼赵泽宇收手,我跟赵泽宇说过这些事,不过他没当回事,我想应该不可能吧,他派唐显友去孟真真家里做什么呢?就算去,为什么要杀孟真真的情夫呢?他们可是素不相识的啊。”

“过了几天孟真真又找到我,我告诉她,我跟赵泽宇说过了,赵泽宇无动于衷。她说赵泽宇可能会派人来灭口,她给了我一台电脑,里面有一个监控软件的远程查看账号,将来她如果出了什么事,让我把拍到的录像交给警察。我当时压根不信赵泽宇会因为我传达的话,就来杀孟真真灭口。直到孟真真死后,我第二天拿出她的电脑,看了孟真真装的监控,才看到赵泽宇拿着刀逃走。可那时你们已经把赵泽宇放回家了,我看到他就害怕,所以我逃了出来,躲在这里,怕他们赵家,我不敢用手机,偷偷把视频剪辑出来,匿名发给一些媒体的投稿邮箱。”

陈哲拿过王嘉嘉递来的电脑,打开后,电脑自动登录的邮箱就是用何超龙手机号注册的邮箱,难怪用这个邮箱发邮件。不过这让他们有一点搞不懂,孟真真的电脑里,为什么登录的是何超龙的邮箱?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邮箱呢?

陈哲问:“孟真真的情夫叫什么名字?”

王嘉嘉思索道:“好像……好像叫何超龙。”

“何超龙?”陈哲和段飞再次变了脸色,在他们的猜测中,何超龙应该早就死了,怎么成了孟真真的情夫?

陈哲不禁怀疑起王嘉嘉说话的真实性,又问:“按你说的,你是在事后才通过孟真真给你的电脑,看到赵泽宇拿着刀逃走的。你之前并不知道赵泽宇会去找孟真真?”

王嘉嘉点点头:“当然了。”

陈哲试探道:“如果我告诉你,孟真真是自杀的,不是赵泽宇杀的,你怎么想?”

王嘉嘉怒道:“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你们警察不能包庇赵泽宇,视频里记录得清清楚楚!”

段飞接口道:“视频只拍到了赵泽宇离开,并没有拍到孟真真的死亡过程。我们不会包庇赵泽宇,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但是我们现在缺少对赵泽宇定罪的直接证据,你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王嘉嘉摇摇头:“没有了。”

段飞道:“你再想想,孟真真是否还跟你说过什么,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

王嘉嘉思索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对了,我第二天躲起来后,手机收到了一条寄到家里的快递信息,我点开后发现是孟真真寄给我的,这几天我一直没回家,不知道快递还在不在。”

孟真真坠楼案发生的前一天,孟真真将一个U盘和一份文件装入快递袋后,交给了快递员,实名寄送,目的地是王嘉嘉的家,收件人是王嘉嘉,明明可以次日达,她偏偏选择两天后送达。

快递员走后,她掏出手机,给赵泽宇打了一个电话:“赵泽宇,我是洪梅,也叫孟真真,我要和你见一面。”

半个小时后,孟真真来到了赵泽宇的公司,单独进了赵泽宇的办公室,关上门,开门见山地说:“陈子华是我的前夫,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你肯定处理得很干净,不会再像丁虎成那样,被拍下来抛尸过程。丁虎成的尸体想必也不在水库了,你们应该彻底毁尸灭迹了吧。不过如果我把视频交给警察,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部告诉警察,再加上丁虎成和陈子华两个人的失踪,警察肯定要找你们调查,也许能查到证据,也许查不到,可我的口供、视频加上他们俩的失踪,警察难道不会怀疑是你们干的吗?我想你心里一定是害怕的。”

赵泽宇沉默着,一言不发。

水库底丁虎成的尸体已经换成了一条狗的,就算警方拿到视频后去打捞尸体,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可孟真真知道他们的整个犯罪过程,加上丁虎成和陈子华都失踪了,和孟真真的口供对得上,警方必然会相信孟真真的口供,到时会对他们进行调查。万一在调查过程中,警察发现了一些他们没有想到的细节,这是极大的威胁。

对赵泽宇来说,命案的风险只有零和一百,要么查不到,查到了就是死罪。

他看着面前表情严肃的孟真真,笑了起来:“你这人有点搞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孟真真看穿他的心思,道:“你是怕我身上有什么录音或者录像的设备,想套你的话,引你上当吧?你可以让你手下过来,检查完毕,再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条件。”

赵泽宇沉吟片刻,叫来唐显友,耳语一阵,唐显友带她去了隔壁,用电子测试仪器和搜身详细检查了一遍,甚至连隐私地方也没漏,最后,孟真真脱了鞋子,重新回到赵泽宇的办公室。

赵泽宇看着她,这才开口:“你找我想做什么?”

“给我一百万,我离开江北,这些事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赵泽宇手指敲击着桌面,问:“我听说,董明山他们家的小孩,是你的孩子?”

“没错。”

赵泽宇怀疑地问:“那你为什么想跟我要钱,而不是像上回那样,让我放他们一马?”

孟真真气愤道:“你这一次撕毁和董明山的协议,他们夫妻俩全都怪我自作主张偷拍你,才让你们的关系没法修复,他们把我赶出来了。我想明白了,如果他们真破产了,我就公开身份,把孩子领回来自己带。”

“他们把你赶出来了?”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了解。”

赵泽宇沉吟片刻,道:“我先看看视频。”

孟真真让唐显友拿来她的手机,展示给赵泽宇看。

看到视频,赵泽宇的脸沉了下来,没想到陈子华的视频真的还有备份,孟真真并不是在诈他!

他手指敲打了一会儿,过了好久,重新开口:“这些事,嘉嘉知道吗?”

“我跟她说过一次,可她不信,这个视频是我昨天从陈子华留下的一个U盘中找出来的。”

“这么说,嘉嘉没看过视频?”

“当然,如果我早一些拿到视频,我早就交给董明山了,他也早就拿这个来要挟你了。我没想到他会把一切都归咎于我,还把我辞退。”

赵泽宇思索一下,这个解释说得通,如果孟真真很早就得到视频,她不会等到今天,早就来要挟自己了。

“钱,可以,我怎么相信你?”

“明天晚上,你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解决方案,让你彻底放心。不过,只能你自己来,不要带上唐显友,我怕他会把我灭口。”

孟真真走后,赵泽宇和唐显友商量起来,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将孟真真灭口的风险极大,一是她肯定有提防;二是她的活动范围很小,不好下手。

既然不能杀孟真真,那么对她置之不理呢?

正如此刻他担心的,虽然所有证据都没了,可如果孟真真的口供、手里的视频加上丁虎成和陈子华的失踪,摆在警察面前,警察肯定会把赵泽宇和唐显友作为重点怀疑对象,一旦查出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赵泽宇不在乎一百万,在乎的是,钱付出去后,这件事能否彻底翻篇。

最终,赵泽宇决定,明晚准备好现金,他去巧克力公寓和孟真真谈谈,看看她有什么方案能让自己放心。如果孟真真的方案能说服他,就直接给她钱,一劳永逸;如果不能,至少这段时间先稳住她,以后再想办法对付她。时间隔得久了,她再拿丁虎成和陈子华说事,警察更无从查起。

第二天,赵泽宇用陌生手机号打了孟真真的电话,约定了晚上见面时间,见面地点是巧克力公寓顶楼天台,理由是空旷,公共场所,她有安全感。

晚上七点半,赵泽宇独自开车来到了巧克力公寓,与此同时,他让唐显友开另一辆车,他们前后脚到,钱放在唐显友的车里。

赵泽宇做事非常小心谨慎,他注重任何细小的风险,所以他让唐显友提前去了顶楼天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他便让唐显友留在楼梯通道等着,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赵泽宇独自乘坐电梯到了顶楼,经过走廊,看到了1608房间的失足妇女正好开门接客,他来到天台,空无一人,他给孟真真打去电话。

不多时,孟真真手里拎着一个普通的包,走上顶楼。

赵泽宇刚要开口问她怎么样交易才能让双方都放心,谁知孟真真那一刻仿佛被人下了降头,二话不说,把包用力摔在地上,掏出一把匕首,面目狰狞地朝赵泽宇冲了上去。

赵泽宇顿时吓得大惊,不过他对孟真真有所防备,仗着身形高大抬起一脚将孟真真踹倒在地,他正想扭头跑,谁知孟真真简直像义和团贴了符纸的战士,瞬间站起身又向他冲来。赵泽宇来不及跑出天台门,只得先扣住孟真真的身体,不让匕首划伤自己。

纠缠了一阵子,孟真真手里的匕首被赵泽宇打落在地,赵泽宇见她还想去捡,先她一步将匕首抢过,握在手里阻止她,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话音未落,扑哧一声,孟真真直接朝他举起的匕首撞了上去,匕首整个埋进了她的腹部。

孟真真吃痛闷哼一声,旋即忍着更大的疼痛,咬着牙将身体从匕首上抽了出来,鲜血飞溅。赵泽宇看得目瞪口呆,吓得立即将匕首扔在了地上。

孟真真捂着伤口,强撑住身体,近乎残忍地看着赵泽宇笑了起来,转身跑到天台缺口,先是踢掉了几个放在边缘的啤酒瓶,引起下方人的注意,接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如此之快,赵泽宇整个脑子都是蒙的,这孟真真想干什么?难道她想用自杀来栽赃嫁祸自己不成?来为丁虎成或者陈子华报仇?或者为了董家?

来不及多想,楼下已经传来喧哗之声,他想着孟真真身上被匕首捅伤,又从楼上掉下去,如果他继续留在天台,几分钟后就将百口莫辩了。

警方得知孟真真曾经给王嘉嘉寄了一份快递后,火速赶到她家,从快递柜取到了滞留多日的快递。

里面一共两样东西,一件是U盘,里面正是陈子华偷拍唐显友抛尸的视频。警方看到这个视频后,一下子大为振奋。

另一件是孟真真手写给王嘉嘉的一封长信。信上说,她整理物品时翻出来一个陈子华留下的U盘,里面记录了一段唐显友抛尸的视频。她担心赵家势力大,哪怕她把视频交给警察,赵家也有能力压下去,所以她再献上一条命,来陷害赵泽宇杀人,把事情闹大。等事情闹大后,王嘉嘉再将视频交给警察,赵家就兜不住了。

看到这个解释,段飞和陈哲都皱起了眉,对这个理由感到很不可思议。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几十年前,那时司法相对混乱,还有一些冤假错案、包庇罪犯的情况,现在这个时代,就算赵忠悯还没退休,也不可能兜住儿子的命案。

孟真真会因为这个理由而自杀?

不合常理!

信的剩余部分讲述了孟真真所知道的犯罪经过。不过她在这份表述中,把丁虎成被害,改成了何超龙被害,还说何超龙是她的男朋友。

得到这个重磅证据,警方立刻重新对赵泽宇和唐显友展开了审讯。

审讯室里,赵泽宇和唐显友对这段视频的出现并不意外,两人早已统一好口径,考虑到案发当天虽然公司的监控全部删除了,但道路上的监控还是拍下了一些东西,所以在行程上完全如实回答,只是在具体所做之事上稍加隐瞒。

赵泽宇说当天晚上他去公司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和唐显友没有联系过,也没见过陈子华。赵泽宇和唐显友的联系都是通过微信语音电话,从不打手机,警方在通话记录里查不出结果。

唐显友解释他当天将车开到巧克力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本想去望江街上吃夜宵,结果刚停车,发现抛锚了,自己折腾了好久还不见好,便叫手下员工陈子华去公司开了辆备用汽车过来,送他回家。车开到半路,他手机落在原车上,便让陈子华自己回去,他回到巧克力公寓拿手机,又试图修了一会儿车。最后他开车回到镇上老家,发现自家的狗吃了老鼠药死了,由于附近没地方掩埋,就将狗装进垃圾袋里,连夜运到水库沉下去。

至于陈子华之死,两人都说不知道,只说陈子华自己辞职了,不知去向。

警方反复向他们核实了很多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口供。

这番解释在时间上一一对应,尽管理由听着总觉得有些牵强,可也说得过去。

陈哲原本以为拿到视频铁证,破案已经铁板钉钉,没想到唐显友拒不承认是抛尸,坚称垃圾袋里装的是一条狗,甚至一脸自信从容,让他们警方打捞出来便知真相,这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有些没底气地看向段飞:“老段,你信不信孟真真这封信里的内容?”

段飞点点头:“孟真真没有必要撒谎,更加没必要用自己的命来撒谎。相反,赵泽宇和唐显友的口供很牵强。比如唐显友开面包车去巧克力公寓,比如他返回巧克力公寓又修了一会儿车,还没修好,比如他家狗死了,他没有找地方挖坑埋了,反而是抛进水库里。”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赵泽宇和唐显友早就知道了视频的事,将湖里的尸体换成了狗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很难给他们定罪。”

审讯室里,赵泽宇仿佛在对着摄像头背后的人示威,拍胸脯表示,他和唐显友也认识好多年,这小子年轻时坐过牢,后来一直本本分分,胆子很小,不可能干下杀人抛尸的事,你们警察赶紧把他抛的所谓尸体捞出来,还他一个清白。

打捞队到位后,警方押着嫌疑人唐显友赶到了现场,很快,在唐显友描述的位置下,打捞队从水库底下捞出了一个大包裹。

大包裹里全是水,还有石头,分量很重。打捞队将包裹放置在岸上,警察们都围了上来。

唐显友站在外围,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他胸有成竹。

结果几分钟后,围观警察全部散了开来,同时望向了他,他目光投到黑色塑料袋上,自信镇定的表情霎时间僵在了脸上。

那根本不是狗的尸体,而是一个人。

唐显友吓得直接跌坐在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故意讹我!”审讯室里,唐显友到现在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我们故意讹你?”审讯的警察都快笑了,“视频都拍到你抛尸了,有视频,有尸体,你的作案时间也符合,证据链已经齐全,你还想狡辩?”

唐显友连声道:“不可能,我抛下的是狗的尸体,怎么可能变成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警察专门找了具尸体,当着你的面把你所说的狗的尸体调包了,换成人的?”

唐显友依然坚决否认:“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有人栽赃陷害我。”

警察懒得再跟他废话,猛拍一下桌子,喝道:“唐显友,现在证据确凿,你休想装疯卖傻,你有犯罪前科,如果你配合调查,主动交代,我们尽力给你争取个死缓,你要是继续跟我们演戏,哪怕你零口供我们都可以凭视频和尸体判你死刑。是个爷们就痛快一点,你是怎么杀害何超龙的?”

“何超龙?”听到这个名字,唐显友不由得一愣,他杀的明明是丁虎成,丁虎成的尸体也已经灰飞烟灭,哪儿冒出个何超龙?他从来没听过这名字。可审讯在前,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说的何什么龙。我抛下的明明是条狗,怎么就变成人的尸体了?”

“视频拍到你抛尸,打捞出来的也是尸体,你还想嘴硬到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帮你提前找律师介入,你去问问律师,视频和尸体,这两个证据,哪怕你零口供,法院够不够定你的故意杀人罪?”

唐显友怒道:“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尸体绝对被调包了,你们去做尸检,我就不信这么巧合,这个人也是死于那一天!”

隔壁的段飞和陈哲微微一愣,他们感觉唐显友的这句话似乎有弦外之音。下一秒,他急忙通过耳麦对刑审队员耳语几句。

刑审队员镇定自若地问:“还有谁死于那一天?”

“我……我说的是我家的狗。”

“何超龙真不是你杀的?”

“我根本不认识这人。”

“那你觉得是谁换了尸体陷害你?”

“只可能是孟真真啊!”

“为什么只可能是孟真真?”

“因为——”唐显友突然愣住了。与此同时,警察们纷纷露出了笑容。

“视频不是陈子华拍的吗?陈子华不是离职了吗?你不是不知道陈子华的去向吗?为什么不是陈子华陷害你?”

隔壁的警察和段飞都站起身,他们知道,审讯到了尾声。

唐显友的口供已经攻破,接下来只需要反复从不同角度问,用不了多久他的整套应对逻辑都会崩塌,自然全面招供。

另一边,赵泽宇从审讯的警察口中得知从湖里打捞出了一具尸体后,也连说不可能。警察问他为什么不可能,他又改口称他相信唐显友不是这样的人。可当警察出示给他现场的照片时,他整个人也呆立当场。此后,不管警察再怎么问话,赵泽宇都闭口不答,因为他不知道唐显友会怎么说,如果他们俩的口供对不上,就会立马穿帮。

接下来,警察只需要对两个人互相套话,只要有一个信息没合上,后续的口子只会越撕越大,整个真相浮出水面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天,法医那边传来了另一个消息,从水库里打捞出来的尸体死亡时间至少在三个月以上,而唐显友抛尸的视频,拍摄于一个月前。

这说明,尸体真的被人调包了。

与此同时,案子也确实破了。

赵泽宇和唐显友交代的死者是丁虎成,至于何超龙,他们确实不认识。何超龙这具尸体哪儿来的,何超龙是怎么死的,这可能成了永远的谜,再也无法解开了。

当然了,审赵泽宇和唐显友,不光审出了丁虎成和陈子华两个命案,警方也在翻过去的案子,包括王甬民之死,相信迟早会有一个交代。

小酒馆里,陈哲和段飞碰杯。

“案子到最后收尾阶段了,过几天整理好就把全套材料发给你。”

“结果怎么样?”后面的具体审讯工作,段飞没有再跟进,这些都是警方按部就班的程序。

“唐显友的心理防线崩溃后,加上我们的一些合法的、友善的、文明礼貌的审讯技巧,他当天晚上就全招了。一开始他想把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可他和赵泽宇这么多年的交集实在太多了,还有赵泽宇给他的钱财明显超出他在公司里的职务身份,很多谎话兜不住。加上我们不断拿从他那里问出的信息去赵泽宇的审讯室里串门,安排他们俩的二人转,这几天他们俩也算全撂了。”

段飞笑起来:“看来赵泽宇也体验过了你们合法的、友善的、文明礼貌的审讯技巧。”

陈哲直摆手:“他这人嘴更硬,完全审不动,口供已经漏洞百出了,还要硬撑。后来我们局长都亲自出面了,跟他说:‘你的证据链已经确凿了,这么强撑有什么意义呢?你爸赵忠悯好歹也是江北这么多年的领导,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子狡辩来狡辩去,最后还是定了罪,多难看呢?你要是再不肯说,那我们只好请你爸妈过来给你做思想工作了。’你还别说,赵泽宇犯下这么多事,他在家可绝对是个大孝子,听到要把他爸妈叫过来,当场就坦白了,说这些事跟他爸妈都没关系,全是他一个人干的。”

段飞问:“他们犯了哪些事?”

“其他的还要等以后扔进看守所再慢慢问,经济犯罪一大箩筐,不归我们管,大的几起命案够他们俩全死刑了。十年前赵泽宇雇唐显友,杀害了当时帮他代持股份的房产公司老板,伪造成跳河自杀。王甬民的死也是赵泽宇设的局,由唐显友负责实施,唐显友将王甬民迷晕后注射过量胰岛素杀死。后来唐显友潜入孟真真家中搜东西时,恰好遇到丁虎成,将他杀害抛尸。陈子华偷拍下视频,被他们发现后,也紧跟着没了命。这些事赵泽宇件件知情,每一件都间接参与了。至于何超龙的死,确实和他们无关。”

“那是怎么回事?”

“唐显友交代,他们知道陈子华偷拍视频后,尽管已经将陈子华灭口,赵泽宇依旧担心视频外泄,就让唐显友买来潜水装备,深夜去水库里把丁虎成的尸体打捞上来,换成了一具大狗的尸体。丁虎成和陈子华的尸体先后被他带到一处焚烧炉里彻底化成灰了。”

“尸体是孟真真调包的?”

陈哲点点头:“那当然了,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尸体的生物成分验出来就是何超龙,何超龙究竟是怎么死的,孟真真已经死了,这就是个永远的谜了。根据何超龙尸体上的残留物判断,他的尸体原先应该被埋在一处山上,技术人员比较了水库周围多处地区的土质,都不符合,肯定不是在水库附近,具体埋在哪里,也查不出来了。”

陈哲接着道:“孟真真的整个局就是,她将水库中的狗调包成何超龙的尸体,然后在巧克力公寓十六楼的天台入口装好监视器,偷拍赵泽宇。再将赵泽宇引上天台,自己跳楼自杀,陷害赵泽宇。王嘉嘉看到孟真真死后,她以为孟真真是被赵泽宇杀害的,结果见赵泽宇又被放了出来,于是她躲起来,把视频发给媒体曝光。孟真真以死来陷害赵泽宇是第一步,为的是先把动静闹大,第二步用视频才是真正的陷害,这一步下去,唐显友要么承认杀了何超龙,要么只能交代杀了丁虎成的事实。”

段飞点点头,随即提出另一个疑问:“孟真真牺牲自己,就为把事情闹大,真有这个必要吗?”

陈哲道:“也许她比较傻吧,以为赵家可以一手遮天,其实一个退休领导怎么可能兜住命案啊?”

段飞摇了摇头。

陈哲问:“你有什么看法?”

段飞道:“你刚才说,何超龙的尸体曾经埋在土里,查过土质,不是附近山区。”

“对啊,那又怎么了?”

段飞沉默了一会儿,吐了口气:“你别忘了一点,孟真真不会开车!”

陈哲愣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孟真真没办法一个人将何超龙的尸体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调包水里的狗?”

段飞点点头:“这是疑点,不是证据。”

陈哲目光一闪:“那你说是谁调包的?”

段飞没有正面回答,心情复杂地望向窗外的远空:“王嘉嘉读大学的时候,拿过学校运动会的游泳冠军。王嘉嘉会开车。”

陈哲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才是孟真真自杀的真正理由?这场栽赃,孟真真一个人做不了,需要王嘉嘉协助。而孟真真活着,我们肯定会找到她,审问她,然后她可能把王嘉嘉供出来?王嘉嘉为了摆脱合谋的嫌疑,故意把手机关机了,让我们第一时间找不到她。她谎称孟真真死后,她才去看电脑上的天台视频。她一直知道快递里的东西,她不去拿,等着我们去拿。还有孟真真的情人是丁虎成,根本不是何超龙,而王嘉嘉却告诉我们是何超龙!”

段飞沉重地点点头,补充说:“将何超龙的尸体和湖里的狗调包的前提是,孟真真知道湖里的丁虎成尸体已经被调包了,她又是怎么预料到这一点的?她一个多年来一直脱离社会,生活在边缘地带的人,能想出这么完善的连环套,将赵泽宇这样的人一把打死吗?王嘉嘉才是对赵泽宇最熟悉的人啊!”

陈哲倒抽一口冷气,道:“可是这些都是疑点,不是证据。”

段飞叹口气:“是啊,孟真真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疑点,不是证据了。只要王嘉嘉不承认,这些都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猜测。”

赵泽宇落网后,赵家的生活并没有发生特别大的改变,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

李青依旧三天两头请人来家里打麻将,赵忠悯不同于其他退休老人爱好健身、种花、钓鱼、养宠物,他没有这些闲情逸致,他除了上网外,热衷参加政协的各种会议和老干部座谈会,以及部门组织的一些调研活动。只是最近这些活动他基本都不去了,也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开始了种花和钓鱼。

阳光正好。

两辆检察院的专车在别墅门前停下,一辆是市级检察院的,一辆是渝中区检察院的。

正在门口摆弄盆景的赵忠悯转过头,看到车上下来了几张熟面孔和几张陌生面孔,对方一行五人,为首的是渝中区的卢检察长,昔年曾是他的下级,身后跟着段飞,另外三个人都是三十多四十来岁的光景,他眼熟,但不认识。

“老领导好啊。”卢检走上前向他打招呼。

赵忠悯拍了拍手,刚想去握,看着自己的脏手,笑了笑,打声招呼:“卢检好久不见了。”他转身拧开水龙头,将手洗净,旁边的段飞很有眼力见地拿起架子上的毛巾递给他。

他擦了擦手,语气很平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卢检略有些尴尬:“老领导,方便的话,我们进屋谈一下?”

赵忠悯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话外音中已然知道了结果,他停顿一秒,点点头,领他们走进别墅。

别墅里,赵星辰和王嘉嘉正在客厅一角玩乒乓球,玩乒乓球可以帮助恢复视力,客厅另一头的屋子里,李青正在和牌友打麻将,保姆林林在厨房忙活。见赵忠悯领着五个政府官员模样的人进来,众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了他们。

赵忠悯也不与其他人说话,默默地带着五个人走上二楼的书房。

王嘉嘉看见来人中有段飞,继续和儿子一起打乒乓球。

李青喊了两声林林,把保姆叫过来,让她去看看这几个人坐什么车来的。林林跑到门口,不消片刻,回来告诉李青,有两辆检察院的车。

“知道了,你去做饭吧。”李青眼皮抖动两下,故作镇定,打发走林林,继续打麻将。

一名牌友小声问:“检察院的人,是……是你们家泽宇的事吗?”

李青道:“不知道,咱们不用管他们,我们早就找人打听过了,泽宇是被人陷害的,所有证据都不符合,过几天调查清楚就出来了。”

“那是肯定的,你们家泽宇这么大一个老板,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呀!”

李青笑靥如花,继续摸牌。

楼上,卢检等人落座后,谢绝了茶水,说只有几句话,交代完就走。

赵忠悯深吸一口气,平静开口:“你们说吧。”

“老领导,具体的案情还没有完全落实,暂时不方便透露,赵泽宇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暂时是出不来了。”

赵忠悯脸色如常,眼皮轻微抖动几下,问:“按你们的经验,大概要判几年?”

卢检和段飞对视一眼,卢检道:“这个……不好说。”

赵忠悯看着他:“五年?……十年?……还是更多。”

卢检沉默几秒,道:“不好说。”

赵忠悯看着对方,沉吟片刻,道:“是出不来了,还是……永远出不来了?”

卢检抿了抿嘴:“确实不好说。”

赵忠悯身体微微一颤,手指紧紧握拳,骨节泛白。

卢检指了指身后的另外三人,介绍道:“老领导,这三位是纪委的人,赵泽宇在交代的一些事情中,涉及了一些官商的关系,组织上需要找您做进一步谈话。当然,我知道您的为人,但是您也知道,这是组织上的程序。”

赵忠悯点点头,声音细弱:“应该的,应该的。”

“嗯……还有您太太,她退休前也是公职身份,她这边的亲戚也有许多在重要岗位上,所以组织上也需要找她谈话。”

赵忠悯点点头,喉咙里发不出声。

不多时,赵忠悯领着几人从楼上下来,他带着三位纪委的人走到李青身后,咳嗽一声,跟她说:“青儿,组织上让我和你都过去谈谈话,你,一起走吧。”

李青对组织上的谈话并不在意,问:“泽宇呢?”

赵忠悯沉默着。

李青看着他:“你说话呀,泽宇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赵忠悯一言不发,掉头走向门口。

李青明白了结局,她看着等在旁边的纪委的人,说:“等我打完这把跟你们走。——你出牌呀,愣着干什么?”

牌友只好扔出手里的牌,另两个牌友也是一言不发,打着哑巴麻将,只有李青一人边打边说着:“再来碰一个就听了……哎呀,又不是我的……碰……好了,听牌……哈哈,自摸,和了!”

她啪一下把牌推开,和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唯有她的笑声响彻房间。

她突然想起赵泽宇小时候,小时候的赵泽宇性格和小星很像,活泼,淘气,爱惹事,有时也会欺负同学,她管教非常严厉,规定他几点睡、几点起,能吃什么,不许吃什么,不能和哪个同学接触,甚至穿衣服、发型,生活的一切细节,都被她牢牢掌控,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赵泽宇培养成干部子弟里最出类拔萃的存在。

李青的祖父是革命先烈,她父亲是副省长,她的叔叔伯伯、她的两个亲兄弟都在重要岗位上担任领导职务,李青自己也是一样,从来都是争强好胜,在那个年代就成了大学生,年轻时是很多人追求的对象,最后她嫁给了当时只是基层小干事的赵忠悯。

她对自己、对丈夫、对儿子,都要求异常严格。

丈夫仕途一路平步青云,最后当上了江北市的市长,儿子也考入重点大学,毕业后放弃从政,选择经商,也是一帆风顺。

家里的所有一切都按李青的规划运转着。

赵泽宇从小对她言听计从,从不敢违逆她。赵泽宇唯一的一次特立独行,是背着她和王嘉嘉这个犯罪分子的女儿领了结婚证,让赵家面子大失,这件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释怀。可是除此以外,赵泽宇的整个人生,正是她一心所希望看到的那样。

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个家怎么就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

“和了。”这么多年,她搓麻将赢多输少,她总是赢,直到今天这一把,她依然是牌桌上的赢家。

“和了,和了,又糊了,一切都糊了。”她呢喃着站起身,依然挺直着身体,双眼却是空洞的,跟着纪委的工作人员慢慢走出了家门。

身后,王嘉嘉看着李青离去的背影,嘴里似是轻蔑,又似是无所谓,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赢家?”

小学门口,人来车往,王嘉嘉刚换了一辆新款的高档跑车,依旧吸引着周围的家长、学生和老师的目光。

她比过去更加闪闪发光。

王嘉嘉将赵星辰放下车,遇到了也来送董浩然上学的钱一茹,钱一茹对她百般恭维,她欣然接受,不似过去那般孤高冷傲,不近人情了。看得出,两家人现在关系很不错,董浩然和赵星辰成了好朋友,王嘉嘉和钱一茹也仿佛是好姐妹。

王嘉嘉将赵星辰交到老师手中,谢绝了钱一茹一同逛街的邀请,转身返回,却见段飞正站在她的跑车旁,似乎专程在等待她。

“有事?”她笑着,表情轻松。

段飞也笑着回应:“这不,跟你汇报一下进展。”

“上车吧。”她轻快地挥了下手。

王嘉嘉开着车,行到了离她家不远的一家茶馆,来到包厢,打发走茶艺师,她亲手为段飞泡茶。

“怎么说呢?”王嘉嘉手里熟练地洗着茶具,用木夹将茶叶挑进精致的茶壶中。

“赵泽宇和唐显友的几起杀人案,刑警那边已经完成了调查,材料送到我们这里来了。十年前,涉案房产公司名义上的老板是在赵泽宇指使下,被唐显友活活淹死的,唐显友把现场伪造成了畏罪自杀,由于当时尸体被发现时已经严重腐烂,警方没有查出约束伤,最后根据赵泽宇他们伪造的电子遗书结了案,你爸爸则在赵泽宇的欺骗和威胁下,顶罪认下了一切。”

王嘉嘉手里的活计没停,这一切对她都不是意外。

“当年赵泽宇为了让你爸爸能够心甘情愿地顶罪,给他写下过一份承诺书,承诺会和你结婚,对你好,承诺书上也写明了他是房产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更改规划也是他找你爸做的,承诺事成之后,你爸会升职到市局工作。这份承诺书是赵泽宇一直以来最忌惮的东西。”

王嘉嘉鼻子冷哼一声:“我知道我爸手里有他的把柄。”

段飞点点头:“你爸出狱以后,得知你这些年在赵家受的委屈,便找赵泽宇谈话,赵泽宇忌惮你爸手里的承诺书,于是一边想办法讨好你们家,一边策划着拿回承诺书,并将你爸灭口,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他怎么做的?”

“他和唐显友一起联手策划了灭口的事。他约你爸周一来公司,唐显友在当天早上弄坏了卫生间里的水管,在卫生间外挂出维修中的牌子,挡在门口。你爸身患糖尿病,尿频尿急,喝了茶水后,自然会去上厕所。赵泽宇为了撇清嫌疑,特意去和员工们开会。你爸进入厕所后,被唐显友用沾着迷药的抹布捂住口鼻迷晕,唐显友把他拖到卫生间隔间,给他身上注射了多支胰岛素笔,导致他很快休克死亡。唐显友确认你爸死亡后,在隔间里留下了两支空针,伪造你爸是自己注射过量的,随后他反锁隔间,从顶上翻了出去,造成你爸独自在卫生间隔间注射过量,休克致死的假象。”

段飞说完,看着王嘉嘉的表情,王嘉嘉长叹一口气,倒出一杯茶,递到了段飞面前。

段飞没有喝茶,继续说:“警察曾经问过赵泽宇,他为什么非要杀害你爸爸。他如果和你和平离婚,你爸自然不可能把小星的爸爸送进监狱。赵泽宇的回答是,他绝对不会和你离婚,所以只能杀你爸,他才能安心。他不肯回答为什么不和你离婚,只说这和案子无关。”

王嘉嘉没有觉得意外,赵泽宇不肯离婚的理由,她有自己的理解,这是赵泽宇心底的秘密,她也不会告诉段飞这个外人。

段飞继续说:“本来这起谋杀做得天衣无缝,可几天后,赵泽宇发现孟真真在他书房里装了监控,将他抽屉中藏有胰岛素笔这一幕拍了下来。他怕引起你的怀疑,这才愿意放弃巨大的利益,和董明山妥协。后来赵泽宇担心孟真真手里还留有证据,就让唐显友趁孟真真住在董家之时,潜入孟真真的出租屋里装监视器,结果遇到了当日来房子里的丁虎成,不小心将丁虎成杀害。赵泽宇让陈子华半夜给唐显友送车,用来处理尸体。陈子华一路想方设法跟踪,偷拍下了抛尸视频。后来陈子华勒索赵泽宇,赵泽宇又让唐显友将其灭口。赵泽宇担心视频流出,安排唐显友将丁虎成的尸体换成一条狗的。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最后打捞上来的居然还是一具人的尸体。”

段飞笑了笑:“孟真真这一招简直让他们百口莫辩,破不了的一个栽赃死局。”

王嘉嘉点点头:“孟真真一直很聪明,智商很高,否则,她也不可能从山区考上重点大学。”

“赵泽宇实际上的名下财产非常庞大,按他的说法,你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他有很多关联公司,多名股份代持人员当他的‘白手套’,他说了,这些合同都在保险柜里,他让你全权处理。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涉案财产,需要全部调查完成,才能返还给你,大概需要一年半载吧。”

王嘉嘉见段飞的茶水已经冷却,用夹子捏过来,倒掉,重新换上一杯递过去,淡淡道:“这些由你们负责,我不担心。对了,赵忠悯有涉案吗?”

“赵泽宇的意思是赵忠悯对他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他是借用他爸职务的影响力拉拢各方资源的,可赵忠悯是否真的不知情,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和李青都已经被上级带走调查了,案子铺得这么大,谁是谁非,到时自有公论吧。”

王嘉嘉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过,”段飞面露疑惑,“有两件事,我们没有完全弄明白。”

“你说说看。”

“这些年来,孟真真一直隐姓埋名地打黑工过活,说句实在话,她的社会经验是很不足的,准确地说,她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她只有社会底层的生存经验,很难想象她这么一个人,能想出这么周全的圈套,将赵泽宇这样的人精给整个掀翻了。”

王嘉嘉道:“孟真真智商高得很,以前在学校,她成绩一直很好,学东西特别快,她能设计这一切,我是既感到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段飞点点头,没有直接反驳,他瞥着王嘉嘉的眼睛,继续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也仅是我们好奇的点,毕竟一个人有没有实施犯罪的能力和智商,光看外表是看不出的。”

王嘉嘉点头,表示认同。

段飞继续道:“还有一个疑惑,孟真真没有驾照,董家夫妇证实了,她从来没开过车。”

王嘉嘉茫然:“这有什么关系吗?”

“一个不会开车的女子,她是怎么将何超龙的尸体从很远的地方弄到了偏僻的双子水库里,替换了水底下狗的尸体呢?”

王嘉嘉挠挠头:“难道是打车?”

段飞摇摇头:“可能性太低了,何超龙的尸体不确定埋在哪儿,但根据尸体上的土质判断,肯定埋在一处山上,出租车司机将车开到山上,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疑似装尸体的包裹搬上后备厢?以何超龙尸体的重量,孟真真即便一个人能弄上后备厢,也要费很大一番功夫,出租车司机如果下来帮忙,她怎么说呢?所以我们认为她打车的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

王嘉嘉思索道:“那她怎么办到的?也许,她会开车?她没驾照,不代表不会开车,也许她这些年接触的工作里开过车,限于身份才没去考取驾照。”

段飞问道:“那么她哪儿来的车呢?”

“可能是向租车行借的,你们深入调查,总能查出原因吧。”

段飞摇摇头:“如果这个局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我们想到的,她应该也想到了,恐怕很难查出来。”

“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对了,孟真真会游泳吗?”

王嘉嘉一愣,道:“会吗,还是不会?这都大学的事了,我忘了。这和案子有关吗?”

段飞干笑着摇摇头,叹口气:“应该也没关系了吧。孟真真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是啊,”王嘉嘉抬起头,也感慨道,“大部分女人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都会瞎了眼,区别是,有些人瞎了一次眼,有些人瞎了一辈子眼。”

王嘉嘉淡定自若地说着,示意段飞面前的茶杯,温和地笑着:“茶又凉了,别让我又白费一次功夫吧?”

走到路边,俩人挥手示意,段飞目送王嘉嘉戴上墨镜,坐进跑车,消失在视线之外。

几分钟后,陈哲开着车来到段飞面前,接他上车后,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了大概:“怎么样,什么都问不出吧?”

段飞系上安全带,摇头苦笑:“你怎么看?”

陈哲道:“如果真的是王嘉嘉策划的这一切,这其中最难的一个环节是,她怎么说服孟真真自杀,来陷害赵泽宇,从而揭露赵泽宇背后牵涉到的犯罪。”

“是啊,孟真真其实是有退路可走的,王嘉嘉如果靠劝说来说服她用自杀设局,我觉得正常人都不会答应。”

“那王嘉嘉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我能想象到的场景,王嘉嘉用了一些话术,让孟真真觉得,她害死了太多的人,不管是对她好的丁虎成,还是图谋不轨的何超龙,她的噩梦陈子华,还有董家,因为她的自私,她的出现,周围那么多人都遭到了不幸。甚至视她为半个女儿的王甬民,情同姐妹的王嘉嘉,全都围绕着她发生了悲剧。王嘉嘉让孟真真觉得自己害了太多的人,她是一个罪人,对她进行道德上的捆绑,让她觉得如果一走了之,这是极度不负责任的自私行为,将会毁了更多人的生活,她的孩子也不会原谅她,她一辈子都将活在无地自容的愧疚中。这时候,王嘉嘉只需要通过一点暗示,暗示孟真真有一个办法,不但能掀翻赵泽宇,同时也能拯救身边所有人的未来。这个时候,不用王嘉嘉提,孟真真就会主动问她有什么办法,王嘉嘉说不行,这个主意是天方夜谭,真按这个方法做会害了她。你觉得此时此刻的孟真真会怎么做?”

陈哲道:“她反而会求着问王嘉嘉,到底是什么方法才能对付赵泽宇。”

段飞叹口气,笑道:“可我说的,也只是我假设的一种可能。王嘉嘉和孟真真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对话,这世上除了她们俩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陈哲道:“案子是结了,可真正的真相,真真,假假,有些人叫真真,有些人叫假假,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大家所知道的,只有你手里那一本卷宗上的文字。”

段飞抬起头,透过风挡玻璃仰望着远方,感慨道:“做检察官这么多年,我越来越感觉到,没有一起案子的卷宗,是真正的真相。每一起案件,卷宗上记录的案情,都是公检法试图用逻辑来还原的事实。可真正的事实中,每个人都是鲜活生动的,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有什么情绪,也许和卷宗上记载的很接近,但一定不完全是那样。”

陈哲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活在鲜活的现实之中。”

“哈哈,好,好一个活在当下,活在鲜活的现实之中。没想到从你这张嘴里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那可不,既然你也这么认可活在当下,不如我们当下就好好吃他一顿烧烤,喝他三五瓶啤酒,最后你来买单,这个主意怎么样?晚上我有空,我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有空。”

“行,我也鲜活一回。”

“不要人均三十八,别又请一顿‘纳米’客,不然我直接刑拘你!”

“不怕,你在我这儿批不出逮捕令。”

前方的公路越来越直,汽车不急不慢地行驶着,渐渐地,在地平线的尽头,幻化成一个渺小的点。

阳光正好,照耀人间。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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