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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孟真真

长夜难明:双星 紫金陈 24149 2024-04-12 09:55:37

十个月前,孟真真再次来到阔别多年的江北市。

那一天的她以为江北是她新的人生起点,那一天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十个月后的江北将成为她人生的终点。

站在这套公寓的窗户边,孟真真架好望远镜,将镜头对准了对面的尊邸小区,调整好角度,对焦,画面逐渐清晰。

巧克力公寓的十二楼和尊邸小区的十楼,高度差不多一致,从这里望过去,董明山家的餐厅以及大半个客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此时正值饭点,乳白色的大理石餐桌上,围坐着董明山和妻子钱一茹、保姆王慧,以及他们九岁大的儿子,董浩然。

孟真真的眼睛牢牢盯着小男孩,小男孩一直背对窗户口而坐,她等了许久,小男孩终于吃完饭,离开桌子,跑向了望远镜视野之外的客厅另一侧。虽然只是短短一两秒的回头,望远镜里也看不清晰男孩的五官,孟真真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小男孩,正是她寻找多年的儿子。

她站起身,心中五味杂陈,瞥见了不锈钢窗框上映出来的脸庞,左侧嘴角上的痣被拉得又扁又长,这是她用针蘸着墨水刺出来的痣。

大半年前,孟真真打听到,因拐卖妇女被捕入狱的朱小八刑满释放了。她在得到消息的当晚便迫不及待地乔装打扮,寻到了朱小八家,那是一栋老旧的单位家属楼,朱小八出狱后独居在此。

朱小八甫一开门,孟真真便冲了进来,一把关上门。

“你谁啊?”朱小八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孟真真。”孟真真简单报上姓名。

“孟真真……”朱小八皱眉,回忆了几秒,透出惊讶,“你来找我做什么?”

孟真真没跟他废话:“六年前你把我儿子卖到哪里去了?”

“什么卖你儿子啊,你疯了吧?”朱小八呵斥一声,想要伸手开门送客,孟真真用身体抵住了门把手。

“朱小八,你不要跟我玩花样,我查过你的起诉书,警察只知道你拐卖妇女,不知道你还卖过小孩。如果知道了,你刚坐满六年牢,马上又得回去蹲六年!”

“神经病,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朱小八强行将她推到一旁,转开门锁,拽着要将她送走。

“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我立马报警!”孟真真一边用身体抵住门,一边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按出了“110”三个数字,手指放在了拨号键的上方。

朱小八停下手,打量着对方,轻蔑道:“你报警?孟真真,警察当年还找我打听过你,听说你手里有大案子,你跟我说要报警?是,我承认了,我卖了你的小孩,那又怎么样?你报警,警察是先抓你,还是先抓我呢?”

孟真真切换了一下手机软件,切到了录音机功能上,按下了停止,随后点开了上一条的录音,里面传出:“你报警?孟真真,警察当年还找我打听过你,听说你手里有大案子,你跟我说要报警?是,我承认了,我卖了你的小孩,那又怎么样?你报警,警察是先抓你,还是先抓我呢?”

朱小八一愣,慢慢睁大了眼睛,痛骂一句脏话,立马去抢手机,孟真真背对着他,拼命护住手机,吼道:“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出狱,等着问出小孩的下落,等着再见小孩一面。今天你不说,我这些年东躲西藏全都白费了,我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说话间,她当着朱小八的面,手机切换到打电话的界面,直接就按下了110的通话键。

朱小八眼见电话嘟嘟响了两下,110报警中心即将接起,他可不想刚出狱又被抓回去,立马停止纠缠,赶紧求饶:“挂掉,赶紧挂掉,我说,我全说!”

下一秒,孟真真挂断了通话。

朱小八无可奈何地瞪她一眼,叹了口气,往屋里走去,坐到椅子上,掏出一支烟,点上,摇头叹息:“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当时把你儿子交给买家,还没到一个月,孩子就死了。你小孩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你当时没钱动手术,这病你自己也清楚,一旦发病很容易就那样。”

“不可能,你在骗我。”孟真真吞咽了一下,浑身颤抖地盯着朱小八。

“我骗你干什么?当时我瞒着买家,没跟他们说孩子有病,想着一年半载后,孩子就算出了事,他们也没法怪到我头上,拐卖人口可不会包几年售后服务。哪儿知道偏偏就是这么倒霉,还没到一个月呢,孩子就没了。买家都没来得及办完孩子的领养手续,我只好把钱退给买家,又把孩子尸体处理了,偷偷埋在了公墓,你要是不信,我改天带你去找找,不过时间隔这么久了,我也记不太清楚准确的位置,能不能找到当初那个地方,我也不敢保证。”他抽着烟,叹息着直摇头。

刹那间,孟真真万念俱灰,这几年支撑自己苟且生活的全部希望在这一刻坍塌殆尽,她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感到胃中作呕想吐,紧紧按住肚子,眼眶湿润,眼泪却流不出来。

迷茫的视野中,她眼角余光瞥见朱小八正偷偷打量着她,她抬起头,朱小八立刻转过头去,继续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叹息那个可怜的孩子。

孟真真顿时对朱小八的话产生了怀疑,她稍稍一思索,便掏出手机,露出一脸绝望之色:“当年我之所以没有自首,就是在等你今天的答案,东躲西藏了这么久,我也厌了,没意思了,累了,我要自首了。”说着,她仿佛身体被掏空,无力地举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110”三个数字。

朱小八坐直身体,警惕地看着她,试探道:“这……这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吧?”

“你觉得呢?”

“你……你不会把我说出去吧?”

孟真真愤恨地盯着他:“如果孩子在我身边,我清楚知道他身上的病,一旦有任何不对劲,我第一时间就会带他去医院,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快……”她低下头,说不出话了,隔了几秒,准备继续操作手机。

朱小八眼见她又要拨报警电话,立马改口:“等等,孟真真,刚才我是骗你的,你的孩子很可能还活着。”

孟真真抬头看着他,朱小八快速解释着:“我可以告诉你孩子在哪里,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你要答应我,我告诉你之后,不管你打算怎么做,你都不会供出我。毕竟……毕竟卖你孩子的事,罪魁祸首也不是我啊。”

孟真真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

“当年你老公——”

孟真真纠正他:“不是我老公。”

“行行,当年陈子华把你的小孩交给我,跟我要了三万元。我很快转手把孩子卖给一对夫妻,可不到半个月,买家就把孩子给我送回来了,说医院检查出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只好把钱退给买家。我联系陈子华,要把孩子退给他,他不同意,也不肯还我钱,后面干脆不接我电话了。我只能自认倒霉,趁着晚上,偷偷把孩子装进纸盒里放在了江北儿童福利院的门口,附上字条,请求福利院收养。当时我还担心孩子万一出个好歹,查到我就成了拐卖小孩加过失杀人命案了。我不放心,便躲在离门口没多远的地方观察,后来福利院的值班保安发现了小孩,把孩子带了进去,我这才放心离开。后来没多久,警察来我家找上我,我还以为是孩子的事,没想到是前几年拐卖的一个女人被解救了,警察查到了我这里,我只好蹲了六年牢。坐牢六年,可不短啊,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年?这几年里,我早就想明白了,改过自新了,以前的勾当我再也不会碰了。孟真真,是陈子华把你小孩卖给我,让我找买家接手,不是我拐卖的。我最后把小孩放到福利院门口,看着孩子被保安带进去后才放心离开,小孩进了福利院,说不定福利院也帮他把心脏病治好了,反而救了他一命。我这一次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所以啊,不管你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你都不要为难我了,好吗?我求你放我一马,我也想踏踏实实做人,重新开始。”

第二天,孟真真抱着一丝希望,来到了江北儿童福利院附近,她要从那儿入手查起。

她看到福利院门口的公告栏上写着招阿姨。福利院的阿姨工作繁重,既要打扫,又要照顾小孩,尤其院里有许多残障儿童,照料起来颇费心费力,而阿姨没有编制,福利院给出的工资待遇要比市面上的同类工作低许多,除了特别有爱心的人,很少有阿姨为了赚钱来福利院打工,因此福利院总是缺人手。而这份工作,正是孟真真当下最迫切需要的。

孟真真考虑到自己有案底在身,这些年一直用假身份证四处打黑工,如今想要混进福利院这样的正规单位,没法用假证。于是她托人花了两万五千元的高价,买到了一名女子自愿出售的全套身份证、银行卡以及手机卡。这名女子叫洪梅,福建人,年纪和孟真真相仿,身份证上五官长相的差别不算小也不算大,只是女子的左上嘴角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

孟真真用针蘸上墨水,在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刺上了黑痣,换成了身份证上一样的发型,就这样,她变成了洪梅,成了福利院的阿姨。

进入福利院后,孟真真辛勤工作,和院里的其他人员渐渐熟络起来,旁敲侧击打听孩子们的档案。没多久,她得知小孩档案全都存在资料室,资料室不是机密的地方,大家从未想过有人会来盗窃这些孤儿的档案。于是孟真真找到机会,主动承担起资料室的打扫工作。她常常借着打扫的名义留在资料室,根据朱小八提供的儿子被遗弃的时间,查找档案。

经过足足半年的潜伏,她终于如愿以偿。

资料显示这名弃婴来到福利院不久之后就被一对夫妻收养,此后每一年的回访记录都在,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看到这个结果,她重新燃起希望,不久,她便以家中有事为由,匆匆辞去了工作,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江北市。

收养孩子的这对夫妇,正是董明山和钱一茹。

在董浩然上学的路上,孟真真躲在远处悄悄观察,虽然没有机会近距离仔细辨认,但看整体轮廓,五官尤其是眼鼻一带,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这让她的希望又大了一分,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几天后,孟真真用洪梅的身份通过应聘,成为尊邸小区的一名保洁。

过程很顺利,她有应聘福利院的经验,这次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物业经理看到她来应聘时还有些意外,因为通常而言,来应聘物业保洁的,都是上了岁数,在其他地方寻不到工作的五六十岁的妇女。

眼前的洪梅不过三十岁出头,装扮干净,长相底子在,若是打扮一番多半也是个美女,怎么会沦落到来当保洁,工作又脏又累不说,工资还不到三千元。孟真真言辞间,刻意显得自己很笨拙,不是机灵人,应聘保洁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工作,保洁工作最简单,不用动脑子,也不用与人打交道。经理也没有多想,便要来她的身份证做登记,看到洪梅的身份证显示是福建老乡,经理就同她说起了家乡话闽南语。这让孟真真猝不及防,不过她没有慌张,短短几秒过后,她便镇定从容地解释,她自小跟在父母身边在外谋生,不会家乡话,轻松搪塞过去。随后,经理注意到证件上的照片脸形显胖,面前的洪梅脸形清瘦,孟真真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跟他东拉西扯分散他的注意力。人与人交谈时,总会习惯性地看向对方脸上有明显特征的地方,比如不整齐的龅牙、长出的痘痘、突出的鼻毛,经理和她说话时,自然也是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嘴角上的大黑痣,也就不再对她的容貌起疑了。

当上保洁后,孟真真很快摸清了尊邸小区的情况。

尊邸是江北著名的豪宅小区,最小户型两百平方米,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许多家庭都请了保姆。每天傍晚,保姆们带着小孩下楼玩耍,保姆们有自己的小团体,也很爱互相攀比,谁的工资高,谁家的雇主大方,谁的休息天数多。大部分保姆的自我定位是和物业的楼宇管家地位相当的,瞧不起保安,更看不起保洁。不过她们对孟真真倒也算另眼相待,她年纪轻,即便多了颗大黑痣,长相也算秀气,说话有素质,嘴甜,为人玲珑剔透。很快,她通过保姆们的口舌,对董家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董家三口人,丈夫董明山、妻子钱一茹以及上二年级的儿子董浩然,另外,家里还有一个住家保姆王慧。

董明山原是江北下属一个县的小开发商,前几年把当地项目结算完后,举家来到了江北市谋发展,他在城北拍下了一块地,开发了一个叫“悦峰园”的楼盘,定位是高端精装修,一期项目即将交付,在江北的地产界也算有了小小的知名度。妻子钱一茹做了一个小众服装品牌的市级代理,在几家二线商场开了门店,每天也是早出晚归,忙活着生意。儿子董浩然原先在另一所小学读书,这个学期才托关系转入当地口碑最好的蓝青小学,日常接送都由保姆王慧负责。

每天,孟真真大约有三次见到董浩然的机会。早上,王慧带着董浩然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孟真真总会“准时”出现在那里扫地;下午放学后,王慧接孩子,开车回到地下车库,孟真真依然在那里扫地;晚上七点半,董浩然大都在自家后面的保姆电梯旁的空地上练习跳绳,孟真真总会恰如其分地打开保姆电梯的门,收业主放在电梯旁的垃圾。有时吃过晚饭,王慧也会带董浩然下楼到小区里玩耍。其余的时间,孟真真会寻找机会回到巧克力公寓,通过望远镜,观察记录董家的作息习惯。

不过她每天像打卡上班一样准时出现在董浩然身边,也引起了钱一茹的疑惑。正常保洁早晚各收一次垃圾,第二次收垃圾大多是在下午,孟真真则总是晚上来收,有一次钱一茹问了一句,孟真真解释当天保洁工作太忙,收垃圾晚了。自此以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不再每天固定地出现三次。

这些年,孟真真隐姓埋名地苟且生活,最大的收获就是耐心,即便她无限想要确认董浩然究竟是不是她的儿子,她也会耐心地等待,否则一旦被人怀疑,她这些年的等待都将付诸东流。

为了最终确认董浩然的身份,每天,待董家人出门之后,孟真真都趁着打扫业主家的入户电梯口的机会,坐电梯来到董家门口,将董家大门外密码锁的按键盘擦得干干净净,再用化妆用的喷雾瓶喷上一层薄薄的保湿水。等王慧回家后,孟真真再次来到门口,用手机斜对着光线,朝着按键盘拍照,照片放大后便能清晰看出哪几个键被人按过。

经过几次拍照,她准确地掌握了王慧开门时按过的几个数字。

密码锁一共是六个数字加一个井号键,有王慧指纹的数字只有四个,其中两个数字上每次都有重复的指纹,表明六位数的密码里,这两个数字是重复的。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孟真真把所有可能性全部列了下来。密码锁每次可以输入两次,如果第三次输错便会锁住。于是接下来的每天,孟真真都会趁董家没人之际,上门输入两次密码。

一周后,她再一次输入密码,按下井号键后,密码锁里传出的不再是嘀嘀嘀的错误声响,而是咔嚓一声,门开了。

孟真真第一次跨入富人的豪宅,三百多平方米的大平层,装修富丽奢华。她无暇他顾,因为按照她记录的时间表,每天早上董明山和钱一茹在十点前各自离家上班,王慧送完孩子后会去买菜,大约十点半回家,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十点半之前从董家离开。为了安全起见,她不能等到十点半,十点二十分之前就必须离开,否则一旦被抓获,主人家自然报警,一切等待都失去了意义。

孟真真脱下鞋,放进随身准备好的包里,环顾四周,目光马上锁定了主卧。一般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把证件等物品藏在主卧或者书房里。

很快,她在主卧的衣帽间的顶格,寻到了两个盒子。

孟真真小心翼翼地搬过椅子,站上去。她没有着急,先是仔细地记住了盒子摆放的位置,随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拿下来。

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董明山夫妻的结婚证,两人已经结婚十五年,还有户口本,她翻到董浩然登记户口的日子,正是福利院记录的孩子被领养走后的半个月。她小心翼翼地关上盒子,将其放归原处,再拿出另一个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孟真真忍不住浑身颤抖,眼泪因激动而溢出。

盒子里装的是董浩然的领养手册和孤儿院的回访记录,更重要的,还有一本董浩然的病历。

大致翻阅后,孟真真得知,董明山夫妻领养董浩然后不久,发现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他们没有像之前那对买孩子的夫妇一样抛弃董浩然,而是将他送到了上海的医院,花费数十万元,在两年的时间里做了多次手术,终于,董浩然的心脏病被彻底治愈,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长大。

心中牵挂了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担忧了这么多年,此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孟真真彻底放下心来。

至此,她完全确认了董浩然就是她的儿子,而且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可还没等她平复心绪,突然,门口传来咔嚓一声,有人回家了。

此刻才十点十五分,孟真真没想到今天保姆王慧会提前回家。她迅速将盒子放回原处后,躲在主卧的衣帽间里不敢动弹。

根据她平日的观察,通常情况下,保姆王慧回家后,便不再出门,直到下午去接孩子放学才会离开。而在这期间,尊邸的住家保姆们每天都要将房子打扫一遍。

门是密码锁,开关门都会发出一串电子音,即便王慧在其他房间打扫,孟真真偷溜出去也极有可能被听到动静,哪怕王慧没看到人,听声音知道有人出入过房门后,事后去调监控,电梯监控也会拍到孟真真在十楼出了电梯,过了十多分钟后才回来。只要业主将监控交给警察,孟真真入室盗窃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唯一可行的办法是从房子的后门,也就是保姆电梯处离开,那里是传统的机械门锁,轻轻合上不会发出声响。

躲着不是办法,只会越来越危险,一旦被发现,这么多年的煎熬都将付诸东流,必须找机会溜走!

孟真真悄悄地将椅子搬出衣帽间,放回原位,藏身到主卧靠近门的墙背后,探听外面的动静。

王慧将手里的食材放到厨房后,便接到了一个电话,嘴里说着“来了来了”,欢快地跑到了房子的后门,一个男人坐着保姆电梯来到后门,轻车熟路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男人便一把将王慧抱住,按在了墙上,亲吻她。

王慧一把推开他,嘴上念叨着:“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天天上班的时候跑上来,你也不怕被你们领导发现?”

“发现又怎么了,你们家的热水器停了,你这小保姆不知道怎么弄,把我这楼宇管家叫上来看看,这正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呢。”

孟真真听着男人的声音,分辨出他是这栋楼的楼宇管家何超龙,他这是偷偷来和王慧约会呢。

孟真真心中回忆一番,难怪此前她看到王慧带董浩然下楼玩时,好几次王慧都被何超龙叫走,留董浩然一个人在小区里玩耍,过了小半天王慧才回来找董浩然,原来这两人早有私情。

“你上来修东西,哪儿有修这么久的?”

“怎么,久一点不好啊?”此时此刻,何超龙脸上的油腻表情,堪比中东的油田。

王慧用力推开他:“最近还是安分点吧,说不定我很快就被辞退了,咱们以后也很难见上面了。”

何超龙停下手,笑着问:“为什么?你不是做得挺好的?怎么着,嫌你年轻漂亮,董太太怕她老公对你动心,要辞退你?”

“我没跟你开玩笑。还不是因为你,上次你非要跟我在书房做,做就做吧,你还手欠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放了好几万元现金,你说抽走一千元不会被发现。”

何超龙嘟囔道:“那些都是零零碎碎的钱,我仔细数过,不是整数钱,他们家这么有钱,还会注意到钱的零头数目不对?”

“你不知道,有钱人抠得很,一百元都记得清清楚楚。反正你拿走钱后,没过几天,董太太特意问我,知不知道书房的抽屉里放了钱,我只能说不知道,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特意警告我,不能翻动私人空间。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去客厅拿东西,经过他们夫妻卧室门口,偷听到董太太说我手脚不干净,以前我偷用她的化妆品,她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碍于面子没说,现在又偷拿了钱,董先生问她是不是记错了钱的数目,她说绝对没记错。董先生又说,他上次发现香烟少了几包——也是你拿的,他说他也早就怀疑我了,等过阵子找到其他合适的保姆,就把我辞退了。”

何超龙骂道:“这对王八蛋真是坏啊,不就那么点钱,斤斤计较!你每天这么辛苦地给他们打扫房子,洗衣烧菜做饭,还要伺候他们家的小王八蛋。是了,上次在楼下我来找你,你不就晚回去了一点吗?你说那个小王八蛋跟他妈告状,说你跟我走了。”

“是啊,所以我要你最近安分点,要是被他们知道你来过家里,他们肯定立马辞退我。你怎么就这么憋不住?”

何超龙不以为意道:“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王慧哀叹一声:“好不容易找了这份工作,凭良心说,他们夫妻俩也算大方,工资比其他人家给得多,过节有过节费,我还借了董太太五万元给我弟弟结婚。尊邸的保姆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唉,我听他们上次说话的意思,我也干不了多久了。他们要是辞掉我,肯定会想办法找碴,到时八成还要让我立马还钱嘞。”

何超龙寻思一下,道:“我有个办法,我保证不光让他们不会辞退你,还会给你发红包。”

“什么办法?”

“快进屋去,待会儿告诉你。”

王慧娇笑起来:“今天去哪个屋?”

“主卧,就在他们夫妻床上,恶心死他们。”

听闻此言,孟真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王慧阻止了他:“还主卧呢,上次你非要在主卧,床单都弄脏了,幸亏我下午打扫卫生时心细发现了痕迹,赶紧换掉了,你别再给我添乱了。”

“那就去书房吧,赶紧的,嘿嘿。”

两人调着情,搂抱着,像一台滚动洗衣机滚进了书房。不多一会儿,听到两人全情投入的叫喊声响起,孟真真瞅准机会,赶忙从主卧逃出去,走猫步快速到了后门,从后门溜出,穿好鞋子后便坐着保姆电梯回到了一楼。

她正要松口气,平复刚才的紧张情绪,正在这时,保安副队长丁虎成走了过来,看到她后,一脸肃然地说道:“洪梅,去休息室,我有话跟你说。”

丁虎成也不管她,自顾自地走向休息室,孟真真不明所以,只好跟上去。

尊邸每栋住宅楼的一楼大堂后面都有个厕所,也让保洁人员放保洁工具,旁边连着一个小房间,里面放了张小床,作为保洁人员的午休之所。

丁虎成推开小门,招呼孟真真:“你进来。”

孟真真迟疑地看着对方,丁虎成年纪近五十岁,平时和孟真真接触得不多,只不过是见了面简单地点头打招呼而已。根据他平时的言行举止来看,孟真真觉得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丁虎成见孟真真站着不动,直接开口质问:“你进别人家里干什么?”

“我……我没有啊。”孟真真一惊,只能强行又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别撒谎,我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你给我过来!”

孟真真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在极其严重的后果面前,很快便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低头顺从地走进屋。

丁虎成一把关上门,将她按在墙上,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然后问:“你偷了什么东西?”

“我……我没有啊。”

“你别给我装糊涂!”

“我真没有偷东西。”

“你真没偷东西?”丁虎成盯着她的眼睛。

孟真真点点头。

丁虎成又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信她真没拿东西,这才站起身,坐到一旁:“那你进业主家里干什么?”

“我……我好奇有钱人家里是什么样,我……从没见过。”情急之下,孟真真也没时间编造出其他理由,只好胡乱诌一个。

“你是怎么知道业主家密码的?”

“我……我有一次打扫电梯,刚好看到业主在输入密码,密码特别简单,我看到就记住了。”

丁虎成眼睛紧盯着她,再次跟她确认:“你真的没偷东西?你要是真拿了,现在偷偷放回去还来得及,尊邸小区从没发生过盗窃案,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小区里全部是监控,偷东西百分百查得出来,你别把自己弄进牢里了!”

孟真真坚定地辩解:“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丁虎成盯着孟真真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相信她所说,稍稍点了下头,语气放缓:“我听别人说,你在江北是一个人啊?”

“嗯。”

“你老公呢?”

“以前年纪小,没领过证,早就没在一块儿了。”

丁虎成又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有些吞吐,道:“今天晚上下班后,一起吃夜宵吧。”说完,也不等孟真真回应,他便开门走出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抛下一句:“我等着你!”

“你和孟真真是什么关系?”审讯室里,警察对赵泽宇展开了新一轮的审讯。

“谁是孟真真?”赵泽宇脱口而出。

“你仔细想想这个名字再回答。”

“想什么啊?我从没听过这名字,你们说的是谁?”

“死者的真名叫孟真真。”

赵泽宇微微皱眉:“不是叫洪梅吗?”

监控室里,陈哲盯着赵泽宇的表现,又关注着另一边唐显友的审讯,从两人的状态看,他们俩似乎确实不知道死者的真实名字叫孟真真。

另一边,段飞正在警局里查看孟真真的资料。

系统里查到的孟真真资料,仅显示出她是江北隔壁城市——南川市人,户籍在南川的一处山区农村,户口本上仅她一人。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以孟真真这个身份乘坐过火车、飞机等公共交通工具,没有住宿开房登记,也没有社保等工作记录。

洪梅的资料上,最近的工作记录是一年多前,在江北儿童福利院工作,小半年后,她从福利院离职,不久后便在尊邸小区做起了保洁工作,几个月后她再度辞职,去了董明山家当保姆。

看到洪梅在江北儿童福利院的工作记录,段飞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光,他记得董家的户籍资料上记录着,董浩然是从江北儿童福利院领养来的。

段飞立马找到陈哲,将这两份资料交给他看,分析道:“七年半前,董明山夫妇从江北儿童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孤儿,取名董浩然,落户在他们家,后来他们家搬迁到了现在这个住址,尊邸小区。去年,孟真真冒充洪梅的身份去了江北儿童福利院工作,几个月后辞职,直接去了尊邸当保洁,租下巧克力公寓,用望远镜监视董明山一家,最后进了董家当保姆。孟真真和董明山一家最大的关联,就是这个小孩董浩然!”

陈哲思忖了几秒,马上领会到他的话外音,问:“你的意思是?”

段飞道:“我怀疑,董浩然是孟真真的孩子。”

这是很自然的猜测,从警方调查的孟真真的行为轨迹上看,她就是冲着董浩然来的,不过陈哲还有其他疑问:“如果董浩然是孟真真的小孩,可是在孟真真的档案资料上,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生育记录,这很不正常。”

段飞分析着:“未婚先孕,最后孩子生下来又遗弃了,过了若干年,后悔了,重新回来寻找小孩。依我看,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孟真真,为什么要假冒他人的身份?”

陈哲道:“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假冒他人身份,要么自己有案底在身,要么正在实施犯罪,比如诈骗等。不过公安系统里,没查到孟真真有犯罪记录。”

两人讨论着,孟真真过去多年来的信息记录完全空白,他们能查到的只有孟真真这半年多的生活情况,而这一切,自然要从孟真真进入董家开始。

丁虎成约孟真真晚上吃夜宵后,孟真真惶恐了一整天。

时间不会因她的惶恐而暂停,依旧走到了晚上九点。

孟真真如约来到望江街上的一家烧烤店,她挑了室外靠墙的一张偏僻桌子,面朝墙的方向拘谨地坐下。

几乎同一时间,丁虎成走了过来,孟真真注意到平时胡子拉碴的他今天难得刮了胡子,但这并没有让他显得清爽多少。丁虎成比她大了十几岁,身材发福,肚子像一面鼓,幸亏他是个保安,如果他是个当官的,不用人举报,纪委每年都得查他一遍。一直以来,孟真真只把他当成同事,属于那种完全不会去留意对方长相的同事。

丁虎成平日对她倒还客气,有几次在路上遇着,丁虎成刚好买了水果,还塞给她几个。孟真真当时就隐约感觉丁虎成对自己有点意思,放在平时,她根本不会给丁虎成任何私下接触的机会,无奈如今自己偷偷潜入董家的把柄被他拿捏,也是身不由己。

孟真真望着这个年近五十岁的油腻男人,心生厌恶。要不是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要不是自己为了寻找儿子隐忍这么多年,就算丁虎成以她偷偷进过董家相要挟,她也绝不愿委屈自己跟他私下见面,甚至还可能……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此想着,孟真真拿起烧烤桌上的蒜瓣,先塞了两粒进嘴,忍着辣味细嚼慢咽,让蒜味弥漫到整个口腔,又拿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两口,想用满嘴的大蒜和酒精的混合味道,给对方个下马威,将对方劝退。如果这样还不能奏效,那她也得给丁虎成留下一道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以免他以后还以此威胁,侵犯于她。

可惜丁虎成这粗汉似乎对她的粗鲁举动并不在意,看着她嚼蒜又喝酒的模样,还笑她吃东西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气得孟真真当场就想朝他哈口气,送他上西天。

“好早之前,我媳妇在足浴店上班,遇上了追她的客人,她就越看我越不顺眼,嫌我是个保安,没钱,后来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我也知道情况,但为了小孩,为了老家的面子,两个人都不提离婚,也没在一个城市生活,一年到头只有过年那几天回老家见上一面,两口子就像陌生人一样,各过各的。我和她一共有两个小孩,现在都大了,也去了其他城市打工。”丁虎成讲述着自己的情况。

孟真真对此丝毫不关心,你家里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被你威胁,可不是来跟你相亲的!可她也只能应付着当个听众。

“洪梅,你现在的感情状况是怎么样的啊?”丁虎成也不绕圈子,问得很直接。

“没什么,就是这样。”孟真真给了一个没法更敷衍的回答。

“嗯……你现在一个人过啊?”

“我……”孟真真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作答。丁虎成跟她谈及家庭情况,难不成想靠着这一个把柄,和她发展成长期关系?这是孟真真万万不愿意的。

这时,刚好手机响了一下,她忙借着看手机短信的机会,不再回答丁虎成的问题。短信上只有两个字:“洪梅。”孟真真皱了皱眉,不知是谁发她个名字做什么,她没有理会,抬起头,发现丁虎成继续望着她,似乎她今天不把感情状况交代清楚,她就走不了。

“嗯。”孟真真模糊地应付了一个字。

“你单了多久啊?”

“几年了吧。”

“几年是一两年还是三五年?”丁虎成好奇心贼重。

“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孟真真本就厌恶他,此时,实在是忍不住了。

丁虎成却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今天是怎么发现你偷偷去了十楼业主家的吗?”

孟真真露出一丝警惕,抬头看向他。

“我其实早就对你有好感了,所以我平时在机房值班时,经常通过小区里的监控看看你在干什么,就想多看你几眼。”

丁虎成自以为这个表白很能打动人,孟真真却浑身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丁虎成经常借着监控偷窥她,不知是否也发现了她其他的异常举动。

果然,丁虎成接着问:“你是不是早就想进十楼的业主家了?”

孟真真赶紧否认:“没有啊,我今天一时好奇,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经常找他们家的小保姆聊天,好几次晚上还见你一直留在保姆电梯里面,每隔个几分钟就按一次十楼,到业主他们家后门张望一下。要是没人,你就关上电梯门,如果有人,你就把他们家的垃圾收走。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丁虎成问这话时,仿佛是在平常聊天,语气也很自然,可孟真真听在耳朵里,如遭雷击。

她偷偷深吸一口气,尽力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试探地问:“只有你看到,还是有其他人也看到了?”

丁虎成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放心,只有我看到,我也没告诉其他任何人。”

孟真真点点头:“我没有偷业主家的东西。”

“我知道,我搜过你了,如果你偷东西了,我也保不了你。你实话实说,你本来是不是想进十楼业主家偷东西,结果没找到偷了不容易被发现的财物,所以才没拿?”

孟真真犹豫了几秒,只好承认自己是“蓄谋已久”,结果“盗窃未遂”。

丁虎成一本正经地道:“幸好你没这么做,以后千万别有这种念头。咱们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偷东西肯定会被发现。想赚钱,方法多的是,保洁收入是低了点,以你的年纪,去业主家当个保姆也会受欢迎,咱们尊邸的保姆工资少说六七千元,客气的都给到了八千一万元。”

孟真真点点头,表示会好好考虑他的建议。

这时,她收到了第二条短信,上面写着:“孟真真。”看到自己的名字,她顿时吓了一大跳,脸色变得惨白。

丁虎成喝着啤酒,注意到她神色不对,问:“你怎么了?”

此刻,孟真真急着要和陌生手机号机主取得联系,她强忍着慌乱站起身,说:“最近干活太累,喝了点酒头晕,我想回家睡觉了。”

“好,我送你回去。”

丁虎成笑意盎然,站起身,招呼烧烤店老板过来买单,孟真真主动掏钱,被他阻止。

付完钱,丁虎成有意无意地拍了拍孟真真的肩膀,招呼道:“走吧。”

孟真真仿若游魂跟在一旁,丁虎成一直在闲聊,她无心搭话,心思全在短信上。

对方是谁?怎么会发现她的身份?对方想干什么?一系列的疑惑盘桓在她脑中。

走到了巧克力公寓,孟真真停下脚步,说自己就住楼上,丁虎成有些惊讶:“你住在这里?一个人租公寓住啊?工资够不够交房租啊?”

孟真真只好解释自己刚来江北时没经验,没想太多,租太贵了,等租期一到就换便宜的地方。

丁虎成接口道:“那我送你上去吧。”

孟真真停在原地,犹豫着,她急于查出陌生手机号是谁的,此刻又被丁虎成拿捏住把柄,真是两头难。考虑了几秒,陌生手机号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先解决丁虎成的麻烦。她咬咬牙,一言不发,轻点了下头。

“等一下。”丁虎成叫住她,转身去了旁边的便利店,孟真真隔着玻璃窗,看着丁虎成从货架上拿起一整盒的避孕套,结果他犹豫几秒后,又把避孕套放了回去。孟真真顿时直翻白眼,这男人该不会嫌整盒太贵,去买单个装的吧?幸亏他没这么做,放回避孕套后,他拿了两瓶饮料出来,将其中一瓶递给孟真真,说:“我先回去了,你累了就早点歇着吧。”

孟真真一时弄不清他的意图,目送他离开后,暂时也没心思管他,连忙跑回家,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

响了几下后,电话接通,却没有声音。

“你是谁?”孟真真警惕地问。

对方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孟真真继续回拨过去,对方不肯接,又发来短信:“你怕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揭开?”

孟真真盯着这一行字,思索了许久,回复道:“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

“你想干什么?”

“一万元封口费,我保证你的身份没人知道。”

孟真真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法拒绝,只好回复:“好。”

“你准备好钱,我会通知你什么时候放在哪里。”

这是一个无眠的长夜,孟真真一直在思索谁会知道她的身份,却想不出答案。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对方发来消息,让她中午将钱放在市中心一个商场地下一层的储物柜里。

孟真真向物业经理调休了一天假,中午十一点,她提前整整一个小时来到商场,将装着一万元现金的纸盒放进指定的储物柜中,把取件码发给对方。接着她躲到一旁厕所的出入口,佯装等人,实则一直紧盯着储物柜,要查出对方究竟是谁。

储物柜前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存取东西,孟真真目不转睛,生怕分神几秒便错过了目标。

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半,始终未见有人来取钱。这时,她又收到陌生人的信息:“今天有事,改天我再联系你,你先把钱带回去。”

孟真真满腹狐疑,不明白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把钱取出来,回了家。

坐在出租车上,她总怀疑有人在跟踪她,可是查看后视镜,却又看不出。到了尊邸附近,她提前下了车,故意绕了些路,几次躲在暗处,观察是否有人跟踪她,结果也没有收获。

第二天,孟真真再次拨打陌生号码,对方已经将她的来电屏蔽了。

孟真真惴惴不安,此人是谁,为何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细想一下,这人既然要钱,自己也愿意配合,对方自然不会告发自己。听对方的语气,他似乎知道她的经济状况,那么要的钱应该也有限,否则即使要的再多,她也得有钱给才行。自己就这么几万元的积蓄,掏光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她从来都是漂泊无依,随时都做着最坏的打算,对她来说,攒了多少钱,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此想着,她便安心地等着对方下一次的联系。

丁虎成这边,自第二天起,便开始了中年男人的追求攻势。

他每天都会带点水果、零食到孟真真的休息室,不咸不淡地聊会儿天,帮她干点活,行动上倒也算是有分寸感,没有再和孟真真发生肢体接触。

孟真真鲜少得到别人的关怀,渐渐地,她对这个年近五十岁的保安有了改观,虽谈不上喜欢,但至少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反感了。

而对董浩然,孟真真确认了他是自己儿子后,反而不知所措了。她内心自然想去相认,但想起往事,一是没有脸面,二是身份不允许,只好暂且继续留在尊邸做着保洁,每天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董浩然的成长。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王慧带着董浩然下楼玩耍。现在正值池塘里小鱼苗的繁殖季节,董浩然跟其他小朋友一样,手里拿着一根小网勺,沿着小区的池塘边捞着牙签细的鱼苗,装入矿泉水瓶中。

孟真真扫着小区里的落叶,董浩然跑到哪边,她打扫到哪边,就是为了能多看看孩子,偶尔还能趁王慧走开的时候,和董浩然说上几句话。也许是天然的母子关联,董浩然对这个保洁阿姨的关心没有排斥,时常会向她展示捞到的小鱼苗,这让孟真真很是满足。

王慧陪着董浩然捞了一会儿小鱼苗后,何超龙走了过来,经过时他打量了孟真真几眼,孟真真刻意走远了一些。

何超龙佯装正常路过,当他走过趴在池塘边上捞鱼的董浩然身旁时,突然,一团黑影从何超龙手中飞了出去,径直落在了董浩然的头上。董浩然本能地用手一摸,抓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与此同时,王慧盯着他头顶猛然尖叫起来:“老鼠,老鼠!”

董浩然瞬间吓得原地大跳,胡乱地拍着衣服,王慧瞅准时机,一脚踢在董浩然的膝盖窝处,将他踹进了小区的池塘里,紧接着大喊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两三秒内,又兼日头已落,光线昏黄,谁都没看清楚,孟真真站得远,视野里只看到似乎有一团东西飞到董浩然头上,紧接着便看到董浩然落水,听到王慧的呼救声。

小区的池塘不深,一米多,可底下全是滑腻的淤泥,董浩然刚落水,便呼呼灌了几口水,拼命挣扎起来,附近玩耍的孩子们全都吓得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看到这一幕,何超龙没有直接上去救人,而是说:“等我一下,我去找工具救人。”说着便跑开了。

王慧则紧张地安抚他:“浩然,不要怕,不要动,阿姨来救你。”

她趴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探出大半个身体想要拉他,就在即将拉到董浩然的衣领之际,王慧收回了手,说:“阿姨拉不到,你别怕,阿姨下水来救你。”

说完王慧开始脱鞋子,准备下池塘捞人。可就在此时,她眼前一晃,只见一道人影从旁边飞奔而来,不管不顾地径直跳下水,呛了几口水后,马上站直身体,一把拽住了挣扎中的董浩然,将他托上岸。

来人自然是孟真真。

孟真真刚要把董浩然托上岸,不料脚底一滑,她整个人再次跌入池塘里,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危难之际她还是本能地将董浩然高高托举出水面。她拼尽全力挣扎了好几下,才终于重新站直身体,一边呛得直咳嗽,一边用力把董浩然往岸上推去。

王慧见孟真真救起了董浩然,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这完全在他们计划之外,但此时她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先把董浩然拉上岸。

很快,何超龙带着两个保安拿着长柄扫帚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附近听到呼救赶来的小区居民,众人联手,很快把孟真真拉上岸。何超龙看着身上干干净净的王慧,又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孟真真,面上露出了和王慧同样的失望和错愕。

孟真真不顾自己湿漉漉的衣衫,来到岸上,将董浩然抱起后,就招呼还愣在原地的王慧:“快点回家给孩子换衣服,省得生病了。”

不等王慧回过神,孟真真抱着董浩然一路小跑朝五号楼赶,王慧皱皱眉,也只得跟了上去。

到了董家,钱一茹一开门,看见三个人这副样子,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孟真真用最快的速度解释了一遍,董浩然意外掉进池塘,她刚好在旁边,就把孩子拉了上来。她担心孩子会着凉,让钱一茹尽快给他换衣服。

三个女人来不及多说,把董浩然抱进厕所,七手八脚地给他脱掉衣服。董浩然已经上小学二年级,有了性别意识,平时不让别人给他洗澡换衣服,但今天显然有点吓蒙了,顺从地任由三人操作。

见董浩然没什么大碍,孟真真和钱一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孟真真顾不上自己全身湿透,让王慧接来热水,她主动拿过毛巾,先用热水打湿毛巾,给董浩然浑身擦一遍,再用浴巾擦干。这些动作她从未做过,但早已在心中排演过无数遍,甚至有时候在梦里亦如此,此刻毛巾擦在董浩然娇嫩的皮肤上,隔着毛巾传来的触感告诉孟真真,这一切都是真的,不再是梦了。

孟真真一边熟练地给董浩然擦身体,一边询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董浩然已经从惊吓中缓过劲来,言语上倒也自如,没有大碍。钱一茹看着浑身湿漉漉还在忙活的这个保洁,又看看杵在一旁的王慧,不由得责怪起来:“你不是陪在旁边看着浩然吗?他怎么掉进水里了?”

王慧支吾着解释:“浩然当时趴在池塘边捞鱼,这个……这个浩然妈妈你也是同意的,小区里其他小孩也都在这么玩。”

钱一茹没有作声,小孩子在小区池塘边捞鱼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池塘最深处也就一米多,小区里人来人往,即便真发生落水,也不会酿成严重后果。

“后来一只老鼠好像从树上掉到了浩然头上——”

钱一茹不解地问:“树上的老鼠?”

董浩然在一旁插话:“好大一只老鼠,吓死我了。”

王慧解释道:“不知道这老鼠怎么来的,突然就掉在了浩然的头上,浩然吓得一骨碌就掉进池塘里了,我刚想下去救他,幸好这保洁阿姨把他救了上来。”

钱一茹再三对孟真真表达感谢,她见孟真真浑身湿透,连忙让她先回去换衣服。孟真真好不容易得来今天的机会,能够光明正大地和孩子相处,哪儿舍得走,直说没事,先把孩子弄好要紧。

钱一茹责怪董浩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只老鼠掉到头上,你自己就吓得跳进池塘里,如果下面是悬崖呢,你也往下跳啊?”

董浩然摇晃着脑袋,生气地否认:“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是王慧阿姨把我撞下去的!”

“你……你这个——”王慧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举动会被董浩然察觉,心里气得直骂娘。

不过钱一茹倒不相信,只是斥责他:“小孩子怎么能胡说八道,王慧阿姨怎么可能把你撞下去?”

尽管董浩然坚持说他没有撒谎,就是王慧阿姨把他撞下去的,钱一茹还是不信。倒是一旁的孟真真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到董浩然擦完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孟真真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董家,钱一茹为表感谢,掏出五百元,作为感谢费给她,孟真真再三拒绝,说什么都不肯收下,仓皇离开。

回到家中,孟真真越想越不对劲,回忆起前几天偷听到的对话,何超龙对王慧说:“我有个办法,我保证不光让他们不会辞退你,还会给你发红包。”再联想到今天何超龙和王慧的举动,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何超龙经过董浩然身边时,手臂一晃,把一只老鼠扔到了董浩然的头上,随后王慧惊呼有老鼠,董浩然吓得原地大跳,于是王慧趁机将董浩然撞进池塘里。

何超龙作为楼宇管家,身形高大,他如果趴在岸边,一把就能将董浩然拉上岸,可他第一时间不去救人,而是跑去喊人帮忙,目的自然就是让王慧把董浩然救上来。

王慧如果救起了落水的董浩然,自己呛到水,浑身弄湿,董明山夫妻见她对孩子如此上心,也不好意思再辞退她,说不定还会像何超龙预测的那样,给她发红包。只是王慧和何超龙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孟真真会在旁边,他们自导自演的这出戏,被救子心切的孟真真破坏了。谁会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物业保洁,见孩子落水后会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救人,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呢?他们后半场戏被强行换了主角,王慧救人不成,还落了个看顾不周的罪名,被钱一茹迁怒,只能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番推测也让孟真真不由得警惕起来,何超龙和王慧这俩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敢直接伤害董浩然,今天推他落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身为母亲,保护孩子的天性让她觉得,接下来必须牢牢盯紧这俩人的一举一动了。

孟真真猜得没错,董浩然落水风波刚过,何超龙和王慧立马筹划起了下一次“意外”。

第二天,何超龙又偷偷来到董家,总结昨天的经验教训。

“昨天你动作慢了一拍,你如果第一时间跳进池塘,把小孩拉上来,董太太肯定觉得你这个保姆称职,结果功劳都被那臭保洁给抢了!”

王慧抱怨道:“我可是按着你说的,戏演得真实点,先用手去拉,拉不到再跳进水里去救人。谁知道你们物业的那个保洁是不是脑子有病,关她什么事,一下就跳下去了,还直接把董浩然抱起来冲回家,董太太看她一身湿漉漉的,一个劲感谢她。董浩然那小子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啊,昨天还非说是我把他撞下去的。”

“董太太信了?”

“那倒没有,不过她语气里有怪我没看好小孩的意思。”她叹口气,“现在是合适的保姆不好找,大部分都是年纪大的,粗手粗脚,他们家爱干净,不喜欢,要不然,他们家早把我换了。”

何超龙松了口气,道:“放心吧,昨天这事不成,我还有一招,大招。”

“什么招?”

何超龙目光扫向董浩然的房间:“放一把火,把董浩然的屋子烧了,你再把小孩救出来!”

王慧吓了一跳:“你疯了,万一出事情怎么办?你这狗头军师别瞎给我捣乱了。”

何超龙笑眯眯地道:“放心吧,不会出事,他们家装修用的材料大部分是石材,大火烧不起来,顶多把柜子给烧了,到时你去把董浩然救出来,我事先给你身上掐几块红的出来,你就说是被火烫伤的。他们夫妻为了感谢你,肯定要给你个超级大红包。有钱人最要面子了,如果过阵子还把你辞退,别人只会说他们家没人情味,恩将仇报。怎么样,这招比昨天的更打动人吧?”

王慧道:“怎么放火?着火了消防队准要来,我听说消防队都会查起火原因,如果发现是人为纵火,那可是要坐牢的!”

“起火原因嘛,就是电路老化,放心吧,我想了一晚上,把整个过程都捋明白了。我这几年在物业干,也算半个电工,这些事我熟得很。”说着,何超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插头形状的物品,“我把中间的电阻改造过了,这东西插在插座上,过几个小时就会着火,到时神不知鬼不觉,查起原因来也是电路故障,可能是以前装修队技术不过关呢,这就说不清楚了。”

王慧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确定好使?”

“当然确定,我昨晚都试验过两个了。你放心,这种要坐牢的事我敢开玩笑?你想啊,昨天因为不是你把小孩救起来,董太太怪你没看好小孩。电路老化,这事情怎么都怪不到你一个保姆头上吧?到时你英勇救人,身上还被烫伤了,董家夫妻也是讲脸面的人,之前咱们动的一点小钱自然就不会计较了,还会给你医药费呢。”

王慧思索片刻,道:“过几天董先生要出差一天,不如那天动手?董太太一向娇生惯养,她遇到事情慌了手脚,到时我去救人,她肯定得感激我,我向她借的钱她也不会催着要了,说不定过阵子再开口问她借点,她也会答应。”

何超龙大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啊!走,带我去看看小孩的房间。”

两人来到了董浩然的卧室,何超龙观察了一阵子,发现靠近门的书桌背后有一个插座,被书桌下面的储物柜挡住了。

何超龙和王慧一起将储物柜挪开,柜子背面还有一排空间,何超龙问她:“家里有报纸吗?”

“有。”王慧拿来了一沓报纸。

何超龙把这些报纸一张张折叠,留出足够的空隙,粘在储物柜背面的这排空间上,把他改装过的插头也放在上面,并叮嘱王慧:“过两天我再给你弄点助燃剂,到时晚上你趁小孩睡着后,把助燃剂倒在这些报纸上,再把这个插头插进插座,过几个小时准着火。书桌在门边,小孩子不敢自己逃出去,就会在屋子里哭爹喊娘。这时候你就披上被子冲进来把人救了。”他又检查了一遍卧室里的装修和家具,判断道:“他家的木地板都是防火材料,只要你动作快,第一时间进来救人,火烧不大,你不用担心真发生危险。”

两人商量已定,把储物柜原模原样地推了回去,就等过几天展开行动了。

只是他们俩不知道,这一切举动,都被马路对面巧克力公寓里的孟真真通过高倍望远镜看在了眼里。

孟真真站在出租屋的窗户口,通过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董家。

董家的客厅和左右两个房间都正对着孟真真的窗户方向,白天的大部分时候,王慧因为打扫卫生的需要,会把几个屋子的窗帘拉开,这方便了孟真真观察。

她通过望远镜看到何超龙和王慧去了董浩然的卧室,挪开柜子,王慧又拿来了一些报纸,忙碌了十几分钟后,两人又将柜子推了回去,离开了房间。

孟真真疑惑不解,想不通两人在做什么,不过直觉告诉自己,这俩人有问题,她需要想办法亲自去一探究竟。

她本以为要趁第二天董家没人之际,再次潜入进去调查,没想到当天就有了一个光明正大查探的理由。

傍晚,钱一茹拎着一篮水果,带着董浩然,在楼宇管家何超龙的陪同下,找到了休息室里准备下班的孟真真,对她的救人之举表达感谢。

孟真真收下了果篮,对钱一茹掏出的红包再次拒绝。

钱一茹见她执意不肯收,也只好作罢,接着随意地聊了会儿天,聊天中,钱一茹随口谈及:“我家浩然最怕老鼠了,以前他小时候,卧室里跑进过老鼠,躲在他的拖鞋里,他吓得不轻,从此以后,他看到老鼠就跳脚。”

董浩然在一旁说:“现在我们家里也有老鼠。”

孟真真好奇地问:“你们家住这么高还有老鼠啊?”

钱一茹抱怨道:“是呀,业主群里很多人都说在家里见过老鼠,有人说是从空调管道爬上来的,也有人说是从下水道上来的,所以好多人家里都养了猫,我对猫毛过敏,家里养不了猫。有天晚上我去客厅,一只老鼠就从我眼皮底下跑过去,逃进了厨房,后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董浩然也说:“我在卧室门口也看到过,好吓人。”

孟真真试探地问:“保姆阿姨知道你最怕老鼠吗?”

钱一茹在一旁解释:“知道啊,家里的老鼠好几次把浩然吓得大叫,我让保姆检查仔细,不要让老鼠进来,可还是防不住。”

何超龙作为物业人员在一旁解释:“物业找了灭鼠队,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会来一次。”

钱一茹问:“老鼠到底是从哪儿跑进家的?”

何超龙道:“不同户型的情况不一样,看你们家的户型应该是从厨房的洗碗机管道,你们一定要把橱柜下面打扫干净,橱柜的踢脚线尽可能封死,晚上不要留食物,这样会好很多。”

孟真真正想找机会再去一趟董家,听到这儿顿时灵机一动,道:“我帮你们看看吧,之前别的业主家里进过老鼠,也是我去帮忙清洁的。”

何超龙微微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他没听说过洪梅这个保洁帮业主上门驱除鼠患,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听她如此一说,钱一茹自然高兴,嘴上说着麻烦她多不好意思,当下便带着孟真真回了家。

到了董家,孟真真拆开橱柜下方的踢脚挡板,细致地打扫一遍,果然清出了不少老鼠屎,还有发霉腐烂的食物残渣。她一边细致地打扫,一边说:“家里这些角角落落的地方一定要打扫仔细,不然不光是老鼠,蟑螂也会躲在里面,我以前做保姆的时候,这些地方都会处理干净的。”

站在厨房门外的王慧听到这话,不由得脸色一凝,露出一丝警惕。

旁边看着孟真真工作的钱一茹倒浑然不觉,顺着她的话问道:“你以前还做过保姆啊?”

孟真真笑道:“那当然,以前是住家保姆,我菜烧得可好了,后来我老家有事,就辞掉保姆工作回去待了几年,这不现在重新出来,找不到保姆的工作,只好先做一段时间保洁了。”

她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没停,麻利地将地上的垃圾清理掉,还用抹布将大理石连接缝里的脏物也处理得干干净净。经过她的打扫,这块地方一尘不染,光洁如新,反倒比其他地方还锃光瓦亮了。

她趴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橱柜底下的管道,将手机伸进去拍了照片,示意钱一茹:“太太您看,洗碗机管道连接口有处空隙,老鼠八成是从这里爬上来的,明天我去保安那里拿两块塑胶泥,帮你们封上就行了。”

孟真真的帮忙早已超出了一个保洁的职责范围,钱一茹颇感难为情,直说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孟真真爽朗道:“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一旁的董浩然口无遮拦地说起来:“‘举手之劳’,妈妈,清洁工阿姨也会说成语。”

钱一茹轻打他一下,警告他不要看不起别人,孟真真不以为意,笑道:“阿姨当然会说成语了,阿姨还上过大学,会说英语呢。”

钱一茹只当她在开玩笑,董浩然却较真起来:“吹牛,你上过大学怎么会做清洁工?”

孟真真解释说:“阿姨以前家里穷,大学上到一半就没再读了,你要是不信,就考考阿姨。”

董浩然一听来了劲,跑过去拿出英语课本,报了一些单词,孟真真一边低头清理地面,一边不假思索地对答如流。

看着这一幕,钱一茹也惊讶了,好奇地问:“你真上过大学啊?”

孟真真笑道:“是啊,家里穷,上不起,后来就没读了,要不然我现在也能去单位里上班了。”说着,她还刻意说了一整句英语逗董浩然,董浩然惊奇地围着她直呼:“清洁工阿姨真的会说英语,阿姨好厉害。”

王慧眼中对孟真真的嫉妒更深了一层。

处理完厨房,孟真真把橱柜下方的踢脚挡板牢牢地放了回去,说:“今天老鼠暂时钻不出来,明天我拿塑胶泥把管道缝隙一封,以后就再也没有老鼠了。不过今天最好把家里其他房间也检查一下,以免老鼠还躲在外面,回不去管道里,下次还跑出来吓人。”

一听她这么说,董浩然立马拉着孟真真先去检查他的卧室,孟真真自然求之不得。

来到董浩然的房间,孟真真稍稍打量一番,视线落在了门口的储物柜上,王慧也跟到董浩然的房间门口,发现孟真真盯着那一块地方,她做贼心虚,不由得紧张起来。

孟真真指着储物柜说:“这地方最有可能藏老鼠了。”

王慧立刻反驳:“房间里怎么可能有老鼠?”

董浩然在一旁连忙说:“赶紧检查,赶紧检查!”

孟真真正要挪动储物柜,王慧上前阻拦,她拍了拍柜子:“看吧,没有,有老鼠的话,我这么拍,早就跑出来了。”

见她刻意阻拦,孟真真心中愈发起疑,说:“老鼠这种东西,外面有动静,它就缩在里面不敢动,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说着又要去搬柜子,王慧警示她搬动柜子会将木地板弄坏。孟真真完全不理会她,对抗着她的力气,用力一挪,王慧阻拦不成,眼睁睁看着孟真真把储物柜抬出一个角。

孟真真探身去看,马上注意到储物柜背面的空间里,堆着一些碎报纸,上面还放着一个模样奇怪的插头。她一把将插头握在手中,又将里面的报纸抓了出来。她将插头悄悄塞进口袋,问:“这里面怎么塞了这么多报纸?”

钱一茹也不禁好奇,储物柜背后怎么塞了报纸?她拿起报纸一看,日期就在前几天,不由得问起儿子:“你把报纸塞到柜子后面做什么?”

董浩然当然否认:“我没塞,本来就在这里面。”

“这是前几天的报纸,怎么可能本来就在里面?”

董浩然倔强地道:“我怎么知道?不是我塞的!”

柜子后面发现一些报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钱一茹心想准是孩子胡乱塞进去的,连他自己都忘了,便没再计较。

孟真真一时半会儿也不明白王慧他们把报纸塞到柜子后面做什么,想着答案应该在这个奇怪的插头上。

检查一番,没有老鼠,孟真真装作帮过好多户业主的灭鼠专家,又去其他房间大致检查了一番后,匆匆告辞。

孟真真回到保洁休息室,拿出奇怪的插头研究一番,看不出有什么玄机。她将插头插入插座,插入的一刹那迸出火花,但接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拔下插头,心想看着王慧刚刚阻拦的神情,这其中一定另有缘故。

正好此时丁虎成打来电话,约她下班后一起吃饭。

这已经不是丁虎成第一次约她了,有时是晚饭,有时是夜宵。一开始孟真真害怕丁虎成以自己去过业主家威胁,于是每次都被迫赴约。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孟真真感觉丁虎成好像没有坏心眼,约她出去,再也没提过她潜入董家的事,只是聊一些家长里短。渐渐地,她从被迫赴约变成了自愿。

每次吃饭也都是丁虎成付钱,孟真真提过几次要回请,丁虎成每每口头答应,最后还是他买单,没让孟真真花过一分钱。

于是,孟真真对他的称呼也从丁队长变成了老丁,毕竟,称呼“虎成”这名字太虎了,叫老丁更亲切。

晚上,到了夜宵摊,孟真真惦记着那古怪的插头,落座没多久便问:“老丁,你懂电工吗?”

“当然懂啊,我以前干过电工,那些读过几年书出来的电工都得管我叫师父,我不想跟那些书呆子抢饭碗,所以才没去考证,后来才转行的。”

孟真真心里忍住没说,你从电工改行当保安,也是够新奇的。

“怎么,你家里电路是不是坏了?放心,包在我身上,你家里但凡什么电路、下水管坏了,修理的我全会,你看,这往后得帮你省多少钱啊?”丁虎成拍着胸脯笑着,思绪进一步跳跃,“咱们要是成了,我工资都可以上交的,你呀,等着乐吧。”

孟真真干笑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插头,递给他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今天在休息室捡到的。这是什么插头?我插进插座里面,还会冒出火花。”

丁虎成拿起来,拆开,端详了一会儿,扔到桌上:“这哪儿是什么插头,大概是小孩子恶作剧弄的东西。你看中间这个是电阻加热棒,跟烧水壶一个道理,插电时间久了,八成要着火呢。插头里面哪儿会接这玩意儿?”

听到“着火”两个字,孟真真心中一惊,联想起储物柜后面还放着碎报纸等易燃品。按照上次偷听到的何超龙和王慧交谈的意思,落水这事他们的本意是要在董家夫妇面前博好感。董浩然被突然冒出的老鼠吓得掉入池塘,王慧从池塘里把董浩然救出来,董家夫妇肯定不好意思再将王慧辞退,还会感谢她,无奈他们的如意算盘被自己破坏了。

按照这个动机推断,莫非他们想在董浩然的卧室里放火,然后王慧去救火?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怎么了?”丁虎成看她在出神发愣。

“没什么。”孟真真回过神来,又试探道,“你对五号楼的管家何超龙了解吗?”

“他是管家部门的,我是保安部的,两个部门,不太熟,但听说这人不太好。”

孟真真问:“怎么不太好?”

“口碑不太好,”丁虎成停顿一下,“好色。”

“好色?”孟真真瞅着他。

丁虎成咳嗽一声,道:“我……我对你是真心的……真心的……好色。他这个人,以前是一号楼管家,去年通过业主群骚扰过单身女业主,被女业主投诉到经理那儿,他跟女业主道了歉,后来经理把他调到了五号楼。听同事说,他喜欢跟那些年轻点的保姆厮混。怎么,他也骚扰过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去警告他,我老丁的女人可不准他调戏!”

孟真真扑哧一笑,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女人了?”

“这不一直等你批准吗?”

孟真真绕过这个话题,说:“我好几次遇到何超龙白天去十楼的业主家,一进去就是个把小时。”

丁虎成点点头:“这事我们监控室的几个人都知道,你别多问了,这种事如果传出去,他肯定被公司开除,砸人饭碗的事,我们可不能做啊。”

孟真真点点头,两人又一起喝了点啤酒。

吃完饭,两人聊着天,谈论着各自的生活,散步到了孟真真家楼下。

丁虎成摸着稀薄的头发,憨笑着:“这不,又把你送到楼下了。你说你家的电路啊,下水管道啊,质量可真不错,怎么都不见坏的,给个机会让我免费上门维修啊。”

孟真真淡淡道:“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坏了。”

丁虎成微醺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对方:“多久算是时间长啊?”

孟真真犹豫了一会儿,问:“你口渴吗?”

“不渴。”丁虎成刚说完,忙道,“错了错了,我口渴,能不能上去喝口水?”

孟真真嘴唇朝便利店努了努:“自己去买。”

丁虎成看着便利店,略略失望,干笑着直摇头。

孟真真道:“这次你可以不用买饮料。”

丁虎成一愣,足足过了十秒钟,他才反应过来,满心欢喜地迈开粗腿,奔向便利店,跑得比博尔特都快。

何超龙搬开董浩然房间的储物柜,趴在地上仔细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看吧,我就说,插头肯定被那个保洁拿走了,你还不信呢。”王慧双手圈着身体,气呼呼地说。

何超龙不置可否:“她拿走插头干什么?”

“谁知道呢!昨天她上门来抓老鼠,说要把各个屋子都看一遍,到这间屋子时,她第一时间就瞅准说要检查储物柜,我看她就是成心的。”

“不可能吧?”何超龙浑身汗毛直立,慢慢朝屋子周围打量了一圈,“家里不可能装着监控吧?”

“当然不可能,如果家里装了监控,董先生夫妻早就把我赶出去了。就算装了监控,也轮不到那个保洁看到。”

何超龙看着窗外,百米外是巧克力公寓,其他地方也看不到这里的情况,百米之外,哪里看得清这房间里的事物,于是猜想:“纯属巧合罢了。”

“也太凑巧了吧?上一次把董浩然弄下水,被她破坏了,这次又是她,还把插头拿走了。”

何超龙思考了一会儿,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知道,昨天她来抓老鼠,一会儿说她打扫得更干净,一会儿说她还读过大学,会说英语。”王慧一脸嫉恨,“还说她以前也做过保姆。你看她上次救董浩然,救就救吧,还一路抱着小孩回家,给小孩换衣服,这本来是我该做的,她自己浑身湿漉漉的,也不回去,一直在这里帮忙,你说,哪儿有这么好心的人?依我看,她就是想把我换掉,她来这个家里当保姆。”

何超龙不置可否,随后又不解:“可她拿走我做的插头干什么呢?”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找到插头,插头肯定就是被她偷偷带走了。”

何超龙站起身,宽慰她:“你也别生气了,我待会儿就去试探她。我先给你服务一下,让你消消火。”说着便把王慧压在床上。

王慧一把推开他:“走开,我没兴趣,别把自己整得像条公狗一样,每天都想要。”

何超龙笑道:“真没兴趣?”

王慧白了他一眼,嗔道:“姨妈来了。”

“我就知道!”何超龙刮了下她鼻子,悻悻地站起身,“行吧,我先去试探洪梅。”

他从后门离开,坐着保姆电梯回到了一楼,刚出电梯门,正见着孟真真在保姆电梯外的这块区域打扫,孟真真瞧见他后,转过身继续拖着大理石地板。

如果说原先两次都是巧合,这次又撞见,对方还躲避他的眼神,就不正常了。何超龙微微思索一下,端出一张笑脸,走过去:“洪梅,还在忙呢?十楼的董太太说你昨天帮他们家抓老鼠,很感谢你。”

“啊,举手之劳。”她在尊邸工作这么久,过去见到何超龙最多只是点头打招呼而已,在物业岗位里面,管家和保安是同一级别的,保洁是收入最低的工种,今天是何超龙第一次主动跟她打招呼。

何超龙瞅着她的眼睛,缓缓问:“你好像对十楼这户业主家特别上心啊?之前跳进池塘里救人,昨天帮他们抓老鼠,还都不肯要红包。”

孟真真随口解释:“这些都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

“对了,昨天你去他们家,他们家保姆说,好像看到你从柜子后面拿走了一个东西,揣进了口袋。”

孟真真见他过来主动打招呼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此刻见他直接问起,她也理直气壮生气地回应:“他们家保姆说我偷东西?胡说八道!昨天我全程都在董太太的眼皮底下干活,我能当着业主的面偷家里的东西?他们家丢了什么?我要找董太太问清楚,这话不能乱说!”

何超龙连忙安慰:“没事没事,他们家没丢东西,保姆说好像看你揣了个什么东西进兜里,应该是看错了吧,我就是听她随口这么一说,顺便问问你,你不用去找业主,我会跟她解释清楚,免得闹出更多麻烦事。”

孟真真生气地哼了声,嘴里碎碎念,骂小保姆乱说话。

何超龙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态,也瞧不出端倪,只好暂且离开。

孟真真不是一个情绪用事的人,即便知道董浩然是她的儿子,她也不想去打破他现在的生活,只想生活在同一个小区,在一旁默默看顾。

她做不到为董浩然提供好的生活,在他成长过程中,她也帮不上忙,不打搅就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好的爱了。

原本以为日子暂且就这样过下去了,可何超龙和王慧想要点火烧房子,让她再也没法袖手旁观。

这个时候,她作为一个母亲,再也顾不上其他了,必须尽快揭开何超龙和王慧的真面目,才能避免董浩然受到伤害。

晚上七点,孟真真坐保姆电梯收业主家的垃圾,她上下来回坐了好几趟电梯,隔着电梯门,偷听董家的声响,听到有跳绳的数数声后,便将电梯按到十楼,打开电梯门,“正好”遇到练习跳绳的董浩然和在一旁数数的钱一茹。

孟真真把门口的垃圾收进电梯里的垃圾桶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团包裹起来的塑胶泥,说:“董太太好,我把塑胶泥带来了,现在帮你们堵上吧。”

钱一茹将她迎进门,正在客厅收拾衣物的王慧看到她,一脸提防地走过来,阴阳怪气道:“你一个保洁可真是热心。”

孟真真佯装听不出她的话外音,随钱一茹去了厨房。

她戴上手套,趴在地上,拿开橱柜下方的挡板,伸手费力地在下水管道里摸索。

“管道里面好像塞着东西,我先帮你们清理掉,不然填上塑胶泥后就不好处理了。”

钱一茹在一旁感谢她的热心肠。

孟真真手指在管道里捣鼓了一阵,随后把堵在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映入众人眼里的东西让在场的三个女人都大跌眼镜。一个打了个结、包裹着浓浓一包精液的避孕套。

董浩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钱一茹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挡住他的视线。

孟真真拿过垃圾桶,把避孕套扔了进去,嘴里还笑着缓解尴尬:“这种东西以后别往厨房的下水道里扔,容易堵塞。”

此时此刻,王慧心中正纳闷,厨房下水道里怎么会有用过的避孕套?她每次都是用纸巾把避孕套和包装包裹严实,扔进垃圾的中间处理掉。难道这是董先生和董太太扔的?他们怎么会把避孕套扔到厨房的下水道里?

钱一茹看着避孕套,脸上已经变了颜色,只不过外人在场,她不好发作罢了。

孟真真掏出塑胶泥,封堵住管道口子,收拾完起身:“好了,已经封堵住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老鼠钻出来了。”

钱一茹强装镇定地跟她说:“真是谢谢你了。”

孟真真又顺手拿起垃圾袋:“这些垃圾我帮你们带下去扔了吧。”她刚站起身,垃圾袋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里面的垃圾全部掉在了地上,一个白色的避孕套包装露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来收拾。”孟真真连忙道歉,同时让保姆王慧去拿个新的垃圾袋过来。

钱一茹蹲下身,拿起避孕套的包装看了会儿,厨房垃圾天天扔,这分明就是今天用过的。她面无表情地起身,看着孟真真把垃圾收拾完,客套地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待孟真真一走,她立马把董浩然送回卧室,督促他一个人看书。

她则一脸冷色地来到客厅,直接走到吃饱喝足躺着看手机的董明山面前,几秒后,董明山注意到一道人影遮住了灯光,这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到面前,望着钱一茹冷若冰霜的脸,连忙哄起来:“怎么啦,宝宝?”

钱一茹冷冷地瞪着他:“你给我进来!”

董明山站起身,一脸茫然,忐忑地跟着她进了卧室。

“把门关上!”

董明山乖乖照做。他虽然是个身家上亿的房地产老板,可钱一茹比他小八岁,他一直把钱一茹当孩子般宠爱,平日里对她也是言听计从。外人看董家,董明山是当家的;实际上在家中,钱一茹永远是对的,如果董明山觉得钱一茹做错了,那董明山就需要检讨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门外,王慧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却还没想明白,她只能靠在卧室门边偷听,听不太清晰。

“宝宝,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董明山笑嘻嘻地靠上去给老婆捏肩膀。

钱一茹一把打开他的手:“脏,别碰我。”

“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钱一茹冷哼一声,盯着他:“你把女人带回家睡了?”

“没有啊,怎么可能?怎么莫名其妙说这个?”

“你没把女人带回家,那你就是睡了王慧吧?”

“我……”董明山连喊冤枉,“这怎么可能啊!王慧虽然有几分姿色——”

“果然!”

“不是,你听我说,她和你能比吗?脸蛋身材内在,她哪一点比得上你?再怎么样我也是个有品位的男人,真要找女人,外面那么多美女我不去找?——不,我的意思是我也不会去找!我再怎么着也不会找这么个农村小保姆吧?”

“天天吃鲍鱼,有时候也想换换口味。”

董明山觍着脸,拍拍钱一茹:“你的我都没吃厌。”

钱一茹一把打开他的手,喝道:“你给我滚!”

董明山急道:“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对我发这么大火?我每天去公司比你早,回家比你晚,我白天又不在家,都没跟王慧独处过,你怎么会怀疑我跟她有一腿啊?”

“你今天白天没回过家?”

“没有啊!我对天发誓!”

“那厨房里的避孕套是怎么回事,用过的避孕套!”

“什么厨房里的避孕套,厨房里哪儿来的避孕套?”

钱一茹盯着董明山的脸,夫妻相处多年,自然知道彼此的秉性,此刻对这个避孕套的由来,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再三确认:“你敢发誓你今天白天没回过家?我待会儿可要去物业查监控,你骗不了我!”

董明山抬起手:“你查,如果我今天白天回过家,如果我今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不得好死,出门立刻被车撞死!”

钱一茹盯着他看了几秒,完全信了他的话,也心平气和下来:“刚才洪梅,就是那个保洁,来堵厨房的老鼠洞,她从厨房下水道里摸出了一个打结的避孕套,垃圾桶里还找到了一个避孕套的包装,是今天刚用过的。”

董明山思索几秒,瞪大了眼睛,怒道:“你的意思是,王慧把男人带回家睡觉了?”

钱一茹瞅着他:“不是她就是你,或者是你们俩。”

董明山咽了口唾沫:“肯定不是我啊!她把男人带回家,还把避孕套直接扔到厨房水槽里了?”

钱一茹一阵恶心:“今天吃的菜,还是她在水槽里洗出来的。”

董明山气得站起身,急匆匆走出去,一把拉开门,和卧室门口偷听的王慧撞个正着,当场质问:“王慧,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收拾东西啊。”王慧连忙走向沙发,佯装在收拾打扫。

董明山正欲质问,钱一茹道:“你不是说要去公司一趟吗?”

董明山心领神会,道:“行,你先哄孩子睡觉,我去趟公司再回来。”

“你昨天是不是去了十楼业主家帮他们弄下水管道?”第二天中午,丁虎成来到保洁休息室,给孟真真带了一袋橘子,坐下来闲聊。

“你怎么知道?”

丁虎成直摇头:“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这个举动,把两个人的饭碗都砸了?”

孟真真猜到了,故意装傻问:“怎么回事啊?”

原来,昨天晚上,董明山下楼后,直奔物业的机房,称自家丢了几千块钱,要求调看监控。物业说调看监控涉及其他业主的隐私,建议董先生要么报警,让警察来查;要么他们查出结果后,发给董先生看。

董明山直接就报了警,不多时,警察赶到,董明山就在一旁等他们查看监控结果。本以为查监控要很久,一个知道何超龙闲事的保安提议先查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的保姆电梯的监控录像,很快就查到,上午十点半,楼宇管家何超龙通过保姆电梯去了董家,待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

董明山当场质疑,管家去他家里,为什么不走正门?待这么久做什么?

保安们对何超龙的事都知道内情,却不便多说,最后,丁虎成偷偷跟董先生透露,何超龙可能和他家的保姆有私情。

董明山勃然大怒,直接在业主群里将避孕套和监控的事传了出去,其他业主全都开始痛骂起物业来。

很多人家中都雇了住家保姆,白天业主不在家,楼宇管家竟然偷偷摸摸到家中和保姆鬼混,甚至把避孕套扔进了厨房的水槽中,指不定还在业主的床上发生过关系呢。

这还了得!

警察当场把何超龙和保姆王慧一并传唤回去调查,两人都不承认偷了钱,但面对警察的询问,面对监控录像的铁证,两人不得已承认了在业主家媾合。

业主群中,上百个业主纷纷圈出物业的领导,之前被何超龙骚扰过的业主也旧事重提,大家强烈要求物业必须给出解释和处理方案,否则大家都不交物业费了。

这帮住在尊邸的业主非富即贵,物业领导哪儿扛得住他们的指责,于是马上宣布等何超龙一放出来,就立马辞退他,以后物业任何工作人员进入业主家,都必须得到业主本人的许可,否则一经发现立刻开除。

第二天早上,王慧先被派出所放了出来。

董明山夫妻没去公司,在家中等她,王慧一回来,他们就立刻要她卷铺盖走人,并且马上偿还欠他们的五万块钱。王慧苦苦哀求,承认她和何超龙确实发生过关系,但否认将避孕套扔在了厨房里。可董明山夫妻已经看过连续多日的监控,哪里肯信她。钱一茹威胁王慧,如果不还钱就把这事告诉她家里人,她老公在外地工作,如果这事传出去,王慧家必会鸡飞狗跳。王慧只好先用这个月的工资以及一些积蓄抵了两万块,写下保证书约定半年内把剩余的三万块还上,随后打包行李,离开了董家。

孟真真知道王慧被辞退后,她开始思考另一件事,董家保姆一职暂时空缺,她要不要趁此机会去董浩然身边当保姆?

她很忐忑。

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想陪伴在儿子身边。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如果真去董家当了保姆,有朝一日被董家发现自己是一名逃犯该怎么办?董浩然会如何看待她?万一自己进了董家,在经过和董浩然的朝夕相处后,忍不住告诉了董浩然他身世的真相,到时又该怎么办?这对孩子来说好吗?

孟真真想起自己孤身一人找孩子的时候,凄风苦雨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那时孟真真心里想的是,只要能远远地看孩子一眼她就知足了。如今她和儿子在同一个小区里,每天都能看上几眼,偶尔还能说句话。孟真真试着说服自己,这已经是她过去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孩子现在在董家过得很好,她不该再得寸进尺。

可是人得到的越多,越会想要更多。董浩然的一举一动都浮现在孟真真眼前,如果真的进了董家当保姆,她就可以天天看到他可爱的笑脸,可以陪他吃饭,讲故事把他哄睡,看着他一天天从一个孩子,成长为英俊挺拔的少年。

孟真真思虑良久,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血,眼下或许是唯一可以留在孩子身边的机会了,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她不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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