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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的噩梦

长夜难明:双星 紫金陈 18023 2024-04-12 09:55:37

辞退王慧后,钱一茹的生活变得很不适应。自小到大她都是千金小姐,享受美女待遇,嫁给董明山后也是备受宠爱,不用做家务,孩子也一直由保姆带。

之前几次换保姆的过程,就像当代男女谈恋爱一样,先寻好下家,再辞退现任。这次王慧离去事发突然,招合适的新保姆需要时间和缘分,这几日不得已她只得亲自披挂上阵,食物尚可以点外卖对付,孩子只能由她接送了。

这天,钱一茹接了董浩然放学回家,刚下车行到转角口,就听转角另一头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我想尽量在渝中区找,我房租刚交了几个月呢,没法去远的地方……是的,我烧菜很好吃,会各种菜系,我以前在餐厅工作过。家务我都会,我很爱干净,人很细致,有耐心,会带孩子,你帮我尽量找住家的保姆,工资嘛,五六千就行……对对对,我有做保姆的经验,之前做过住家保姆,后来业主出国,我回了老家一段时间。我现在在小区做保洁,保洁是暂时的,我刚拿到了家政服务师的资格证,现在不都要求持证上岗嘛,所以想着最近来做住家保姆。”

虽然这是一段很刻意、仿佛量身定制的广告台词,可钱一茹哪儿能想到这是说给她听的。

经过楼道,遇见还在和人打着电话的洪梅,董浩然热情地喊了句:“阿姨!”钱一茹停下了脚步。

孟真真挂断电话后,朝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拿起清洁工具,低头继续卖力干活。钱一茹稍稍一想,便向她伸出了橄榄枝:“洪梅,你在找保姆工作吗?不如来我家试试吧?”

就这样,孟真真如愿以偿成了董家的保姆,生活迈上了新的台阶。

丁虎成知道她去了董家当保姆后,起先还有些怀疑,毕竟她之前偷偷潜入过董家,于是各种旁敲侧击,问她怎么去了董家当保姆。孟真真叫他放心,说她只是因为想拿高工资才去当了保姆。好不容易当了住家保姆,工资这么高,她怎么可能有其他坏心思。

为了让丁虎成对她彻底放下戒心,她主动向丁虎成示好,拿出出租房的钥匙交给他,钥匙上挂着一个小玩偶吊坠,跟他说以后周日可以来巧克力公寓。由于王慧与何超龙的前车之鉴,平日里她可不敢和丁虎成太亲近,以免别人看出他们的关系。

对于她的这番“主动示好”,丁虎成受宠若惊,自然不再计较她曾经潜入董家的事了。

至于那个神秘的电话号机主,这些天都没联系过她,孟真真也暂且将此事置之脑后。

接下来的一周是孟真真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

每天早上,她设好闹钟,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为全家人做早餐。她准备好食谱,列出一份很长的菜单,让钱一茹和董浩然每天“点菜”。

孟真真连续一周做不重样的菜肴,让董家对她好感倍增,找了一个保姆就仿佛找了个星级餐厅的厨师。董明山夫妻一开始点过几次菜,后来便让她自由发挥,董浩然则很热衷点第二天的早餐和晚餐。

准备好早餐后,孟真真来到董浩然的房间叫他起床,帮他洗漱。等吃完早餐,她便带着董浩然去学校,将他送到校门口,看着他和自己挥手再见,就像每一对母子之间那样。

回来后,她便去超市买食材,把每张小票都装订起来,工整地记账,每隔几天给钱一茹检查、报销。王慧以前在的时候,经常买一些没有票据的东西,账目不清不楚,钱一茹心知肚明,但念及这是保姆们的通病,也没多计较,心里自然不舒服。如今看到新保姆如此细致,钱一茹当然喜欢。有时她让孟真真不必把账记得这么清晰,孟真真却说先生太太虽然有钱,但赚钱也不容易,她作为保姆已经领了这么高的工资,账做得细也是应该的。这点再为她的表现加分。

到家后,孟真真开始全屋打扫,她把董家当成自己家,打扫得格外细致。

到了放学时间,她就在校门口等着接董浩然回家。她挤在这些来接孩子的家长中间,等待的间隙她偶尔会和别人聊几句,话题无一例外都是关于自家孩子的,这让她恍惚间找到了当母亲的幸福感。

过去每逢学生上下学的时间,她都要绕着学校走,唯恐触景伤情,如今她也有了在学校门口等待的资格,哪怕只是以保姆的身份。

不知是因为孟真真用心,还是冥冥之中的亲情牵引,相处几天后,她和董浩然之间的关系便已很融洽。

孟真真观察着董浩然,想尽快把他的喜恶、优点、缺点都摸清楚。她感觉得出来,董浩然在家性格活泼,在学校里有些内向胆小。有时候下午,孟真真会在学校外面透过护栏看向操场,董浩然大概是先天不足,加上个子偏矮,体育方面不像其他男同学那样有活力。孟真真想在以后的教育中加强他的锻炼,孩子的身体结实了,人自然而然会变得有自信,活泼开朗。

到了晚上,孟真真负责辅导董浩然的功课。在这一点上她比王慧的优势大太多了,王慧只有初中文化水平,有时候检查孩子作业都发现不了错误,钱一茹的文化程度也不高,董明山也半斤八两,家中三个大人都是草包,导致董浩然经常因为作业被老师批评,他回家后便诉苦家里没一个读书人。孟真真就不同了,她上过大学,辅导起孩子的作业来驾轻就熟。自从她来了董家,董浩然每天作业都完成得很快,留出更多的时间玩耍和锻炼身体。这又是孟真真的一个加分项。

直到董浩然入睡,她回到自己的保姆小房间里看看手机,结束一天的忙碌。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看着儿子的成长,孟真真十分知足,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她没有时间考虑。

这天下午,孟真真临时接到了钱一茹的电话,让她去买个大蛋糕,因为董明山的公司今天花重金成功拍下了一个热门地块,晚上回家要好好庆贺。她赶到学校接孩子放学时,晚了几分钟。

看到校门口排队等候的董浩然,孟真真快步走上前,却见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的家长也在接孩子。

那个女子个子高挑,足有一米七,身材纤细,妆发精致,穿一袭红色风衣,耳环、项链、戒指、手表,无一不透露出其家境之富裕,即便已经三十来岁,依然是人群中一眼扫去,第二秒注意力便会落到她身上的风景线。

看到这道身影,孟真真瞬间呆立,就算隔了十年,她也一眼认出,这是她大学同寝室的同学,也是她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王嘉嘉。

孟真真怕被对方认出来,不敢再走上前,董浩然眼尖看到她,跟老师说了句“我家阿姨来接我了”,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王嘉嘉手里牵着儿子赵星辰,正和班主任老师交流着儿子在校的表现,赵星辰旁边的董浩然跑出去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刚要继续和老师交谈时,一把将头转了过去,猛地盯向孟真真。

孟真真瞥到王嘉嘉向她看来,急忙侧过头去,一把拉过跑来的董浩然,转身便走。

王嘉嘉跟老师随口应付了一句,便牵着儿子朝他们跟过来,看着孟真真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远去,她只得停下脚步,询问儿子:“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董浩然,我同学呀。”

“接他的人是他的妈妈?”

“不是,是他们家的保姆。”

“你知道他们家的保姆叫什么名字吗?”

赵星辰想了想:“不知道啊,妈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走吧,送你去你爷爷家。”王嘉嘉摇摇头,心想是自己看花眼了,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多得很。

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中,王嘉嘉带着儿子坐进了她的红色跑车,高调的轰鸣声响起,一路驶到了江北的老牌别墅小区,四明花园,也是已退休的市长赵忠悯的家。

客厅一侧传出喧闹的麻将声,婆婆李青退休早,这些年一直热衷于打麻将,几乎每天都会邀几个搭子来家里玩,她总是赢,不过究竟是因为她的牌技高超,还是因为牌友想让她赢,就不得而知了。

保姆林林打开门,迎王嘉嘉母子进来。

王嘉嘉将赵星辰带到李青身旁,语气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妈。”

李青轻声“嗯”了下,转头极其热情地招呼孙子:“小星,你先上楼找爷爷玩,爷爷可想你了,奶奶打完这一圈就过来找你。”

赵星辰欢快地跑上楼,李青继续投入麻将事业中,王嘉嘉正要转头离去,李青眼睛余光看到她,淡淡地说:“怎么也不跟几位阿姨打招呼?”

几个牌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王嘉嘉只好挤出笑容,跟她们几个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去。

“和了!”李青推出牌,“清一色!”

其他三人都仿佛心疼钱包一样咂嘴感慨着:“李姐,你家肯定是找大师看过风水,你这主人家不管坐哪个位置,运气都这么好,难怪你家泽宇生意上也是一路亨通,大家都说,泽宇是有财气在身的,江北这些领导家的公子里面,就数你家泽宇最出类拔萃。”

李青笑得合不拢嘴,送走牌友后,看到坐在沙发一角玩手机的王嘉嘉,咳嗽一声,淡淡地说:“听说你在家不会烧饭,每次都是点外卖,泽宇和小星都吃不上一口热饭。”

王嘉嘉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我说家里请个保姆,赵泽宇不习惯外人在家,他不同意。”

“那你在家做什么?”

王嘉嘉冷淡地道:“我不是保姆。”

“怎么,烧菜洗衣拖地,只有保姆才能干?你要是没嫁进我们家,哪样活不得当老婆的干?你也嫁进我们家这么多年了,你父母平时都不提点你该怎么做事情吗?”

王嘉嘉忍着气,不卑不亢道:“我从小就不做家务,赵泽宇娶我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李青冷哼一声,起身走开了。

王嘉嘉咬了咬牙,低头继续玩手机。

到了晚饭的点,赵泽宇从公司赶到别墅,他看了眼王嘉嘉,就猜到肯定是婆媳间又打嘴仗了,不过他今天没心思关心这事,因为他心情也很不好。

饭菜摆满桌,一家人开始吃饭。赵忠悯看着儿子的表情,微微不满道:“怎么回事,心情不好端到饭桌上来了?”

赵泽宇虽然在外可谓叱咤风云,可他从小慑于父亲的威严,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之下,现在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很敬畏父母,忙露出笑脸:“没什么,一点工作上的小麻烦。”

“什么麻烦?”

“没多大事,本来我公司下面志在必得的一块地,今天招标被人溢价抢走了,这样一来,我们周围几块地的成本收益和设计规划都要重新调整。”他转向王嘉嘉,“对了,今天抢走这块地的那个公司的老板叫董明山,听说他儿子跟小星同个学校同个年级。”

王嘉嘉摇摇头:“我对其他家长不熟,没什么印象,你想找他?”

赵泽宇冷笑一声,高傲道:“那就是个芝麻大的小暴发户开发商,哪里配我找他,我就随便一问,他早晚会找上我的。”

赵忠悯告诫道:“你不要仗着自己现在生意做得好,就看不起其他人,人一旦内心自大了,说话做事,指不定哪一处就得罪人了。”

李青有点傲气地笑笑:“不用这么处处谨慎,咱们家也不太需要担心得罪人,何况那种小暴发户。”

赵忠悯道:“人外有人,不要大意。”

赵泽宇点头称是。

李青又问:“泽宇,听说你老丈人出狱了,你们要帮他办接风酒洗尘啊?”

赵泽宇和王嘉嘉同时放下了筷子,赵泽宇尴尬一笑,忙问:“妈,你听谁说的?”

李青幽幽道:“我要是没听人说,你们是不是就这么办了?”

王嘉嘉语气平和地道:“请的都是我家这边的亲戚,还有我的朋友。”

李青没看她一眼,只是吩咐赵泽宇:“依我看,这酒席就别办了。”

王嘉嘉咽了下唾沫:“妈,我都已经通知过所有人了。”

李青没好气地道:“我们赵家不同于其他人家,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办什么酒席?你非要办,在你自己家里办,不要到外面让人笑话。”

“我——”王嘉嘉刚要说话,赵泽宇赶紧笑着阻拦。

“妈,这事我们再商量,再商量啊。”

李青道:“不用商量了,我已经通知订位子的酒店,酒席取消了。”

“妈!”王嘉嘉愤怒地站了起来。

赵泽宇连忙按住她,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一样的,我们就在家请几个亲戚朋友来凑一下热闹。”

“小星那天就不用去了。”

王嘉嘉忍不住道:“为什么?”

“那天是周末,按约定,小星周末在这里过。”

王嘉嘉正要发火,赵泽宇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哄着按下她。

“我吃饱了。”她起身走出屋子。

傍晚,尊邸小区的池塘边,何超龙叼着烟,重重地朝池子里吐了口痰,他的心情差极了。

他被派出所拘留了七天,最后因为盗窃的证据不足,放了。

出来后,他才看到王慧的微信留言,王慧已经被董家辞退,准备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王慧还有个老公在其他城市打工,她可不敢跟家里人说被辞退的原因,只说业主家暂时不需要保姆了。王慧当月的工资被钱一茹扣下,抵充借款,她还欠钱一茹三万块。王慧告诉何超龙,她婆家一直都叫她去她老公所在的城市工作,她过去一直以董家对她不错的理由拖延着,如今被辞退,也没理由留在江北了,她和何超龙缘尽于此。何超龙此前还问王慧借了几千块,王慧让他有钱后早点还她。

这样一来,何超龙工作丢了,情人跑了,可谓人财两空,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个叫洪梅的臭保洁。

他从派出所出来后,从物业公司的原同事口中得知,王慧刚被辞退,洪梅就去了董家当保姆,他将几件事前后串联起来复盘,一下子豁然开朗,这一切都是洪梅设计的。

等了一阵子,他看到洪梅带着董浩然来到池塘边玩耍,立马将烟头一丢,冲上前,一把揪住她:“你他娘的真会耍手段啊!”

“你干吗,放手!”孟真真用力打他的手,怎奈何超龙身形高大,孟真真一个女人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牢牢抓着不放。

一旁的董浩然看到这一幕,天真的勇气让他对着何超龙喊起来:“管家,你干什么呢,你为什么欺负我家阿姨?”

“滚一边去,小王八蛋,老子还想抽你呢!”

董浩然毕竟是个才二年级的小孩,从来没有被成年人直接粗暴对待过,吓得他顿时眼眶一红。

“你吓唬小孩干什么!——浩然,你快回家去!”孟真真开始用力挣扎,去抓何超龙。

何超龙一只手牢牢箍住她,另一只手抵挡了几下,把她双手都扣了起来。

“你他娘的真行啊,你从哪儿弄来的避孕套栽赃陷害我们?王慧那天来大姨妈,老子压根没跟她做。我们也从没把避孕套扔厨房里,你真心狠手辣啊,搞这么一出,把我们俩的工作都弄没了,结果你自己混进去当保姆?”

孟真真低声警告他:“你还有脸说?你们想在孩子卧室里放火,这是犯罪!这可是要坐牢的!”

何超龙一愣,不由得将她的手放下来,怒视着她:“你瞎说什么,你有证据吗?”

“那个插头就是证据!”

“什么插头,你在说什么?”何超龙微微心虚,眼神躲闪。

“你自己心知肚明,你如果再来捣乱,我就把插头交给警察。”

何超龙盯着她,狠狠竖起大拇指,装模作样地警告一句:“你有本事,走着瞧,这事我不可能就这样饶过你!”

他正想再放几句狠话,董浩然带着保安赶了过来,保安一看就明白,何超龙是因为丢工作的事来跟业主闹了,看在过去是同事的分上,他们没有太过强硬,只是劝说着:“行了吧,老何你也别闹了,赶紧走,待会儿业主过来,又要怪我们怎么放你进来了。”

何超龙一脸不甘心,只好暂且离去。

经过何超龙这么一闹,董浩然也没了玩耍的心思,孟真真带着他早早上了楼。

到了楼上,钱一茹已经从业主群里听说了消息,便询问起两人。她从董浩然口中得知何超龙冲他大吼,不免担忧何超龙还会来找麻烦,嘴上虽说不用怕这种小流氓货色,她明天就去找保安,绝对不会再让何超龙进小区,却又忍不住询问孟真真何超龙会不会再来找麻烦,如果孟真真接送董浩然上下学途中,何超龙又在路上堵她该怎么办。说话间,她不免流露出嫌弃孟真真不会开车的意思,否则开车接送孩子上下学,倒也不用担心何超龙了。

孟真真心思通透,一下子就听出了钱一茹的话外音。

钱一茹为人是不错,可业主和保姆永远不是一家人,钱一茹不会管这件事谁对谁错,也不会在意孟真真的感受,她只是不想惹上麻烦。如果何超龙继续来找孟真真的麻烦,钱一茹的选择一定是开除孟真真,另找保姆,顶多给孟真真一些经济上的补偿。

一念及此,孟真真赶紧安抚钱一茹,向她解释,何超龙觉得是因为她发现了避孕套,害他丢了工作,迁怒于她,何超龙没胆量真的来惹事,更不敢惹董家人。今天何超龙是冲着她来的,不是董浩然。

钱一茹心下稍稍放宽一些,叮嘱她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多加小心,这种小流氓就像狗皮膏药,粘上了,甩不掉。

结果到了晚上,孟真真回到保姆房休息,何超龙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你想干什么?没完没了了吗?”孟真真对他很不客气,这种无赖,如果你软弱,对方就会得寸进尺,如果你强硬,他反而不敢怎么样。

这一次,何超龙变了一副态度,嬉皮笑脸地说:“我觉得咱们俩应该见面好好聊一下。”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当然是聊怎么赔偿我的损失啊,我工作砸了,你觉得赔我多少钱合适?”

“我凭什么要赔你钱?”

“就凭避孕套的事是你一手设计的,陷害我和王慧。”

孟真真怕他用电话录音,回答得滴水不漏:“谁陷害你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我手里还有你们放的插头,你们想放火烧了卧室,证据确凿。你如果再来纠缠,我就把插头交给警察!”

何超龙嘿嘿一笑:“你交呗,我刚刚才算想明白,你如果要交,早就交了,干吗等到现在?什么插头啊,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啊?”

孟真真道:“懒得理你,别再打我电话,否则我报警了。”

她正想挂断,何超龙换了一副冷峻的声音:“我现在也没班上,你要是不赔我损失,我天天在你接送小孩路上蹲你。”

“我会报警抓你。”

“哎哟,还报警,我不过是每天在旁边陪着你接送孩子,我又没干什么,大路朝天,谁走你旁边碍着你了?你仔细想想,董先生和董太太知道我每天这么贴心地护送你,还敢留你当保姆吗?你处心积虑设计我们俩,把王慧弄出去,自己当保姆,结果干不了几天就得卷铺盖走人,亏大了。”何超龙彻底耍起了无赖,他做了几年尊邸的楼宇管家,深知有钱人的脾性,有钱人很怕麻烦。

孟真真沉吟几秒,不卑不亢道:“你这么空闲每天陪我接送孩子,不如重新去找份工作,还能领工资。”

何超龙道:“我的时间安排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明天路上就能遇着我了,到时小孩回家跟父母一说,嘿嘿……”

孟真真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啊,你赔我一些钱呗。”

孟真真犹豫了一会儿,想到刚刚钱一茹的态度,自己好不容易进入董家,如果真被这无赖搞砸了工作,那也太冤枉了。她只好委曲求全道:“你要多少钱?你知道我之前干保洁,也没攒下什么钱。”

“咱们见面谈吧,不用挑日子了,就今天,你找个理由出来,咱们半个小时后巧克力公寓楼下见。”

提及巧克力公寓,孟真真顿时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巧克力公寓?”

何超龙理所当然地道:“员工通讯录里写的啊,话说回来,你也不像是没钱,都租得起公寓,比我住的好多了,待会儿见,嘿嘿。”

挂完电话,孟真真坐在床上思考许久,这种流氓不能让他抓到软肋,否则他会一直问她要钱,可也不能不去谈,否则她相信明天何超龙准会在路上蹲守。

半个小时后,孟真真来到了巧克力公寓楼下,却不见何超龙,于是打电话给对方:“我到了,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何超龙的笑声:“我在楼上,你家门口呢。结果呢,很有意思,我发现了一件事。”

孟真真心虚地问:“什么事?”

何超龙卖起关子:“你的一个大秘密。”

孟真真心下紧张,急匆匆来到楼上,在过道远远就瞧见何超龙通过猫眼朝她家里张望,她快步走上前,质问他:“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她朝门上看去,门上的猫眼已经被转了下来,露出空空一个洞,屋内一切一览无余,她顿时呆立原地。

何超龙笑了起来:“本来我还在琢磨,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呢,怎么可能知道插头的事?后来查到你住巧克力公寓,我就有了点猜测,结果我朝你这屋里一张望,谜题就全部解开了。”

孟真真瞳孔收缩,牢牢盯着他,默不作声。

“没想到你还真有个千里眼,你用望远镜监视董家?你还设计把王慧赶出董家,自己混进去当保姆,你是在搞什么大阴谋吧?”

孟真真咬住嘴唇,不知如何辩解。

何超龙原本看到望远镜也只是猜测,见对方默认了,那说明她确实是在用望远镜监视董家。

“你到底是什么人,专门买了个望远镜监视董家,处心积虑讨好董太太,再设局把王慧赶走,你有什么目的?”何超龙继续逼问。

一时之间,孟真真想不出其他合理解释,她面无表情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何超龙捏起她的脸,笑道:“你准备在这里和我聊呢,还是进屋聊,谈谈怎么补偿我这次的‘人财两空’?”

孟真真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面无表情地掏出钥匙。

两人刚走进屋,何超龙便一把将孟真真按在墙上,心急火燎地道:“今晚就当你先补偿我一下了。”

孟真真奋力挣扎,抓他的手臂,骂道:“你敢动我,我就报警告你强奸!”

听到“报警”两个字,何超龙冷静下来,松开手。他只知道眼前的洪梅行为古怪,不知道洪梅压根没底气报警。他悻悻地走到客厅的沙发边,自在地躺下去,先继续进行试探:“既然你人不让我碰,那我们就谈钱吧。”

“我凭什么给你钱?”

“不给是吗?”何超龙掏出手机,把放在窗帘后的望远镜拍了下来,说,“明天开始,你每天接送那小子上下学,我都会跟在你旁边。我还会把你家的照片发给董先生、董太太,说你一直在偷窥他们家。我还要发信息给他们,王慧那天来大姨妈,我们根本没有做爱,如果他们不信,可以去问王慧。我们俩都承认了确实在董家多次发生过性关系,没必要单单否认那一天。我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觉得他们知道你监视他们家,又处心积虑设计赶走王慧,自己去当保姆后,还敢留你吗?”

孟真真咬着牙关,站在原地,思索着何超龙这么做的后果。

先不提何超龙真干得出天天跟在她旁边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事,这种事哪怕报警,何超龙这种无赖,他只是跟在旁边,又没做任何事,警察也拿他没办法,何况孟真真不敢报警。

而何超龙把望远镜的照片发给董先生夫妻,又坚称当天没做爱。正常人从逻辑上看,何超龙和王慧都承认在董家发生过关系了,没必要否认称那一天没做爱。加上她家里有台望远镜,且窗户正对他们家,董先生夫妻肯定不敢留她在身边了。

有钱人哪儿会容得下一个来历不明、行为举止可疑的人进来当住家保姆?

孟真真深吸一口气,只好妥协:“你想要多少钱?”

“我也不多要,补偿我几个月工资吧,给三万块。”

“三万块?”孟真真骇然,直接摇头,“我才刚做保姆,以前我干保洁,一个月只有两千多块钱,压根没攒下多少积蓄,我去哪儿拿这么多钱给你?”

何超龙笑起来:“你一个保洁,租了这么大一套单身公寓,按照常理,工资都还没租金高呢,你图什么?你这叫没钱?”

孟真真道:“一万块,我现在就给你。”

何超龙此时此刻猜测孟真真处心积虑进入董家,不过是图谋保姆工资高,并未想过她还有其他目的,原本想着光靠这一点也勒索不了多少钱,只是随口报价三万块,换成其他人肯定说“你要闹就继续闹,我不会给你,大不了我换一户人家干”,最后能弄到三五千块也算不错了,谁知道孟真真还价都喊到了一万块,这让他喜出望外。

何超龙表现出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三万块就是三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孟真真气愤道:“我只有一万块,多了我也拿不出。”

何超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感觉也不像撒谎,暂时妥协:“行,那你先给我一万块,剩下两万块打欠条,等你干上几个月的保姆,工资不就有了吗?”

孟真真犹豫了片刻,道:“我给了你钱之后,你再闹怎么办?”

“你放心,你给了钱,我就去其他地方找个班上,我哪儿有时间天天跟你耗着呢?不过你要是不给我钱,我现在也没工作,这阵子可以好好陪你玩。玩阴谋诡计,嘿嘿,我也不差的。”

孟真真权衡片刻,无奈地叹口气,走过去拿沙发底下的一个旅行编织袋,刚弯下身去拿时,她便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她明明把编织袋塞到了沙发底下最深处的位置,此时此刻编织袋却在很靠外的位置。

一时间,她没来得及多想,拿出编织袋,拉开拉链,又拉开了里面的一个隐藏口袋,手伸进口袋中摸索,她背对着何超龙,以免被他发现藏着的所有钱财,捏到一沓刚好一万块,正要掏出来之际,何超龙见她在掏钱,便伸手去夺编织袋,想要全部据为己有。

孟真真赶紧拉上拉链,牢牢拽住编织袋,不让他夺走。

何超龙一只手拽着编织袋,另一只手探进孟真真刚才拿钱的方向摸索,摸到了一个布袋钱包,一把掏了出来。

这个布袋钱包很薄,只是装了几张卡而已,何超龙原本没有在意,却见孟真真看到布袋钱包后,连装钱的编织袋都直接扔到了地上,跳过来拼命抢夺。何超龙背对着她,任她又抓又掐,拉开布袋钱包,拿出里面装着的身份证、户口本等物品。

何超龙拿起身份证一看,上面清楚地写着名字“孟真真”,照片是她本人,他随后抬起头,充满怀疑地看着她。

孟真真见他已经看清楚了她真实的身份证,停下手,冷然道:“还给我!”

“我想一想,我想一想,明白了,我这下彻底明白了。”何超龙拿起身份证,对着光翻转了一下,防伪的印花清晰地变幻着颜色,他恍然大悟,“你不是洪梅,你叫孟真真!”

孟真真冷冷地看着他,目光瞥了眼桌子,那里有一把水果刀。

“你在咱们物业公司上班,公司给你交社保,用的是洪梅这个名字,说明洪梅的身份证是真的。可你的真实身份是孟真真,你为什么要用洪梅的身份?难怪你看到那个插头没报警,还吓唬我你要报警?我猜,你是通缉犯吧?这个叫洪梅的女人该不会已经死了?被你弄死的?哈哈,你应该没这么凶悍吧?”何超龙嘴上瞎说着,他倒也不怕孟真真真的是杀人犯,毕竟她是个女人,何超龙身形高大,不怕她搞突然袭击。

孟真真思索着,临时编个理由:“我欠了很多债,从老家逃出来,买了全套的假证。”

“你撒谎!”何超龙不信,“我听说过躲债的,没听说过躲债还办假证的,除非你是集资诈骗,骗了很多人的钱,被警察通缉了,才需要用上假身份。”

孟真真一时语塞,只能说:“你想怎么样?”

“那就是被我说中啦,你犯事了,对不对?”

孟真真冷声道:“和你没关系。”

何超龙笑了笑,他掌握了这个把柄,那他可就不再怕孟真真以报警相威胁了,便是从孟真真身上拿再多好处,对方也不敢反抗。

他捡起地上的编织袋,翻找了好一阵子,总算被他摸到了隐藏的口袋,拉开拉链,将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有六七万块之多。这些钱虽是孟真真这些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可此时此刻,她也不敢抢夺,眼睁睁看着钱全被他拿了出来。

“现金都有这么多,你存款岂不是更多,可以呀,孟真真!”看到这么多钱,何超龙眼睛都直了。他干了几年楼宇管家,工资虽说尚可,可他是个有多少花多少的主儿,攒不下钱,常年工资拆借着网贷,六七万块对他来说已是巨款了。

这还没完,何超龙走上前,捏起孟真真的下巴,笑道:“这些钱我先替你保管了,可我为了替你保守秘密,需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啊,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放松放松?你放心,我也会让你很满意的。”

何超龙抓住她的脸,对着嘴巴狠狠亲了上去,孟真真本能地一把将他推开,喝道:“滚开,我不可能任由你摆布,今天你拿走钱,这事算一笔勾销,如果你再以此来要挟,我也不怕你威胁!”

何超龙被她推开后,稍稍冷静了下来,说:“我问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要真是杀人犯,说实话,这钱我也不敢拿。”

“不关你的事。”

“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否则,我既不敢拿你的钱,也不敢碰你的人,我太吃亏了,那样我也只能报警了,说不定报警还有悬赏奖金呢。”

孟真真盯着何超龙,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对方犹豫着,何超龙也不急,慢慢在她家踱步参观起来:“你舍得租这么大的房子,现金都有这么多,你肯定还有不少存款吧?说说,你到底干了啥事。你今天不跟我坦白交代,这一关肯定是过不了的。”

这套公寓一室两厅,还带了个小小的储物间,亦可算是衣帽间。何超龙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储物间四处张望,随便看了几眼,正要转身出来,突然,他感觉旁边有道目光盯着他,他本能地转过头去,藏在黑漆漆一角的一双眼睛跟他四目相对,他瞬间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暗之中伸出一只大手,握着一把大扳手,高高举起,当头一棒砸在了他的脑壳上,紧跟着又连敲两下。

储物间外,孟真真看到何超龙突然扶住墙角,后退几步,先是缓缓地动作,然后突然一下子重重跌倒在地,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看到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

男人喘着粗气,看着倒地的何超龙,许久之后,抬头看向了孟真真:“真真,好久不见。”

公安局的询问室里,警方请来了王慧。

正常情况下,王慧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警察调查孟真真的情况,最多是打电话,或者上门找王慧问一问,不需要将王慧请过来。

警方查到将赵泽宇逃离现场的视频发给多个新媒体账号的联系人是何超龙,接着又发现,何超龙的手机从三个月前开始,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关机状态,偶尔开机。警方试过各种办法,都联系不上何超龙。随后又查到何超龙原先是尊邸小区的楼宇管家,三个多月前因和董家的小保姆王慧睡觉,两人双双被开除,孟真真才得以成为董家的保姆。

如此一来,这个案子中,何超龙就成了重要人物,跟何超龙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王慧。

王慧被董家扫地出门后,起先去了老公打工的城市,待了没多久便以找不到工作,还是江北熟悉为由,回了江北,先是去了一户中年夫妻家里做工,前阵子因和男主人有染,被女主人和子女发现起了纷争,闹到派出所,目前暂时休息在家。

警察联系到她时,她一开始拒绝接受问话,后来怕警察去问她老公,在得到保证会替她保密后,才同意来公安局。

询问室里,警员小孙再三向她保证案子跟她无关,肯定会替她保密,不要紧张后,便正常地问起来:“你认识孟真真吧?”

“谁是孟真真?”

小孙改口道:“就是洪梅,你走之后,董明山家里请的保姆。”

“洪梅?”王慧气愤道,“我当然认识,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她怎么你了?”

王慧想起依然是一肚子的火:“她为了把我赶走,自己进董家当保姆,故意借着补下水道的机会,从水槽底下掏出一个当天用过的避孕套,栽赃陷害我和何超龙,可当天我来姨妈,我们根本没做过,我也从来不会把避孕套扔进水槽。结果她用这一招,让董家夫妇信以为真,去查监控,发现何超龙来过家里,害得我和何超龙都被开除!……没错,我承认我和何超龙确实有时候会发生关系,可我们被开除是洪梅设计陷害的。何超龙说她处心积虑进董家,不只是为了当个保姆这么简单,她还有其他的目的。”

小孙问:“她还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有天晚上何超龙给我发微信,说他通过洪梅家门上的猫眼洞看到了她家里放着望远镜,我问他这说明什么,他说他发现了洪梅的秘密。我问他什么秘密,他一直没回我消息。第二天我又发微信问他到底是什么秘密,他就说他搞错了,没有秘密,弄得神秘兮兮的。”

“你还保留着当时的聊天记录吗?”

王慧摇摇头:“我和他的聊天,每次发完,我都会删记录。”

“你和何超龙平时联系吗?”

王慧犹豫了一下,说:“我被辞退后,去了外地一段时间,回江北又找过他,结果他回我消息很敷衍,打他电话都给我挂掉,肯定是又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还欠了我好几千块钱不还,后来打过几次电话,基本都是关机,不关机也是挂掉,我发消息骂他他也不回,我被他气死了。”

看着王慧的口供,陈哲又掏出何超龙的手机记录,发现他这几个月来,手机大部分时候处于关机状态,中间偶尔开机,也基本上在几分钟内又关机,而且,他从来没接打过一次电话。

段飞从陈哲手中接过资料,看了一番后,询问:“何超龙有几个手机号?”

“就这一个。”

段飞马上反应过来,道:“所以,你怀疑何超龙可能已经死了?”

陈哲点头道:“我们调查发现一个问题,这几个月以来,没人见过何超龙,也没人跟他说过话,包括他家里人。他与外界的联系只通过微信的文字。而且在这几个月里,他这唯一的手机号大部分时候都是关机。按照我们的经验,何超龙很可能已经死了,有人用他的手机回复消息,装成他还活着的样子,以免他的亲戚朋友因为他的失联而报警。我们从营业厅得到证实,这期间他只有一次跟孟真真的通话记录。”

陈哲接着说:“何超龙跟王慧说,他去孟真真家发现了孟真真的秘密,后来就失联了,这次案子后,有人用何超龙的手机发布了赵泽宇逃离现场的视频。所以,何超龙的失联,肯定跟孟真真有关,说不定就是孟真真杀了何超龙。”

段飞摇摇头:“你说得不对。”

陈哲不屑地道:“怎么不对了,你懂刑侦吗?”

段飞道:“孟真真以死设局陷害赵泽宇,她的同伙为什么要用何超龙的手机发布视频,为什么不直接用孟真真自己的手机号?孟真真以死设局,一定是希望我们调查赵泽宇,为什么要牵出来一个何超龙?这说明何超龙这条线索,肯定跟赵泽宇有关系。”

当孟真真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这个四十多岁、身形精瘦的男人时,她当场吓得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陈子华,她的初恋,董浩然的生父,也是她的噩梦。

三下重重的敲击将何超龙砸晕后,何超龙躺在了地上,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陈子华走上前,蹲下身,本想要救治一下,手刚搭上,何超龙就抽搐着一弹,把陈子华吓了一跳,不敢再碰他。

孟真真此刻也无暇思考陈子华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赶紧抓起桌上的纸巾,扑到地上,去堵何超龙头上汩汩冒血的口子,可手一按上去才知道,何超龙颅骨右侧的一块被砸得凹陷进去了。孟真真手足无措,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但一瞬间想到了很多顾虑,下意识地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用纸巾对他进行抢救。

地上的何超龙早已说不出话了,脑袋上冒血不止,只有嘴巴发出呻吟声,口水横流,目光试图聚焦,还是无力回天,渐渐地,眼神开始涣散。几分钟之后,何超龙抽搐的手脚慢慢停了下来,在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后,他四肢猛地一抽,瞳孔迅速变了颜色。

人生就此画上句号。

见到这一幕,孟真真无力地一屁股向后瘫坐在地。

陈子华也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摇晃何超龙,对方毫无反应,他抬头看向孟真真,略带畏惧地颤声道:“他……他好像死了。”

孟真真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子华大口喘着气,坐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颤巍巍地点上,嘴里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要弄死他,你知道,杀人这种事……我也是不敢的啊。我听这王八蛋刚才威胁你,他不但要把咱们辛苦攒的钱都弄走,还威胁要你当他的女人,我心里特气!刚好他凑过来,发现我了,我也是害怕,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一扳手砸过去了。我也没想到……没想到这小子直接死了,他自己是短命鬼,不能怪我啊!”

孟真真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

陈子华沉默了一会儿,眼见事态无法逆转,接下来也只能想着如何善后了。他将何超龙身上的手机、钥匙、香烟、打火机等一应物件全部取出来,用何超龙的指纹解开手机锁,迅速查看起来。

“还好,这浑蛋今天除了和你联系,没有和其他人打过电话。……微信上,就和一个叫王慧的女人提了一句他看到你家有望远镜。听他刚才说话的意思,他是单身。所以,他今天来找你这件事,应该再没其他人知道了吧?也对,他想敲诈勒索你,照理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没人知道就好办了,咱们把他的尸体处理掉,一了百了。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他抬头看向孟真真,他内心也很慌张,毕竟他杀人属于一时失手,他本就对何超龙威胁孟真真大为恼火,躲在储物间被发现之际,本能地挥下了扳手,哪知就这样把人砸死了,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不敢朝何超龙的脑袋上砸,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把事情掩盖过去。

他再次向孟真真确认:“他今天来找你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孟真真冷然看着他:“有。”

“还有谁知道?”陈子华握紧了扳手,目光中透出了紧张和凶光。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打算顺便杀了我灭口?”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真真?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就是想和你重归于好,好好地走下去。”

孟真真极尽厌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藏在我家?”

“这个啊……”陈子华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衣服,知道隐藏不过去,只好说了实情,“我遇到了小八,听他说你可能跑福利院找孩子去了。我就去福利院周边打听,得知你已经离开。后来呢,我听说你找过五哥,问他办假证的渠道,刚好五哥介绍的那个搞假证的是我一老哥们,我就找他问出了你的手机号码。所以——”

孟真真当即醒悟过来:“所以匿名短信是你发的?一万块封口费是你要的?”

陈子华憨憨一笑:“我不是为了要这钱,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找到你啊。”

“那天你一直躲在远处监视我,看到我把钱放进储物柜后,故意说改天,让我拿了钱回去,你就在后面一直跟踪我回家?”孟真真回想起当天她始终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陈子华叹口气,透着委屈:“是呀,我知道你在江北,可我只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你具体在哪里。我如果直接打电话问你,你只会更躲着我。所以啊,为了找到你,为了挽回你的心,我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

孟真真冷冷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这不……嗯……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一个人,我得先摸个底。刚好我老板教了我一点开锁的法子,我就先来你家里瞧瞧,看得出你还是一个人住,我就放心了。”

孟真真这才反应过来,猫眼是陈子华转下来的,因为开锁的撬棍需要通过猫眼的洞,沙发下编织袋的位置变动,自然是陈子华做的,只是他没搜到袋子隐藏夹层里的钱罢了。

“你放心了?”孟真真看着他这张似笑非笑的脸,又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一时间,想起了历历往事,想到自己刚寻到孩子,刚过上正常生活,就又遇到了陈子华。孟真真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双手用力捶着沙发:“我又被你毁了,我的生活又被你毁了!”

陈子华立马抱住她安慰,她用力将他推开,陈子华缩在一旁,悻悻道:“怎么说那话呢?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啊,咱们俩永远是一家人。再说了,这王八蛋死了也好,他如果不死,你就会一直被他威胁,你好不容易找回了咱们的孩子,好日子刚开始就被他拿捏,被他威胁,这哪儿成呢?”

孟真真顿时警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找到了小孩?”

陈子华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跟踪你好多天了,你看董家孩子的眼神,跟别人家的保姆完全不一样。还有那小孩的五官,长得跟咱俩多像啊,我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催促道:“咱们的事,以后再说吧,今天先把这事给处理掉,这事一旦被人知道,咱们俩就都完蛋了。”

陈子华继续检查何超龙的手机信息,却看到孟真真一脸漠然地拿起手机,他立即抓住她的手,看到手机的屏幕上已经按出了数字“110”,就差按下拨号键了,他怒道:“你要干什么?”

“报警,抓你,陈子华,你杀人了!”

“你敢!”陈子华脸上凶光尽显。

孟真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你现在可以继续杀了我灭口,这样就没人报警了。”

陈子华和她对视几秒,语气软了下来,委屈道:“如果刚才我没有杀了这个浑蛋,他接下来会怎样?你以为给他几万块钱,他就不纠缠你了?你和他的事就能了结?这种人,一旦有了你的把柄,他一辈子都吃定你了。”

孟真真无动于衷。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真真!”他紧紧握着孟真真的手,恳求道,“真真,你冷静一点,你报警抓我,你怎么办?”

孟真真不屑道:“我逃了这么多年,早就厌倦了躲躲藏藏的日子,我现在知道了孩子还活着,活得很好,够了,不怕了。我进去服刑几年,换你这辈子都出不来,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我值得!”

“真真,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对我吗?”陈子华饱含深情,过了几秒,换了一种语气,“真真,你好好想一想,我进去了,我替你杀人,我死有余辜,这没错!可是,你怎么办?董家夫妇,还有孩子,他们到时候都会知道我们才是董浩然的亲生父母啊,孩子该怎么办?董家夫妇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杀人犯,亲生母亲是罪犯,母亲还混进他们家当了保姆,他们会怎么看孩子?他们还敢继续养着孩子,一直把他养大吗?将心比心,换作你,如果你知道一个小孩的父亲是杀人犯,你敢领养吗?以后孩子稍微调皮捣蛋,稍微犯了些错,他们就会觉得,这孩子长大肯定和他爸妈一样,什么样的种生什么样的崽。再说了,孩子知道了我和你才是他爸妈,他会觉得光荣吗?你自己可以无所谓,你要不要考虑咱们孩子的感受?”

孟真真浑身一颤,道:“所以,你这番话的意思是,只要我报警,你就会把董浩然的身世说出来?”

陈子华叹口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如果我进监狱,就出不来了,我总得认个亲吧?”

“你这是威胁吗?”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真真,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也要为了别人而活。你做事情不能只考虑到你一个人,也要考虑到其他人啊。”

“无耻!”

孟真真牙齿咬合了几下,要报警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陈子华的这个威胁击碎了她报警的勇气。董家夫妇如果知道董浩然是杀人犯的孩子,以后他们还会将他视若己出,真心实意对他好吗?董浩然知道了真相,知道亲生父母是这样的人,他这个年纪该如何承受呢?

陈子华看了看孟真真,没有人比他更懂孟真真的性格,一眼便知孟真真不会再报警了,遂放下心来,再次问:“这个浑蛋今晚来找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陈子华透着威胁之色,盯着她。

孟真真不耐烦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

陈子华遂放弃追问,继续检查何超龙的手机,打开各个手机应用软件,查了十几分钟,已经把何超龙的情况摸了个透:“这人的老家在北方,跟咱们这儿隔着十万八千里,看他微信的聊天记录,嗯……他在江北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个叫王慧的,哟,聊得可真骚,好家伙,还是偷情啊,王慧还怕被她老公发现。好在最近这对狗男女分开了,几个礼拜没见面了。……嗯,今天他来找你这事,除了王慧,他没跟其他人提过。”他抬头寻思片刻,道:“他是个孤寡年轻人,这就好办了。”

陈子华转头看看孟真真,孟真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凑过去憨笑,宽慰道:“放心吧,我仔细检查过了,他今天来找你这事没告诉任何人,咱们把他的尸体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谁都不会知道。微信里面有他和房东租房的聊天记录,你看,他刚租了半年,地址写得清清楚楚,他也没跟其他人提到过他这个新住址,明天我再去他的出租屋确认一下。我呢,修改一下他的手机密码,设置成没有密码,接下来一两个月我就带着他的手机,有消息就回,有电话不接。这几个月里,不会有人知道他失踪了。等到将来瞒不下去了,他老家的亲人联系不上他再报警时,隔的时间也长了,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只要他的尸体不被人挖出来,这个秘密就永远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只要我不出事,你也不会出事,董家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

孟真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嘴脸。

他分析完,又复盘了一番,觉得此举稳妥,又问孟真真:“怎么样,咱家的真真小宝贝,咱家的大学生,你智商高,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孟真真冷声道:“最大的漏洞是你怎么还没死!”

陈子华丝毫不生气,继续憨笑:“之前是咱不对,可那时穷,没办法,小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医生都说了,三岁前要动三到四次手术,还不一定能治好,没有五六十万块钱根本下不来,咱们一是没钱,二是这钱花了,也不一定有好结果,这不我才想着给有钱人家养,才能救他一命。”

“你不是给,你是卖!你是畜生,你是禽兽!”

陈子华依然嬉笑着哄她:“男人总是比女人理性,我当时也是迫于无奈,你看,最终结果是好的,咱们孩子现在大小也算个富二代,病好了,身体倍儿棒,生活幸福,要什么有什么。再说了,后来你设计报警把我抓了,我坐了足足六年牢才出来,我可一句都没有怨你,谁让我永远最爱你呢?”

孟真真呸了声:“恶心!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男人!”

陈子华瞬间怒道:“孟真真,老子为你坐了六年牢,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你就杀了我吧……”孟真真抬起头,眼中透着无限的疲惫。

两人对峙了两三秒,陈子华的眼神又柔和下来,恢复了笑脸。“别这样,真真,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最爱你,你怎么对我我都会包容你。现在,先解决手里这桩难题。理智一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只能想办法解决。要不然,”他摇头叹息一声,“我进去了,枪毙了,不要紧,可大家都不好过啊……”

“你!”孟真真盯着他,他却还在憨憨笑着。

在陈子华一番威胁下,孟真真只好坦白地把何超龙与她结怨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陈子华反复检查何超龙手机上的信息,确认了何超龙被物业公司辞退后,又被王慧提了分手,他在江北没什么朋友,从物业公司宿舍搬出来后,临时租了间很便宜的隔断房,今天来找孟真真之事,事先也没告诉任何人。对于这样一个大城市里的边缘小人物,只要把何超龙的尸体处理妥当,何超龙之死暂时也无人知晓。

孟真真很清楚,处理何超龙的尸体,陈子华一人即可,可是陈子华偏偏以他一个人抬不动为由,要孟真真协助,目的就是让她成为“共犯”。当下他可以以董浩然为由,威胁孟真真不能报警,可几年后呢,董浩然长大后呢,或者孟真真有了其他想法也未可知,只有把两个人绑到同一条船上,陈子华才能彻底放心。

陈子华从储物间里寻到了一把园艺锄头,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租客留下的,又寻出了一个化肥编织袋,将何超龙的尸体装了进去。

孟真真看着他低头忙活,目光不由得瞥向了旁边的那把凶器——扳手,身体慢慢靠了过去。她心中思索起来,陈子华将来若是被抓,董浩然亲生父母的身份就会暴露;如果陈子华没有被抓,恐怕他会一直以此来威胁孟真真。只有陈子华死了,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别发呆啊,愣着干吗?事情都发生了,咱们好好善后才要紧。”正恍惚间,陈子华抬头催了一句,还兀自以为孟真真是因为第一次面对尸体而害怕。

“哦。”孟真真淡淡应了声,协同将尸体装进袋子。

随后,陈子华细心地将房间里收拾妥当,把两人身上沾染血渍的衣服脱下来打包带走,又将地上的血迹反复擦拭,完全消除了痕迹后,又用洗衣粉擦洗好多遍,才稍稍放心。

此时夜已深,尽管屋外走廊寂静一片,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子华不敢托大,万一途中被人撞见,那就公安局走起了。他让孟真真开门查探,确认外面无人后,他拖着编织袋快速走进了楼梯通道。孟真真在前面探路,以防在楼梯通道里撞到不速之客,虽然大半夜漆黑的楼梯通道里遇到人的可能性不高,但不排除寻求刺激的男女半夜在此媾合,一旦撞个对面,后果不堪设想。

一路有惊无险,他们顺利地从楼梯通道走到了地下停车库。

陈子华让孟真真留在楼梯口等候,在孟真真吃惊的目光中,他坐上了一辆颇有档次的奥迪轿车,将车倒到了楼梯口,停好车,打开后备厢,将编织袋装上车,招呼孟真真上车。

陈子华让孟真真坐到汽车后排,尽管从何超龙的手机信息判断,他来找孟真真这事没告诉过其他人,但以防万一,如果警方事后得知何超龙失踪当晚找了孟真真,又在道路监控中拍到了孟真真坐在副驾驶位大半夜外出,两个人都给不出合理解释。

陈子华开着车,驶出巧克力公寓,他看到后视镜中的孟真真一言不发,便找话聊,试图打破压抑恐惧的气氛:“这不是我的车,是我老板的,我现在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司机兼保镖,月工资八千块,怎么样,不错吧?”

孟真真白了他一眼。

“我可不是给普通人开车,我老板赵泽宇是江北的大人物,家里头全是大官,他自己搞投资、搞房地产,身边人都老有钱了。你知道花姐吗?你大概不知道,江北的田花花,花姐,以前是夜总会的老鸨,我老板早些年看她为人机灵,就提携了她,结果呢,她现在是好几家夜总会、大酒店的老板了。还有之前跟着赵老板的司机、员工,好些人现在都是外面的大老板呢。现在我跟着赵老板,说不定哪天他也会提携我一把。”

陈子华颇有几分得意,在他看来,能给赵泽宇开车,那是极其有面子的事。

孟真真不屑道:“这么厉害的老板,怎么就被你攀上了?”

“这不是我找了你那谁给我介绍的工作……”

“你找了谁?”孟真真狐疑地看着他。

陈子华咳嗽一声,改口道:“那谁,我找熟人介绍的。”他马上绕开这个话题,说:“我刚给赵老板开车几个月,得好好表现,不能偷懒。赵老板经常应酬得晚,我负责晚班接送,平时白天要睡觉,所以我隔了许久才有时间来找你。”

“我只盼望你永远不要来找我。”

“那怎么成,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想着你呢,咱们可是一家人。”

“想着我,还是惦记我的钱?”

陈子华眉头一皱:“什么钱啊?”

“你要找我,为什么要装神弄鬼跟踪我,又撬门进我家?”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先摸一下底,看看你是不是有其他男人了。”

孟真真冷笑,戳穿他:“你是最近赌博又输光了钱,想到我攒的钱不敢存银行,肯定放在家里,才撬门进来的吧?看看我这些年攒下多少钱,你好全部偷走?”

“怎么可能呢?你的钱,我的钱,不都是咱们的钱吗?再说了,上回那一万块我也没拿啊,我现在可是有正经工作,你放心,我改过自新了,以后啊,我会好好对你的。”

孟真真斩钉截铁道:“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陈子华嘿嘿一笑:“这不是你想不想,我们的关系,是一辈子都扯不断的。”

孟真真把指甲掐进了肉里,别过头,痴痴地望着窗外。

夜色漆黑如墨,寻不到光亮。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穿过一大片没有路灯的盘山公路,又经过了一座桥,开往一处路标叫“桉口乡”的方向。

又行驶了几分钟,车子来到了一处路边的缺口前。缺口上方是依山开凿的泥土路,路的宽度只允许一辆车通行,一侧靠山体,另一侧是斜坡,泥路中间是两道深刻的轮胎印,这种路在山区农村很常见,一般是乡政府为山上居民修建的简易通行道路,方便拖拉机运送物资和山上的毛竹、土特产。

陈子华踩下油门,车子一鼓作气朝着泥路冲上去。车子在泥路上颠簸,孟真真望着窗外,车子边缘一侧似乎随时会轮胎悬空,不由得心悸,不过转念一想,死,也是一种解脱,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坦然了。

陈子华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这几年政府都在搞‘山民进城’,拆掉山上的房子去县城买房落户,每个户口补贴几万块,桉口乡的这片山头好几年前人就全搬出去了,山上一个人都没有。咱们待会儿找个树洞把何超龙给埋了,哪怕将来被发现也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说不定啊,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孟真真警惕地问:“你来过这里?你还杀过人?”

陈子华夸张地咧嘴:“怎么可能啊,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这样子吃得了杀人放火这碗饭吗?以前有一次,庄家组织赌客到这山上赌博,在这种地方搞散场,不怕被查到,我才知道这片山头没人。”

这个社会上爱赌博的人极多,所以便有一些庄家不定期地招徕没多少钱又好赌成性的赌客,男女皆有,组织野外不定点的临时赌场开赌,通常是由几辆破面包车接送,挑选的地方也往往是没有人迹的穷乡僻壤,尤其像这种山上村民都已迁入城区的山头,只要不是内部人举报,警察哪儿能知晓赌场都开到山上去了。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那些好赌成性的烂人为了过把瘾,全然不顾山上的蚊虫叮咬,精神力极其顽强。

孟真真嘲讽道:“你刚不是说已经改过自新了,怎么,还在赌博呢?”

陈子华马上改口:“没有的事,我之前帮过几次忙,看看场子,我是不赌的。”他通过后视镜看到孟真真轻蔑、不信任的表情,补充说:“最多……最多玩过几把小的而已,男人嘛,小赌怡情,这不是很正常吗?”

孟真真不去理会他了。

又过了些时间,车子在一片稍微平整的空地停下,陈子华下了车,打起手电,朝一旁杂乱地长着树木的斜坡走下去。山上到处都是树木和毛竹,有些树被人连根挖了卖去城市,便留下了一些树洞。很快,他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树洞,返回去,将何超龙的尸体抬下来,一路拖行到树洞里,又用园艺锄头挖掘旁边的各种石头、泥土,填进树洞里。

孟真真走到一旁,看着陈子华一门心思低头处理尸体,她环顾四周,看到脚边有块大小合适的硬石头。看着正背对着她夯实树洞的陈子华,孟真真搬起石头,悄悄朝陈子华走过去。

如果直接把陈子华砸死在这里,恐怕没人会知道吧?可是车停在山上,她又不会开车,没法把车藏起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时一查,肯定就查到她了。

就在她迟疑的片刻工夫,陈子华一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当即站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孟真真把石头扔到了一旁。

陈子华嘴角抽了抽,笑起来:“真真,你该不会想砸死我吧?”

“当然想了。”

陈子华不以为意地笑笑,走过去把那块石头捡起来,扔进了树洞,又继续干起活来,等把树洞填完,他转头招呼:“来,你也上来踩几脚吧。”

孟真真看出他的用意:“让我彻底变成共犯,对吗?”

“什么你啊我啊,真真,以后不要说你、我,说我们,好吗?”

孟真真看着他嬉笑的皮囊,瞪了一眼,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上前,形式主义地踩了几下后,看向陈子华:“可以了吧?”

陈子华连忙过去哄她:“真真,咱们俩永远是一家人,是命运共同体,就像过去那样,不管你离我多远,我总能找到你。这一次,我为你杀了人,以后啊,我们俩的命运永远绑在一起,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你为我杀了人?”孟真真凄惨地冷笑一声,抬起头,望向树梢之上的夜空。

无限远的空中,一轮硕大的冷月屹立不动,漫天的白光像绵密的雾气撒向人间,照透了脚下的树林,落下斑驳的影子。旁边的树皮上,一只黑色甲虫慢吞吞地挪动,不知何处传出的蟋蟀叫声间或响起。

过了许久,孟真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月亮,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具体的记不清了,太遥远了,又好像是昨天。”

她脸色惨白,突然,全身肌肉痉挛,一阵晕厥就要跌倒,陈子华赶紧扶住她,将她扶到车里坐下,给她捏肩放松,眼中也泛起不忍之色,不再言语。

陈子华重新发动汽车,两人一路无话,他将孟真真送回家,又安慰了几句,表示他明天会偷偷去何超龙的出租房再检查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拿着何超龙的手机,正常回消息,让人误以为何超龙还活着,后面的事她不必担心,自己过阵子再联系她。

此时,很远很远的天边已经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白光,这不眠的一夜即将过去,却不知是今夜的噩梦即将过去,还是新的噩梦即将开始。

孟真真来到卫生间,站在莲蓬头下冲洗了好久,她在哗哗的水声当中出了神,何超龙、陈子华、董浩然几人的脸庞反复交替浮现在她眼前,百感交集之下,坚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她,终于号啕大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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