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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更大的隐患

长夜难明:双星 紫金陈 15267 2024-04-12 09:55:37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江边的长椅上,丁虎成满是不解地看着孟真真。

几日不见,丁虎成似乎更老了一些。孟真真在对他冷暴力一段时间后,面对陈子华一而再的威胁,她不得不先和老丁做个了断。至于陈子华……也快了……

“没有遇到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老丁,我们分手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丁虎成双手紧捏在一起,仿佛一个五十岁的胖小孩。

“你不要再问了,你把我家里的钥匙还给我,我们……”孟真真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仿佛是怕被看出心中的不舍,隔了几秒,说出后面几个字,“好聚好散。”

“不是的,洪梅,我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好好的吗?怎么前阵子开始,你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是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你告诉我呀!”不得不说,五十岁也好,二十岁也好,面对女方提出的分手,男人的问话都是大差不差的。

“不喜欢了,这就是最大的理由。时间长了,我厌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丁虎成坚定地摇着头:“你不是这样的人,洪梅,我知道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遇到难处了。你遇到什么事了,你告诉我,老丁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你遇到了事情,我愿意陪你扛下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经济上的困难了?”

孟真真深吸了口气,绝大部分男人,哪怕是条件不错的男人,也不敢跟一个不是那么知根知底的女人说出这番话,如果女方说她的困难就是缺钱呢?那么作为男人,说出这番话后,是帮还是不帮?

“我没有遇到事情,也不需要你帮忙,我就是想分手,厌倦了。”

“洪梅,求求你告诉我原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丁虎成想伸手搂住孟真真的肩膀,孟真真缩回身,此处是公共场所,丁虎成碍于情形,也不好做大幅度的动作,只好将手收了回去。

“好,我告诉你原因。”孟真真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配不上我。你年纪比我大这么多,又贪吃,又胖,从不会节制自己,嘴巴老是带着一股子酸臭味,除了吹牛你啥都不会,身体素质也差,要得急完事快,我还年轻,你满足不了我,你工资还没我高,你说,你哪点配得上我啊?”

“我——”丁虎成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

“我虽然只是一个小保姆,可我要找,随随便便找个男人都比你强。你会什么,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你是没结过婚呢,还是年纪轻?你是长相好呢,还是有文化素质?你是工资高呢,还是有积蓄?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要求我和你在一起,我才三十岁出头,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我要么找个年轻力壮的,要么找个有钱老头。在你身上我能图什么?一开始你不就是借着抓到我的把柄,想要占我便宜吗?被你得手了,你还不满足吗?凭你这副模样,你想霸占我一辈子?我不想说,是不想让你下不来台,你还非要逼我说出这些话来!有意思吗?”

丁虎成紧紧抿着嘴,声音颤抖:“我……我知道了。”

他艰难地转过身,正要离去。

“站住,把我家钥匙还给我!”

丁虎成缓缓转过身,摸了一下口袋,道:“钥匙现在没在身上,我……我会还你的。”

说完,他慢慢地向前走去。

孟真真坐在原地,面孔像死人一样,眼神空洞地看着丁虎成慢慢离开的背影。

丁虎成走到小区路上,同事经过向他打招呼,他艰难地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应。

上了年纪的男人啊,即便是分手,也必须轻描淡写,因为这个社会上啊,人们是不会理解这个年纪的男人的,上岁数的男人,也配谈恋爱?

碎金的夕阳挂在远空,连影子都是那么模糊不清。

入夜,头戴鸭舌帽、身穿工装服的唐显友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到了巧克力公寓的地下停车库。他拎着一个工具箱下车,谨慎地四下巡视一番后,没有坐电梯,从楼梯通道走到了十二楼。

他走到楼梯通道口,探出头朝走廊看了眼,无人,便闲庭信步地来到了洪梅的出租房门口,确认一下房号,没错,随后便动作熟练地转下门上的猫眼,从工具箱里掏出可转弯式挂钩,伸进猫眼后,轻轻一扣就将房门从内打开。

陈子华偷开门锁的工具和技巧都是从唐显友处所得,唐显友自然比陈子华更加专业。

开门后,唐显友从容地将猫眼转回,关上门,开始了他的布置工作。

洪梅是住家保姆,除了每周一天的假期,平日不回家,这些他都已调查清楚,所以他可以仔细、从容不迫地干活。

唐显友先是拿出一块干抹布,将自己的鞋底擦干净,进到屋中,仔细地翻查物件,他也不知道要查什么,只是赵老板让他摸清这小保姆的底细,然后再装上监控。

每拉开一个抽屉,他都很小心翼翼地翻动,将物品原模原样地放回,再推回抽屉。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唯独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许多儿童的图画,图画大多没有画完,上面全是褶皱。这些都是孟真真几个月来收集的董浩然的物件,比如董浩然画画,画到一半发现画错了,他便随手折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孟真真便偷偷捡出来,展平后带回家。除了图画外,抽屉还藏了一些字帖、不要的作业本、手工玩具。孟真真进董家第一天就知道,她迟早要离开,以后呢,也许偶尔能够正常地在路上相逢、相见、打招呼,也许只能躲在远处看看,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所以,她一直为分别的那一天做准备。

人活着,总要留点东西做个念想吧。

唐显友检查一番,没有什么收获,便四处查看起环境,寻找合适的位置装上监控。

观察了一圈,天花板的吸顶灯是最好的位置。

他搬来凳子,站上去,正要卸下灯罩,却听到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来到门口位置堪堪停下,几秒后,便传出掏钥匙的声响。

唐显友急忙跳下去,抓起地上的工具箱,闪身躲进了储物间。

片刻后,房门打开,啪一声,客厅的白炽灯点亮,一身酒气的丁虎成闯进来。丁虎成手中拎着两袋各式各样的零食,都是洪梅爱吃的,他把零食放到桌上,坐在沙发上。

丁虎成粗糙的双手摩挲着沙发套,环视着屋子,像是要把这里的一切记忆都复刻进脑袋里。看了一阵,他掏出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了起来。抽了足足半个小时,他重重叹息一声,摸出口袋里的一把钥匙,不甘心、不舍得又无可奈何地放在了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唐显友猫着腰,缩在储物柜底下,趴得腰酸痛,总算听到外面男人起身准备离开的声响。

谁知丁虎成走到门口,转头看到了桌上的纸杯,里面全是他扔的烟头,他摇摇脑袋,叹口气,从门口的柜子上拿出一只垃圾袋,回头开始打扫房间。

总得把洪梅的屋子收拾干净了。

他动作很慢,知道这一次离去后,将来怕是再也没机会踏进这屋子了。

他细致地收拾着,从卫生间找来抹布,将桌子擦拭一遍,又拿出拖把开始拖地。

唐显友小腿蹲得难受,终于忍不住,身体向后方柜子轻轻倚靠来借力,柜子板材低劣,发出了轻微的吱一声,他连忙把身体扳正。

正在打扫卫生的丁虎成听到了储物间里传出的异响,尽管很轻微,可在这大晚上却显得格外清晰。他停下动作,将拖把放到一旁,走向储物间查看。

丁虎成刚走到储物间门口,只见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从储物间里跑了出来,夺路而逃。丁虎成做了多年保安,也有过几次抓贼经历,他本能地伸出粗壮的大手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臂。

唐显友被他拽住,眼见逃不脱,转身便抡起拳头朝丁虎成脸上砸去。

丁虎成个子不高,但身形壮实,扛揍,硬挨了几记拳头后,一边嘶吼着“抓贼啊”,一边和对方扭打起来。

唐显友听他喊着抓贼,急于挣脱,情急之下不再留手,掏出口袋里的老虎钳便朝他脑袋狠砸。唐显友杀过人,行事比一般歹人狠得多,一旦动手就不会留情,也不会计较后果,几下就砸得丁虎成连忙松手,护头抵挡。唐显友又是一记砸在对方的耳朵上,丁虎成当场耳鸣,倒在地上翻白眼抽搐。

唐显友见此情形,权衡了几秒,如今的局面,一个入室抢劫加故意伤害跑不掉,怕是要蹲十年牢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当下心一横,蹲下身,抓起丁虎成抽搐的脑袋,在他毫无反抗能力之下,用力一掰,丁虎成当场殒命。

唐显友第一时间关掉灯,喘着粗气望着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丁虎成,嘴里骂了几句脏话发泄心中的紧张,深呼吸,过了几分钟,才勉强让狂跳不止的心脏稍稍平复一些,不过心跳依然很剧烈。

他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刚才的打斗极其激烈,他害怕周围人听到动静报警。

不过也不知是因为打斗持续的时间短,还是这里的住户本就人多杂乱,常有人聚在屋子里喝酒打牌,住户们已经习以为常,他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人来过问。

他心跳逐渐平复下来,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到无比晦气。

他不过是想依样画葫芦,来这个小保姆家里偷偷安个监控,盯着她的举动,完全没想过平白无故添一条人命。这下闹大了!

午夜零点,正准备洗漱的赵泽宇接到了语音电话。

许多人都怕半夜接到电话。城市里的打工人最怕半夜接到老家的电话。老家父母最怕半夜接到子女的电话。

赵泽宇最怕半夜接到唐显友的电话。

他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了:“怎么了?”

“我刚刚给小保姆家装监控。”唐显友很紧张,不知该怎么跟老板开口。

“然后呢?”

“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你被当小偷抓了?”

“不是。”

“你讲相声等着捧哏呢,赶紧说啊!”

“我正要装的时候,屋子里不小心进了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

“你他娘是让我猜呢?”

“我把他弄没了。”

“什么弄没了?”

“就是……就是弄没了。”

“你!”隔了一秒,赵泽宇才反应过来,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纯属意外,突发状况,刚才他——”唐显友正想解释。

赵泽宇立刻打断他,怒道:“电话里别给我胡说,现在要怎么样?”赵泽宇已经竭力在压低声音了,要不是王嘉嘉和小孩在家,他都要直接在电话里大骂起来了。

“最好……最好能今晚处理,我不敢离开房间,我需要一个大袋子,这里没有东西。”

“你他妈——就一个袋子是吗?……再另外弄辆车?行吧行吧,我来安排,今晚一定要处理好,不能出意外。”

赵泽宇挂掉电话,嘴上低声痛骂唐显友真是个草包,心中焦躁不安。

他只想监视孟真真,看看王嘉嘉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万万没想到,莫名其妙闹出一条人命。

好不容易王甬民的事翻篇了,这么多年的威胁告一段落,谁承想又弄出新的事端,此刻他真想让唐显友去自杀,一了百了。

事到如今,怎么善后才是当务之急。

今晚必须把事情解决,否则拖到明天,祸福难料啊!

唐显友要处理尸体,在公寓里当然不能分尸,只能把尸体运走。运走尸体,需要东西来装,总不能拽着尸体的两只脚,一路拖到汽车上。可这大半夜的,赵泽宇去哪里帮他找装尸体的大袋子,如果此时有人卖化肥袋,十万块一个赵泽宇都会二话不说当场买下。

他思索着,家里的大箱子可以装尸体,可家里的箱子在主卧的衣帽间,王嘉嘉睡在主卧,而且大半夜他拿一个箱子出门,岂不是又有把柄落在王嘉嘉手里了。即便王嘉嘉睡熟了,他把这么大的箱子带出门,也会被监控拍下来,只要拍下来,都是未来潜在的风险。这条路肯定走不通,得想别的办法。思来想去,赵泽宇想到了公司保洁那里有套垃圾桶的黑色大塑料袋。

一时半会儿也只有这个办法,赵泽宇连忙下楼开车,一路上和唐显友打语音电话,双方用很隐晦的语言沟通细节,半个字不提死人。

来到公司,整幢办公楼都是赵泽宇名下的物业,他将车停到地下车库后,找到保安休息室里的值班保安,让他拿出办公楼所有物业部门的钥匙交给他,让几个值班保安全部立刻下班回家,不能在公司停留。保安虽然心中好奇,但是老板的要求,他们也不敢多问。

赵泽宇明天会让唐显友跟这几个保安私下解释,老板昨天半夜在公司临时接待重要人物,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所以要保密。

赵泽宇独自来到监控室,仔细查看,确认整幢楼所有人都已离去,他询问唐显友怎么操作后,关掉了整幢楼的监控,并将当晚的监控数据全部删除,外加格式化。随后他去了保洁的储物间,寻出了几个套垃圾桶的黑色大垃圾袋,又看到一个墨绿色的崭新未使用的备用垃圾桶,便将垃圾袋放入垃圾桶中,推着垃圾桶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将垃圾桶放到公司备用汽车的后备厢里。

做完这一切,他稍稍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夜班司机就陈子华一个,只能打给他,让他立刻来公司。

半个小时后,陈子华赶到公司,赵泽宇一见面就叹口气,咒骂起来:“唐显友真是个草包,他娘的大半夜去人小姐家,被警察冲了,结果他撞翻警察逃出来了,一路奔到地下停车场,真是胆子够大,两颗蛋怎么没被他跑丢。”

陈子华心里好笑,可唐显友是他领导,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捂嘴装作关切地问:“唐总现在怎么样了?”

“冲撞警察可是刑事罪,抓到了要判刑坐牢,他现在躲在地下停车场,不敢动弹呢。”

赵泽宇掏出备用汽车的钥匙,吩咐道:“你地图搜一个位置,巧克力公寓,你现在把车开到那边的地下停车场,把他接应出来。”

“巧克力公寓?”听到这熟悉的名字,陈子华不由得愣了一下。

赵泽宇没觉察到他的不对劲,继续说:“你去接应一下他,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坐牢吧?你不用担心,你只是个司机,他不会亏待你的。”

陈子华心中泛起了担忧,巧克力公寓,这么巧吗?他也不敢多问,接过钥匙,马上开车走了。

赵泽宇回到楼上的保安室,在电脑上重新打开了办公楼门口的监控,他要确保不会有人回来,哪怕再小的风险,他也要避免。

他抽着烟,开始了焦急等待。

唐显友那边传来消息,现场已经全部清理还原完毕。

当时搏斗只是撞倒了一些物件,没有打碎重要的家具物品,他把现场可能的指纹脚印都擦了一遍,地上的血迹本就不多,也都用清洁液反复处理了。他上楼时便是走楼梯,没有被电梯监控拍到。他检查了死者的手机,从聊天记录看,死者被小保姆甩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过来,死者没有和小保姆通过电话,也没有发过消息告诉对方他要来,可见小保姆根本不知道死者今晚会来。

只要把尸体处理好,他相信这事能顺利瞒过去。

陈子华开车来到了巧克力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唐显友躲在楼梯通道口的后面,见陈子华下车,他才从通道背后走出来,拉开后车门坐上车,催促着离开,一边诉说今天找小姐从警察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经历。

陈子华载着唐显友驶出了巧克力公寓,朝公司方向驶了五六分钟后,来到一处夜市附近的路口,这里停了一排出租车。唐显友叫陈子华停车,他让陈子华把车交给他,他自己开回去,让陈子华打车离开。

唐显友坐上车,看着陈子华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这才放心地开车掉头回到了巧克力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他观察周围没有人,遂从后备厢里搬出垃圾桶,一路从楼梯通道回到小保姆家中。

他将丁虎成的尸体放进黑色大垃圾袋,再装入垃圾桶,又细致地检查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这才推着垃圾桶离开。

下楼也是走楼梯,由于拖着垃圾桶,底下有两个滑轮,他非常小心地一级级台阶逐级而下,每下半层,都要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楼道是否有人经过。

这段路程,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总算有惊无险,他浑身浸满冷汗,将垃圾桶重新搬上后备厢。坐上车的那一刻,他总算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办妥了吗?”办公室里,赵泽宇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和唐显友都一夜没睡。

唐显友点点头,许多话电话里不能细说,此刻他才将整个过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昨晚他驾驶汽车一路来到了西郊的双子水库。双子水库是唐显友老家所在乡镇的备用水源地,位于半山腰,需要从国道转过去,再开五公里的山间公路。

正常这种水库,即使再偏僻,也阻挡不了中年男人们半夜垂钓的热情,但双子水库特殊,一来水库位于山窝,除了附近居民,外面的人知道的少;二来通行的山间公路终点是江北最老的一处公墓所在地,离水库几百米,唐显友小时候便总听人说那里闹鬼,别说半夜,大白天水库边都阴气沉沉,几年前水库发生过一起多名小孩集体溺毙的事,因此水库更是罕有人来。

唐显友是附近村民,对水库情况很了解,所以他考虑抛尸地点时,第一时间想到了此处。

他将车停在水库边上一隅,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半,哪怕是不怕鬼的夜钓者也应该已经走了,可他做事一向谨慎,依然花了半个小时沿着水库走了一圈,仔细检查,确认没人后,才从车上拖下装在垃圾袋中的尸体,连套几个袋子防止弄破,再往里面塞入一些石块,用绳子系紧包好,拖到了岸边系着的一条木板船上。每年水库管理部门都会派清洁人员清除水葫芦和垃圾,所以岸边长年累月系着这样一艘垃圾清理船。

他用竹竿将船划出了十几米远,将包裹起来的尸体推出小船,沉入水中,然后划船回到岸边,系好船,现场检查一番,没有遗漏后,这才驾车回去。

赵泽宇皱眉问:“你确定这人死了,没人知道吗?”

“我查了微信聊天记录,他没跟小保姆说他会过来,没打过电话,小保姆昨晚也没给他发过信息。现场我处理干净了,以我的经验,看不出屋子里进过人。我之前已经查过巧克力公寓,除了一楼和电梯,其他地方都没有监控,我昨晚没坐过电梯,没有被监控拍进去。”

“那他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他身边人总会报警吧?”

“我今天会找人安排好,以律师捉奸取证为理由,找巧克力公寓的保安调监控,给他塞个大红包,把公寓的监控删掉。就算警察来调查,也没用。”

“你确定警察查不出来?”

“应该没问题。”

“应该应该,那就还是有风险?”

“呃……赵总放心,出事我一人兜着。”

“兜着兜着,你兜得住吗?就算把你灭口,警察查到你就等于查到我。”赵泽宇怒道,“我叫你去查一下洪梅,你莫名其妙弄死个人干什么?刚刚才摆平其他事,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给我惹出个更大的!”

唐显友被骂得抬不起头,沉默半晌,胆怯地问:“赵总,我看不如……不如索性把洪梅灭口了——”

赵泽宇更加恼怒:“死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弄死一个?你用你的脑子想想,昨晚这一场意外已经增添多少麻烦,你把洪梅灭口有什么用?洪梅是董明山家的保姆,她失踪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报警?洪梅刚做过什么事?给我家装监视器啊,命案出了以后,他们肯定会把这事捅给警察,我自然就是最大嫌疑人了。做事多用脑子想想!”

唐显友吞咽了下唾沫,低声询问:“那……那你说怎么办?”

“你每天盯着巧克力公寓,看看警察有没有去调查,希望能过关。”

早晨,孟真真一觉醒来,设置静音的手机里有十几通同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未接来电,从五点左右开始,一直打到了几分钟前。

她盯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不知道对方意图,正考虑要不要回拨,陌生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孟真真稍加犹豫,便接起:“喂,哪位?”

听到她的声音,对方明显松了口气,欣喜道:“真真,你没事啊?”

孟真真顿时脸色一沉:“陈子华?”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你发什么疯,换手机号打这么多电话干什么?”

陈子华开心道:“你在哪儿?在董家还是在你自己家?”

“陈子华,你又要干什么?”

“我关心一下我的爱人啊。”

孟真真怒道:“陈子华,大早上的,用陌生号码装神弄鬼,打这么多电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早上就被你骂一顿。”陈子华嘿嘿一笑,丝毫不以为恼,接着说,“我纯粹是担心你,这是何超龙的手机。”

孟真真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低声骂道:“陈子华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手机怎么还没处理?”

陈子华笑嘻嘻道:“见面跟你细说。明天是周日,今晚你休息,对吧?我晚上来你家,别躲我,不然我上董家找你。”

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最后也是莫名其妙地挂断。

一天的心情从醒来开始便崩坏,孟真真如行尸走肉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给董家三口做早餐时切伤了手,陪董浩然玩数字城堡时简单的加减法总是出错,打扫卫生时磕了好几次膝盖,在阳台晒衣服时,她故意晒得很慢,视线一直扫着保安室的方向,足足晾了半个小时的衣服,都没见丁虎成从保安室出来,她担心自己之前的话说得太过,让老丁难堪受伤了。老丁虽然没什么钱,却也好面子,经常吹嘘自己年轻时多么能干,他常挂在嘴边的老家首富,二十多年前还在他手底下干过活,那时两人称兄道弟,对方后来去创业还是受到了他的点拨,前几年过年回家路上碰到,对方还热情地叫他丁老哥呢。首富创业发达了,公司越做越大,已经上市了,别人都劝丁虎成去找首富,至少能谋个分公司的老总当当,他每每都推说自己不是管理企业的料,到时做不好,伤了兄弟感情,还是干干保安吧。这个故事孟真真听他讲过好多遍,如今孟真真回想起老丁酒后醉醺醺地指点江山、点评国际形势的模样,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今天她来来回回去了阳台很多次,一次都没见到老丁的身影,心中不免一阵落寞。

如果不是陈子华,如今她既可以陪在儿子身边,又寻到了暂时能够依靠的男人,一切都会不一样。

一想到晚上陈子华又将出现,她心中一狠,重新找出毒药,今晚来个了断吧。

她既期待又害怕天黑,可人生的每一天啊,终究还是要经历天黑的。

夜幕降临,孟真真早早回家准备,兜里藏了毒药,桌子底下粘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双管齐下,如果毒药发作陈子华还有反抗能力就用匕首补刀,今晚豁出命也要将陈子华送走。

晚上,陈子华如约而至,一进门就问:“昨晚你在哪儿呢?”

孟真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在董家。”

“你昨天有回过公寓吗?”

“没有,怎么了?”

“昨天全天都没有回来过吗?”

“昨天我上班,当然没回过家,你到底要问什么?”

“也是,害得我虚惊一场。”陈子华笑笑。

孟真真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用何超龙的手机打我电话?”

陈子华拍拍她肩膀,被她打开,依旧嬉笑道:“昨天我担心你,我不能用我的手机联系你,万一你的手机在别人手上呢?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手机,确认你安不安全,没办法,只好用何超龙的手机了。”

孟真真完全听不懂他的话,道:“你有话直说,别跟我玩花样。”

“真真,今天我来是有个好消息,咱们很快就会发一笔财,一笔超级大财。”何超龙笑起来。

孟真真幽幽地盯着他:“你还在想着打董家的主意?”

“你别把我想得这么坏,我怎么说也是董浩然的爸爸,我之前说把董浩然的事捅出去都是吓唬你的,谁叫你老是对我不理不睬。之前的所有事都过去了,咱们俩从头开始,现在有一个大机会摆在面前,咱们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接下来半辈子都可以潇洒走人间。”

孟真真边煮茶水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子华点起一支烟,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昨天半夜,赵老板让我去一趟公司,让我把一辆公司里的备用汽车开到你这儿,对,就是你这里,巧克力公寓。”

孟真真皱皱眉:“来这儿干什么?”

“我当时也好奇,这巧克力公寓不是我老婆住的地方吗?赵老板的理由是唐显友嫖娼被警察查了,他从警察手底下逃到地下车库躲了起来,让我来接应他离开。”

“唐显友是谁?”

“我们保安部的老大,据说他帮赵老板干过很多脏事,是赵老板最信赖的人。赵老板让我去接应的理由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一来我一听巧克力公寓,就想到了你,自然留个心眼;二来我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唐显友坐上车,叫我把他带出去,可我注意到,旁边停着一辆公司的面包车。我就想,他车子明明就在这儿,干吗要我把他带出去。而且他这么有钱,怎么会开公司的面包车呢?”

陈子华接着说:“后来我载着他开到半路有出租车的地方,他叫我打车回去,把车留给他。我刚上出租车,就看到他掉头驶回去了。我心里就在猜,什么嫖娼从警察手底下跑出来,都是他和赵老板骗我的理由,实际上只是想让我把车送过去交给唐显友。我担心你出事,马上让出租车司机开回巧克力公寓。我绕回地下停车场,一看,果然,唐显友又把汽车开回来了,他从后备厢里搬出一只很大的垃圾桶,推着垃圾桶从楼梯通道上楼去了。”

孟真真问:“他推垃圾桶上楼干什么?”

“我当时也弄不明白,情急之下想到一个办法,他最后一定会把这辆车开走,我只要跟住了,就能知道他和赵老板到底在搞什么鬼。可我没车,怎么跟得住一辆汽车?刚好地上有一截断掉的螺丝刀,我就捡起螺丝刀,把他车子的前轮胎扎破了。我回到公寓外面,扫码借了一辆电动车,就在旁边等着他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然后呢?”

“后来我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唐显友果然开车从地下车库上来了,他开车速度不快,明显是知道前轮爆胎了,可他居然不去换轮胎,一路就压着轮毂开。这说明,他们今晚遇上的事很紧急。他一直用四五十公里的速度开车,我骑着电动车勉强能跟上,一路从市区跟到乡下,最后到了一个水库,我后来查过,叫双子水库。唐显友把汽车停在水库边,我把电动车放进草丛里,悄悄跟上去,看他要干什么。他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拖出一个很重的黑色塑料垃圾袋。他把塑料袋拖到了一艘木板船上,我借着天上的月亮看清了,他拖的是一具尸体。”

孟真真吃了一惊:“尸体?”

“对,那包裹形状一看就是尸体,唐显友把船划到水库中间,把尸体沉进了水里。”

孟真真不太相信:“你是说,他在巧克力公寓杀了一个人,半夜叫你过来,是送垃圾桶,让他抛尸用的?”

“就是这样!”

孟真真撇撇嘴,压根不信。

陈子华道:“你别不信,我用手机把他抛尸的整个过程都拍下来了,你看了就知道。”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几分钟的视频。

视频中,一开始光线很暗,陈子华不敢开灯光,画面显得很模糊。唐显友把一个人形包裹拖到船上,将船划到湖中,湖面反射月光,借着月光画面清晰多了。唐显友费力地抱起船上的人形包裹,将其推进了水中。水面荡开几圈涟漪,小船晃悠几下,唐显友趴在船边缘,直到确认包裹沉底后,才划船回到岸上,将船系好,返回了车上。

看完这段视频,孟真真将信将疑,包裹太像人形了;可赵泽宇派手下来巧克力公寓杀了个人,这事也太离奇了吧?

孟真真看着他:“所以你就想用这个敲诈勒索赵泽宇?”

“是啊。不过,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后面还需要你帮忙。”

“我?”

“你想,赵老板一看到这视频,是不是百分百怀疑是我拍的?昨晚是我去送的车!所以我得先找个理由从他公司辞职,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我,过几天我再指挥你怎么敲诈赵老板。赵老板有的是钱,可他命只有一条。到时,咱们俩可就发了大财,我们在老家买套房,我再去干点生意,你当老板娘。怎么样,我当年答应过你的生活,这一次肯定能做到了。”

孟真真冷淡道:“我不会帮你,你要做自己做,发你自己的财,我不需要。”

陈子华憨笑起来:“你再考虑考虑,不急于这几天,毕竟,咱们管赵老板要钱,总好过问董明山要亲子费吧?”

“你——”孟真真刚想骂他,眼珠微微一转,问,“你怎么还不走?”

陈子华笑着站起身,走上来,从背后搂住孟真真的腰,在她耳边吹气:“真真,你怎么老想赶我走啊?”

“你干什么?”孟真真娇哼一声。

陈子华脸颊在她耳垂上磨蹭,柔声道:“我知道其实你对我一直有感情,只是以前我做的事太伤你的心了,对不对?”

“水……水烧开了,你别乱动,等下冒出来了。”

孟真真闷哼一声,陈子华更得意了,手往孟真真的腿上摸下去。孟真真刚想用手挡住裤子口袋位置,就被陈子华的手抓开,正要继续摸过去,他注意到孟真真口袋里有一个鼓鼓的东西。

“这什么东西?”陈子华注意到孟真真的异常,强行将她的手扯开,孟真真用指甲掐他,他忍住痛,一把扯破口袋,一小包塑料袋装着的红白相间的粉末撒在了地上。

孟真真退到一旁,陈子华蹲下身,用手捏起粉末,过了几秒,震惊地抬起头:“老鼠药?”

孟真真缩在桌子一侧,蹲在地上的陈子华看过去,发现了桌下似乎粘着个东西,而孟真真的手有意往那方向遮挡。陈子华奔过去,一把推开孟真真,从桌下拿出了匕首。他转过头,注意到水壶旁的那个窄口深色的陶瓷杯,他走过去,将杯子中的水倒出,水果然是淡红色的,若是装在玻璃杯中,水的颜色自然无处遁形,可装在窄口深色的陶瓷杯中,如果不是直接倒出,他压根不会发现水的异常。

他瞪着孟真真:“孟真真,你想杀我?”

孟真真见计划失败,此刻也无所畏惧了,往沙发上一坐,痴痴地望着窗外。

几秒后,陈子华眼中布满红血丝,却奇怪地没有动粗,只是紧紧咬住牙齿,过了一会儿,重重地摔门离去。

陈子华离开后,过了许久,孟真真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无力地从沙发上滑下,坐在地上。

她出神了一会儿,突然,对面柜子下露出的一截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爬过去,伸手摸出,一个挂着玩偶吊坠的钥匙出现在手里。

这不是给丁虎成的钥匙吗?

她身体陡然一震,联想到陈子华说的,赵泽宇的手下唐显友在这栋公寓里杀了人,心中产生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站起身,仔细打量起屋子里的物件,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起杯子端详,杯子似乎新了一些,她拉开餐厨柜,里面还立着四个玻璃杯,可她明明记得,她去超市买东西,凭小票转圈抽奖,抽来了一组六个玻璃杯。

她蹲下身,观察地面,地面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时,她注意到墙角有一块花生米般大小的玻璃碎片,捡起后,上面残留的标记正是玻璃杯上的商标。

她立即掏出手机,找出丁虎成的号码,拨打过去,已关机。

一晚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回尊邸,寻到保安值班室找丁虎成,结果其他保安告诉她,前天半夜丁虎成给经理发了一条辞职信息,自称网络赌博欠了高利贷,别人可能会来单位找他麻烦,他先回老家躲一阵子,这个号码不用了。

孟真真失魂落魄地离开保安室,她知道,丁虎成从不赌钱,纵使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从来不碰赌博,他不可能欠高利贷,更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辞职离开。再结合唐显友在巧克力公寓杀了人,丁虎成钥匙在她家,家中被打扫过,玻璃杯少了一个。

这些条件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唐显友来过她家,不知为何撞上了丁虎成,结果唐显友杀了丁虎成,抛尸到双子水库。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就要报警,可是在按下报警电话的一瞬间,她犹豫了。

如果报警,她将视频交给警察,警察自然会调查视频的来龙去脉,也自然就牵出了陈子华,陈子华当天早上用何超龙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那么何超龙的事是否也会暴露?何超龙的死一旦暴露,她不怕坐牢,可是陈子华一定会把全部事抖出来,董明山夫妻知道董浩然的亲生父母都是杀人犯,孩子的未来该怎么办?

孟真真啊孟真真,老丁因为你死了,你却不敢报警!

为什么不敢报警,根源还是因为陈子华!

回到家中,孟真真思索许久,掏出手机,给陈子华打去了电话。

几个小时后,陈子华赶到,进屋后,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屋子,问:“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想找我帮忙,一起用视频勒索赵泽宇吗?”

陈子华怀疑地打量她:“你同意了?”

“我偷拍赵泽宇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董家也不会放心我继续当保姆,我也没法留在董家了,我需要钱,我需要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过。”

陈子华犹豫了一会儿,小心道:“其实我还是想和你继续过下去的。”

孟真真哼了声:“还是先说说怎么做吧,你一辈子都在想着发横财,这才是你最关心的。”

陈子华并不否认,道:“我过几天就提出辞职,说回老家跟人合伙做点买卖。等我辞职以后,你把视频匿名发给赵老板,跟他要钱,至少得要个五百万。他们看到视频,八成会怀疑到我,因为那天晚上只有我参与了送车。所以就需要咱们俩一明一暗,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两个人,又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这样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给钱,放我们安全离开江北,否则恐怕会杀了我们俩灭口。”

孟真真思索片刻,道:“你把何超龙的手机,还有视频交给我,我这几天学习一下视频剪辑,到时发一部分视频,不发全部,效果更好。”

陈子华连声夸赞:“还是咱们真真想得周到,不愧是大学生呢。”

陈子华把何超龙的手机交给她,正要用微信传视频,孟真真阻止他:“不要用微信,视频会压缩,一看就是已经传播过的文件,赵泽宇知道视频还有备份,怎么会给钱?”

陈子华点头:“还是你懂得多,我差点因这种小事搞砸了大买卖。那我怎么把视频传给你?”

“用邮箱,发邮件。”

“我没邮箱。”

“我来操作。”

孟真真接过陈子华的手机,注册了一个邮箱,名字叫“ncczh”,用邮箱把视频发给自己后,再将邮件记录删除。她又把陈子华的邮箱悄悄登录在了她的手机上。

做完这一切,孟真真打发他离开,这次陈子华倒是干脆就走,没再动手动脚。

孟真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就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唐显友误杀丁虎成已经过去一周,迄今为止风平浪静。

丁虎成突然失联后,物业公司联系他家人,家人也联系不上他,遂让公司报警。派出所接警后,初步调查,没有发现异常线索,暂时将其列入了失踪人口。毕竟这社会每天都有许多人沾上赌博躲债的,虽然家里人跟警察说丁虎成没有赌过大的,但一般网络赌博的人都是瞒着周围人的,直到事发后,大家才知道他欠了一屁股债,惊叹不已。

正当赵泽宇以为这事安然无恙地翻篇了后,他收到了一封邮件。

办公室关着门,赵泽宇把一个平板电脑推到唐显友面前。

“赵老板你好,我在双子水库夜钓,偷拍到了一段录像,三天后,五百万,到时联系。”

唐显友直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赵泽宇怒道:“那这邮件是鬼发的吗?”

“我当时绕着水库走了一圈,仔仔细细检查过,没看到半个钓鱼佬,而且钓鱼佬咋会认识我?咋会把邮件发给你?”

赵泽宇眉头一皱,是啊,哪怕有人认出唐显友,这勒索邮件为什么发到了他的邮箱?

“你手下有没有人知道这事?”

唐显友伸出手发誓:“绝对没有,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赵泽宇坐进沙发,幽幽道:“那这个人只可能是他了。”

“谁?”

“陈子华。”

“陈子华?我当时看着他坐上出租车才回公寓,难道他在后面跟踪我?”说话间,唐显友眼睛顿时亮起来,“难怪那天有个轮胎没气了,原来是这王八蛋故意搞的,放慢我车速啊!对了,我昨天还听手下说,陈子华准备干到月底辞职!”

赵泽宇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发件人邮箱的前缀,“ncczh”,道:“我记得陈子华是南川人?南川陈子华……名字都对上了,还搁这儿跟我装钓鱼佬。没读过书的人,勒索信都看着寒碜。”

唐显友痛骂道:“这王八蛋敢玩这招,我非弄死他!”

赵泽宇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道:“你跟我说说,他是一个人住,还是有什么人和他生活在一起?平时生活规律怎么样?”

“我听手下的人说过,陈子华租了个隔断的出租房,他是个光棍,没有女人,偶尔在外面嫖站街女。听说他爱赌博,一有钱就去赌,没钱了就向朋友借,撑到发工资的时候还。”

“这种烂赌鬼为了搞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难怪他敢向我勒索。”

唐显友冷声道:“他这条命也算是到头了。”

赵泽宇嘘了声:“具体怎么做,还要好好设计,这次不要留下隐患了。”

唐显友把陈子华叫进他的办公室,客气地闲聊起来:“我听他们闲聊,说你要辞职?你在我们公司做得挺好的呀,人机灵又能吃苦,赵总和我都很看好你。”

陈子华尴尬一笑,他计划过两天正式辞职,前几天跟同事闲聊时,故意先放风铺垫,称要回老家跟人合伙开店。

此刻,他压根不知道今天早上赵泽宇收到了一封邮件,因为按照计划,他要等到辞职后再让孟真真发匿名邮件,更不知道赵泽宇和唐显友已经锁定了他。

陈子华客气道:“唐总,我特别感激您这半年对我的照顾,可我以前野惯了,不适应打卡上班的工作,刚好朋友找我一起合伙开店,我想想,还是回去自己当个小老板快活。”

“你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您对我这么照顾,我一直纠结怎么跟您开口,既然说开了,那我就正式提吧。”

唐显友惋惜地直摇头:“你已经有了主意,我也留不住。你在江北还有什么朋友吗?”

“没朋友,所以我才想回老家。”

“女朋友呢?你这岁数,总不能单身吧?”

陈子华憨憨笑着:“我出狱才多久,哪儿能有什么女朋友啊?”

唐显友笑起来:“那你平时怎么解决?去娱乐场所玩?”

“我哪儿能像你们老板,去场子里玩啊,玩一趟我一个月工资就没了。你们做老板的有老板的玩法,我们下面人也有自己的玩法。”

唐显友道:“别这么说,咱们部门,我当大家都是兄弟,这样吧,晚上我带你去东方花都开开眼界,顺便给你安排个女孩!”

“这……这怎么好意思?”陈子华惊喜,他整天接送赵泽宇、唐显友等人出入会所,心里当然羡慕这种生活。

“咱们部门的人都把我当大哥,大部分人我都请他们玩过。你要走了,我才想起来,好像没给你安排过吧?补偿一下,晚上玩得尽兴。”

陈子华知道唐显友是社会人,对手下很是大方,听说之前有小弟替他打架,他又是给医药费又是带小弟玩女人,只不过陈子华来公司时间短,还没机会替老板挡事,自然也没轮到这些好事。

临走之际,唐显友还请他来一次贵族消费,他如果拒绝,反而显得可疑了。

东方花都俱乐部是江北高端的夜总会之一,投资上亿,开业前三天邀请了众多的富豪老板和明星艺人前来捧场,声势极盛。

花都的老板明面上是田花花,内部人都知道,真正的大老板是赵泽宇。

花都的三楼后侧专门留出了四个私人包厢,这四个包厢不与外面的营业场地相通,有专门的电梯刷卡出入,保安和服务人员也是专门配备的。这四个包厢专门用来接待特殊的客人,不能被外界看到来夜总会的客人。

晚上七点,陈子华停好车,来到了花都私人包厢的专用电梯口。

这片区域不管是停车场还是电梯,都与外面的公开区域隔开,就是为了保护私人包厢客户的隐私。平日里这片区域的停车场入口都有保安站岗,不让外人进入,今天却很奇怪,保安不见踪影。

陈子华来这里接送老板的次数不多,所以没有注意到异常,他到了电梯口,发现没人刷卡上不去,便给唐显友发去信息。很快,唐显友亲自下楼接他,来到楼上前厅,一个服务员和女孩子都没有,只有音响在放歌,使得此处还不至于死寂一片。

陈子华不禁心中起疑,紧张起来,唐显友笑着解释道:“这里的领班昨天得罪了大领导,刚刚所有人都被花姐叫过去训话了,咱们先去坐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陈子华做贼心虚,暗暗警惕,却不敢表露。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整件事,唐显友肯定不知道他偷拍了视频,否则早就找上他了,哪儿会等到今天。应该是唐显友知道他要辞职后,想探探他的口风,毕竟当晚是他送车。

唐显友镇定如常,带着他走进包厢。

陈子华刚进包厢,唐显友就向后一退,关上门,身体挡在门口。

包厢里面,赵泽宇正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招招手,示意面前一条没有靠背的凳子,让陈子华坐下。

这下陈子华发现不对劲了,他咽了口唾沫,忐忑地打招呼:“赵……赵总,您也在啊?”

赵泽宇淡淡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放松点,就问你几句话。”

“哦。”陈子华应了声,屁股小心翼翼地贴着椅子坐下,反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不要紧张,他们肯定只是问当晚送车的情况,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偷拍了抛尸视频。

赵泽宇打量了他一会儿,道:“那天晚上你做得不错,事后也没多嘴跟其他人说,我们都想好好提拔一下你,不过唐总说你要辞职了?”

“嗯……我性格不适合打卡上班,我跟人商量好了,回家一起开个店,做些小买卖。”

“这世道自己做生意还不如上班稳妥,你要是嫌工资少,给你工资加五千块,你给唐总当副手,怎么样?”

“赵总,说实话我特别感激,只是我性格问题,不适应上班,实在辜负您的好意了。”

赵泽宇问:“工资直接加五千块,你都不考虑考虑?”

陈子华感激道:“不了不了,主要还是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唐显友手持一根铁棍,铆足了劲朝他的腰部脊椎骨抡了上去,这一下用劲极重,将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打飞出去,他趴在地上扭动,艰难抬头。他的脊柱已经断裂,下半身失去了知觉,钻心的疼痛让他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赵泽宇淡淡地说:“加这么多钱都不肯留,果然是想赚笔大的啊?”

唐显友为了防止他还有反抗能力,又朝他胸椎位置砸了一棍子,他内脏受损,嘴里吐血,身体扭动都困难了。

唐显友一脚将他踢翻过来,蹲下身,摸出他的手机,用他的指纹开了锁,点开相册,果然找到了偷拍的抛尸视频,递给赵泽宇。

赵泽宇看完视频,又打开手机里的短信,果然看到了注册邮箱的信息。

陈子华脸上惊惧交加,他知道怎么辩解都是无用的了。

赵泽宇淡淡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陈子华忍着剧痛,艰难开口:“只有我知道。”

赵泽宇盯着他眼睛,思忖片刻,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问:“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赵总,对不起,我绝对保密,求你们饶我一命。”

赵泽宇冷笑起来:“既然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把你弄死,不就一个人都不知道了吗?”

陈子华哀求着:“赵总,我嘴巴严实得很,绝对不会说出去,求求你,求求你饶过我的狗命。”

赵泽宇继续试探他:“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弄死你才是保密最好的办法啊。”

唐显友举起铁棍,作势要朝他脑袋砸下去,陈子华吓得顿时就改口了:“视频还有备份。”

赵泽宇瞪着他:“备份在哪儿?”

陈子华面对死亡威胁,只好豁出去了,反而鼓起勇气,叫了起来:“视频我还有一份,交给了一个朋友,我不会告诉你们是谁。除非你们给我钱,我就把视频删掉,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要不然你们就算杀了我,我朋友肯定也会把视频交给警察。”

唐显友一脚踹在他脸上,不过脊柱的剧痛已经让他浑身抽搐到麻木,脸上的这点痛已经没感觉了,陈子华也置之死地而后生,忍住剧痛艰难道:“如果我今天回不去,我朋友一定会报警的。”

赵泽宇道:“你很有骨气,那怎么办呢?我也只能破财消灾了,你现在就打电话,把你朋友叫过来,我们双方一起今晚就把事情谈妥,视频全部删了,你看怎么样?”

陈子华尚未失去理智,当即道:“你放了我,明天我们来找你谈。”

“我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哪个朋友?现在就把人叫过来!”

陈子华狰狞地笑着,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配合。

唐显友抓起他的右手食指,用力掰到极限,威胁道:“不愿意说的话,我直接掰断了。”

陈子华因剧痛呻吟着,扛不住酷刑,连忙说:“我叫我叫,放手。”

唐显友松开手,陈子华本打算供出孟真真,来换他的活路,突然,他感受着上半身的剧痛和没有知觉的下肢,问道:“我……我已经残废了吗?”

唐显友道:“如果救治及时,还是能康复大半的,要不要抓紧时间送医院,就看你自己了。”

赵泽宇道:“你要是配合呢,就算落下什么病根,下半辈子的钱你也不用担心了。”

陈子华全身抽搐着,此刻,他突然冷静了,他清楚,不管他是否配合,他也不可能被送去医院了,否则医生看到这样的伤,必然会报警。既然要死,那就……那就别拖累真真了吧。

这短短一瞬间,陈子华眼前浮现出无数过往的画面。他想起几天前孟真真想要杀他的一幕,他没有愤怒,没有恨,他那天摔门而出的那一刻,有句话没说出口:“真真,以后我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了,就算你喜欢那个胖子,也是你的自由。”只是这句话,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望着赵泽宇,痴痴道:“其实我没有备份,求你放我一条活路吧!”

赵泽宇盯着他:“你如果真的没有备份,我就只能送你上路了。”

他还是摇摇头:“我没有备份。”

赵泽宇还是不放心,示意了一眼唐显友,唐显友接连掰断陈子华的两根手指,陈子华一直哭喊着求饶,可他混账了一辈子,这一次始终没把孟真真说出来。

赵泽宇这下总算相信陈子华没有同伙合谋,遂放心了,他站起身,走出门。

唐显友掏出一根绳子,系在他脖子上,用力扯住。

陈子华没怎么挣扎,因为他脊柱已断,反抗能力微弱。

谁也不知道他在这最后的几十秒里在想什么,也许想了很多,也许什么都没想。

总之就这样,结束了。

“赵总,处理干净了。”第二天下午,唐显友来到办公室。

赵泽宇脸上尽是疲惫,挥挥手让他坐下:“这次彻底处理干净了?”

“绝对干净。”

“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绝对没有。”

“花花呢?”

“您昨天跟花姐说有重要人物过来,谁都不要留,花姐把所有人都撤走了,全程都是我一个人善后,没有遇到任何人。”

赵泽宇点点头:“花花最大的优点是没有好奇心。”

唐显友道:“赵总,您就放心吧,王甬民的尸体火化了,十年前的事怎么查,都查不出结果;巧克力公寓拍到我和丁虎成的监控都删干净了;陈子华也化成了灰。所有潜在威胁都没了。”

“陈子华就这么失踪了,会不会有人报警?”

“不会,他父母早就死光了,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不过我听说他早年赌博变卖家里东西,早和家里闹掰了,后来他坐牢,哥哥和姐姐跟他彻底断了关系,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租房住。”

赵泽宇点点头:“你确定吗?”

“我非常确定。”

赵泽宇道:“公司内外还有花都的监控,全部删干净,不要留下任何隐患。”

唐显友道:“我都处理好了。花都的私人包厢区域,楼上楼下本来就没监控,再把外面的监控记录删除,就算警察查到陈子华来过花都,可我们的监控系统这几天坏了,也查不出任何东西。”

赵泽宇稍稍放心了些,过了片刻,又皱起眉:“现在还有个隐患,湖里那具尸体。”

“陈子华死了,尸体没人知道了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昨天陈子华一会儿说有备份,一会儿说没备份。也许他是怕死,想拖延时间,可要是万一,万一真的有呢?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绝对不能在这种小细节上留下潜在风险。”

“您说该怎么办?”

赵泽宇深吸一口气:“我们按最坏情况假设,陈子华的视频有备份,最后视频还落到了警察手里。警察肯定会去湖里打捞。如果捞出丁虎成的尸体,我们都完蛋;如果什么都没捞到,你跟警察没法解释你抛了什么东西。所以要确保安全,除非捞出来的不是尸体。”

“不是尸体?”

“你把丁虎成的尸体捞出来,彻底销毁,再换上一条大狗的尸体。这样一来,如果视频落入警方手里,你解释说家里的大狗吃老鼠药死了,这么大一具尸体不好处理,所以你包起来扔进了湖里。等警方打开,看到是一具狗的尸体,也拿你没办法。就算你大半夜把狗尸体抛到湖里的举动很奇怪,可你一口咬定,警察也没话说,这世上脑子不正常的人本来就很多。”

唐显友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

赵泽宇道:“记住,狗的尸体必须包裹成和视频里差不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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