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风声呼啸, 纤凝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大脑和身体好像分家了，互相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风雪依旧在肆虐, 上下睫毛粘在了一起，费半天劲眼睛才睁开一条缝。
这是在哪？
入目都是纷飞的雪片, 凛冽的寒风像后娘的巴掌一样, 扇得脸生疼。
嗯？好像有人抱着她？
目光往上移，看到了一张比风雪还要冷的脸, 精致昳丽的五官仿佛是雕刻出来嵌在上面的, 没有丝毫活人该有的痕迹。
雪渣子飘进眼睛, 纤凝的视线越发模糊, 脑子也僵硬的转不动。
好熟悉的一张脸, 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叫不出来。
秦茸低头看了一眼，眼里的厌恶更甚。
如果不是姜长老被派去除魔，她怎么可能来这里？表面上看是师姐妹，其实称为仇人更合适。
她一直知道纤凝对她不满，但没想到她会用那么恶毒的法子，噬神草是魔族之物，对修仙者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在此之前, 她一直觉得讨厌归讨厌，同门之谊还是在的, 现在嘛……
她这位小师姐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秦茸看着怀里之人娇憨明丽的脸, 越发嫌恶。长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做尽了刻薄恶毒的事, 真是让人倒胃口。
为了减少跟纤凝相处的时间, 秦容念动咒语加快御剑的速度，刹那间风声破开, 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只有一道残影。
纤凝感觉后娘的嘴巴子更狠了，下意识往秦茸怀里躲，被拎着领子拉出来。
“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纤凝往脚底下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像正在等待猎物的深渊巨口。
她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地收紧环在秦茸腰上的手。
很快越过了两座山之间的深沟，纤凝被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
“啪叽”，四肢僵硬的人直挺挺趴在了地上，秦茸见状皱眉，用剑戳戳她。
“喂！别装死，起来自己走。”
纤凝动了动手指，声音嘶哑：“走……走不了。”
别说走路了，她连两条还在不在身上都感觉不到，幸亏这是玄幻世界，不然这个程度该截肢了。
秦茸眼神更冷，用剑把她挑起来，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被拦腰挑起，整个人像块腊肉似的挂在剑山，这是个十分没有尊严的姿势，但纤凝不介意，反而感谢秦茸。
如果对方不管她的话，那她今晚肯定会死在这里。
不愧是女主，以德报怨的好人啊。
纤凝住的地方在望竹峰，峰上到处都是竹子，她的屋子被竹林掩映，安静雅致，是她曾经作为最受宠爱的小师妹受到的偏爱。
走到望竹峰时纤凝已经神志不清，不过还是没忘了向秦茸道谢。
秦茸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冷声道：“不用做这些表面功夫，只要你以后离我远点就行。”
纤凝心想那不行啊，我还要撮合你跟男主呢。
得不到回应，秦茸不耐烦地看向她，发现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秦茸：“……”
纤凝感觉有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冻僵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停滞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本能促使她寻求更多，她一把抓住了热源，死死抱着不放手。
为她盖被子的秦茸被一把拉下去，与床上意识昏沉的人紧紧贴在一起。
她脸色倏变，全身上下都在抗拒，偏偏还挣脱不开。
“纤凝，放手！”
纤凝只感觉有人在说话，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把耳朵凑了上去。
冰冷的耳朵贴在唇上，秦茸眼神空白了一瞬，随后一股无名怒火从心里升起。
“看来是我好脸给多了，让你觉得我好欺负。”
秦茸用法力将纤凝的手震开，眼神冷到极致。
一计不成又使一计，还真是花样多啊，秦茸唇角勾起，眼神却冷得仿佛淬了冰。
纤凝被手臂的突然麻木惊了一下，意识反倒清明了两分，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时，她的心跳一窒。
“薛应弦？”
叫出名字的同时，她已经吻上了眼前之人的嘴唇。
一切都是本能驱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片唇瓣已经贴到一起了。
秦茸脑子断弦，整整僵了十几秒，纤凝眼神迷离的看着她，被她呆滞的样子撩动心弦。
“真可爱。”
说话的时候还咬了一下秦茸的唇。
秦茸缓缓回神，一下望进对方含笑的眼睛，额上青筋暴起。
“小弦，我……”
话没说完就眼前一黑没意识了。
秦茸看不得纤凝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所以把她弄晕了。
她死死盯着纤凝，握剑的手一再用力，指尖泛白。这一刻，她起了杀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手，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秦茸转身大步离去，使劲揉搓着嘴唇，试图把纤凝留在上面的痕迹抹掉。
亲她也就算了，还把她当成了别人，这该死的！
猛地一下停住脚步，手中剑出鞘，将面前的一片竹子齐齐斩断。
“我是谁的替代品吗！”
……
这一觉纤凝睡得极不踏实，不仅做了很多诡谲怪异的梦，还魇住了。
眼前是浓到黏稠的黑色，脚陷在泥泞的沼泽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一阵风吹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很快地上长出了很多触手，将她团团围住……
“叮铃”，一串清脆的铃音响起，纤凝一下从梦中惊醒。
“做噩梦了吗？”
温柔的声音响起，繁华站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纤凝大口大口地喘气，回道：“做了个可怕的梦。”
繁华伸手在她额上拂过，太阳穴的抽痛立即消失，那种身不由己的后怕也没有了。
纤凝看向她，道：“谢谢师姐。”
繁华轻笑着摸摸她的头，“跟我还客气？感觉怎么样，能起来吗？”
纤凝试了撑起身子，繁华伸手扶她，掌心带着适宜的温度，让纤凝确定自己的胳膊还存在。
“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昏迷了三天应该饿了。”
纤凝一惊，躺着没什么感觉，没想到已经三天过去了，那下山历练岂不是近在眼前？
“师姐，这次下山历练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繁华摇头：“我另有任务在身，这次由你二师姐和秦师妹带你们去。”
果然啊，该来的还是要来。
想在那么凶恶的魔物手上活下来，凭她这个小趴菜怕是痴人说梦。
见她沉默，繁华以为她介意秦茸，又说：“你要是不想跟秦师妹一队，我可以跟你二师姐说说，让她带你。”
纤凝看向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没关系，还是按照规矩抽签决定吧。”
原剧情里秦茸是被原主放出来的魔物所伤，也就是说，只要她不去碰封印，魔物就不会被放出来。
不作死就不会死，一定要乖乖听话，秦容让她往东她绝对不往西。
想到秦茸，纤凝脑中划过什么，快到抓不住。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繁华轻点一下她的额头，道：“别发呆了，起床洗漱，还是说你想让我抱你下床？”
她作势要来抱纤凝，纤凝吓得一骨碌滑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就去净面了。
繁华低低笑开，声音温柔圆润，格外好听。
两天后，玉清派近年来新入门的弟子下山历练，内门弟子只有纤凝一个，感受到道道灼热的视线，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以她的入门年限来说，早在三年前就该完成历练，修炼更上乘的心法，奈何她实在资质太差，三年来每次历练都不过，所以这次加塞在外门弟子里，算是隐形给她开后门。
轮到纤凝抽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让她感到亚历山大。
果然抽到秦茸那队，纤凝毫无意外，这本来就是写好的剧本，要是不是这个结果才应该奇怪。
正欲往回走，李照拉住了她。
“小师妹，你要是不想跟秦师妹一队，可以来我队里。”
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还是被盯着纤凝的人听到。
“李师姐，这不合规矩吧？虽说纤凝师姐是内门弟子，但你也不能这么偏心啊。”
他起了头之后，其他外门弟子也表达了不满。
说话的男子十六七岁左右，长得还算周正，只是眼神透露着精明，莫名让人不喜。
纤凝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当即问道：“这男的该不会是男主吧？”
033：【你怎么知道？】
纤凝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没法用语言解释，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种对渣男的天生排斥吧。
人群中一眼锁定一个最讨厌的，不偏不倚恰好是男主。
该怎么说呢？与生俱来的鉴渣天赋吧。
纤凝小声对李照说谢谢，然后走到了秦茸的队伍，秦茸看她一眼，迅速移开了眼，对她的厌恶毫不掩饰。
这次的历练地点是一片妖兽魔物频出的瘴气林，听起来危险，但只要在太阳落山前穿过就安全了。
瘴气林的瘴气早晚最为浓重，中午阳光强烈的时候，会被驱散一部分，而林中的妖兽和魔物或多或少都畏光，所以只要把握好时间，想要通过历练并不难。
临行前繁华给了纤凝一颗灵果，是她之前门内大比拔得头筹的奖品。
纤凝拿着灵果，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要是无事发生，回去就还给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先拿来保命，之后再用别的感谢师姐。
很快到了瘴气林，纤凝紧紧跟着秦茸，即使知道对方厌恶她也绝不离开半步。
林子很大，瘴气弥漫，稍不注意就会迷路，走着走着纤凝发现队伍少了人。
每队八个人，但是现在只有七个脑袋。
“啊！救命！”
一声尖锐的呼救声响起，树上栖息的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走，阳光似乎黯淡了很多。
四面传来杂乱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藤蔓从地面快速蠕动过来，好几个人被拉到了浓雾中，速度快到看都看不清。
秦茸将周围的藤蔓斩断，去救那些被抓走的弟子，纤凝赶紧跟上。
八个人还剩四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变得惊慌，草木皆兵。
“秦师妹救我！”
这声音是先前呼救的那个。
纤凝转身看去，她被一朵类似食人花的植物咬住了胳膊，血流了一地。
在这种危险的地方，鲜血的味道会引来更多的怪物。
秦茸一剑将食人花斩成两半，那名女弟子得救了，但胳膊已经白骨森森，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谢谢秦师妹。”女弟子脸色苍白，说话艰难：“荆师弟他……可能也被妖兽抓走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被抓走的同门。
纤凝从布袋里掏出伤药递给受伤的女弟子，女弟子接过去，连声对她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大家一起出来历练，当然要互相照顾。”
纤凝说完连忙跟上秦茸的脚步，这个时候只有抱大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女弟子口中的荆师弟叫荆汲，正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不知道他被抓到了哪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么他实在修为太弱，毫无抵抗之力，要么就是抓走她的妖兽实力太强，他同样没有抵抗之力。
无论是哪种可能情况都不容乐观，毕竟他们的队伍里能打的只有一个秦茸。
跟着跟着，瘴气里只剩下纤凝和秦茸两人。
秦茸转头看她，声音透过雾气传过来，带着潮湿的冷意。
“不是让你们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吗，你怎么还在？”
纤凝尴尬一笑，可能刚才她想事情太过认真，没有听见秦茸说的话。
面对对方不善的眼神，纤凝半天憋出一句：“我只是想保护你。”
秦茸冷哼一声，声音里的讥讽不加掩饰，她收回眼神，将剑插在地上结了一个阵。
一股风从剑阵中间生出，将四周的瘴气吹散，纤凝这才发现脚下全都是白骨。
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密密麻麻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纤凝抱着剑往旁边一跳，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这就害怕了？”
秦茸斜睨着她，眼神倨傲冷淡。
纤凝什么都没说，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了没多久，一声低低的兽吼从前面传来，隐约还有人的哀嚎，秦茸眼神一凛，风一般掠了过去。
纤凝被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等等我啊！
她在心里呐喊，但是秦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瘴气中。
纤凝抱着剑疑神疑鬼地往前走，脚下“咔擦咔擦”地响，不用想都知道是骨头。
没走几步，一声咆哮响彻整个瘴气林，头顶的太阳被乌云遮住，瘴气肉眼可见地增多。
纤凝迷失了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去找秦茸。
带着腐臭的血腥味冲进鼻子，纤凝差点被熏吐，走着走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还有男人带着哭腔的求饶。
“不是已经给你一个了吗，为什么还追我？求求你放过我……”
野兽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纤凝来不及退避，被人发了疯逃命的人撞到地上。
荆汲看到纤凝，眼里大喜过望，将她推到了追他的魔兽面前。
“给你！都给你！别再追我了！”
纤凝看着面前的魔兽，当下心都凉了半截，她一个一米七的人如何对抗得了像座小山似的魔兽？
她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魔兽只是低头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就去追荆汲了。
纤凝看了眼离去的魔兽，咬着牙继续往瘴气深处走。
秦茸还在前面，她可千万不能有事。
腥臭越来越重，瘴气已经能对人形成实质性的伤害，纤凝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针扎般的疼。
一道冷冽剑光闪过，纤凝心里一喜，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秦茸被荆汲推到了魔兽的老巢，对付了五只魔兽之后已经力竭，如今实在勉力支撑。
她将剑横在眼前，毫不畏惧地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魔兽。
她亲容绝不可能死在魔物手上，若是真的没有机会逃脱，必会用这把祖传仙剑自刎。
“秦师妹，你怎么样了？”
浓重瘴气中，纤凝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秦茸有些僵滞，随后大声道：“你来干什么？！”
“别怕，我来救你了。”
“就凭你还想救我？”秦茸语气嘲讽：“不想死就赶紧走，我可不想为你收尸！”
纤凝一步步靠近，无论秦茸怎么说，她都要救秦茸。
纤凝抽出剑，深吸一口气，朝离自己最近的魔兽袭去。
她的佩剑是师父亲自去瀛洲求来的，跟秦茸的比差不了多少，就是在她这个废柴手里发挥不出价值。
不止一个人说她埋没了这么好的剑，原主依旧到处搜寻灵器，典型的差生文居多。
魔兽不会主动攻击她，不代表不会还手，她自不量力的行为激怒了它，三米多高的魔兽咆哮着攻击她。
这样一来秦茸这边压力小了不少，她拼尽全力突破了剩余魔兽的包围，替纤凝挡下那魔兽的一击，拉着她快速逃跑。
纤凝吸入了太多瘴气，眼冒金星，嗓子里像是灌了硫酸，疼得飙泪。
但她一声不吭，努力跟上秦茸的脚步。
这个时候停下，她们两个都得死。
魔兽沉重的脚步声和嘶吼声就在耳边，纤凝下意识往后看去，体型最大的那只魔兽已经近在咫尺，
那只比她整个人都大的爪子袭向秦茸，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小心！”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魔兽的大掌拍在心口，纤凝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当下就失去意识了。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秦茸看着倒在眼前的人，瞳孔扩大，震惊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