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好, 冷雨并着寒风都被隔绝在了外面，更显得这一方舒适温暖的空间格外安然。
车载音响里还放着轻音乐，悠扬的乐声伴着冬夜雨滴敲打在车身上的轻响, 很是舒心好听。
蔺空山微微卸了力，轻轻靠在了副驾驶的椅背上。
他习惯了对外呈现自己最好的状态，向来都会本能地保持背脊笔挺, 衣褶一丝不乱。
但此时, 不知是长时间的连续会议消耗了过多精力，还是这熟悉的车内环境太过舒适。
蔺空山到底还是放松了背脊，靠上了椅背。
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微偏过头去，看向正在开车的商洛晔, 问。
“你的行程忙完了吗？”
“嗯。”
商洛晔修长的双手掌着方向盘, 将车速缓缓降下来。
“我刚从办公室过来。”
帕拉梅拉稳稳地停在了路口亮起的红灯前面。
等待红灯的时间，商洛晔偏过目光, 看向了身旁的蔺空山。
商洛晔看的是蔺空山的眼睛, 两人直接对上了视线。
蔺空山问：“怎么了？”
商洛晔道：“下午定拍摄方案, 多亏了你给的灵感。”
蔺空山有些莫名：“……我？”
下午他不是在外面开会么？
商洛晔却点头：“嗯。”
下午, 商洛晔也是忙到了将近五点, 才回去了Gold。
当时, 平面组正在商量一个拍摄方案。
这次的拍摄是明星人像, 其实自从Gold团队在布展策划方面逐渐积攒出名气与作品之后, 对之前的这种人像拍摄业务，团队就已经接得很少了。
哪怕是眼下这一个单子，也是两个月前接下的, 现在才终于排到了Gold的档期。
来约拍的是一位女明星, 林声。不同于之前的流量一姐邹绒月, 林声始终不温不火。
身为演员，年近三十的林声已经出道多年，也有过不少影视作品。
只是她出演过资源最好的角色，也只是一些影视剧中的女二。
林声并不是那种明艳挂的大美人，长相也不算多么清冷出尘，她的脸廓还有些幼圆，真要说的话，其实是那种比较偏于可爱的类型。
她比较出名的角色也多是女主的闺蜜，大喇喇粗神经，平时就负责花痴男主、助攻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这种角色定位自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林声的团队也很主动地在探索转型。
包括他们来找Gold约拍，也是想要打破之前的固有风格，塑造一些全新的表现。
明星转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靠作品说话。
可质量过硬的影视剧作，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争取到的？
林声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背景，她自己能争取到的资源并不算太好。另一方面，这也久意味着她的酬劳不算高，能雇佣到的团队就不是顶级的配置。
而这种配置的团队，自然也没办法去争抢那些绝佳资源。
如此，就成了一种很难打破的循环。
在之前等待Gold的两个月里，林声团队也没少做各种尝试，礼服新造型、发布Vlog等等，他们都试过，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很好的方向。
多次徒劳之后，明星团队对这回与Gold合作，就更是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这其实，也是Gold的平面组会发愁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们遇上的正是最棘手的一种情况。
——甲方自己都对自己的需求并不明确。
林声的团队尚没能找到真正明确的转型方向，这次约拍，他们也更像是将希望寄托在了Gold这边。
不过艺人方的诚意的确很足，当初的酬劳，他们就基本是按照顶格来给的。
而Gold团队既然接下了这个单子，自然也会认真完成。
虽然现在Gold已经很少接这种人像约拍，但对每份工作，团队成员都不会轻待。
平面组正在看艺人方给的资料，过去两个月里，林声的团队尝试过高冷酷姐的造型，也试过性感火辣风，但因为个人风格不符，这些尝试都不是很成功。
恰在此时，几乎外出忙碌了一整天的商洛晔回了办公室。
平面组就立即去征询了大佬的意见。
对商洛晔，团队众人其实都隐隐感觉。
今天的大佬，好像和之前有哪里不太一样。
同样有不同的，其实还有蔺美人。
但如果真要细说的话，又很难去描述。
那只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
就好像这两位昨天发生了什么隐秘事件，今天才一齐有了不同。
就连团队里最神经大条的摄影小哥，之前进办公室时都一瞬看了出来。
这两位只是站在那儿，氛围就和其他人迥然有异。
好像比之前两人刚结婚的时候，都要更暧昧不明。
不过今天商洛晔和蔺空山都很忙，他们俩还都各自外出了，这也让大家完全没机会细问。
就让众人更加心痒难耐地想探寻清楚。
昨天究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对着蔺美人，大家还可以好奇地探听一下。
但在大佬面前，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多说闲话。
于是对今天的事，众人也只能暂时按在肚子里，先专注谈工作的问题。
而且因着大家之前对老板和美人之间关系的误会，众人也忍不住会反思。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是他们想多了。
商洛晔听过平面组的询问之后，就拿了艺人方提供的资料，在一旁沉默地翻看。
大家也先各自忙起了手头的工作。
毕竟等大佬看完资料再去构思，也需要一点时间。
不过，才过了没几分钟，商洛晔就开了口。
“艺人之前拍的都是全身照？”
众人闻声抬头。
白梦璇应道：“对，他们团队比较青睐这种，因为林声的头身比例不错，腿型纤细，算是长处之一，再加上她的脸骨相不是特别优越，之前就尽量避免了脸部特写和大头照。”
白梦璇解释的同时，旁边就已经有人在想。
大佬不会要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吧？
结果商洛晔面无波澜地听完，居然真的就直接道。
“试下特写。”
几人都愣了一下。
白梦璇也微讶，她斟酌着问：“找某个特殊角度吗？还是……”
“眼睛。”
商洛晔声线漠淡，只用简短的两个字就指出了关键。
男人把手中的平板放在了桌上，平板屏幕上此时显示正是林声被放大过的照片，旁边几人也都能看得清楚。
商洛晔道：“镜头聚焦她的眼睛。”
商洛晔几句话做了简明解释，众人稍作研究之后，也很快就明白了大佬的意思。
林声的长相并不算第一眼惊艳，但她却是很耐看的类型。
而林声最突出的长处，其实不是腿型和头身比，而是她那种纯然稚态的天真感。
林声的虹膜又黑又亮，国内最大多数人的瞳色其实是棕色，而林声却是纯正的黑。
以至于她还不止一次地被误会过，是不是带了美瞳。
林声的瞳色很润，看起来就总是湿漉漉的，而且她的瞳膜在眼部的占比很高，整个人就显出一种幼态的纯善可爱，极好亲近，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伸手去捏一捏抱一抱。
再加上林声的脸部轮廓偏于幼圆，有些稚嫩未退的婴儿肥。
这种纯然可爱的天真如果能被妥善放大，一样会很招人喜欢。
“林声有演技，拉近特写也不用顾虑眼神会太空洞。”
商洛晔说。
“艺人的主角感并不是千篇一律，这种邻家的少女感，也是独特的风格。”
众人恍然，连连点头。
和以平面模特出道的邹绒月不同，林声的演技要更真实得多。
这也意味着林声在拍照的过程中，她完全可以在保留个人风格的同时，完成故事感的演绎。
最重要的是，这是林声本身就有的气质，是她独有的长处。
并不需要她再去被迫改变自己，拙劣地去跟风模仿谁。
“这样一来，好像就直接符合了他们艺人方提出的要求哎。”有人道，“不再泯然众人的独特风格，这不就是甲方的需求吗？”
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刚刚大佬说的那些要点，对团队来说，真正去实践拍摄的难度也不算大。
这下，平面组踌躇已久的拍摄方案，立刻就有了明确的方向与思路。
“不愧是大佬哎，这么快就立刻抓到了关键。”
众人纷纷惊叹，饶是大家早已清楚商洛晔的实力，但依然不耽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被大佬所震惊到。
商洛晔极其擅长发现旁人所不能察觉的细节，并将其实现为完美的构想。
在专业领域里，他的实力着实难以被人企及。
从商洛晔拿到林声的过往资料，到提出方向，总共也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
商洛晔也没有耽搁时间，就这平板上那张被放大过的照片，又对平面组提了几个拍摄角度，和需要柔化避开的瑕疵点。
又难免会让人觉得。
娱乐圈有这么多长相优越的明星，但好像无论对长得多么好看的艺人，大佬总会把对方当作工作时的立体模型来对待，冷静到甚至有些冷漠地分析艺人的各种优势与缺陷。
商洛晔本人却对这些美丽毫无兴趣，仿若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不过，众人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见了商洛晔的开口。
刚刚恰巧有人在说：“这样艺人的状态做一点微小的调整，出来的效果就会有显著不同了。”
商洛晔开口时，正是在应这一句话。
“嗯，蔺助就是这样。”
大家不由疑惑。
蔺老师？
商洛晔一贯少语寡言，在工作中他更不会闲谈。
但今天，对着众人疑惑的视线，商洛晔却少见地给出了详细的解释。
“之前会想到瞳膜的点，也是蔺助给的灵感。”
众人更意外了。
蔺老师给的灵感？
“蔺助的眼廓线条饱满，但瞳仁偏小，”商洛晔说，“他平视的时候，虹膜的最下方和下眼眶会空出一些距离，这让他在平视看人时，会显得很冷漠。”
“但蔺助平日习惯了微笑，眼廓会稍稍弯起来，遮住下方那一点全是眼白的部分。”
这就藏住了青年的冷淡，让他总是显得非常温雅柔和。
商洛晔淡淡道：“这就是刚说的，做一点微小调整，就会有显著不同的效果。”
四周静了下来，大办公区内的众人都听得法愣。
对大佬提到的这件事，众人之前的确没有发现。
因为没有谁会在和蔺空山离得很近时，仔细地盯着对方瞳孔去看，大家都不敢对大美人有这过火的冒犯。
而且蔺空山也不像许多人那样喜欢发朋友圈，从他的社交账号里，甚至找不到一张他的自拍。
大家之前也只知道，蔺美人的眼型很好看，是那种惊鸿一瞥也足以印象深刻的类型。
现在蔺空山本人又不在，众人听得好奇，就有人去找来了蔺空山留在办公区的工牌。
工牌上贴着蔺空山的正面照，大家都围聚到了一起，争相在看。
蔺空山的眼型的确很美，他的眼头与中段的廓线很饱润，眼尾还微微扬起来。
青年的睫毛也很卷长分明，密匝匝地圈框出了漂亮的眼眸轮廓。
不过大家此时最关注的，还是美人的瞳仁。
工牌上贴的是证件照，那应该是蔺空山的旧照，比现在的他看起来更要稍稍青稚一些。
照片上的蔺空山正平视着镜头，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在笑。
于是众人这时才注意到，蔺美人的眼睛居然真的是下三白。
蔺空山的眼珠和他那饱圆的眼廓相比，确实有些偏小，而且他眼珠的左右和下方都被眼白包裹着。
这让蔺空山在不笑的时候，正正透显出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漠冷。
但众人对平日里温柔的蔺老师印象太深，之前没被提醒时，大家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这还是商洛晔第一个指出了这件事。
对此，大家忍不住冒出了一点隐秘的猜测。
——大佬是在离蔺老师很近的时候……仔细地观察盯看过吗？
这时，团队里的一个小姑娘文霖霖也道。
“对哦，我之前关注过一个网红，是个高冷风的美女，她的眼睛也是下三白，照片就显得很冷，她自己都说，她从小拍照就是这种臭脸。”
“但我就是很喜欢她的这种风格，她在网上的粉丝也很多，大家都觉得她的漂亮很有特色。”
“结果后来一次化妆品牌邀约，她出席活动时戴了美瞳，把瞳仁放大了，拍出来的照片就和平时感觉差了好多，好像泯然众人了似的。”
大家听完，又纷纷去看蔺空山的工牌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的确有一种别样的韵致。
虽然极是冷淡，却看得人心跳怦然。
不同于旁人，蔺空山即使平日微笑待人时也很好看。
好像不管他是什么脸色，都一样会教人心动神驰。
众人看着那张证件照，还忍不住联想了一下蔺老师真正冷脸看人的模样。
想象之后，非但没有被吓退。
……反而还感觉更辣了。
尽管疏离冷淡，却也愈发蛊人。
大家正看着照片时，忽然又听到了一个沉冷低磁的男声。
是商洛晔开了口。
“这样的瞳仁，只专注看着一个人时，会更容易触动心神。”
“？”
众人听得头顶问号，纷纷看向了大佬。
总感觉这话，好像意有所指一样。
但商洛晔依旧面无波澜。
他只道：“拍摄时记得推近特写，让艺人直视镜头。”
所以刚刚大佬的话，也只纯粹是为了工作吗？
大家正想着，又听商洛晔道。
“或者瞳膜上染带一点薄润的水光，显出湿漉的效果，氛围感会更好。”
“……”
众人这时终于确信，并不是他们误会或者想多了。
这就是大佬在明晃晃地炫耀。
说什么拍摄工作。
其实全是在影影绰绰地暗示着另一个人。
暗示那位蛊惑了何其多人的美人，却只会专注地望看着一个人。
而且商洛晔在说完这些之后，就面容漠淡地抬手，把那还被大家围着看的、蔺美人的工牌径直抽走了。
他直接把那私人工牌给没收了。
自己炫耀完，还不允许旁人多看。
“拍摄草纲，写完发我。”
商洛晔冷淡淡地对众人说了这一句，转身就披上外套离开了。
他要去接在外面开会的蔺空山。
看着老板离开的英俊背影，大家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旁边的白梦璇摸着下巴，更是在想。
这是孔雀开屏的全新升级？
全方位地展示完自己，顺利求偶完毕。
——就开始招摇炫示地来秀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