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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长亭之变(二)

今天开始做麒麟 靖江往事 3334 2024-03-27 18:06:27

从虚海北方吹来的条风日渐寒冷, 即便是在云海之上的芬华宫中,早晨也能看见寒霜。柳国早已进入了隆冬,北方的各州更是一件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

朔州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源源不断地传回了芝草。除了朔州, 其他不好的消息也如同慢慢落下的雪花一样, 逐渐在芬华宫中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宏辉殿中的烛火日夜不休地燃烧着,来来去去的,抱着一卷又一卷卷轴和一册又一册奏折的下官和女官们, 匆匆地来往于正殿旁茶朔洵用来处理政务的偏殿和外朝设立的各处官僚值守之处。

因为事务实在繁多, 文光为了方便也没有再回到静法轩去, 而是在宏辉殿的侧殿中选了一间小小的别室, 搬到了此处来处理政务。

下官进行通报的时候, 文光正看着手中由下官呈上的,关于宁州雪灾的奏折。

“台甫,宁州州牧,安岳大人请求觐见。”

“传。”

他头也不抬地同意了前来拜访的人的通传,接着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重又埋首于千头万绪的灾情之中,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像是写了千万遍那样熟练地提笔在上面批示着。

访客是宁州的州牧, 因为宁州的州侯一般由宰辅任职, 而作为州治之中,仅此于州侯地位的官吏,他通常会代替宰辅留在宁州州城之中, 履行着州侯平时的职责。

只有在遇到了他的职责之内无法自行解决的事情之后,他才会前来觐见宰辅。

说实话, 文光并不喜欢这位看起来严肃的州牧。

“台甫,容臣冒昧, 宁州的雪灾……”

安岳跪在了文光的案前。

“已经在批复了。”

文光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打断了这位州牧的话。

因为宁州雪灾的事情,这位州牧已经是第三回到文光这里了。

前两回,因为文光还没有弄清楚是何处遭了雪灾,各地受灾的情况如何,以及处理这样的事务该如何下手,他全都先让安岳先处置了。

但是随着下界的雪天越来越多,受灾的地方也慢慢变多,即使是已经安排好的地方,再次出现问题的也很多,安岳来得也越来越勤快。

安岳听文光这样说,他的面色猛然一变,眼神锐利地射向案后的文光。

“台辅已经批示了?”

文光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安岳,目光毫不躲避,反问道:“是的,赈灾是很紧急的事情,难道我不该立刻批示吗?”

安岳的目光一闪,当即否认道:“这自然是应该的……只是臣以为您会有些犹豫……”

文光气极反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岳,“州牧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犹豫?你是觉得我无能吗?”

“这自然不敢!”

“呵,不敢!”

文光的面色冷了下来,直接戳破了安岳的心思,“州牧是觉得我没有让你处置这次的赈灾感到不满吗?”

安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臣——”

“我应该是个无知的,无害的,也没有任何权力的玩偶。”文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岳,“你在心里是这样想的吧?”

“麒麟嘛,只要能站在主上的身边就行了。无知是最好的,不要叫他知道这里的政治生态,也不要告诉他常识,让他一无所知,然后认为自己是无能的人,然后在失望的情况下只能将政务托付给臣僚们。”

文光微笑着说出了这些可怕的话语,听得安岳汗如浆出,面无血色。

“臣,臣——”

“咚咚”的敲击声从门边响起。

文光从书案之后站起身来,向来人行礼,“主上。”

而安岳则连忙向来人磕头行礼,“主上!”

茶朔洵的身影从安岳的身边路过,安岳看见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从自己身边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过,心脏猛然一沉,额头的汗顿时流的更多了。

“宁州的雪灾处理好了?”

“还未,只是按照您与臣昨日商量过的那样批示了。”

安岳的心顿时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紧了,他不禁后悔无比。

——难怪这位台辅能这么快从一无所知、无从下手变得游刃有余,原来是已经请示了主上,真是,失算了。

他本以为文光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会因为对雪灾束手无策而感觉羞愧,然后他再稍微逼迫几句话,那么这位稚嫩的台辅就会因为羞愧而将事情全都托付给他。

但谁知道主上会突然横插一杠,有了主上的参与,他的谋算自然不能避过主上的眼睛了。

茶朔洵皱起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安岳,“那么,宁州州牧怎么会在这里?”

文光叹息道:“因为臣前几次的表现太过无能,所以麻烦了州牧,让他只能一次又一次亲自来找我。”

安岳忙道:“不,台辅只是还不熟练,这次就处置得很及时。”

“是这样吗?”

茶朔洵问道。

“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那州牧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安岳自然说没有。

茶朔洵和文光默契一笑,随后道:“那就请回吧,宁州还需要州牧去坐镇呢。”

安岳几乎是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想要抢夺权力的人也太多了,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文光不满地埋怨道。

“因为过去国家没有正确的前进,所以占据了位置的都是些小人,等到我们找到合适的人之后就好了。”

茶朔洵对于身边小人层出不穷的情况也只能无奈了,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文光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疲于应对这样的人罢了。

每一次对话,每一份奏折,都让文光觉得自己是在被这些人审视着。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你的问题,然后抓住一切几乎去攫取他们能够攫取到的权力。

他们对权力的渴望到了炽热的地步,就像是围绕在鲜花周围的蜜蜂,想尽一切办法来从中获得甜美的回报。

茶朔洵在文光的肩膀上按了按,“稳住,至少现在不能自乱阵脚。”

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而且现在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

“怎么了?”

文光看见茶朔洵这样表情之后,心房颤了颤。

“朔州的事情有了决定。”

朔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

长亭山的土匪突然夺城,确实可能会对朔州造成一定的冲击,但是土匪的人数远远少于朔州的兵力,且战斗力也根本不能和正规的军队相比较,就算朔州师因为措手不及而暂时乱了起来,但他们到现在也应该重新整顿了起来。

但是朔州师的表现却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他们不仅没有能够重新组织起来,夺回被土匪占领的城池,甚至现在还让土匪继续占领了更多的地域。

朔州州都合宜更是早就被叛军占据了。

当时攻破合宜的原朔州师右军中,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同流合污,所以合宜城中现在有两部分人马在争夺这座城市,只是现在因为天气寒冷,所以两部分的人马僵持住了。

现在的情形就是,万一土匪和合宜城中的叛军合流了,那么整个朔州都会落入土匪贼人的手中。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吗?”

朔州的乱象肯定不能放任下去,在朔州师自身无力的情况下,国府想要整理朔州的乱局,必然只有一条路走。

——出兵。

茶朔洵没有回答文光的问题,他的目光温柔地洒落在文光的身上。

“将领是谁?”

文光的声音颤抖,他的目光中还有一抹哀求。

“朔州和我的渊源很深。”

茶朔洵没有正面回答文光,而是这样笑着说道。

“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吗?”

“我颁布了初敕不是吗?国之罪,王受之。朔州糜烂至此,只有我亲自去才行。”

“这可是御驾亲征,他们没有人反对吗?”

文光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茶朔洵。

“几乎没有人同意,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文光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么,您现在是在通知我了。您就认为我不会反对?”

文光的心头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个人怎么能不问过自己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御驾亲征?在朔州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他没有想过吗?朔州的那群所谓“土匪”和占据了合宜城的叛军背后是谁吗?

恒光那伙人和他的仇恨不共戴天,他现在进入朔州何异于羊入狼口!

这个人,这个人,就没有想过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国家会重新跌入地狱。

期待着他们的百姓,在希望破灭之后会是怎样的绝望。

那些簇拥着他们的臣僚,护卫着左右的武官,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追随者,会有怎样的痛苦。

而且自己——

自己会是怎样的心碎和绝望!

文光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要顺从茶朔洵的本能,咬着牙齿,嘴唇颤抖地说:“你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从前……你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

“你难道不能和以前一样,顺从你的本性——”

“砰砰!”

“砰砰!”

文光的心脏猛烈地震颤着,一股热流猛然涌上他的喉间,他的嘴里感觉到一股腥甜。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能自抑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弯下腰去。

他知道,这是麒麟的身体在违背自己遵从王的意愿时的强烈反抗。

茶朔洵哀怜地叹息了一声,打断了文光接下去的话。

“你是想让我逃走吗?”

——是,快逃走!

文光不能说话,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写满了这些话。

茶朔洵笑了笑,俯下身,将文光环在座椅之中。

他的额头碰着文光的额头,他的呼吸交缠着文光的呼吸。

额头是麒麟角的所在,所以除了王没有人可以触碰这里。

这是只有王才能和麒麟做的亲昵举动。

“如果是以前的话,”茶朔洵笑着说,“我肯定不会去管这些人的死活。”

“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是个王罢了。”

茶朔洵的声音冷酷得可怕,“他们死了,只是因为他们的命数是这样。他们是蝼蚁一样的生命,即使一茬死掉了,也会很快就催生一茬。天不会因为这些人死去就倾覆。如果不选择救朔州,这个国家能够治理好吗?当然可以。”

“放任贼匪作乱,将朔州的所有边界的围住,不允许任何的物资进入朔州。柳国的冬季是如此漫长,物产是如此匮乏,只要将朔州困死,那么他们早晚会因为没有补给而自行灭亡。”

茶朔洵轻飘飘地描述了一条绝户计,他的轻描淡写之中,可能会有数十万,乃是百万人死去。

这样可怕的前景让文光胆寒,但是也让他确信,这确实会是茶朔洵想出的办法。

他本来就是这样冷漠残酷的人。

“但是这样是不可以的。王不可以选择这样的方式。”

茶朔洵脸上的冷酷化了,他的眼眸中是笃定的光芒,“我答应过你,早晚会让你在芝草看到和霜枫宫一样的云海星空。”

“我承担了一切,所以我要让我的百姓们看到我的决心。”

文光再也无法说出劝阻的话,他悲哀地流下了眼泪。

“原来王是这样的人啊,真让人难受。”

悔恨如同潮水,让他憎恶选择了茶朔洵成为王的自己。

但是天意无可转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王走向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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