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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外人

从良 寒鸦 2884 2024-01-12 17:47:47

唐彦做了一个梦。

这没什么稀奇,在之前无数个夜里,他都会梦见那一天延绵的阴雨,在汽车后座争吵的父母,压抑恍惚的自己,还有冲过来的那辆卡车。

接着他会在一片白光中惊醒。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双亲,还有双腿。

这整个故事低俗得像是任何一部狗血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这一个梦有些不同。

时间被往前拨了一阵子,是他即将大四毕业那段时光。

在同学忙着找工作考研的当口,他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准备赴英继续深造。

室友经常在一天投简历无果后,对他羡慕地说:“还是你好啊,富三代,读的是国内最好的大学,读完本科就直接去英国牛津,回来就要继承家业。再努努力,未来继承整个慈鑫都是可以的。”

他只好笑笑,跟对方说:“我其实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好。”

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在凡尔赛。

甚至包括他自己,有时候扪心自问,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足。他还没出生就拥有了常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财富和幸福。

可……他到底要什么?

迷茫时,他被同学们拉着,撞进了那间什刹海附近的夜总会,在灯红酒绿中晕头转向。他出门透气,后海的空气里都带着骚动的情绪。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相谈甚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仿佛都能找到共鸣。

他问:“你叫什么?”

“我叫姜危桥。”

“这真的是你本名吗?怎么会有人用危桥做名字。”

“南楼春一望,云水共昏昏。野店归山路,危桥带郭村。上南楼看一眼春天,云与水不分界限。郊野的住店连接着蜿蜒的山路,高耸的桥梁像玉带一般,后面就是郭村。”姜危桥说,“危桥就是高耸之桥的意思。是不是一听,就觉得这个名字挺好。”

*

虽然昨天夜里发起了高烧,早晨七点半的时候,生物钟还是准时把唐彦从梦中唤醒。

他睁眼的时候,眼前还略有模糊,有人凑过来。

恍惚中,唐彦以为姜危桥没有走。

耳边传来“滴——”的一声,然后听见有人说:“35.9摄氏度,体温略低,要注意保暖。”

“你怎么在我家?”唐彦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陈诉……

不是姜危桥。

陈诉给他加了一个枕头,把床调高了一些。

“你昨天淋雨然后发烧了。还记得吗?”陈诉眼圈青黑青黑,带着浓重的困意,“我昨天早晨八点半进的手术室,晚上快十二点出来,好不容易到家,想着第二天能休息一整天,就接到电话说你情况不好。虽然我就住隔壁小区,但是你不能真的把我当家庭医生用。我的病人不止你一个。”

“陈医生,麻烦你把轮椅推过来一些。”

陈诉打了个呵欠,把电动轮椅推到了床边,睡眼稀松瞧着唐彦用力一撑,将自己上半身从床上挪到了轮椅上,接着再将下半身也放置在轮椅上,又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睡觉了。好困。”

唐彦看了一圈屋内,问:“昨天晚上是谁用手机你打的电话?”

“好像姓姜,你情况稳定后他就走了,大概四点多。他给我留了张名片。”陈诉在身上摸了摸,找到了被压皱的名片,递过来,“他说你醒了可以给他打电话。”

黑色纸张的名片上,铺洒了一层十分金粉。

用花体字印着姜危桥三个字,还有电话号码。

背后的风格很割裂,是国贸某摩天大楼的特写,然后前景P了一堆帅哥美女在上面,中间印着韶华娱乐会所几个字。

让这张名片在内敛高端和纸迷金醉之间游移。

十分的不低调,且庸俗。

唐彦把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还擦了擦手,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以后如果再遇到这个人,麻烦陈医生直接报警。”

陈诉:……

不太对劲,姜危桥昨晚上表现出来的状态跟唐彦也不像不认识啊。他心底犯嘀咕,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困意袭来,又打了个呵欠:“那我走了。”

“可能还得麻烦一下你。”唐彦说,“我要出门。”

陈诉他没好气地问:“你刚退烧,出门干什么?”

唐彦沉默了片刻,说:“我被停职了。”

“什么?”

“昨天从慈鑫总部集团来的董事长令,暂停我在慈鑫集团内部的一切职务。”唐彦说,“我今天要去一趟慈鑫总部,问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他昨天为什么会待在“迷踪”失魂落魄的原因。

因为车祸,唐彦暂停了深造的计划,身体有所好转便在他自己的强烈要求下,董事会安排在慈鑫互娱传媒旗下的互联网信息事业群做执行VP,已经有三年时间。

但是昨天早晨还没等到他去公司,慈鑫董事长办公室就发出了一张董事长令,暂停了他的职务,下面清楚地签着“郑千琴”三个字。

郑千琴。

他的外婆。

慈鑫集团董事长,唐家的当家话事人。

从他父亲入赘唐家,似乎这个外婆就对他们这一家子不太喜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似乎什么也没变过,所以他更必须去问个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诉听他说完,苦恼地揉了揉脑袋——这种事,着急的话,真的可以理解。

“难道司机也辞职了?”

唐彦轻轻“嗯”了一声。

“昨天走的。”唐彦说,“所以必须麻烦你了,我……自己出门有困难。”

他说话冷冰冰的,用了无数有礼貌的词语,比如说“请”“谢谢”“麻烦”,连语气都显得内敛,可是你还是会觉得这个人语气冰冷、阴阳怪气并颐指气使,在你面前说话,心思却好像不在这里。

这不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这所有的教养,不过是对以前活着的那个人形态上拙劣的模仿,而灵魂中的人格早就被扼杀,留在了那场车祸中。

——大概这才是相继有看护和司机辞职的原因。

陈诉感觉自己缺乏睡眠的大脑在一阵阵的痛。

他念叨了半天患者为大。

这才把扔下唐彦回家倒头大睡的冲动压下去。

“我送你去。”陈诉在门口的鞋柜上找到了姜危桥前一夜放在这里的车钥匙,没好气地说。

*

陈诉刚把车子停在慈鑫总部大楼的停车场里,手机就响了,拿起电话听了两句,眉头皱了起来,挂电话对唐彦说:“早晨他们做了台手术,患者术后情况不太好,我得马上去医院。”

他把唐彦弄下车,然后车钥匙塞他手里:“迟点如果没人开车送你回家,你跟我说,我来接你。”

“麻烦你了。”

陈诉咧了咧嘴:“你少用点敬语,听起来特别阴阳怪气。”

唐彦看着陈诉小跑到马路旁边拦了辆车上去,这才转身操控轮椅往慈鑫总部去。

从停车场进大厦的路程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算远,在停车场东侧也有一个残疾人通道,甚至在三年前唐彦开始恢复工作的时候,慈鑫还特地重新修了一条缓和的坡道直通大门,在总部大楼里也增添了各种方便轮椅进出的道路和设备。

即便如此,唐彦这段路也走了很一会儿。

久到刚进大厅,就“巧遇”郑千琴的秘书,董事长办公室的主任,田高格。

“哎?”田高格的表情显得有点夸张,“这么巧,唐彦你难得来总部啊。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董事长。”

“早晨有董事委员会,她行程满得很。你舅舅唐越彬约了她两周了,都见不上。”田高格说着就过来推他的轮椅,“要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我安排董办给重新排个期,看能不能等会议结束后你跟董事长见一面。”

在他碰到手柄之前,唐彦操控轮椅避了一下,有些疏离地说:“真不用。”

田高格的笑容冷了一点。

“你被免职是董事长令,但要经过董事会确认,知道的人不少。这当口,很多信息都被谣传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董事长是不会见你的。”田高格说。

“我在职位上并无过错,突兀地罢免我,与慈鑫章程不符。当然要来问清楚。”

田高格叹息了一声,他看了看左右来往的人——那些人即便有心围观,也不敢走近——于是他弯腰,凑到离唐彦很近的距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明明是个闲职,你非要玩命干,弄得大家都难办,董事长也很难办……难道给你升职?升职了之后呢?调入总部?争夺集团负责人的位置?你身体这样……啧,真的合适吗?”

唐彦眼神暗了下去,脸色煞白。

“唐总,搞清楚了。”田高格着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虽然你姓唐,也不过是外人。”

田高格说着这样尖酸刻薄的话的时候,还笑吟吟的,像是跟唐彦聊什么家常话,然后他直起腰来,拍了拍唐彦的肩膀:“总之你好好休息,这也是董事长的想法,你需要多多享受生活。”

*

从总部大楼出来后,门口已经有新的看护和新的司机在等他,见他出来,特别客气地鞠躬:“唐总好。”

唐彦觉得自己耳朵还在嗡鸣,几乎无法去响应别人投递过来的互动。

看护和司机互相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便推着他的轮椅上了迈巴赫。

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唐彦才回过神来。

他拿起车上放着的平板电脑,习惯性地去翻阅各类互联网竞品咨询,然后指尖忽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没了工作。

他抬头看了下车外的景色,问:“这是去哪里?”

“去唐莎莎小姐府上,她今天生日,搞了一个大派对,很多年轻人都会去玩。田秘书长说让您务必多多接触些开朗的人,有益身心健康。”看护对他很客气地说。

说是关心,实则放逐。

唐彦冷笑了一声,闭眼假寐。

……开朗的人。

姜危桥的身影在眼前莫名浮现。

谁能在派对上比他更开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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