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后，霍星泽的桌子上零零散散放了三四瓶水，都是几个比较主动的追求者送的。
他像是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随手把那几瓶水收了一下，打算放到旁边窗台上留着给班里浇花用。
但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顿了顿，特地挑出来刚刚沈瑜送的那一瓶，“咚”的一声丢到了垃圾桶里，毫不留情。
沈瑜的座位就在霍星泽前面，见状也不生气，半转着身子，胳膊支在霍星泽桌子上托着脸朝他笑。
“霍星泽，干什么只扔我的啊？”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唇红齿白，倒是赏心悦目。
霍星泽垂眸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瑜早就习惯了霍星泽不怎么搭理他，继续逗对方
“怎么，我在你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到了什么点，刚刚脸上还没什么表情的霍星泽立刻皱起了眉，眼神里带了点怒意，转过去头不再看沈瑜。
他的心跳很快，恼怒的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有种被说中了的感觉。
从小到大，追过霍星泽的人很多，其中也包括几个男生。他们大部分都只是悄悄递个情书表个白什么的，霍星泽就当没看见。只是后来高三分班遇见沈瑜，追他追的正大光明明目张胆锲而不舍孜孜不倦，他想当看不见也很难。
最开始时霍星泽没怎么在意，觉得沈瑜只是一时兴起，冷处理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沈瑜着实内心强大，被拒绝几遍还是凑在霍星泽身边，赶也赶不走。
霍星泽总觉得自己是应该讨厌沈瑜的，就像讨厌以前那些其他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但是他见到沈瑜时并没有厌恶，只觉得有种不知为何的慌乱，他的目光总是不能自控的落在那人身上，又在即将被发现时匆忙的移开。心里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说不出也理不清，对着沈瑜只能愈发坏脾气。就像小学生会向女同桌丢橡皮，他会专门挑出来沈瑜的水丢掉，然后看他意料之内的转头朝自己带点抱怨的笑。
下课铃声响起，今天沈瑜似乎有什么事，没有像平时那样跟在霍星泽身边一起回家，而是自己早早收拾好了东西。
“霍星泽，今天不能一块儿走了。”
他背好包，转头朝霍星泽挥挥手，笑的时候唇边露出来一个小小的梨涡。
霍星泽的目光在他的小梨涡上停留了两秒，才转开目光冷淡道：“那太好了。”
只是嘴上这么说，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了一点，不远不近的跟着沈瑜下了楼。
沈瑜今天的确是有事，他两个发小都是艺术生，在外省集训刚回来，三个人约好了聚一聚。到了校门口，两个发小立刻围过来勾肩搭背，好久没见有一堆话要说。
“阿瑜，你还追你们学校那男生呢啊？”
发小是直男，知道沈瑜喜欢一个男的就算了，结果还得知那男的追好久追不到，立刻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哎呀，我觉得阿瑜这样挺好的。”另一个发小是个女孩儿，她把长发拨到身后，拍了拍沈瑜的肩膀：“阿瑜起码掌握了主动权，追到了就谈，追不到想换就能再换一个。”
“嗯……说的也是。”男生应和了一句。
沈瑜有点无奈，这么操心他感情生活干嘛。伸手推着两人往前走，赶紧找家餐厅吃点东西，免得这二位祖宗越说越离谱。
三人已经走远了，但还霍星泽还沉默着站在距离他们刚刚不远的地方，垂下的手被握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低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到他听见的什么“追不到就再换一个”，霍星泽就感觉胸口有一种说不清的窒闷。
而且，他有点低落的想，沈瑜怎么不反驳啊。
霍星泽在外人看来，是家境良好长相优越的天之骄子。
但他的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常年为保密项目服务，一家人聚少离多。照顾他长大的是保姆，但阿姨并不会和一个小孩聊天说话，没有人属于他，他一直孤身一人。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霍星泽很难不性格冷漠，感情迟钝。
所以当遇到热情主动，整天黏着他的沈瑜，他第一反应先想到的是沈瑜也是会离开他的。所以霍星泽生硬的拒绝，又控制不住的被吸引。
今天那个女孩儿的话算是击中了他心底最在意的一点，霍星泽目光沉沉的直视着沈瑜离开的方向许久。
“霍星泽！”
早上七点，沈瑜靠在霍星泽家门口小花园的栅栏边，冲着准时出来的人露出来一个灿烂的笑。
霍星泽看见沈瑜的笑，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顿了两秒，却视若无睹的略过沈瑜。
“你吃早餐了吗？”沈瑜不以为意，指尖勾着个装着早饭的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说这话时靠的近了点，身上果木香的沐浴露香混合着早餐袋子里热腾腾的面包和牛奶气味，合成了一种奇异的，很有烟火气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霍星泽鼻尖微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偏过脸去把沈瑜推开。
他脸上的冷意愈发明显，像是用来掩饰什么的一层铠甲，语气故意带了些生硬的不耐烦：“你离我远点。”
本以为说了这话，沈瑜纵使不生气，也应该不会再和他一起走了。
但沈瑜只是继续走在他身侧，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几分钟，霍星泽倒是先开始不适应，他不断用余光去看沈瑜，想着是不是说过分了。即便他现在想不清楚应该与沈瑜保持什么距离，但是他并不希望沈瑜难过。
用力握了握拳，斟酌着开口：“你……”
但沈瑜却打断了这句话，抬头认真看着他，有点委屈：“别让我离远点了。”
他悄悄伸手，试探着牵住霍星泽的衣袖：“不想离远点。”
见霍星泽没拒绝，又往上拉住了霍星泽的手，再重复了一边：“不想离开你。”
沈瑜说这话时微微抬头，泪膜明显的眼睛水盈盈，一眨不眨的看着霍星泽，他的语气很轻，却很坚定。
霍星泽的心尖颤了颤，忽然升上来一直奇异的温暖的感觉，在他的心间膨胀扩大。
他的手被沈瑜松松的勾着，对方的手指有点凉，没用什么力气。
他看起来很想牵我，霍星泽想，看在他好像有点难过的份上，勉强让他牵一下吧。
霍星泽把沈瑜的手握紧。
一直到学校才松开。
高中的课程被排的很满，上完又累又饿。上午的放学铃一打，班里的同学离开跑着去食堂买饭。
霍星泽刚想站起来就被沈瑜拉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饭盒放到了桌上。
“霍星泽，给你带了午饭。”
“不要。”霍星泽干脆利落的拒绝，准备去食堂吃。
“啊？”沈瑜看起来有点失望，“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不尝尝吗？”
自己做的？
霍星泽的脚步停下，转头看了沈瑜一眼。对方的脸上饱含期待的神色，示意他打开饭盒看看。
霍星泽有些犹豫了。
沈瑜亲手做的饭，他当然是不想吃的，不过沈瑜看起来好像很期待。虽然他不是很想吃，不过被拒绝沈瑜肯定很失落。他真的不是想吃，只不过沈瑜这么想让他吃他也就勉强尝一下吧。
霍星泽深思熟虑纠结了不到两秒就利落的转身坐回了座位。
饭盒里的菜并不难吃，平平无奇。不过霍星泽还是认真的一口都没舍得剩。
他想，才不是因为这是沈瑜亲手做的，就是因为不想浪费粮食而已。
沈瑜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见霍星泽认真吃完有点惊喜。
“你喜欢啊？”他托着脸看向霍星泽，又笑得露出来自己的小梨涡“那以后可以经常给你带。”
经常吃沈瑜做的饭，霍星泽有点心动了。
他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好。”
随即又补充道：“作为回报，你也可以向我要点什么。”
“真的吗，什么都可以吗？”
沈瑜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他的确有想向霍星泽要的东西。想到那个，他控制不住的有点脸红，原本就水润的眼睛更朦胧。
“真的。”
霍星泽看着眼前的沈瑜，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转移视线，但又舍不得。
他忍不住想，沈瑜该不会是想抱抱他吧。不对，沈瑜那么喜欢他，难道是想亲他？
思及此，霍星泽感觉热气上涌。
他不会亲沈瑜的！但是如果沈瑜一定想亲，还撒娇求他的话……他也只好勉强……
“我想和你换一下校服。”
沈瑜开口，霍星泽的思绪被打断。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皱着眉发问：“……换校服？”
他怎么不要求他亲一下？
沈瑜点点头，他们学校的校服在左胸口上都绣有学生的名字，小情侣们会暗戳戳的互换对方的校服。
他之前就很想穿一下霍星泽的校服，现在有这个机会怎么能不提！
“换吗？你刚刚说什么都可以的！”
沈瑜有点不满霍星泽的沉默，轻声抱怨。
半晌，霍星泽带了点莫名其妙的怒气，咬牙道：“不换！”
沈瑜把有点长的校服袖子卷起来一圈，鼻尖充盈着霍星泽身上的薄荷香气。
他总是不自觉的低头看胸口，那里用浅色的线绣着霍星泽的名字，虽然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是伸手就能摸到那凹凸的纹路。
虽然那天霍星泽说了不换，但放学时还是冷着一张脸把自己的校服丢到了沈瑜怀里，再等着沈瑜也乖乖把校服脱给他才走。
他把校服的两个袖口都挽好，微波炉也发出了“叮”的一声。
今天带的午饭热一下会更好吃一点，所以中午下了课他先去了附近的教职工休息室用微波炉。
等抱着两份饭回来时，教室里只有两个人，是霍星泽和张凯。
他们分班前就是同学，算得上是朋友。
张凯是凑巧看到霍星泽穿了沈瑜的校服，开玩笑道：“你真喜欢上沈瑜了啊？”
“怎么可能……”霍星泽立刻没过脑子的否认，他从没思考过自己会喜欢上谁。
但还没说什么，就看到了门边的沈瑜。
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张凯暗骂自己干嘛要多问那一句，遇到这种修罗场，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
沈瑜垂下眼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热好了的午饭放到了霍星泽桌上。
“沈瑜，我……”
看着沈瑜低落的样子，霍星泽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下意识的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没事，你先吃饭吧。”沈瑜帮他拿出餐具“我今天想出去吃。”
沈瑜抱着自己的饭盒到了天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来这里。
勺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却没什么胃口吃。其实霍星泽说不喜欢他也没什么的，单恋本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这天下绝对没有我喜欢你所以你就要喜欢我的道理。他只是有点忍不住的难过，不过沈瑜一向很擅长调节自己的情绪，失落了一中午，等下午快上课时就好多了。
下楼时刚好碰到正在找他的班主任，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到了办公室里。
班主任李老师抽出一份报名文件给他，这是高考前最后一个有保送名额的竞赛，级部老师们一致认为沈瑜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机会对沈瑜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他利落的签了字。
李老师满意的点点头，要求他下午就搬去竞赛班的教室，接受更系统的指导。
霍星泽纠结了一中午怎么和沈瑜道歉解释，但只是睡了个午觉，前面属于沈瑜的桌子就空了。
旁边的同学在讨论着沈瑜去竞赛班的事情，但霍星泽却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慌乱。
他想，今天沈瑜还会等他放学吗？
没有。
霍星泽的紧张与期待在下午漫长的课程中被无限拉长，直到放学铃响起那一刻，他仿佛是一个即将接受审判的犯罪者。
他期待自己被宽恕，但并没有，霍星泽等到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沈瑜没有出现。
沈瑜放学时已经快九点多了，他疲惫的背上书包准备回家。竞赛班的放学时间本来和别的班是一样的，但是因为他是级部最有可能拿到保送名额的学生，所以学校专门给他安排了个有指导老师补课的晚自习。
作业还是没写完，明早得早点过去补。
沈瑜在思考最后两道大题的空隙里有点遗憾的想，明天不能和霍星泽一起上学了。
竞赛班课程量极大，一整天除了听课就是刷题。直到下午的放学铃响起，别人走的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下沈瑜一个人在郁闷的等晚自习。
“沈瑜。”
他是幻听了吗？怎么听到了霍星泽的声音？两天没见了还有点想他。
但转过头看班门口，沈瑜发现不是幻觉，霍星泽真的正靠在门边看他。
“你怎么来了？”沈瑜有点惊喜。
“一起回家。”
霍星泽没有忽视沈瑜脸上的疲惫，有点难以言喻的心疼。他上前抓住沈瑜的手，想带他早点吃饭早点休息。
但沈瑜愣了一下，却把他的手拉开。
霍星泽的身形立刻顿住了，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
沈瑜咽了口口水，解释道：“我不和你回去，我……”还有晚自习。
但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霍星泽挤压在教室门和身体中间，紧紧抱住。
一时惊诧，沈瑜说不出来什么话，他只听到耳边是霍星泽比平常快了些的呼吸。
“沈瑜……”霍星泽开口，一向淡漠的嗓音居然带着些许慌乱和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没等沈瑜说话，继续道：“我错了，那天说的话不是我的本意。我当然喜欢你，只是我自己没察觉，也没承认。”
“我的喜欢有很多，你可以少一点，但不要不喜欢我。”
他说到最后，语气竟然带了点哽咽。抱着沈瑜的胳膊越来越用力，好像是生怕沈瑜真的不要他了。
“你放开……”沈瑜拍拍他胳膊。
“我不。”霍星泽心里更没底了，怎么他表完白沈瑜只说让他放开呢！不能放，放了就没男朋友了。
回想到之前沈瑜喜欢他的时候，他感情迟钝没有回应，现在简直恨不得吞一把后悔药。
“阿瑜，我真的喜欢你，对不起，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
“你先放开，你抱的太用力了。”沈瑜的脸很红，不知道是被拥抱勒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霍星泽闻言赶紧放轻了力道，但没有让沈瑜离开他的怀抱。
“阿瑜，现在能和我一起回去了吗？你还没吃饭吧？”他知道沈瑜有胃病，蹙眉隔着校服替他揉了揉。
“不行。”
沈瑜享受着霍星泽的服务，淡淡开口“你男朋友还有晚自习要上。”
“晚自习？”霍星泽皱眉，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你说……男朋友！？”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沈瑜眨眨眼，对着霍星泽笑：“不是男朋友吗？”
霍星泽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忍不住低头亲吻沈瑜唇边的梨涡：“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