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听出来赤司征臣的言外之意,目光锐利地看过来。

赤司征臣显然早有准备，从身旁的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交给森鸥外。

台上即将开始下一个表演节目，赤司征臣站起身来,对森鸥外说：“借一步说话。”

森鸥外暗骂一声老奸巨猾，两人并排走出礼堂，在附近找了个露天咖啡厅摊位,下属们面面相觑,也跟着到了咖啡厅里。

森鸥外快速翻阅这份价值五百亿的计划书。

这五百亿当然不是直接打钱，而是一整套建设项目。

赤司家之前的医院能那么快投入使用,其实是收购了原有的医院，在原基础上翻新，龙头战争后这样的资产很多。

但是赤司征臣对现有的医院规模并不是很满意,他准备从头开始建设新的医院。地皮都已经看好了,就是目前横滨擂钵街的部分。

除了医院,他还愿意给横滨投资学校。

当初夏目老师之所以会给白鸟弥指定位于东京的帝光中学，就是因为横滨的学校实在是太多灾多难了。

从先代时期猎杀红发男孩开始,横滨的学校就经历几番波折。

很多学生的家长都宁愿让孩子去周边更稳定的城市上学，老师也不愿意生活在这么危险的城市,很多都跑了。本来就少子化，这样一搞有好几所学校干脆直接宣告倒闭。

除了医院、学校，计划里还提及一些零碎的配套设施。

横滨市政府都不用出钱,还能解决掉擂钵街这种乱象，增加本地就业岗位，必然会美滋滋和赤司家这位大金主合作。

城市建设度UP！

城市稳定度UP！

只有城市稳定了才能吸引外部投资。

赤司家也不会做亏本生意,这些投资未来都是能赚回来的。

而这些工程，承包方预计是横滨本地最大的建筑公司，也即森氏会社。

对于森鸥外来说,这样的投资实在完美。

能建设横滨，解决擂钵街，建出来的又是有自己公司股份的医院，学校也可以优先让组织成员的子嗣使用。

虽然组织里有些孤身一人的亡命之徒，但也有不少是为了养家糊口的本地人。

Mafia的孩子在外上学很容易会遭到歧视，如果组织有自己的学校，不仅可以培养知根知底的人才，还能收揽让组织成员更加死心塌地。

人才储备UP！

成员忠诚UP！

而且擂钵街鱼龙混杂，对港口Mafia来说也是一根棘手的刺，能借此清理掉自然是好事一件。

最重要的是，组织也能赚钱，还能用这样的大项目清洗一些来历不明的资金，实在是一举多得。

这份计划非常完备，恐怕已经打磨许久，只是等待一个时机拿出来。

森鸥外抬眼看着面前严肃老练的商界精英。

赤司征臣见他看得差不多了，开口提出：“以后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讨论我们的，森先生认为如何？”

森鸥外神色有些冷。

如果不是这份计划附带的隐形条件，他此刻必然会对赤司征臣露出最亲切最热情的笑容。

可是一旦答应这个，就意味他要眼睁睁看着赤司家小子把自己儿子叼走。

那小子现在当众就敢搂搂抱抱，私下里指不定会怎样呢！

森鸥外暗讽一句：“没想到赤司家也会这般溺爱孩子。”

就算赤司家也不会亏，但砸了五百亿就为给儿子买一个自由恋爱，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赤司征臣不动声色：“多亏了森先生的教导。”

森鸥外一噎。

他的确在对方请教亲子相处方法的时候说过要宠孩子。

可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反噬到自己头上。

森鸥外指尖轻点面前的计划书，脑中思索着，提出几个细枝末节的问题。

末了，他说：“校园祭这种时候谈公事未免有些煞风景，赤司先生恐怕也是头一次来看赤司君的表演，不如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亲子时间。”

自由恋爱归自由恋爱，他又不是卖儿子。

身为父亲，他光明正大享受亲子时光。

赤司征臣当然不会干涉别人父子相处的事情，他也结束话题：“我期待我们两家的合作。”

看着森鸥外离去，他静静品着学生们制作的咖啡，放眼望去满是朝气青春的面孔，他上一次参加校园祭还是在读书的时候。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假期里，赤司征十郎私下去找了心理医生。

赤司征臣虽然和儿子没什么交流，但是一直很关心儿子的情况。

倒不至于像森鸥外那样监视儿子，只是管家经常会和学校里的班主任沟通赤司征十郎的在校情况，并把情况汇报给自己。

他听到的消息一直都很不错。

儿子学习优秀，又拿了年级第一，社团成绩出色是全国冠军，学会生工作也十分优异，还有一些关系密切的同伴。

如此完美，他从没想过儿子会有什么心理上或精神上的问题。

心理医生不会透露病人的情况，赤司征臣直接选择从其他渠道调查儿子的问题。

他找到了因病休养在医院的白金教练，亲自去和对方聊了一阵。

直至那时他才得知，自己儿子竟然有双重人格。

赤司征十郎的两个人格都十分优秀，除篮球部以外的师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很正常，可自己是他的父亲，竟然也半点不知。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妻子去世后父子交流少了，所以儿子的态度才冷淡下来。

平时白鸟弥过来的时候，他还是能见到儿子柔和下来的表情，因此没有多想。

可白金教练所描述的那个冷酷且执着胜利的赤司征十郎，正是他在家里时常见到的。

这意味着，第二人格很早就已经出现在家里了。

他儿子原本的性格其实更像他的妻子，一样温柔随和，现在的第二人格却和自己有些相似。

是自己给了他太多的压力。

赤司征臣陷入深深的自责。

这段时间，他不再给儿子树立目标，也减少了繁重的课业。

但这样的改变无法磨灭过去的影响，赤司征十郎依旧会主动朝着优秀的家族继承人方向努力，从不懈怠。

只有在和白鸟弥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调整课程，会放松下来，会和白鸟弥一起娱乐。

赤司征臣观察到，只有在白鸟弥面前，两个儿子会轮番出现。

他原本就不反对儿子谈恋爱，如今更是支持。

过去他觉得儿子不应该宠溺，应该严格要求，可如今他觉得，区区五百亿能给自己的儿子恋爱路扫清障碍，能撮合一下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值得了。

只是有些对不住森先生了。

宠儿子，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困难。

踏出第一步之后，赤司征臣豁然开朗。

-

森鸥外让下属们自由活动，等他找到白鸟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了。

白鸟弥的表演衣服是短袖短裤，干脆就没换，只是把毛茸茸不适合现在天气的手套腿套去掉了，尾巴套还在。

“父亲大人好慢！” 白鸟弥抱怨着。

他表演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前排的森鸥外，表演结束后一直等着对方过来。

结果居然现在才来！

森鸥外突然有几分心虚，老老实实接受指责。

“我要带父亲大人去看我们班的活动。” 白鸟弥兴冲冲计划起来，还拉着赤司征十郎，显然是想一起去。

看到白鸟弥身后的赤发少年，森鸥外想到刚才的事，在白鸟弥看不见的地方甩了几个眼刀过去。

他面上体贴地说：“赤司君还是去找赤司先生吧，就在中庭的露天咖啡厅那里。”

白鸟弥一听，直说：“那我们带上赤司爸爸一起！”

森鸥外赶紧拉过他，低声说：“他们父子平时相处时间不多，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白鸟弥想到以前家长会和帝光祭赤司征臣的确没来过，便答应下来。

“好吧。”他转身朝赤司征十郎挥挥手，“征前辈，那我们先去玩了~”

挥别前辈们，白鸟弥高高兴兴带着森鸥外逛活动。

他们班今年的项目是集章迷宫，地点就在礼堂不远处的第体育馆。

两人很快走到那边，第体育馆有点偏，这里人不是很多。

到了门口，同班同学招呼道：“白鸟，你带人来玩？”

白鸟弥点头：“这是我父亲哦！今天的活动怎么样？”

同学也知道白鸟弥是被收养的，见到森鸥外和白鸟弥长相完全不相似也没奇怪。

“叔叔好。”打完招呼，他回复白鸟弥，“现在客流主要都在中庭和主干道那里，我们这里一般般，班长去前面发传单了，估计到中午人会多一些。现在里面没人，你们可以慢慢玩。”

他递过去一张集章卡片，向森鸥外解释了一下玩法。

“我们在迷宫里面藏了20个印章，根据提示找到印章并盖章，收集到任意10个后可以来兑换奖品。注意，盖章用完后请放回原处。”

单单迷宫太容易被暴力破解，所以大家商讨后加入了集章元素，这样就算强行到达终点也没意思，反而是在迷宫里慢悠悠寻找印章才有趣。

森鸥外接过卡片，看着看到上面第一格提示“小猪吃撑了”，还有些不明就里。

白鸟弥叉着腰说：“我可不会给父亲大人作弊，你要自己找哦。”

森鸥外笑着说好。

玩这种游戏，真感觉自己也年轻了。

两个人进入迷宫，这里四周用帷幕分隔，一撩帘子就能出去，的确很容易被暴力破解。

森鸥外一下子想起来去年的天使告解室，想到父子俩的坦白局，眼底含笑，摸了摸白鸟弥的发顶。

迷宫里并不是空荡荡的，而是一路堆放了各种装饰。有玩偶、画作、美术教室的雕塑、各种道具、手工课作品……弄得像个艺术展。

森鸥外认出了一副白鸟弥的画，这让白鸟弥心情颇好。

走了一段后，森鸥外看到一个玩偶旁放着小猪存钱罐，他立刻想到卡片上的提示，打开存钱罐一看，里面果然有一个小印章。

敲完第一个印章，森鸥外也算是明白怎么玩了。

无需白鸟弥提醒，他很快就收集到了10个印章，还在继续找剩下10个，目标是全部集齐。

这让白鸟弥有些郁闷，思考是不是大家给的提示太明显了。

森鸥外一边收集印章，一边继续思考之前和赤司征臣的谈话。

既然是自由恋爱，那只要小弥自己不喜欢赤司征十郎，就算赤司征臣再怎么撮合也没用。

他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拐跑。

他决定先探个底。

“小弥，你和赤司君关系很好，你是怎么看他的呢？”

白鸟弥脸上立刻扬起笑容：“前辈超好哦，心意很美味，还会教我好多东西！反正我很喜欢前辈！”

尽管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喜欢只是友情，森鸥外还是心梗了一下。

“性格呢？虽然赤司君被培养的很好，但是毕竟是大家族的精英，做事力求完美，一般人可吃不消，和他做朋友肯定不如别人有意思吧？”

“不会啊，”白鸟弥的眼睛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视他此刻的神情，就像在炫耀什么独特的宝物，“无所不能的征前辈唯独拿我没办法，会在我面前露出无措的样子哦！”

看起来很冷淡很全能，其实私下里还会和剧本里的猫吃醋，好像没什么安全感。

别人都说征前辈很优秀，总是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白鸟弥却觉得他有时候就像个笨蛋一样，经常说出惹自己生气的话。

自己生气之后他又感到无措，老老实实吐露心声，还会暗搓搓给自己打电话表示他想自己了。

优秀的一面很棒，笨拙的一面也很棒，而且只有自己能看到。

总之——

“他超可爱的！”白鸟弥笑容满面地说。

隔着几块帷幕，在他们之后进入迷宫的赤司父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