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痛苦的事么……

白鸟弥嘟哝着, 似乎有些难以想象。

毕竟只要他足够没心没肺，就不会伤心伤肺啦！

青峰大辉失笑一声，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正要侧过脸重新苦思冥想所谓的检讨书, 就听见白鸟弥说：“有哦。”

他猛地转过头去, 看到白鸟弥古灵精怪的脸上露出沉静的思索, 垂下睫毛, 带着一种近似撒娇的半威胁语气，轻声说：“要是大家都不理我，不喜欢我, 又或者我宝贵的礼物被破坏, 我都会很不开心, 到时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就像是在说“不给糖就捣蛋”。

青峰大辉咧嘴一笑：“还真是你会说出的答案。”

这个回答也代表了白鸟弥所重视的事物。

真像个无忧无虑的, 每天只想和大家友好玩乐的小孩子。

“这样倒也不错啊, 反正这种事不会发生，我很喜欢你斗志昂扬的样子。”

白鸟弥享受一般眯起眼睛，嘴角高高扬起, 随口问道：“那青峰前辈呢？”

青峰大辉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

向来大大咧咧的他会问出这种感性的问题，就是因为他正处于那种难过之中。

练习赛时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上演。

汗水、泪水、懊恼、痛恨、激动、心潮澎湃、喜悦……这都是他喜欢的篮球的一部分，是让他维持热爱的燃料。

正因为不想失败, 所以想变得更强, 他享受那种全身心投入进去, 打败强敌之后的喜悦感和满足感。

可他从没想过会看到对手彻底丧失战意, 满脸无所谓的表情。

面对一群毫无斗志的对手，得分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能感到喜悦的？

打篮球还有什么意义？

一种令他感到恐慌的空虚渗透了他身体的每个细胞, 蚕食着他对篮球的热爱, 而他束手无措, 只茫然地站在篮下，感受恐慌。

“前辈？”白鸟弥轻唤。

既然小学弟刚才回答他了，那青峰大辉也礼尚往来地回复他：“痛苦的事……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不能再继续打篮球了。”

白鸟弥也笑起来：“果然大家都说前辈是篮球笨蛋呢！我不知道前辈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总觉得表情怪怪的，但肯定是一些笨蛋的想法，既然是笨蛋就不想太多了。”

想多了么……

青峰大辉也由衷希望是这样。

他打起精神，勾着白鸟弥的脖子揉他的脑袋。

“喂！我可是你前辈！怎么能张口闭口说我是笨蛋。”

“但前辈本来就篮球笨蛋啊。”

“你还是个幼稚园小鬼呢！”

青峰大辉之后也有在好好训练，在大多数人看来，早上的逃训只是普通的睡过头了而已，嬉笑两句也就过去了，没人放在心上，他们始终认为青峰大辉还是那个热爱篮球，训练最认真的人。

因为他最近状态不错，教练趁热打铁，又让他去了两次练习赛巩固状态，以保留最好的姿态参加接下来的大赛。

但是青峰大辉在训练中的表现却越来越怠惰敷衍，有些干劲不足，就算问起来他也什么都不说。

在这种状况下，六月底的地区预选赛开始了。

赛前动员大会上，主教练在“百战百胜”的横幅下严肃地告诉他们。

“不管你们之中有没有异能力者，听好了，体育比赛禁止使用异能力，如果被赛场里的异能设备检查出来，学校方面也会毫不留情处置你们。

我们帝光不需要靠异能投机取巧的队员，如果是靠异能力走到这一步的人，可以私下里来找我说明，避免一错再错。”

“我们是去年的冠军，今年更有强大完备的阵容，但万不可掉以轻心，更不能敷衍放水，狮子搏兔，每场比赛都要全力以赴，拿出应有的竞技礼仪来！”

少年们则回以响亮的应答声。

比赛日当天。

赛场是在附近的体育中心，白鸟弥套着崭新的13号球衣，兴奋地跟在前辈后面完成登记，进入比赛场馆，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却不由得大失所望。

“欸——这么小啊。”他环顾一周，“虽然比学校的篮球馆大一点，有几排座位，但是和电视上的比赛场馆一点都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毕竟只是地区预选赛啊。”青峰大辉兴致不高，“要到最后全中的时候才会换成大馆。”

白鸟弥还是不满：“可是小馆的观众都没坐满。”

一眼望去大概只有百来人。

“因为是毫无悬念的比赛，帝光不可能连预选赛第一场都通不过，而且同一时间开始的比赛有好几场，都被分流了。”绿间真太郎说，“你到底是来比赛的还是出风头的？”

“当然是来出风头的！”白鸟弥不假思索地回复。

“你这家伙……”绿间真太郎叹气。

桃井五月轻笑：“不过和去年相比，今天来看我们比赛的观众算挺多的。”

“这是当然的。”虹村修造扫视周围，冷静回道，“去年备受瞩目的奇迹的世代，还有之前在《月刊篮球》上大放厥词的一年级小子们，都是今年的看点，这都是赶来确认你们实力的人。”

他转头看向身后其他的一年级身上，问道：“紧张了没？等到全中，观众数还会更可怕。”

结果问完就发现，一年级们看起来比他们还惬意，像是来郊游的。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气人。

他们这边热热闹闹，在对手看来却不是这样。

十几个穿着蓝白队服的人走在一起，其中还有好几个光用身高就能给对手产生极大压力的存在。

领队的赤发少年模样温润，但眼神锐利，面无表情，气势出众，驯服了身后一众身高超一米八的队员。

其他队员神色淡淡，毫无激动之意，就像来参加一场大型练习赛，兴致缺缺。

他们嘴里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或是不满，或是微怒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反复担忧是不是自己招惹了他们，碍了他们的眼。

“帝光中学来了！”

“奇迹的世代都在！”

“好强的压迫力！”

他们所过之处，其他学校的人纷纷让道。

他们还没走远，这些人很快又窃窃私语起来。

“领队居然不是三年级的虹村？”

“我听说他们前一阵换队长了，现在的领队就是那个红头发的赤司征十郎。”

“那赤司身边的人白头发的人是谁？那明显是个一年级吧？”

“你没看《月刊篮球》吗？那个是白鸟弥，别看他才一年级，他才学篮球时候就已经能灌篮了。”

“他连无冠的五将都没放在眼里，但只出场过一次练习赛，具体实力有多恐怖还不得而知。”

“帝光今年也准备好了一年级的阵容，可恶，根本无懈可击！”

“帝光经理居然是这样的大美女！这绝对是校花吧！”

“黄头发的二年级也是新加入的，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我的朋友和他打过练习赛，成长速度惊人。”

“我最期待的果然青峰啊！”

“他好像是今年的王牌！”

“好吵~”身长近两米的紫原敦随意一瞥，周围的人立刻噤声。

来到休息区，大家放下行李开始热身准备。

作为亮相，第一天比赛的首发阵容是奇迹的时代，毫无疑问以胜利告终。

直到第二天开始，教练才陆续让一年级在下半场上去，但每次只出场一两个。

中场休息临近尾声，白鸟弥弯腰系紧鞋带，直起身脱下外衫，露出自己的队服。他双手叉腰，扬起灿烂的笑容说：“我肯定会拿到20分的！”

他说的20分是昨天比赛之后，赤司征十郎为了提高大家的比赛干劲定下的指标，每人每场至少拿下20分。

边上的黄濑凉太听到他这话，开口道：“那是给首发定下的要求，小白鸟弥你是第三节才上场的替补，不算在内。”

“不行，你们怎么能不带我玩？”反正白鸟弥是信誓旦旦要拿下20分。

他还跑去对坐在板凳另一头的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说：“前辈，我会请你们吃甜筒，一会儿要多多传球给我哦！”

明晃晃的贿赂！

黄濑凉太直呼狡猾，但他下半场不上，于是用手肘顶了顶不在状态的青峰大辉。

“小青峰，小白鸟一会儿可要把你的传球都抢走了。”

青峰大辉回过神，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含糊回应：“啊，哦……”

他有点迟疑，或许自己不碰球才是最好的。

自己太强了，对手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看起来很快就要像前两场比赛和之前练习赛对手一样丧失斗志。

黄濑凉太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疑惑。

要是以前发生这种事，小青峰肯定会吵起来。

下半场比赛开始。

对手是擅防守的学校，高个子很多，帝光这场比赛分差并没有拉开得像之前那么大，只保持在四十分上下。

他们这边的战术选择是打快攻。

有着赤司征十郎的统领，黑子哲也神出鬼没的传球，白鸟弥灵巧而敏捷的进攻，他们的快攻战术很成功。

白鸟弥却不太开心。

休息时间里，他板着脸走到青峰大辉面前，生气又失望地说：“前辈一点干劲也没有，太糟糕了。我可是进了球诶，但是前辈既不表扬我，也没有因为输给我而懊恼，还顶着一张好无趣的脸，实在是太扫兴了！”

青峰大辉怔松，抬起头来，透过白鸟弥澄澈明亮的金瞳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什么嘛……自己现在看起来竟然和那些丧失战意的对手一模一样。

他一瞬间好像明白了白鸟弥失望的心情，肯定和自己现在是一样的。

糟透了。

“等等！”他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输给你了？！”

“同样是得分手，刚才那节我拿了14分，青峰前辈只拿了5分！”白鸟弥得意洋洋地说，“大家都说前辈最近状态好，手感好，但是我明显比你更好！刚才对手还夸了我呢。”

青峰大辉咬了咬牙。

小学弟还真是一天不教训就敢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灌完运动饮料，青峰大辉霍然起身，为了自己身为前辈颜面，他勉强打起精神。

“阿哲，给我传球。”

第四节比赛开始，一上来，青峰大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了一球，将原本还算平和的比赛气氛划破。

对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看着轻描淡写的青峰大辉，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怕。

光是这一球就已经让他们知道自己绝对赢不了青峰大辉的，更何况他们还有快五十分的分差。

他们努力做着自己最擅长的防守，可是青峰大辉总能以各种想象不到的姿势和角度，随手一抛轻松进球。

他们苦练许久的防守形同虚设，甚至没能给对手造成

任何困恼。

那样轻而易举的进球就像是在嘲笑他们。

一种绝望的情绪凝聚在他们心头。

防守他还有意义吗？

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不再积极，甚至觉得不管怎样他都会进球的，让他过去算了。

反正也赢不了的。

这样的念头烙印在他们心底，也反应在他的表情和举动上。

啊啊，又是这样。

后仰着抛出球，青峰大辉余光看到他们的表情，那种从未消失的空虚感再次席卷全身。

球进，得分。

“太酷了！”白鸟弥第一个冲过去，激动地询问，“前辈，刚才的后仰投篮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瞄准的？”

青峰大辉随手做了个抛球的姿势，语气平淡，敷衍地说：“就是那样啊。”

“我要试试看，前辈来教我吧！”白鸟弥说完，又转过头看着对手说，“你们不许偷学！”

哎，黄濑前辈就最喜欢在赛场上学别人的招数，青峰前辈这招自己还没学会，万一被别人先学会了怎么办？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很弱，可是他们学了这招肯定就会变得很棘手。

明明是你们要大庭广众之下聊这个好吧！

就算没有斗志，对手也会感到无语。

“你们当这是队内指导了吗？”其中一人忍不住说道，刚一说出口，看到帝光其他几人的目光，又吓得缩回来。

除了新上场格外活泼的一年级，其他人在他们看来就如同恶鬼修罗，青峰大辉尤甚。

“没有啊，平时的训练青峰前辈可没用过这招，这还是前辈第一次用呢，装酷完毕一定很爽！”白鸟弥羡慕地说着，“等我学会了我也要装作轻轻松松地投出去。”

“我没有装酷！”青峰大辉厉声说。

对手看着青峰大辉，神色狐疑。

难道刚才那个是运气球？因为没怎么防守就让他成功了？

表情看起来有点凶啊，但说不定就像他们那个一年级说的一样，内心正在狂喜呢。

投出那样帅气的球，轻轻松松拿了那多分，说你不高兴骗谁呢，装的风轻云淡，肯定是在装酷打击他们吧！

可恶，他们还真被打击到了！

这难道是帝光的心理战术？卑鄙！无耻！闷骚！

他们都自觉赢不了了，放弃防守，这些人还想怎样？

还想侮辱他们吗？玩弄对手的混蛋！

不服气啊！

就算赢不了他们，也不能让他们把这场比赛变成队内指导，这传出去完全是两种级别的风评，要是后者他们一定会变成许多年的笑话。

青峰大辉愕然发现，对手好像突然不在乎比分了，又重燃斗志。

最后当然还是帝光获胜，但是比赛结束行礼的时候，对面的队长掷地有声地说着：“今天的耻辱，我们一定会还回去的！”

？

赤司征十郎都愣了。

他语气淡淡：“我们期待着。”

看来是个有斗志坚强的队伍，下次练习赛可以找他们。河木中学，都是一个地区的，离得也挺近。

等散场离开的时候，他们还瞪着青峰大辉暗骂：“装酷的混蛋！”

下次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风评被害的青峰大辉打了个喷嚏，被其他人催着赶紧擦汗换上外套。

虽然今天对手还是很弱，但是青峰大辉却感觉轻松一点，只不过他依旧没有找到能与他旗鼓想当的对手，即使是河木中学后来重燃斗志，也还是无法阻拦他。

因为他太强了。

经过地区预选赛，青峰大辉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同龄人已经不在一

个层面上了。

他已经无法从这种过大的实力差距中收获打篮球的快乐。

要是自己没有那么强就好了。

他忍不住想到。

他开始逃避训练，仿佛这样他就可以不再进步，即使被教练责骂也依旧我行我素。

白鸟弥对他的反常也是极其不解，晚上他把青峰大辉的反常说给父亲。

“如果是父亲大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

森鸥外很快就给出答复：“如果这个人是我的部下……不用管他是怎么想的，既然他实力还在，那就让他继续上场，将不来训练作为安抚他的特权，只要他能带来胜利，可以纵容他的任性。”

可是前辈要是不来训练，谁来教自己？那招超帅的后仰跳投他还没学会呢。

白鸟弥心中思忖。

父亲大人向来不靠谱，不能听他的。

白鸟弥在心里嫌弃地摇摇头。

他决定试试反向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