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评章的生日宴定在融圣大楼。
到了那天, 前来祝贺的人多不胜数，路评章本人只是把这当成一次商业互动，在宴会的中间部分，还要开一场商务交流会。
路评章等了有一会儿, 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频频望向门口。
乔谨还没有来。
路评章刚拿出手机来要给他打电话, 一个年轻而俊美的男明星端着酒杯过来, 大概他走路的动作太大，错身而过的时候碰到了路评章, 手机脱手滑了下去。
程心一直密切关注着路评章, 见状立刻过来，给路评章捡手机。
男明星大吃一惊, 惶然道：“路总，真是对不起, 我是不小心。”
他先程心一步捡起手机，还给路评章。
路评章俯视着他。
男明星浑身汗毛直立，强压住心头胆怯：“路总，您的手机，我是……”
路评章打断他，如有实质的视线几乎将他穿透：“你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男明星眼圈红了, “路总，求您别生气, 不然我赔您一台新手机。”
路评章见多了这种事。
他根本不吃楚楚可怜这一套，他只知道, 乔谨就快来了, 要赶在他来之前解决掉这个可能会惹事的麻烦。
那视线太冷漠了，男明星浑身都开始僵硬, 捧着手机的手也逐渐麻木起来。
此时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老婆’。
路评章终于伸手拿过手机，点了接通。
他转身去接电话，被完全无视的男明星落荒而逃。
“怎么还不到？”路评章问那边。
乔谨说：“十五分钟，有点堵车。”
路评章不满意他的迟到，乔谨说：“等宴会结束，晚上给你赔罪。”
路评章很满意他的态度。
乔谨：“好不好啊？”
他又开始加语气词了，路评章就连‘不满’都非常短暂，他束手无策，交代道：“不要急，让小常慢点开车，如果晕车就打开窗户，但是不能开太大。”
“嗯，知道了，”乔谨当即对小常道，“不要急，慢点开，安全第一。”
小常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好让路评章听见：“好的。”
路评章这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程心守在边上等着听他吩咐。
路评章拿起纸巾擦手机，眼也不抬道：“看清楚刚刚是谁了？”
“看清楚了。”程心说。
路评章：“通知他的东家，一月之内，雪藏干净。”
程心吃了一惊，有些犹豫和不忍：“真的要雪藏吗？乔总还没来，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路评章瞥了一眼。
程心立刻意识到自己话多，而且还对老板的命令提出了质疑：“我立刻去做。”
路评章看着他，半晌不知是何意味道：“还好我高瞻远瞩，把你从乔谨身边拆过来了。”
程心在去办事情的期间一直以为这是夸奖他的话，直到出门的时候豁然碰见乔谨和低头跟随在他身后的尹秘书，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这是一句嘲讽意味极强的评价。
程心出门以后就找小常哭诉，小常先是叹气，然后朝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八。
程心立刻将眼泪一收，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气冲冲的朝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男明星所在的娱乐公司去了。
乔谨说十五分钟，那十五分钟以内肯定会到。
他从正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包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的文件袋，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尹秘书。
尹秘书周转一场，既帮老板调了情，又办了事。虽然情场失意，但是职场得意，地位明降暗升，从路评章那里领一份工资，从乔谨这里再领一份。
乔谨或许早已猜到，但是不闻不问，好似对此默许了。
他如今的身份在高层中间不是秘密，大家一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乔谨‘雨露均沾’，跟谁都笑着点头示意。
郑荣光端着酒杯晃过来，隔着远远地就对他眉飞色舞，用口型问：“办妥了吗？”
乔谨点头，朝他眨了一下眼。
恰好路评章过来，先瞟了郑荣光一眼，最后再看乔谨：“暗地里打什么官司。”
“没有啊。”乔谨手里仍旧拿着那文件袋，“逗逗他。”
他今天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带着那枚鲸尾袖扣，手上为此特意搭配了一块银色的腕表，发型似乎也打理过，修长的脖颈从洁白的衬衫中舒展出来，整个人都透露出清爽明快的味道。
路评章有点移不开眼，嘴里道：“逗他？”
“嗯。”乔谨站在大理石地面和璀璨明亮的灯光下，“他挺有意思的。”
路评章有点好笑，就真的笑起来。
现在他跟乔谨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笑，笑意有时候藏在眼睛里，有时候藏在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谁没有意思？”他问。
记者过来拍照，路评章只能暂时停止追问，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俯视在场所有人的路总。
记者提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提前定好的，路评章中规中矩的答了，谁知记者转过来问乔谨：“乔总对于下半年瑞意的发展路线有什么见解？”
乔谨并不过多的插手瑞意的事情，他占着大股东的名头，对于争权夺利没有丝毫兴趣。
因为一切有路评章在。
乔谨微笑着说：“一切以路总的想法为主要方向。”
记者看向跟在乔谨身后的尹秘书，尹秘书两步上前，提醒道：“一起拍个照吧。”
刚刚路评章被拍了不少，明天的财经报纸的版面照肯定已经有了。乔谨犹豫不前，路评章伸手带了他腰间一下：“可以。”
于是乔谨没有推拒，跟他登对站着，一起拍了照。
他当时完全没想到，这张合照登在了第二天的版面上，占据了整页报纸的半壁江山。
等记者离开，路评章继续问：“谁没有意思？”
乔谨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刚刚两人谈了些什么内容，见他又要往自己身上揽，乔谨就说：“隋冉，隋冉没有意思。”
路评章看着他，乔谨：“他看着成熟稳重，但是为人保守没有新意，公司团建选的爬山，又累又无趣。”
乔谨也就是随口一说，哪知道路评章跟着他话问：“你觉得去哪里团建好？”
“至少也要有山有水吧。”
“好。”路评章说，“今年公司团建，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真的？”乔谨问。
“嗯。”
乔谨打量着他表情问：“你也要去？”
路评章没回答他，转而问他：“你不想去？”
“我都可以，去也行。”乔谨问，“你去吗？”
路评章：“你想让我去吗？”
乔谨张了张嘴，他本想继续说‘都可以’，意识到这对话实在没有营养，便顿了一下，说：“想。”
于是路评章果然道：“好，一起去。”
四周的人各有事做，乔谨看现下周围比较空，便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文件拿出来。
路评章低头看着他纤长的手指绕开白绳，打开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交到他手上。
“归属证明，土地合同，各类证件，都在这里了。”最后，他把笔也交到路评章手里，“生日快乐，签字吧，路总。”
路评章一张张翻开看了，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乔谨耐心等在旁边，将他的全部尽收眼底。
路评章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签字的时候最后一笔发颤，远不如其他的时候潇洒锋利。
“你跟杜鸿臣吃饭就是为了这个？”路评章问。
乔谨不语，路评章又问：“为什么要给我。”
乔谨公司虽然小，暂时没有运作这块地的能力，但是完全可以跟其他第三方签订合约，到时候坐收暴利。
风险当然有，但远不及利润和前途远大。快的话，最多三五年的时间，他的公司就会水涨船高。
这么大的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乔谨轻飘飘地放手了。
路评章又问了一遍，等着他的回答。
乔谨也问：“上个月我从你的私人账户和公司划掉一大笔钱，你为什么不问我用来做什么？”
路评章手里拿着一沓合同，像捧着一颗炙热跳动的心脏。
他说：“你想用来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乔谨点点头，眼睛里倒映着灯和路评章的身影：“我想给你，就给你了。”
·
路评章应了乔谨要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团建，到了那天，他果然跟着一起去了。
好在这次是中高层团建活动，也就是大家凑到一起约着旅旅游，吃吃喝喝玩玩。
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生态园区，果然有山有水，那水凉的发蓝发绿，边上还有沙滩。
乔谨在浅水摊上走走停停，偶尔弯腰去捡好看的小石头。路评章看他脚一直泡在水里，就从躺椅上起身，走过去试水温。
乔谨看到他过来，停下脚步问：“你怎么也下来了？”
路评章不喜欢游泳，他的锻炼项目都在健身房里进行。
“我试试水温，”他说，“有点凉，你也不要一直在水里，小心感冒。”
乔谨并没有那么容易感冒，但是偶尔一次，路评章就会记很久。
“好，”乔谨说，“马上上去。”
郑荣光在他不远处，穿着个沙滩大裤衩，跟几个美女泼水玩。
路评章转身准备去岸上，郑荣光叫了乔谨一声，对着他使口型：“玩水啊？”
他又对着路评章抬下颌，想让乔谨动手泼路评章。
乔谨摇摇头，也小声说：“我不敢。”
郑荣光淌水往他这边走了几步，路评章听见水声转过身来，叫郑荣光：“上来打牌了，老郑。”
“好嘞。”郑荣光干脆的应声。
就在这里，乔谨弯下腰捧起水来，朝着路评章泼过去。
“哗啦”
路评章后背都湿了，转身看是谁的小命不想要了。
乔谨又去捧水，路评章挡也挡不住。水将他浇透，他便作势弯腰也要撩水，乔谨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喊道：“他来了！”
郑荣光脚下立刻一停，弯腰撩水动作一气呵成，朝着路评章发起攻击。
乔谨有了帮手也不再跑了，转过身一起朝着路评章泼水。
郑荣光激动的心怎么也压制不住，一直狂喊：“看我们的，冲啊，攻击路哥！”
两人一路把路评章泼上了岸，路评章站在岸上浑身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他将头发向后拢，脸上的水渍没能柔和他的五官线条，反倒看上去攻击的欲望更加强烈。
他胳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手术留下的疤痕依旧在。
路评章把这疤痕当成勋章，每次看到，就能重温一遍对乔谨的爱意。
郑荣光浑然不觉他们之间粘稠的视线，哈哈笑着要跟乔谨击掌。
乔谨跟他拍了一下，又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水。
他站在水里，被浸泡过的皮肤更加白，仿佛正在发光。
路评章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晒一会太阳。”
郑荣光听到了，怀疑地看着他，想要阻拦乔谨：“别去，他肯定要抓住你，然后报仇。我们在水里很安全。”
但乔谨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岸边。
他身上的水也接二连三往下掉，水中一路涟漪一直延伸到路评章脚下。
路评章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禁止他今天再下水。
乔谨眼睛掩在毛巾留下的阴影里，把手里的彩色的小石头给他看。
“好看吗？”
“好看。”路评章说。
其实那石头在水中的时候七彩斑斓，十分亮眼，但是离了水，就变得灰了一些，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了。
乔谨抬起眼从缝隙中看他：“你看了吗？”
“我看了。”路评章给他描述了一遍那个小石头的模样，肯定地重复道，“好看。”
如今他们倒是如胶似漆，差点闪瞎郑荣光的眼。
乔谨拽下头上的毛巾，另一头还在路评章手里。
他拉着他走到躺椅旁，两人一人一个，都躺上去。
他们即便不说话，气氛也很融洽。
今天的天空好蓝，还有燕雀偶然经过，白云也懒洋洋的，美的像一幅画。
这幅画因为有了躺在椅子上的人而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乔谨用毛巾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嘴边亲了亲。
路评章侧头望着他，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他向来沉沦的时刻很少，不到最后一刻，他永远都是不形于色。
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的发烫。
乔谨揉捏他的手指，把玩他手上的戒指。
路评章说：“要不回酒店吧。”
乔谨没忍住笑了一下，知道他这是忍耐到顶了。
路评章看着他唇边的笑，拉过他的手，也用滚热的唇重重亲了一下。
“小谨。”路评章叫他。
乔谨“嗯”了一声，听他说：“你喜欢这里，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三年以前对坐在病床上蒙着眼睛的乔谨发出邀请时的那一刻，似乎乔谨开心与否，愿意与否，比他自己的想法和心情更重要。
乔谨当然会回答他。
“好。”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