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秘书思考了一下, 说：“很大一束红玫瑰，大概有九十九朵。”
路评章没吭声，半垂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尹秘书站在桌子的一侧，手心有些出汗。
“这是正常的, ”他试图让老板冷静下来, “乔总太优秀了, 优秀的人总是会有很多人追求。”
路评章用中指的指节蹭了一下戒指，但是依旧没出声。
尹秘书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汗毛直立的感觉了。
“乔总以前也有很多追求者, 但是他都处理的很好, ”他尝试着道，“或许, 这次乔总自己也能处理好。”
路评章终于开口说：“你都说了，‘或许’。”
小雨下了一天, 傍晚时分仍在继续。
漆黑的商务车停在马路对面。
春雨犹如细小的珠帘一般悬挂在探出的挡雨板上。
乔谨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来。
身后的人匆匆追了出来，一边脚下不停，一边笑着说：“等一下，乔总。”
乔谨侧过身，看向来人。
这追求者太过于直白而热烈了。
“今天天气有点糟糕, 不适宜出门谈生意, 乔总，”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乔谨的欣赏和爱意, 直白而坦然地问，“中午能腾出时间来一起共进午餐吗？”
早晨他送的花还在办公室里放着, 乔谨刚要开口拒绝, 眼角瞥见对面的商务车的车门一动，尹秘书从车上下来, 走到后面拉开了车后门。
紧接着路评章弯腰出来，怀里抱着一束白百合，在对面站定。
他不知道从哪个会议上刚下来，漆黑的伞撑在他头顶，跟一身的黑色西装形成绝佳的氛围。隔着微雨，乔谨心底不由一动。
路评章远远望了一眼，下一秒，接过尹秘书手上的伞，从对面走了过来。
乔谨对着旁边的人微微点头示意：“不好意思，今天有约了。”
不等那人开口，乔谨略微收敛了些温和，又道：“虽然公司里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办公室恋情，但我建议最好不要，从长远发展来看风险较大，这对公司的稳定性非常不利。”
那人看他频频望向对面，也跟着看了两眼，只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身姿挺拔地抱着一大捧花，正朝着这边走来。
路评章穿过马路，走到了行人护栏边上。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辞职的。”那人收回视线，望着乔谨，“我愿意为了你……”
“抱歉。”乔谨打断他，“我爱人来接我了。”
到了跟前，路评章站住脚步。他一手撑着伞，在旁人注视之下，把怀里的花递了出去。
他在伞下看着乔谨，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回家。”
乔谨对那人礼貌的道了声再见，匆匆上前两步，接过了那捧带着雨露的百合：“谢谢。”
路评章旁若无人地摸他手上的温度。
“昨晚上听你说公司里光秃秃的还有水锈味，”路评章把伞撑到他头顶，两人同在伞下，“这个味道可以吗？”
乔谨低头闻了一下：“可以。”
两人隔着护栏说话，一起朝着前面走，等到了人行横道处，乔谨快走两步越过护栏，两人一起并着肩走向对面去了。
天边的晚霞显出微光，追求者看着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雨就要停了。
·
前台处开始每天收到新鲜的花。
助理在签收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大束的百合拿到乔谨办公室。
这花已经连续收到半个月了，公司里的员工一开始都在猜测是哪位追求者又对英俊的上司展开了追求，后来便都习以为常了。
助理捧着花敲门进去，站在办公桌前的尹秘书看了一眼，继续对乔谨说：“是这样的没错。我已经被辞退了，如果您不收留我的话，我就失业没地方去了。”
昨天送来的百合还没有开败，乔谨看着助理把新鲜的花放在另外一个花瓶里，又无声地出去了。
办公室里尽是百合清香的味道，乔谨在这氛围里非常舒适，靠着椅背道：“路总为什么要辞退你，平心而论，你的工作能力是很强的。”
“因为我上次犯了错。”尹秘书说，“陆总考虑之后，认为会对公司产生负面效应。”
“我以为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表面是过去了。”尹秘书面色有些颓然，“实际上我被辞退了。乔总，听说您也在招聘秘书，我可以吗？”
乔谨看着他，尹秘书严肃的、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任由他打量。
不得不说，尹秘书自从恢复单身以后，又变回了那个行事果决、运行精确、面面俱到的超级AI。
乔谨个人是非常欣赏他的，略带一丝遗憾道：“非常抱歉，秘书已经招到了。”
乔谨公司逐步壮大起来后，公司规划出来新的秘书岗，由乔谨亲自招聘，新秘书程心刚刚入职了三天。
尹秘书早有预谋，闻言道：“虽然路总把我辞退了，但是他愿意看在旧熟人的份上，把我推荐给您。”
正说着，路评章的电话分毫不差的打了进来。
乔谨示意稍等，看着来电显示数秒，然后点了接通。
刚一接通，路评章就在那边带着笑意问：“电话接的快，看来不忙。”
乔谨看了尹秘书一眼，没说话。
路评章再开口时语气变得谨慎了许多：“怎么了，有事吗？”
尹秘书严肃板直的站在前面，直直地望着乔谨。
乔谨看了办公室内成排盛放的百合花一眼，慢慢道：“你把尹秘书给辞退了。”
不等路评章说话，他就接着说：“还让他来找我，是要走后门吗？”
“能不能走？”路评章问他，“他办事能力还凑合，之前跟你一起出去开会，表现的也不错，你用起来应该也比较顺手。”
尹秘书进可攻退可守，何止‘不错’二字能概括。
乔谨慢吞吞道：“只是我已经有秘书了。”
“好说，”路评章在电话里说，“新秘书如果不好安排可以放到我这里，我们互换一下。”
路评章顿了顿，询问道：“可以吗？”
乔谨考虑片刻，没答应：“我要跟他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问题不大，怎么说，瑞意也是……”路评章顿了顿，这短暂的停顿似乎明明白白的告诉乔谨，瑞意的分量不是一般小公司能比的，作为一个打工人，选择更上一层楼的大公司理所应当。
乔谨没张嘴，路评章自己就把话锋转圜了：“也是比较人性化的公司。当然了，他如果不愿意，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乔谨的态度是非常温和且柔软的：“可以，我问一下。”
挂断电话，尹秘书静悄悄地等着他说话。
乔谨手指扣着桌面，缓缓扣了几下，道：“我先跟他试着谈一下。”
尹秘书很快地说：“我刚刚来的时候在楼下碰见程秘书，问了一下，他说可以。”
乔谨看着他。
尹秘书闭上嘴：“好的，乔总，我去叫他。”
他往外走，乔谨又叫住他：“尹秘书。”
尹秘书站住，转过身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去办件事，告诉路评章，”乔谨说，“就说我考虑过后，最终拒绝了。”
尹秘书迟疑了一下，乔谨朝他挑了挑眉梢，这令他看上去意气风发。
他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当然有这个资本。
尹秘书立刻道：“当然可以，我是您的秘书，一切都会按照您的意愿行事。”
乔谨满意地点点头。
下午临下班，乔谨接到了路评章的电话。
“忙完了吗？”
乔谨“唔”了一声，听路评章说：“我在门口等你。”
乔谨最近车接车送，心情好到连晕车的症状都减轻了。
他拿起外套往外走，出了门，果然看到路评章穿着大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兜里站在门边。
这两日天晴起来，眨眼间由春跳到了夏，只要在阳光下站一会儿，就感觉暖烘烘的。
路评章接过他的外套，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乔谨上了车，路评章给他关上门，人却站在外面没动。
乔谨看他，他便说：“散散烟味。”
他站在车外面散烟味，乔谨隔着降下去的车窗跟他说话：“最近怎么都有时间来接我，不忙吗？”
“忙。”路评章说，“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的下班出来，直到走远了仍在接二连三的回望。
不得不说，路评章只要站在那里，就是非常吸睛的存在，再加上虽然低调却并不低廉的商务车，更别提车上还坐着乔谨。
直到前段时间对乔谨展开热烈追求的部门经理走出来，路评章才总算散干净烟味，风度翩翩地上了车，片刻便开远了。
乔谨看着车外景象，路评章担心他晕车，一路没有说话。
乔谨看着路程不对也没问，直到小常在机场停下车，临下车前，他才说：“做什么去？”
“度假。”路评章说，“行礼都收拾好了，你只管出个人就行。”
乔谨看着他，路评章在那视线中堂而皇之亲了他一口，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去不去？”
乔谨打开车门下车，下去后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长长舒了口气，望着远去的飞机，说：“去。”
路评章知道他心里喜欢。
他偏好仪式感和一些小惊喜。
即便他不说。
其实路评章并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他的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事业上，他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企业家。
但是乔谨天生就喜欢诸如烛光晚餐、看电影、旅游等等这一类的东西。
路评章愿意试着去做这些，把他想要的都尽力给他。
乔谨跟他一起往机场里面走，路评章余光觑着他的脸色。
乔谨眼也不动一下地道：“看着我干什么？”
路评章总算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他松了口气，也跟着挑起唇角：“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
乔谨被发现了，光明正大地笑起来：“嗯，喜欢。”
等登上飞机，两人座位挨着，乔谨坐去里面。
他晕车不晕机，为防意外，路评章给他要了橙汁，等他喝了几口，才问：“听尹秘书说，你拒绝应聘他。”
乔谨咽下橙汁的时候喉咙滚动，点着头道：“是。”
路评章看着他，乔谨跟他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还是路评章先说：“为什么，他能力可以的。”
“没跟新秘书谈妥。”
“没谈妥吗？”
“谈妥了吗？”乔谨反问他，“还是说，你已经跟他谈过了，他非常愿意。”
路评章被他盯着，没说话。
乔谨继续问：“你先跟他谈好了，然后才来跟我谈，对吗，路评章？”
路评章默不吭声听训。
乔谨一边说着，一边戴上眼罩准备休息一下眼睛。
路评章给他调整了一下眼罩的位置，把压着的边缘展平了。
“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干脆直接通知我，不用跟我过商量这一趟流程了。”
乔谨只露出下半张脸，朝着他的方向问：“我不能拒绝吗？”
“你能。”路评章说。
“真的能吗？”
“真的能。”路评章想亲他说话时偶尔舒展的唇，但是空姐从旁边不停经过，于是只能伸手揉一下：“下飞机我就给尹秘书打电话，让他回来上班。”
乔谨说着的话戛然而止，拉下眼罩来看着他。
路评章重新给他戴好，把他按回原位：“睡觉吧，我来安排，不用你操心了。”
乔谨顿了顿，没说话。
他眼前一片黑暗，听觉变得更加敏锐起来，听路评章低声说：“我原以为你新招的秘书用不惯，就想着让尹秘书去帮帮你。”
过去的那些年他习惯做决定，在任何事情上说一不二。即便现在已经好太多，但是也会经常性的弄混‘独裁’和‘惊喜’。
乔谨能理解。
他不能过分的要求一步到位，路评章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根植于骨血。他需要看到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他享受着这个过程，觉得人生圆满而幸福。
乔谨清了清嗓子：“换吧。”
路评章有些意外：“什么？”
“不是要换秘书吗？”乔谨说，“可以换。”
路评章时正要去拉他的手，闻言顿了一下，才继续牵住那手指。他揣摩了片刻细腻的掌心，然后用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戒指。
乔谨听见他舒了口气，低声说：“我以为你生气了呢。”
乔谨靠着位置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我不爱生气。”
“我知道。”路评章说，“但是你生起气来很唬人。”
乔谨似乎意识到了，没反驳他。
路评章：“我这件事做对了还是不对，以后需要注意一下吗？”
乔谨心底隐秘的满足感说不出口，思考了一下，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而是说：“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