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礼与辜辛未在半小时内赶到了距离第七中心所在地仅有一个山头的地方, 因前方已经进入第七中心的监控范围，两人便没有再进一步接近。

“依然无法检测到第七中心里的信号，无法判断里面的情况。”辜辛未说。

辜辛未是闵锦墨身边最得力的“执行者”之一, 以言礼对他的判断, 他虽然是一个Beta，但他的能力比自己在最高调查局里接触的优秀外勤行动人员还要强不少。

这样的人, 闵锦墨却可以招揽为他做“死士”, 而且还不只是辜辛未一人如此，还有不少人也是这样。

言礼看了看辜辛未，颔首表示明白。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 言礼的脑子里不由闪过很多事，例如最高调查局的衰落, 这个建立之初是为皇帝陛下负责的“特务”部门，随着皇权衰落, 如今已出现了各种分化, 内部斗争和经费保障问题，已经让它的能力出现大规模滑坡, 优秀人才越来越少, 而优秀人才不被这种中央暴力权势机构培养或招揽，他们也不会真的消失，他们只是流散到其他地方了。最高调查局的衰落只是一个点而已，作为面，是上层权力阶层的更白热化的斗争和分化,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 权力的集中和分散起起伏伏, 有好有坏，言礼认为自己如今也不过是这起伏的浪涛之中的一滴水而已, 身在局中，无法正确判断终局好坏，他只能做自己认为要去做的事，甚至，他也有身不由己。

占据观测点后，在等着第七中心里情况变化的时间里，很少和手下谈论私事的言礼问辜辛未：“辛未，你最初是怎么到闵叔身边的呢？”

辜辛未作为能力极强的“死士”，是个很沉默的人，除非工作必须的事，不然他很少讲自己，但他此时居然没有迟疑，说：“我是出生在嘉灵城里的孤儿，嘉灵城表面上看着光鲜，但底子很乱，我在福利院长到五六岁，就跑出去做了流浪孤儿，被闵先生捡到，培养了我。”

言礼多看了他一眼，辜辛未无法看到他的脸，但他多少明白言礼的意思，他是从小就被按照死士培养的人？

辜辛未说：“事情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样，我觉得我是幸运的人，为闵先生做事，是我自己的选择。”

嘉灵城是一座有活力的城市，不过因为各种原因，这里情况也非常复杂，就说现在，因为修建通天塔，所有权力集团都想来分一杯羹，本来就风云暗涌的嘉灵城，情况更加复杂了。

言礼问：“你有什么人生目标吗？”

辜辛未疑惑问：“言先生，难道您觉得这次任务会失败？”不然怎么会谈论这样的高深的问题。

言礼失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你们有灵巫信仰，我发现我和你们的不少想法不一样，大多数时候，我也不太理解夏迟。”

辜辛未松了口气，说：“您是指因为有不同信仰而出现的人生目标的差异？”

言礼说：“算是这样。”

辜辛未有些局促，思索了好几秒，说：“说实话，我没太思考过这个问题。真要说的话，我还是希望西灵地区能够有好的发展，大多数人可以过上好的自由公正的生活。”

“啊？！”言礼愣了愣。

辜辛未是闵锦墨安排给他的手下，一个干活的“死士”，人生目标是这样的吗，好像夏迟也多多少少讲过这种话。

辜辛未似乎明白了言礼的潜台词，他轻叹道：“因为其他地方的人，总觉得我们这里比较偏狭，好像就又穷又不开化似的，连大家信仰灵巫，都要被认为是一种邪神信仰，不允许公开。其实我们和别的地方的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嗯。”言礼认可。

辜辛未又说：“如果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的话，可能就是大家更愿意将恩仇都了结在自己身上，灵巫不认可下一世以及永生，我们死后都会回到祂的身边，成为祂的一部分，我们是自己，也是自己的神灵。”

一直沉默的，几乎不怎么讲话的辜辛未，他的精神世界也像天空一样，浩瀚、神秘、悲悯，却又激烈，有人性的光辉，也有神性的智慧。言礼不认为人工智能的世界，可以创造真正的辜辛未，所以他也不会真的认可天宫计划，就像如果即使夏迟死了，他也不会认可数字生命形式的那个夏迟。

不待两人继续讲话，一直监控着第七中心的设备发出了警报，这警报声通过骨导耳机响在两人耳朵里，两人都注视向第七中心的方向。

他们注意到第七中心的停机坪顶盖打开了，杨姝琼的那一架直升机从地底停机坪升了上来，言礼迅速做了判断，对辜辛未下达命令，让辜辛未和自己分开行动。

“你去到这个位置，进行监控和狙击，把这架直升机打下来。”言礼给辜辛未发了一个定位范围。

“是。”辜辛未没有迟疑，接收到命令就马上起身执行。

刚刚两人的谈话就像西灵人对灵巫的祭祀一样，随时随地随手可为，天地间的一切都可以是给灵巫的祭品。一时即起，一时即末。

辜辛未离开后，言礼也行动了起来，很快，他的设备里显示那架直升机悬停在半山高度，一个人爬上了直升机扔下的悬梯，悬梯及上面的人很快被收进了直升机里，那人很显然就是杨姝琼。

看来第七中心里没有出现言礼希望的乱子，但杨姝琼也的确遭遇了麻烦。

言礼在通讯频道里对辜辛未说：“目标在直升机里，你还有多久可以到达既定位置。”

辜辛未说：“还需要至少六分钟。”

言礼说：“来不及了，你就近找一个位置把直升机打下来。”

“好。”辜辛未回答。

在辜辛未去找狙击点时，言礼接收到了520号发出的信号，520号就在直升机的顶部，这让言礼些许诧异，因为他之前给520号预设的程序方案里并没有这种情况，他马上明白这是“女娲”的意思。

女娲既然可以这样操纵520号，这说明杨姝琼慌乱离开第七中心的确是因为第七中心里出现了针对她的乱子，但她只是被驱赶出了第七中心，没有被真的解决，言礼不得不猜测，这是女娲故意的，祂故意让自己来解决杨姝琼。

言礼对520号下达了指令，随着指令结束，直升机右边的螺旋桨停止了运行，直升机因无法保持平衡，向斜前方的森林里坠落。

这种急速坠落只有一百多米，这架四旋翼直升机的高性能便让它再次保持了平衡，向前飞去的同时不断拔高飞行高度，如果它再继续拔高高度，辜辛未将无法狙击到它。

没有别的选择了，言礼对520号下达了下一个指令。

直升机的右后方螺旋桨再次失去了动力，这次是520号将自己缠了进去，在螺旋桨失去动力的同时，言礼再也无法接收到520号发出的信息，无法看到她的定位。

失去右前方和右后方两个螺旋桨，直升机不可能再保持平衡，再次向下坠落。

言礼判断了直升机的坠落方向，向该方向飞快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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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突然下坠，让飞行员手忙脚乱了几秒，但她马上就稳住了形势，使用剩下的三个螺旋桨让直升机保持了平衡。

杨姝琼也在直升机下坠期间出现了一瞬的慌乱，但她马上冷静下来，吩咐飞行员：“稳住，拔高飞行高度，地面可能有狙击手。”

在直升机再次保持了平衡拔高飞行高度时，保镖已经完成对刚才事故的分析，对杨姝琼汇报道：“杨总，刚才的螺旋桨事故应该来自于直升机上空，最大可能是直升机的顶部存在智能机器人。”

杨姝琼在刹那间明白了情况，她神色冷峻，望着直升机的顶部，说：“类似小克一样的机器人？”

保镖道：“是。”

杨姝琼示意他对顶部进行探测，正在这时，直升机再次向下坠落，飞行员吼道：“右后旋翼被破坏了，必须马上跳伞。”

直升机打着转向山体坠落，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再确保直升机的安全降落，飞行员让剩下的两个旋翼停下运转之时，直升机里的乘客便被直升机向相反方向弹射了出去。直升机里和座椅在一起的低空降落伞在高度到达200米的情况下便能确保乘客的安全。

在杨姝琼的视野里，黑暗的夜空上有星有月，在另一边更高处，光晕向天空散射，那是云顶山的方向，通天塔的地基所在地，此时定然灯火通明。

在呼呼的风声里，杨姝琼还听到一声巨大的“砰”的爆炸声，她的降落伞已经打开了，她在黑夜里，看到她刚刚乘坐的直升机和山体撞击在一起，发生了爆炸，爆炸随即点燃了周围的树木，火在那处蔓延开来。

随即，杨姝琼再次听到“砰”的一声，这一声距离她如此之近，一枚狙击子彈击中了她身后的保护装置。

直升机上的座椅是变形穿戴装甲机器人，此时保护了她。

果真有人在第七中心外面狙击她。

看来第七中心里的事不只是第七中心里的问题，是内外都有问题。

来刺杀她的人，是谁？

杨姝琼的脑子里一时闪过很多嫌疑势力，不过她一时还想不到言礼那里去。她猜测这来暗杀她的人，定然距离她很近，是她的身边人，近到知道她今晚会到第七中心，所以在第七中心里设计她，又提前在第七中心外布局狙击她。是谁？

杨姝琼发出了一个急救信号，便关闭了设备上的所有定位功能，在设备显示她距离地面只有二十来米时，未免飘着成为狙击手的目标，她按下穿戴装甲上的按键，降落伞从穿戴装甲上脱落向远处飘去，她则变换着姿势，急速坠落，落到了下方的树上，在树枝的缓冲下，她安全落了地。

落地后，她屏蔽了设备上的所有信号，向她之前判断的垂直风向的密林里前进。

根据她的判断，因直升机坠落爆炸引起的山火不会在短时间里熄灭，她必须离开可能会出现的山火范围，然后尽可能自己想办法离开这片区域，回到自己的安全区去。

接连遭遇袭击，让杨姝琼在此时对很多人产生了怀疑，因此，她暂时不想接触任何人，直到可以尽可能看清情况，确保自己安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