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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另一边。

南流景婉拒了无数领导员工的邀约, 到点准时下班。

他又看了眼手机。

六点了,依然没有收到沈伽黎的生日祝福。

这个人,心是石头做的?

忽而想起藏在卧室里的那只等身高礼盒, 以及特意把李叔支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临市, 心中不禁懊恼。

到了家,南流景没急着进门, 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南门。

作为原文大反派,拥有一处阴暗且无人打扰的黑化地是标配。

南门是园林的边缘, 后面栽满法国梧桐,茂密且幽静。

南流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这里平复心情,顺便想点阴招。

沈伽黎,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我打开手机时,要看到你的生日祝福。

半晌。

他狠狠将手机摔进泥土。沈伽黎,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的小玩具放到哪里了。

为了快点拿到小玩具, 他按下电动轮椅的前进键,咕噜噜往前驶去。

穿过梧桐树搭建成的密林,接下来将会看到精心打理的美国红杉,然后是比球场还整齐的草皮……

南流景轮椅停下了。

南流景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

园林……呢?

只剩白茫茫一片,一眼不见尽头。

……

“沈伽黎!!!”怒极而啸的咆哮声惊扰了枝头正在卿卿我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四散而逃。

南流景笔直站起身,拖着轮椅疾步而去,脚底的盐粒踩得咯吱作响。

他用三年时间打理的皇家园林, 没了,甚至没看见消失后留下的泡影就没了。

沈伽黎沈伽黎!!!

“哐当!”进了屋, 南流景单手扯过轮椅往地上一摔,坐上去,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平复呼吸。

这呼吸平复不了。

南流景一把推开房门:“沈伽黎,起来。”

沈伽黎缓缓睁眼,看了眼钟表,重新闭上眼:“六点了,睡了,晚安。”

南流景不由分说把人拽起来,拉着往外走:“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沈伽黎迷迷糊糊被拽到门外,雨后放晴的天空渡上大片耀眼的红霞,百里无障,一览无余。

他抬手挡了挡光,大言不惭:“礼物,送你的。”

南流景银牙暗咬,颌骨突出一块。

他抬手指着光秃秃的庭院:“你想气死我尽早继承我的遗产,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对不对。”

但话音刚落,猛然怔住。

南流景原本凌厉的眉宇渐渐舒展开,随即眼底满上一丝不可置信。

遥远的天际,火焰般燃烧的红霞片簇成鳞,犹如凤吐流苏,余散成绮。

原本雪白一片的盐地表层波荡着薄薄一层积水,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投映出天空的景象。

笔直狭长的水平线将世界一分为二,完美复刻的场景忽然令人难以分辨真实与幻象。

南流景紧攥的十指渐渐松开,瞳波颤动,被晚霞染上了热烈的红。

天空之境,那处他期盼却不知何时才能一探究竟的地方,此刻,就在眼前。

沈伽黎默默瞧了他一眼。

没事了吧,没事他要回去躺了。

哦对了,还有:“生日快乐。”

缱绻的红霞被无声的风吹散,明明两人刻意保持了距离,但偌大天地间,他们看起来却像是紧密相依。

六点半准时赶来的沈岚清按了许久门铃也无人应声,他担心沈伽黎出什么意外,爬过雕花铁门进了庭院,刚好看到这一幕,听到了沈伽黎淡漠的那句“生日快乐”。

“啪!”手中的花束掉落在地,地面的积水晕湿了藏于花束中的卡片。

卡片上那句“祝哥哥生日快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被水渍晕染开,弥散开小毛边。

他的嘴唇在发抖,眼睑一片晕红。

精心准备了一整天,期盼着能和哥哥度过一个美妙夜晚,结果哥哥却在对另一个男人说着生日快乐。

那么懒散且永远不回消息的哥哥为了这个男人的生日,砍了树铺了盐,制造了完美绮景。

南流景到底有什么好?一个永远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他能给哥哥想要的幸福么。

鞋底碾碎花瓣,沈岚清阔步离去,十指收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回了郊区别墅,他疯狂撕扯着桌布,砸了所有的碗盘,握着尖刀泄愤一般一刀刀用力扎进桌面。

沈岚清黑化50%——

……

一直到晚霞褪去,天青乍现,南流景才终于回过神。

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终于打算说出那声“谢谢”,一回头——

那么大一个沈伽黎呢?

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回去躺了。

睡觉多的人都是笨蛋。

南流景打电话让旗下酒店送来了晚餐和蛋糕,点上蜡烛,在长桌中间摆上一束粉玫瑰。

随后吹灭蜡烛撤掉花束。

不然让沈伽黎见了岂不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

他上了楼,难得主动敲门,但沈伽黎深知李叔不在,不回应也可以,继续闭眼睡觉。

南流景沉思片刻,给李叔拨过去电话,开启扩音。

“沈先生?”

沈伽黎坐起来了,沈伽黎开门了。

望着手机,沈伽黎咬牙切齿.jpg

南流景挂了电话,声音低沉:“下来,有东西给你。”

“不要。”

沈伽黎没什么想要的,除了地下CBD。

“是你想要的。”南流景道。

“不信。”沈伽黎可不信,总不可能一下楼看到南流景给他抠出了一座套娃风大地宫吧。

“你会后悔的。”南流景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沈伽黎不理解,拿这个吓唬人?几十年后都是一抔黄土,上阎王面前后悔?

送客,关门,躺平。

不多会儿,房门被人推开,一只超大礼品盒摔到他床上。

沈伽黎往旁边挪了挪,给礼品盒腾出位置,重新翕了眼。

南流景忍不了,他抓过沈伽黎的手,手把手带着他拆了盒子。

一只圆滚滚的大棉花娃娃“嘭”地弹出来。

沈伽黎缓缓打出一个?

这……什么玩意?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丑的娃娃,身上的西装是拿双面胶贴上的,头上光秃秃立着三根毛线,针脚之凌乱李叔见了都得直接当垃圾处理。

关键这娃还TM是个斗鸡眼。

衬衫上还TM有个血手印。

诅咒之娃!

娃表情贼凶,一看就是至邪之物。

南流景默默将手藏在身后,倨傲地垂视着他:“礼物。”

沈伽黎:“我懂了,你想用这个诅咒我。”

南流景:?

字都认识,合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

他不是喜欢人偶?为何表情平平。

为了他那句“喜欢人偶”,南流景熬了几个大夜,每天不是在塞棉花就是在塞棉花的路上,打小针都没碰过的男人,戴着顶针穿针引线,手都被扎成蜂窝,一不小心留下了血手印。

但他竟然无动于衷?!

“说你喜欢。”南流景哪里吃过这种苦,脾气上来了,颐气指使道。

沈伽黎:……

这个世界上难看的东西已经很多,这人还要制造垃圾。

“你说过你喜欢人偶。”南流景凝视着他,眼底一片漆黯。

并非因为努力没得到认可,而是因为沈伽黎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兴趣。

沈伽黎想不起来在哪里说过这句话,但他确实说过。

但绝不是这个诅咒之娃。

沈伽黎不喜欢虚与委蛇,耿直道:“难看,你会喜欢?我想要的是储藏室的人偶。”

南流景固然想说这玩意儿给他他多半直接让李叔处理了,但尊严不能丢。

“喜欢。”

沈伽黎将丑娃塞他怀里:“喜欢你拿走,要送就送我储藏室那个。”

那娃他一样不讨喜,目测还是南流景同款,但莫名其妙,抱着它就是睡得格外香。

“那个不能给你。”南流景收拢手指,语气淡了些。

沈伽黎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不能给就是不能给,知道理由也得不到。

罢了,睡觉。

刚躺床上,黑暗中,南流景沉声开口:“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给么。”

沈伽黎:我没问,不必告知。

“那个人偶,是我六岁生日时,母亲送给我的。”南流景的声音恍若隔世,漫着一丝寂寥。

沈伽黎:我真没问,别自说自话。

南流景缓缓垂了眼,似乎陷入往事的追忆。

他本打算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腹中,因为身边那些尔虞我诈的人不配知晓,但不知为何,得知沈伽黎如此喜欢这个人偶后,心中莫名产生一丝奇怪的悸动。

想着,大概这个人会理解我的。

南流景的生母出身豪门,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追求她的人能排到临市,但她一个也相不中,偏就对南丰一见倾心,主动提出联姻。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她来说有着致命吸引,但对方对她并不感冒,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迫于父亲施压,南丰和南流景的母亲结了婚。

婚后二人相处并不愉快,无论母亲怎么努力,南丰始终反应冷淡,经常不着家,母亲以为有了孩子会好的,婚后第一年诞下孩子,取名南流景。

在古语中,南流景代表太阳。

但事与愿违,南丰不仅对母亲,对南流景也异常冷淡,连他的乳名也没喊过,总是一脸严肃叫他“南流景,过来”。

执意追随不爱自己的人,结局必然是万劫不复。

母亲知道了于怀素的存在,甚至知道那个女人偷偷给南丰生了孩子,南丰时常将于怀素带回家,以“朋友”的身份。

母亲不敢问,怕一旦问出口,他们的婚姻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长久憋在心中的抑郁与愤懑,得不到的爱变成长了脚的恨意,疯狂蔓延全身,形成牢笼,将她桎梏其中,逼得她无法喘.息。

那之后,母亲的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她经常对着墙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然后自问自答桀桀怪笑,到最后演变成,她开始对着年仅五六岁的南流景泄愤,举着尖刀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她,甚至高高举起他想要摔死他。

母亲偶尔也会清醒,看着满身青紫的小孩儿抱着他失声痛哭,一遍遍表达愧疚自责,后来交给他一把剪刀,说如果自己再犯病,就用这个杀了她。

这个人偶,是南流景六岁生日那天,母亲难得清醒,亲手为他缝制的生日礼物。

可从那天后,她再也没有清醒过。

最后,母亲躺在医院里,骨瘦如柴,像枯萎的玫瑰,一边哭一边哀求南流景拔掉她的氧气罩。

南流景那时年纪尚小,可也明白,母亲真的很痛苦,精神的折磨化作病理性疼痛,撕裂了她的身体。

没有犹豫,南流景拔掉了氧气罩,含着泪水,在母亲额间落下轻吻,轻声道别。

其他人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南流景亲手拔掉了母亲的氧气罩。

“变态、恶魔、杀人犯”的标签,毫无怜悯地贴在了一个六岁孩子身上,世人不爱追溯恶的源头,只会认为亲眼所见便是真实。

南流景讨厌那只人偶,它总会令他想起不堪的前尘过往。

几次想扔掉,却总也下不了手,因为看着人偶他才能确定,母亲是爱过他的,一直爱着。

母亲咽气前,南丰坐在床头,安慰她一定会把孩子好好养大,可头七没过,于怀素进了门,还带来一个四岁的儿子。

好端端的楼梯扶手怎么会突然断裂,而恰好又是六岁的南流景每天必经之地,巧合的巧合,致使他这轮椅一坐就是二十三年。

南流景很想告诉父亲,不爱可以不结婚,但看着沈伽黎,却又说不出口。

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

他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魔鬼,让他恐惧,再无好眠。

沈伽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但他并没睡。

他一字不落听完整个故事,在想,是不是当初也是因为如此,从未谋面的生父狠心离开了他和妈妈。

如果不爱,可以不用结婚,很难理解么?

床上静悄悄,南流景凝望沈伽黎许久,以为他睡了。

黑暗中一声轻叹传来。

他没听见也好,不然谁会接受一个亲手拔掉生母氧气罩的人呢,和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会害怕吧。

南流景转身打算离开。

倏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回头看过去,却见沈伽黎已经坐了起来。

窗外投进皎洁月光,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圈朦胧光晕。

他还是那副精神不振的模样,揉着惺忪睡眼,轻声道:“忽然想吃蛋糕。”

生日时吃点甜的,这样在天上的妈妈也能与他一起分享甜蜜。

南流景轻笑一声:“好。”

沈伽黎总觉得南流景和小说中那些霸总不太一样,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家常便饭,很少见他买什么顶级鲍翅,动辄花个几百上千万办生日派对,他挺朴素,就连生日蛋糕也是只有十二寸的普通水果蛋糕,偌大房子里,也只有这么两人。

南流景难得主动给沈伽黎切了块蛋糕,而且是水果最多的一块。

“沈伽黎。”他忽然道。

沈伽黎幽幽抬头,下一秒,脸颊上多了一坨奶油。

南流景唇角含笑,指尖还沾着没清理掉的犯罪痕迹。

他以为以沈伽黎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接下来肯定要抹回来。这是他在电视中看过的桥段,两位主人公互抹蛋糕,嬉闹间不小心抱成一团。

呵,幼稚,成年人谁会做这种事。

但,好玩。

他抬起双手做好防御准备,却看见沈伽黎斜斜瞅着他,一脸心寒。

南流景:……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好玩么。”沈伽黎淡淡道:“吃的东西抹脸,浪费食物又浪费水。”

所以他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真的会有人因此而开心?

试试?

本着不能浪费食物和水的理念,沈伽黎的目光缓缓看向垃圾桶。

拎出了装酱汁的袋子……

南流景望着他手指一坨酱汁,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他紧紧握住轮椅扶手,警惕地看着沈伽黎一步步向他靠近:“做什么。”

沈伽黎:“报仇。”

他举起涂满酱汁的手指朝南流景抹去。

南流景一把按住他的手:“这东西能往人脸上抹么。”

沈伽黎:“你对这个过敏?”

南流景:“倒不是。”

沈伽黎不再和他纠缠,整个人压在南流景身上,靠全身的重量试图压制住南流景反抗的手。

下一秒——

南流景力气太大,每次酱汁即将接近他的脸时就被他用力抵开,累了,不想报仇了。

沈伽黎垂了手,脑袋虚虚歪进南流景颈肩,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了。

那一瞬间,南流景的身体变得僵硬。

讨厌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靠得太近,仿佛一切内心想法都会被人洞察,将费尽心思隐瞒的死角暴露给他人看。

他不希望人生有死角。

“你的心。”沈伽黎翕了眼,声音虚浮,“跳得好快。”

南流景愣了下,别过头:“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快。”

是这样么,不知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心脏的跳动频率已经快到他自己都能感觉到。

接下来,沈伽黎没有再出声,当南流景低头查看,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当对方睡着后,本就空阔的房间更显阒寂,落针可闻,这样,自己的心跳声便更加清晰。

安静下来后,嗅觉也会更加灵敏,南流景知道沈伽黎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他曾经问过李叔,沈伽黎用的什么牌子洗衣液,李叔说他们三个用的都是同一种洗衣液,李叔也从没闻到过沈伽黎身上有什么特殊香气。

随后李叔告诉他,之所以他能闻到沈伽黎身上的特殊香气,是一种基因的选择。

人的身体总在分泌信息素,也就是费洛蒙,费洛蒙不是通过鼻子就能闻到,而是通过鼻梁上的犁状物,同时,鼻犁具有筛选功能,只有感兴趣的费洛蒙才能嗅出来,换句话说,这是由个人体内基因选择是否能感知到对方身体分泌的费洛蒙。

南流景低头看向沈伽黎。

所以是,自己体内的基因选择了他。

好怪。

体内基因除了能控制对对方的费洛蒙感知程度,是否也能控制大脑对对方产生靠近、触碰的渴望?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手仿佛已经完全脱离了大脑控制,悄然间覆上了沈伽黎的后腰。

觉得男人身体柔软也是基因的选择?否则他为什么从没觉得李叔柔软?

麻烦的基因。

南流景静静凝视着沈伽黎的睡颜,被月光涂抹得干净,又沾上一抹烛光的温暖。

他轻轻松了口气:“生日快乐。”

良久,又道:“明年,也一起庆祝生日。”

李叔从隔壁市赶回来的时候已值半夜,一进庭院门,傻了。

他揉了揉眼,确定没走错门。

原先枝繁叶茂的园林造景,现在秃的赤地千里。他大惊失色,加上这与常日不同的异样沉寂,他的脑海中猛然蹦出少爷将沈伽黎大卸八块铁锅烹煮的画面。

李叔蒙克呐喊.jpg,当场表演什么叫屁滚尿流。

“少爷!万万不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进了局子连踩缝纫机都踩不了啊!”李叔凄惨喊着进了门。

下一秒,惨叫声戛然而止。

白净整洁的桌布映衬出烛火摇曳的影子,徐徐颤动,烛光虽小,但足以照亮每处角落,留下了形形色色的影子。

而落地窗前,二人的身影被缱绻的暖色烛光包裹住的身影,静谧而祥和。

南流景倚在轮椅上上睡着了,怀里还趴着同样酣睡的沈伽黎,好似生怕他滚落下去,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后腰,睡梦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像是哄睡。

李叔顿时收起夸张的表情,笑中含泪,默默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二人。

嗑死我老头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少爷收起利爪獠牙,温顺的像只小绵羊,虽然哄睡的动作毫无节奏又生硬,可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尽力了。

根据霸总文标配,李叔忍不住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样温柔了。”

苦尽甘来,李叔暴风哭泣,拍了百余张照片后,拿了毯子给二人盖上,吹灭烛灯,默默进了书房。

*

南流景醒来的时候,沈伽黎还在睡,就这样保持一个高难度动作在他身上趴了一晚。

他想把人摇醒,可手到跟前又犹豫了。

最终只是往上拉了拉毯子,目光看向窗外被清水覆盖的盐沼。

等等,那是什么。

窗外一架石制凉亭,房檐从左到右扯了一根线,线上挂满了照片。

滑着轮椅凑近一瞧——

照片上,是他昨晚拥着沈伽黎入睡的画面,几百张照片都是一模一样的画面,偶尔会有细微的动作差异。而李叔正在那哼着小曲,挂着照片……

不仅如此,当他回首望去,发现大厅墙壁也用照片组成了大大的爱心,随着穿堂风轻轻拂动……

李叔……工资不想要可以直说。

算了,下不为例。

当他低头的时候,却见沈伽黎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依然保持那个姿势,目光涣散,呆呆望着爱心照片墙。

南流景下意识解释:“不是我贴的。”

沈伽黎迷迷瞪瞪点头,从他身上下来,揉着酸痛的腰胯。

他并不关心是谁贴的,只想说:“果然你没有人偶用着舒服。”

说完走人。

南流景收拢十指,紧攥成拳。

果然这人就是很有惹人生气的本事。

沈伽黎回到房间,随手摸出手机瞧了眼。

几百条短信,上百通未接来电,恐怖如斯。

短信数量看着多,可发消息的来回就那几个烦人精,其中偶尔夹杂一两条白薇的短信电话。

白薇!

沈伽黎来了精神,打开短信:

【黎黎早上好(*^▽^*),祝你生日快乐,愿你接下来的日子行止由心、得偿所愿,我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登门拜访,盼回复——白薇】

而发信日期是昨天早上七点。

为了躲避烦人精们的短信骚扰而忽略了妈妈期盼一整天的短信回信,人干事?

赶紧给白薇回电话,脑海中疯狂构思致歉词。

白薇接电话接得很快,沈伽黎道了早安后和她解释昨天没看手机,白薇道:“没关系的,我猜到你在忙,昨天过得开心么?”

她的声音轻缓温柔,消除了沈伽黎心中大半顾虑。

“开心……”当然不算开心,但为了不让白薇担心,只能说些好听的。

“那就好,对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晚上有时间么?我这边白天有拍摄,晚上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这要是搁别人身上,沈伽黎必然是“没时间,接下来一年都没时间,别来”,但如果是妈妈那就不一样了。

“我去找你可以么?”他不想白薇赶了一天通告还要为了礼物再跑一趟,而且,他的耐心不允许他等到晚上。

白薇爽快答应,给了他地址。

这是沈伽黎第一次有了要认真打扮自己的想法,上一次被白薇看到自己满脸汗水的狼狈模样,这次绝对要挽回在她心中的形象。

扒拉走那些洛丽塔,把上次南流景买给他的所有衣服摆在床上。

完了,没有审美怎么办。

沉思良久,他站在楼梯拐角,对着下面的南流景面无表情道:“上来,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南流景:?

沈伽黎本以为有了白薇这个驱动力,换衣服应该没那么痛苦。

但还是很痛苦,他不明白,衬衫为什么要设计那么多扣子,直接套头不行么。

扣了两颗,人就给扣到了床上,就像被迫失身的良家少男,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心如死灰般机械地摸着扣子。

南流景坐在旁边,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莫名有了逼良为娼的负罪感。

终于扣好扣子,沈伽黎虚弱的双手一摊:“好看么。”

淡而干净的鹅黄衬衫,内搭是简单的白T,直筒高腰牛仔裤勾勒出又长又直的双腿,非常适合炎热夏季,显得清爽干净。

南流景勾勾手指:“过来。”

沈伽黎不想动:“你就在那说。”

不由分说,南流景给人一把拽起来,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把衣摆扎进裤腰中。

细而笔直的腰胯,即便将衣摆扎入腰间也不会有余赘感,这套衣服搭配他的发色整体都是浅浅淡淡,恰如其分。

沈伽黎看了眼时间,匆匆下楼。

“去哪。”南流景在后面追问。

沈伽黎不想回答他,觉得并没有告知行程的义务。

南流景也没有一个劲儿追着屁股后面问的习惯,直接通知李叔备车。

车上,沈伽黎长叹一声,不禁质问:“为什么跟着我。”

南流景目不转睛望着前方,轻笑一声:“有法律规定你去的地方我不能去?”

还要精心打扮一番,倒要瞧瞧你费尽心思想打扮给谁看。

沈伽黎斜斜看向窗外:“没有,既然如此,装不认识好了。”

南流景觉得好笑:“认识你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不是,所以千万别说认识我。”沈伽黎暗喜,就等这句话呢,千万别打扰他和妈妈团聚。

南流景瞥了他一眼,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白薇给的地址位于长藤娱乐公司后面的摄影棚,沈伽黎下了车,南流景则让李叔把车开到后门,他要不走寻常路,尽量掩人耳目。

沈伽黎刚到门口,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兴冲冲迎上来,说她是白薇的助理,白薇正在拍摄,喊她到门口接沈伽黎进门。

沈伽黎一向淡定的小心脏跳出了不同寻常的节奏。妈妈的拍摄,想看。

影棚很大,几台空调对着直吹,但因密封性不强依然闷热。

沈伽黎小手一挥,不着痕迹擦过额头。

很好,清爽无汗,妈妈我来了呦。

听助理说白薇今天拍的是珠宝广告,而现实中的妈妈为了省钱从没戴过任何首饰,不是不喜欢,否则怎么会望着橱窗里的钻石项链走不动道呢。

今天就能见到妈妈戴着精美首饰在镜头前大放异彩,沈伽黎头一次觉得,活在世界上也不是太糟糕,总会因为某个人,开始稍稍喜欢这个世界。

吸气——呼气——

无人注意的角落,珠宝品牌商已经恭敬领着南流景去了影棚角落,贴心端上冷饮。

影棚人很多,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一同参与拍摄的艺人,但和沈伽黎幻想的完全不同,他没看到白薇大放异彩,倒是看到一个小白脸在那气焰嚣张。

他虽不认识明星艺人,但一眼便知这小白脸咖位不小,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身边围了几十号助理和工作人员,纷纷佝偻着腰,百般讨好的模样。

小白脸喝着冰咖啡,脸白的像涂了一层面粉,五官精致漂亮,就是眼神不太讨喜,神态傲慢且盛气凌人。

“妈……白薇姐呢。”沈伽黎没见到白薇,心里不太舒服。

白薇的助理叹了口气,擦擦额角细汗:“薇薇姐和她的广告搭档闹了点小分歧,就是他咯。”

助理用下巴点点那小白脸:“他说他手腕又白又细,适合那种铂金细钻链,但薇薇姐和代言商谈的是另一套纯金手链,他嫌黄金俗气,说什么也不肯,薇薇姐就说先冷静一下,去了卫生间。”

沈伽黎:?

我这是……穿到了清朝?见到了爱新觉罗?

“他和白薇姐谁厉害。”沈伽黎不太懂圈内用语,只能这么问。

“啊你说的是咖位吧。”助理压低声音,“那自然是薇薇姐,但是……”

她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是,这个裴靖啊……是有大佬砸重金力捧的,什么关系咱不好说,但那位大佬实在惹不起,所以对方一直嚣张,导演组都拿他没办法。”

助理越说越委屈:“薇薇姐四点钟还要赶一趟采访,他再这么拖下去会误了点。”

正说着,白薇从洗手间出来,见到沈伽黎,那冰冷紧绷的表情才有了一点放松。

“抱歉让你久等了。”白薇笑得明艳,打量一番沈伽黎,“热不热,我让助理帮你买冷饮?”

沈伽黎余光瞧了眼热的满脸泛红的小助理,笑着摇摇头:“不热,路上喝过了。”

“嗯对了,给你介绍一下。”白薇拉着沈伽黎来到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这是贺导,是广告拍摄的总导演。”

贺导孤零零坐在一旁整理着机器,其他工作人员已经齐齐上阵给小白脸扇风递茶好话说尽。

沈伽黎尴尬,虽然讨厌社交,但毕竟是妈妈介绍的,那就……

“叔叔你好。”他微微鞠了一躬。

贺导低低“嗯”了声,随意一抬眼,习惯性瞥一眼作罢,但头扭一半倏然顿住,接着猛地抬头看过去。

他嘴唇颤了缠,情不自禁站起身:“这位是?”

白薇笑笑:“是和我很要好的孩子,叫沈伽黎。”

贺导的眼本就大又圆,此时瞪得铜铃一半,瞳孔地震:“是哪家公司的新人?之前没见过。”

“不是艺人,就是普通的学生,前不久刚毕业,今天来探班。”白薇道。

贺导喉结一滚动,颤颤巍巍问道:“小子,你愿不愿意试试?”

沈伽黎:不愿意,先否决再否决。但是,试什么?

“兰瑟珠宝你应该知道吧,高奢品牌,品牌方点名希望白薇做他们的代言人,但珠宝是男女同款,所以还需一位男性代言,这不,今天正在试镜。”贺导瞥了眼不远处那个叫裴靖的小白脸,故意抬高声音,“他不愿上不如你来试试?”

沈伽黎:达咩。上次拍个校园宣传片就已经元气大伤。

但如果不上,小白脸岂不是要一直拖着妈妈不放?妈妈很忙的好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沈·为了妈豁出去·伽黎:“那就逝逝。”

“咔嚓!”话音刚落,玻璃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地看去——

那个叫裴靖的小白脸终于放弃了翘他的二郎腿,浑身烧着怒火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哈”了声。

“你说什么?他试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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