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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试卷发下来暂时不能动笔, 沈伽黎草草浏览一遍试卷内容。

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他极度犯困,自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无论是身体机能还是记忆力都大不如前, 虽然这些日子南流景已经早八晚八靠在他身上, 但看到试卷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一看, 每道选择题的答案都极其相似,总觉得四个选项都是对的, 又觉得全都不对。

根据ISTQB定义的术语,“风险”是与下列哪一个选项关联的()

A、对测试者否定的反馈意见。

B、将产生负面影响及其连锁效应的因素。

C、可能产生负面影响及其连锁效应的因素。

D、将对被测对象产生负面影响及其连锁效应的因素。

沈伽黎:……

答案是什么不知道,但这题已经对我产生了负面影响……总觉得见过, 又觉得很陌生。

而且, 后三个选项有区别么?

刚要跳过这一题继续往下答时,脑海中倏然诡异地蹦出南流景的脸。

南流景拿着一本全真模拟:“你来做这道题。”

沈伽黎毫不犹豫选了C。

“对了,分析一下为什么选C。”南流景道。

沈伽黎:“C是选择题中正确率最高的选项。”

南流景:……

沈伽黎回忆起他冷笑的表情。

随后他说:“‘风险’一词是一种预设,所以只要在答案中找到和预设有关的说法就行。”

哦, 这题他讲过。

所以答案是, C。

剩下的选择题,乍一看全不会,但脑海中无限循环南流景的脸,总能在他说过的言论中找到正确答案。

大学生们拜什么考神,都去拜南流景,丧懒咸都能给他带飞。

四场考试下来,沈伽黎生命值0.1%

会的都写了,不会的也努力了, 现在就是急需躺个十分钟恢复体力值。

刚一出考场——

忽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哥哥!”

沈伽黎:跑——啊——

沈岚清人高腿长三两步挡在沈伽黎面前,明明和沈伽黎差不多高, 还偏要弓起身子制造一种身高差,仰视着他:“哥哥,今早怎么走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沈伽黎想不通,他是怎么在这么多考场中一眼找到自己的?

“后天拍毕业照,哥哥领了学士服没?”

沈伽黎:“……”

“正好我也没领,我们一起去吧。”沈岚清说完,羞赧看向沈伽黎的手,“哥哥,可以牵手么。”

沈伽黎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抬手遮住阳光。

这么热的天热傻几个也正常,原文男主沈岚清黑化后可是恨不得徒手捏死原主,但他说什么?能不能牵手?

沈伽黎缓缓抬手指向窗外的校园超市。

意思是赶紧吃根冰棍消消暑,别把脑子热宕机。

沈岚清不理解,他只知道哥哥伸出了手,娇笑一声顺势拉过沈伽黎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抓住了,就不让跑了哦。”他笑得眉眼舒展开,语气似炫耀又像是撒娇。

沈伽黎:……

他尝试着挣脱,但对方的手像蟹钳一样,算了,放弃了。

烈日当头,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出了一层薄汗,就这样沈岚清都不肯松开。

一路上,沈岚清喋喋不休:“哥哥,后天拍毕业照可以和我单独拍一张么,我都没有和哥哥的合影。”

“哥哥,咱们好久没见了,今天我能去你家里吃饭么?最近我学了很多新花样,给你露一手怎样。”

沈伽黎沉默了一路。

领了学士服,沈岚清又开始了:“哥哥可以现在穿给我看么?我想做第一个见到哥哥穿学士服的人。”

沈伽黎:“热。”

“那回家再穿,我们走快一点。”

沈伽黎被沈岚清拽着走到校门口,天气太热,李叔刚好掐点来接,刚看到人,下车。

“嗖”一声,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

“岚清……”来人晦涩开口。

原本笑得花儿一样的沈岚清见到这位不速之客,笑容逐渐消失,只剩冷漠。

被沈岚清冷处理许久的南斐遥得知今天毕业考,也是掐点过来堵人,结果就看见沈岚清和沈伽黎两人手牵手有说有笑。

他的视线在两人紧握的双手间来回巡视,头顶的大太阳更是给他心头添了一把柴火。

但当着沈岚清的面,他只能强压怒火,尽量摆出笑容:“岚清,还在生我气么?”

沈岚清没说话,一旁李叔倒是先开了口:“斐遥二少爷,好久不见,自打上次您参加我们沈先生的完美人.妻争夺战并拿下冠军后就再没见过了吧。”

南斐遥:……

沈伽黎感觉沈岚清的手明显一顿,下一秒,仿佛空气都停滞了,喧嚣的蝉鸣也进入真空环境,只能听见沈岚清带着奇怪笑意的一句反问:

“哥哥的完美……人.妻?”

沈伽黎:。

黑化了他要黑化了,一个人要黑化的表现宛如暴风雨来临前那般宁静祥和。

“还拿下了冠军?”沈岚清不可置信的“哈”了声,视线忽然不知该往哪放。

南斐遥见此情景,心中狂喜。

他心里有我,他吃醋了。

“岚清,你听我解释。”南斐遥顺势去抓沈岚清的手,顺便拍开沈伽黎那碍眼的小手。

“啪!”沈岚清一把打开他,杏儿一般的双眼蒙了一层雾气,眼圈渐渐泛红。

就连李叔这个外人,都被这泫然欲泣的脸弄的全是心疼。

南斐遥同样被这张脸弄得手足无措,心中喜忧参半。

一方面在暗喜沈岚清为他吃醋,一方面又担忧,得,哄不好了。

沈伽黎真该死啊。

“吧嗒。”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沈岚清开闸泄洪。

“对不起清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就是陪着小孩玩,我的心里只有……”

“够了!”话未说完,沈岚清无情打断。

他的手捏得死死的,五个指节泛着一抹用劲的苍青色。

“你凭什么……”明明该是很有气势的一句话,但说半截,全是委屈。

“你凭什么参加哥哥的完美人.妻选拔赛,你配么,你甚至都不跟我讲,那我呢,明明我才是冠军最有力得主,但因为没有参与痛失机会,对我公平么。”

沈伽黎:。

李叔:……

南斐遥:?

沈岚清哽咽着看向沈伽黎,哀求道:“哥哥再举办一次完美人.妻比赛吧,这次也让我参加好不好,我肯定能拿冠军,我才是最适合哥哥的人选。”

沈伽黎:饶了我,别逼我囚你。

“哥哥,嗯?给我一次机会?”说着说着,沈岚清再次哽咽,嘴巴抿成波浪线,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南斐遥忽然看不懂了。他理解沈岚清想要一个兄弟姐妹的心情,但这……明显已经超越传统兄弟情了吧。

等等,他俩不是亲兄弟,毫无血缘关系。

在一瞬间考虑明白的事犹如落雷,直击天灵盖。

同样考虑明白的李叔陷入沉默。

沈岚清在等待沈伽黎的回应,沈伽黎:“好热。”

看着沈伽黎热的泛红的脸颊,沈岚清努力克制紊乱的呼吸,一擦眼睛挤出笑容:“那我们先上车回家,慢慢聊。”

说完,他视南斐遥如空气,拉着沈伽黎上了车。

污浊的尾气团在空中弥散开,给南斐遥呛了一头一脸。

当心中一直疑惑的点开始变得清晰明朗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

……

南流景家。

沈岚清望着华丽震撼的百亩园林,表情怔了怔。

这是他第一次来哥哥婚后的家。

他知道南家是大财团,除了钱再一无所有,但他没想到在寸土寸金的晋海市中心竟然有人能买下百亩宅地,这套房子保守估计价值十几亿,而且还是南家不受宠的大儿子南流景买下的,而南斐遥这个被所有人看好的继承人将来的身价必定无法估量。

这样的人却成了哥哥的完美人.妻冠军得主。

自己有什么资格同他相比。

明明头顶烈日炎炎,可沈岚清身上还是肉眼可见地蒙了一层阴霾。

但作为原文主角的沈岚清岂会被这点小挫折打败。

哥哥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不就是天崩开局,我认了,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肯努力总有一天哥哥会明白我的心意。

他上前一把揽住沈伽黎,笑得甜似蜂蜜:“哥哥我最近在家研究甜品,让我给你露一手吧,保准好吃到你连盘子都想吞掉。”

沈伽黎:。

进了屋,发现南流景也在家。

听到开门声,他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眼,随即,翻书的手猛然顿住。

沈伽黎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身边的沈岚清身上,虽然表情并没太大起伏变化,但眼底流露出的惊愕还是被沈伽黎捕捉到了。

对了,原文中,反派对原主受一直情有独钟,认为他是开在污浊世界中壁立千仞的雪莲,纯洁清白,在面对他时,反派是自卑的,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沈伽黎径直上楼,打算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好好培养感情,他也乐得清闲。

没走两步,沈岚清追了上来:“哥哥,我可以去你房间参观一下么。”

“如果我说不。”

“那我就再求求你,一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沈伽黎:……

造孽啊。

进了房间,沈伽黎顺理成章躺了,沈岚清则饶有兴趣地打量他的房间。

“哥哥,这房间好小,你和景哥一起住在这里么?”他开始找茬,试图PUA沈伽黎,让他知道南流景并没对他付出真心,只给他住这样一个小房间。

这房间是沈伽黎到来第一天自己选的,他就喜欢逼仄的小房间,太大反而没安全感。

沈伽黎闭着眼睛也不搭理他,开始酝酿睡意。

沈岚清看见床上只有一只枕头,狂喜上涌:“哥哥,你该不会自己住吧,景哥都不和你一起睡么。”

沈伽黎用脑电波回应他:嗯。

“为什么不一起睡,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么。”沈岚清仿佛接收到了他的脑电波,继续追问,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暗喜。

沈伽黎叹了口气,蒙上被子将噪音隔绝在外。

见他这反应,沈岚清确定——南流景不能人事!一定是这样!

今天来这趟虽然见到了讨厌的人,但值了,至少从细枝末节的小细节中探到了重大发现。

继续搜搜,看能不能找到更有用的、能一举扳倒南流景自己顺利上位的细节。

搭眼一瞧,视线落到电脑上。

电脑是开着的,屏保图片是一个端庄大气的成熟女性,穿着粉白的连衣裙,只手抵着下巴,指如柔夷,面容漂亮精致且眼熟。

沈岚清仔细思忖一番,恍然大悟:“哥哥,你很喜欢白薇么?”

听到“白薇”二字,沈伽黎可不困了。

他掀开被子,稍稍挺起身子,视线笔直看向沈岚清。

“说起来,妈妈的公司之前和白薇有过合作,应该还有她的联系方式,要我帮你讨要白薇的联系方式么。”沈岚清笑意吟吟问道。

沈伽黎坐起身子,双眼望眼欲穿,虽然没说一字,但却听到了他热烈的呐喊:

“要!给我!我现在就要打!”

如果说一定要找一件能调动他情绪的事,除了亲眼看到套娃风豪华坟墓落地外,就是白薇了。

他无法确定白薇和妈妈是否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在妈妈离世多年后,再次见到一个和她十分相像的人,也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行动派沈岚清很快要到了白薇的手机号,输入号码,问道:“哥哥要亲自打给她么。”

沈伽黎沉默半晌:“你来。”

他一时半会儿没能组织好合适的语言,怕不能给白薇留下足够的好印象,所以选择让沈岚清来说。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那瞬间,传来一道温柔清朗的女声:“你好,我是白薇,请问你是?”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沈伽黎心头一阵闷痛。

太像了,连音色都一模一样,怎么会。

“白薇姐您好,我是岚清,之前咱们见过的。”相较于沈伽黎只敢躲在一边偷听,沈岚清大大方方又得体。

“是沈总的儿子沈岚清对么?”白薇的声音带着笑意,并未因为这不识时务的电话感到任何不悦,“好久不见,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恕我冒昧,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讲了,其实是因为有件事想拜托您。”沈岚清道。

“好,你说。”

“我哥哥特别喜欢您,后天不是拍毕业照嘛,不知您是否有时间来晋海大学见一面,因为是我很喜欢的哥哥,所以我希望在他青春画下句号的那天也能不留遗憾。”

沈伽黎的心一下子浮到半空,顺势贴近几分,竖着耳朵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在沈岚清的思想里,白薇能够出席晋海大学这种高端学府的毕业典礼不失为一种正能量的自我宣传方式,应该没有哪个艺人会拒绝,因此提出这种要求时是十足自信的。

但电话那头却沉默了。

沈岚清尬住,笑容褪去几分:“白薇姐是有什么顾虑么。”

“是的。”白薇轻声道。

一声“是的”犹如落石,将二人高高升起的希望砸进地底,碎得七零八落。

“抱歉,你可能忘了,我和晋海大的俞衍向校长是前夫前妻的关系,毕业典礼他一定会出席,所以,我觉得我们可能不方便见面,对不起了。”

白薇的声音非常温柔,但正是这种温柔,却蕴含四两拨千斤的力量,令人不好意思再继续纠缠。

沈岚清想哭。他急于在哥哥面前表现自己,结果失策了。

沈伽黎缓缓躺倒在床,双目无神在天花板上游离。

白薇是大明星,不是想见就能见,所以就算她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但刚才,希望都蹿到了天灵盖,“咔嚓”一下跌到脚底板,希望落空后的失望更加痛苦。

白薇说她还有通告,有时间再聊。

挂了电话,沈岚清幽幽看向沈伽黎,见他萎靡不振的模样,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都怪自己这张贱嘴,还不如开始就不要问,自不量力。

“哥、哥哥……”他试图挽尊,“没关系,之后再约时间好了,总能见到的。”

沈伽黎闭上眼睛,困了。

“哥哥,我给你做双皮奶吧,我手艺很好哦。”

沈伽黎低低“嗯”了声,虽然不想吃,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撵走图一清静。

沈岚清暗暗叹了口气,打开房门。

结果一出房门,和南流景对上了视线。

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狭长且孤冷,仿佛在审视他。

嘭咚!

沈岚清的心猛地钝跳一下。

不是说这个人又老又丑全是死角?甚至于南斐遥也是这么说的,“我哥啊,就那样吧”。

这就叫“就那样”?所以外界到底为什么会传出这种不堪传闻?明明对方是情敌见了都自叹不如的程度。

危险了,太危险了,伽黎哥哥竟然和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沈岚清渐渐攥紧拳头,被南流景的视线骇道,悄悄移开眼:“景哥,怎么在这坐着。”

南流景不动声色审视着他,薄唇抿出漂亮但盛气凌人的唇线。

事实上从他进入沈伽黎房间的那一刻起,南流景就来到了门口,也不是偷听,这是他的地盘,就算让两人当他面说都合情合理。

他听到了有关“白薇”的话题。

南流景冷笑一声:“天真。”

沈岚清不安地掐着掌心,喉结滚动了下。

他都听到了,自己的愚莽,哥哥的失落,他都知道了。

沈岚清最后挣扎着看向南流景的双腿.间,露出了一抹无力的嘲笑。

你能给哥哥带来快乐么?你不能,我踢掉你上位是迟早的事,南流景,你现在大可以羞辱我,没关系,总有一天要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沈岚清黑化进度10%——

剧情依然像坐了火箭,疯狂跑偏。

*

沈伽黎醒来的时候已值傍晚,红霞将房间内的布景染成了静谧温柔的橘红。

床头摆了一碗双皮奶,表面撒了些芒果粒。底下压了张便签条:

【哥哥,这是我为你特制的芒果双皮奶,一定要吃哦,看你睡着了我也不好继续打扰你,先回去了,要记得接我电话哦。(^3^)】

沈伽黎自动忽略了甜品和纸条。

确切说他是被手机振动吵醒的。

本不想接,但手机管家自动弹出提醒:此来电为晋海大学政教处专用座机号码。

他接起电话,昏昏沉沉“喂”了声,那头传来一道礼貌且咬字清晰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沈伽黎同学么,我是晋海大学的校长俞衍向,之前在画展见过的。”

听到俞衍向这个名字,沈伽黎坐了起来:“校长你好。”

俞衍向算是他为数不多有好感的人,无非就是他被千夫所指时,校长出面亲自澄清并表明立场,至少他很喜欢校长那句“包容一切不完美”。

校长先是一通例行公事的寒暄,接着来到主题:

“后天是我校毕业典礼,我们准备在那天宣布新学院正式落地的喜讯,恰好有人向我极力举荐你,希望你能作为学生代表就新学院落地仪式进行演讲,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沈伽黎对俞衍向好感度-1

他不理解,优秀学生那么多,就因为要包容不完美所以选一个嘴笨丧懒咸上台发表讲话?校长,你可考虑清楚。

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张奇形怪状的脸,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讲完了差不多要收拾收拾直接去火星生活了。

“校长,我不愿意。”沈伽黎也不跟他讲什么漂亮话,直奔主题。

学会说“不”,将省去百分之八十的麻烦。

“没关系,我也只是征询一下你的意见,选你上台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拿不到学校为你准备的一万元演讲基金,很可惜。”

沈伽黎:“校长,我愿意。”

虽说学会说“不”能省去百分之八十的麻烦,可钱能省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麻烦。

这么一算,他赚了。

为了豪华套娃风大墓地,就暂时把台下观众都当成倭瓜好了。

俞衍向轻笑一声:“你能答应我很开心,演讲稿稍后发到你的邮箱,加油沈同学,我相信你。”

挂了电话,沈伽黎在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一万,加上中饱私囊的小金库,距离完成梦想只差7988020元。

啧,怎么样才能来钱快?

不管了,先中饱私囊着。

另一边。

书房里,南流景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南丰老爷子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南流景,我不是一直坚决禁止你插手晋海大学新学院的事?你疯了还是聋了,你看看现在网上把我们骂成什么样,南家自你爷爷那辈起就是清白世家,为人追捧,现在因为你一个人的荒唐决策导致全家受牵连,公司股票上证指数一天跌了七个点,你到底在想什么!”

南流景这才回想起当初明明拒绝了新学院的提议,后来为什么又接手这件事。

因为那天,沈伽黎昏迷住院。

可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他是去学校谈新学院的事,顺便看望沈伽黎。

没联系。

“后天是落地仪式,父亲要是有时间,欢迎前来参观。”南流景淡淡道,古井无波。

“你!”老爷子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嗑两粒降压药,“我现在是命令你,立马联系幻海的公关团队,把这事儿推了,赔点钱,尽量大事化小。”

这事儿现推说来容易,起码对幻海电子来说易如反掌,但他刚接到校领导通知,新学院落地仪式学生代表演讲人是沈伽黎。

那就推不得了,他要亲眼看看沈伽黎是怎么在台上丢人现眼。

“所以父亲是希望我做言而无信的人,像您一样?”南流景冷笑,手指逐渐收拢。

电话那头忽地沉默了,只剩下不稳的呼吸声。

良久,南丰沉声道:“我说过,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如果这件事你不做出合理的处理决策,幻海电子因你造成的损失,由你一人承担,并且我会重新考虑CEO一职由你接手是否真的合适,就这样。”

他好像生怕南流景再掰扯什么,说完自己想说的火速挂了电话。

南流景垂了眼,嘴角勉强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母亲临终前,父亲宛若绝世好男人般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说着此生不会忘记她,除了她不会再娶任何人,还表示一定会好好养大他们的儿子,给他这世界上最好的。

可母亲头七还没过,他就领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对着母亲的遗照说着“对不起我食言了,但你会理解我的吧”。

所谓的给予儿子最好的,也不过是将CEO的职位给了他,看似舐犊情深,但其中的门道别人岂会不知。

因为他要把董事长的职位留给南斐遥。

在董事长眼里,总裁永远是个卑微的打工仔。

最后,他还精挑细选为南流景挑选了一个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假少爷成婚,对方家里几近破产,外债成海,年纪轻轻南流景就拖上了航母。

所以这也是原文中最合情合理的一条线:反派的黑化一定有他的苦衷。

南流景闭眼沉思片刻,这时晋海大学的领导打来电话,问他后天的落地仪式是否准时进行,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们这边也好及时补救。

南流景凝望着水杯上的立体贴纸,沉声道:“一切照常进行。”

*

“干杯——”

餐厅里,任一诺和南斐遥举杯相对,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任一诺轻呡红酒,抬眼悄悄打量着南斐遥的表情。

他好像有心事,眉间笼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为了让他打起精神,任一诺主动开口:“今天我去晋海大作采访时,举荐了你的嫂子沈伽黎,校长好像对他也很看重,我都没费什么口舌他就答应了。”

南斐遥听到沈伽黎的名字,眉间微微一蹙。

这个令人极度不爽的男人,怎么无孔不入哪都有他,上个网都逃脱不了看见他被网友疯狂夸夸。

“辛苦了,多谢。”南斐遥心不在焉同任一诺碰了碰酒杯。

“李社长那边也已经联系好了,他说会派出新闻社的精英员工到现场进行实时转播,斐遥哥哥你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南斐遥还是那句毫无诚意的“多谢”。

但任一诺不敢说,她按照南斐遥写给她的文案发了视频后,评论区几乎一边倒,都在痛斥晋海大学卸磨杀驴不人道。

晋海大学除了师资力量雄厚,更是由无数优秀学子力来扛鼎,这才造就了它在社会上的极高地位,但新学院建成后,降低分数录取、借调师资,在校生及其家长当然不满意。

而且这些家长群体里,高官富豪占了不小的比例,要是他们真发起狠来,这事儿绝对不得善终。

但这些人能坐到这个位子自然少了不心计,更不会当那个出头鸟,网络风向一边倒,有一半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因此晋海大学和负责承建的幻海电子,已经处于风口浪尖,就差压死家长们那最后一根稻草,到时势必群起而攻之。

这才是任一诺自己的分析,她的建议是压住话题不要再煽风点火,但既然斐遥哥哥有求于她,她也绝无怨言。

这时候,南斐遥的手机响了声,屏幕顺势亮起。

任一诺似乎有心一瞥,再次瞥到了那男人的屏保图片。

心里一哐当。

她上次回去想了很久,也找父亲讨论过,父亲还是那句话:

“既然你已打定主意要和南家小公子白头偕老,那必然要无条件相信他支持他,这才是妇道。”

“妇道”这词让她很不舒服,但她听话惯了,对父亲的话向来不容有疑。

任一诺坐直身子,小心翼翼问道:“斐遥哥哥,我不小心看到你的手机屏保,好帅气的男孩子,是哪个明星么,可不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南斐遥脸色一凛,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否则他会彻底失去任一诺这个好用的工具人。

“哦,是网图,我也不认识。”南斐遥道。

任一诺松了口气。

果然,要坚从父亲之言,无条件相信南斐遥。

她觉得时间不早,轻擦红唇,笑颜如花:“时候不早了,今天和斐遥哥哥一起吃饭很开心,我先告辞了,后天见。”

南斐遥“嗯”了声,起身跟着一道去结账。

两人告别后他没急着回家,开车绕着海边转了一圈,停在路边,望着黑漆漆的海色。

倏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笑声顺着夜风飘走,徐徐渐进越来越大,最后笑得弯下了腰,笑的眼泪都冒出来,地面投出的影子宛如吃人的妖怪,扭曲着。

南流景啊南流景,你拿什么跟我争。

后天就是你的死期,带着你那丧批老婆一起下地狱吧。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存在就够了。

*

很快到了毕业典礼那天。

沈伽黎醒来的时候,脸上还印着演讲稿的铅字。

五百字的稿子,他硬是背了整整一天,好在这天南流景不在,无人打扰,但以他的记忆力来说,是否有人打扰都一样。

背着背着,枕着稿子睡着了。

醒来后心情极度不美丽,深色的绒布窗帘遮不住窗外的大太阳,这种阳光正好的天气对丧批咸鱼来说是莫大的负担。

因为咸鱼被暴晒后,会变成咸鱼干。

以及这怎么都背不熟的稿子。

他还是不理解,高温天气下冗长的演讲,真的有人喜欢听么,会有人在意到底讲了什么么?一句“新学院落地啦”,简单明了直奔主题且不浪费时间,多好。怎么人都喜欢自找麻烦。

越想越心烦,想的头疼牙疼浑身疼。

这钱拿得憋屈。

但拿人钱财□□,不得已,再抱着稿子回忆一遍。

李叔过来念经,提醒沈伽黎直接在家换好学士服,去了学校没地方换。

李叔贴心帮沈伽黎整理头发,手法轻柔,沈伽黎坐在镜子前昏昏欲睡。

偏长的头发被李叔用少量摩丝抓向两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的刘海有点长,大部分时间半遮着眼,撩开头发露出完整双眼,李叔不禁感叹:

难怪,岚清小少爷,对他……

这张脸像极了工笔画,落笔轻柔,提笔细致,换做别人在这么强烈的光线下,早就现了原形,可这孩子的脸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难怪网友都称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容颜”。

他这老头子都看得心动。

“差不多了,沈先生去换学士服吧,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所以要打起精神哦。”李叔在一旁加油打气道。

沈伽黎缓缓睁眼。

人生的重要节点啊……

他抬头望向窗外碧蓝天际,云朵浮动,流光溢彩。

妈妈,我毕业了哦。

想起那只没送出手的洋桔梗手链,沈伽黎翻出手链戴在手腕上,举起,阳光在银色的手链表层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样,也算是由妈妈亲眼见证了他人生的重要时刻吧。

沈伽黎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场景,一觉醒来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七岁的他揉着惺忪睡眼喊着妈妈找到客厅,隐隐听到了如流水般的弦音。

顺着声音找去,在阳台看到了妈妈的背影。

被改造成玻璃花房的阳台铺满了粉白的洋桔梗,花色满园中,纤细高挑的背影面对着太阳,单手拉弦,另一只手的手指灵活点弄琴弦。

淡淡的日影中,那头棕色的长卷发如茂密的海藻,反射着温柔的、伟大的光芒。

听说妈妈出身音乐世家,外公外婆都是业界内赫赫有名的大艺术家,母亲从小热爱音乐,长大后继承衣钵,本该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却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犹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和家里决裂,遭众人背弃,一心追寻她期待的美好爱情。

可结局就是,沈伽黎从出生后便没见过爸爸的脸。

妈妈从来不告诉他爸爸去了哪里,不知生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沈伽黎都怀疑世界上是否真有这个人存在。

回忆结束,沈伽黎看着手腕上的银链,轻笑一声。

一边的李叔知道沈伽黎懒,所以提前帮忙扣好学士服的盘扣,沈伽黎直接往上套就行,随后下去伺候南流景吃早餐。

沈伽黎慢悠悠套上学士服,眼睛始终闭着,利用一切时间补觉。

炎炎夏季,厚重的学士服贴在皮肤上黏腻腻的十分难受,即使洗过,但上面依然还保留着上一届毕业生留下的震撼原味。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楼,坐在玄关,抱着膝盖又闭上了眼。

“沈先生怎么在这坐着。”李叔问。

“等出门……”沈伽黎有气无力道。

“先来吃早餐,今天估计要忙一天,不吃早餐身体受不了,而且……”

“别念了,我吃……”

他幽幽坐在餐桌前,随手拿起叉子,看了眼早餐,没胃口。

对面的南流景穿着一身深灰暗纹白线西装,笔挺合身,勾勒出宽肩细腰,领带夹上的钻石通过太阳折射狠狠刺了下沈伽黎的眼睛。

闭上眼,不看不看。不过有时候倒也佩服他,这种天气还穿的住西装,是个狠人。

南流景打量着他,忽而一声嗤笑:“这是什么,围嘴?兜饭布?”

沈伽黎心烦。大早上他又找什么茬,饭都堵不住嘴。

不要理不要理,是空气是空气。

李叔忍俊不禁,指指他的衣服:“沈先生,衣服穿反了。”

饭都喂进嘴里他都不会吃,这孩子。

沈伽黎睁眼一瞧,才发现衣服穿反了,兜帽挂在胸前,难怪南流景问他是不是兜饭布。

李叔伺候他重新穿好学士服,仔细整理过灰色垂布。

南流景垂视着他,倏然移开视线轻笑一声:“要毕业了啊。”

沈伽黎懒得看他。大惊小怪什么,你没上过学?

南流景放下杯子,轻抹唇角,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新学院落地仪式由你代表学生上台演讲,希望你别把事情搞砸,丢我的脸。”

沈伽黎懒懒抬眼:“怎么,你收集脸皮?”

李叔一听,急了,大脸凑过来:“少爷!这可不兴收集啊!”

南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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