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黑色的沼泽上方, 一道人影勾勒了出来。
阿诺斯异色双瞳向下扫了一眼，那片沼泽中的黑泥迅速析出了水分，在表面凝结成了透明的冰船。
堕天使落在冰船上, 将怀里抱着的天使放了下来。
洛弥红着脸向后跳了两步，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阿诺斯对他笑了笑, 随后闭上眼睛，身影微微模糊了一下。随后他的影子蠕动，恶魔阿诺斯从里面钻了出来, 在旁边凝实。
两个阿诺斯同时睁开眼睛，对视一眼，紧接着别过头去：
“呕！”
洛弥：“……你们没事吧？”
恶魔阿诺斯捂着胸口摆了摆手：“没什么, 只是有点恶心。”
洛弥疑惑地问：“魔法的后遗症？需要治疗吗？”
“不是后遗症。”圣子阿诺斯回答，“只是跟他的意识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反胃。”
“彼此彼此。”恶魔阿诺斯冷冷地道, “一会有机会我要洗洗澡, 把你身上的臭味洗干净。”
洛弥左右看了看, 有些好奇：“你们刚才融合之后, 谁的意识做主导的？”
圣子阿诺斯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情愿，但还是回答道：“就像刚才说的, 我们的意识混杂在了一起，没有区分谁做主导。”
洛弥很惊讶：“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呢？”
“就算单独一个人，思考某些事情时也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但并不影响你迅速判断并决定。”圣子阿诺斯道，“我们刚才的状态就是这样。”
“说明你们的判断是完全一致的？”洛弥来了兴趣，“果然是同一个人啊。”
恶魔阿诺斯脸上又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谁跟他一致？赤角和蔷薇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但这跟赤角的判断没什么关系。”
洛弥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恶魔阿诺斯的意思是赤角领主没脑子，所以全程被蔷薇领主操纵, 暗示圣子阿诺斯也没有脑子。
圣子阿诺斯蔚蓝的眼眸扫了恶魔一眼，没有理他，只对洛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蔷薇领主的领地，进入孤影领主的地域。现在这里的恶魔很少，但是自然环境比较恶劣，以黑沼泽为主，我们尽快通过。”
恶魔阿诺斯嘲讽道：“用从我记忆里挖来的知识卖弄真是方便，我就没法从你贫瘠的大脑中得到什么。”
洛弥对他们俩的斗嘴已经有些免疫了——他发现了，这两个人只是嘴巴上不服输互怼一下，其实并不会内讧。倒不如说，在“勉强”合作之后，两个人做出的判断和行动惊人地一致。
这让洛弥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不少，觉得他们俩融合的压力应该不会很大，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
洛弥走到冰船的边缘，眺望着这片属于神秘的孤影领主的领地。
在他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冒着泡泡的漆黑沼泽，沼泽上空则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黑雾，即便是白天也深沉阴暗，似乎随时就有危险的存在会从沼泽中、雾气中钻出来袭击他们。
洛弥想起蔷薇领主口中透露的信息，转过身看向了恶魔阿诺斯：“你和孤影领主打过交道吗？”
“打过。”恶魔阿诺斯回答，“打过几架。我来到魔域的时候，其他几个恶魔领主都还好，孤影对我特别有敌意，几次都来找我麻烦。”
“为什么？”
恶魔阿诺斯摊开手：“谁知道呢？或许他比较喜欢挨打。”
洛弥挠了挠头：“我跟蔷薇领主聊过一些，他似乎在暗示我可以调查一下孤影领主。”
恶魔阿诺斯皱了皱眉：“孤影……其实以前我也觉得他比较特殊。你猜他的本体是什么种族？”
洛弥脑内过了一遍自己看过的恶魔种族，还在思考“孤影”这个名字会和哪些高级恶魔种族有关系，就听到圣子阿诺斯淡淡地道：“孤影领主是幻影。”
恶魔阿诺斯“啧”了一声。
洛弥再次惊讶：“最低阶的幻影也能变成恶魔领主？”
“这有什么，紫香不也是魅魔？虽然是魅魔最高级的姿态。”恶魔阿诺斯不以为然地道，“而且幻影这个种族有点意思——幻影的存在形式有点像亡魂，但其实幻影的诞生和死者无关，是一种自然之灵。”
洛弥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自然之灵？”
“魔力与魔性充沛的地方，就容易以当地的环境诞生一个幻影，所以大多数幻影都没什么意识，因为本质上他们和这里的雾气、沼泽类似，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恶魔阿诺斯伸出手，前方的雾气被无形的力量驱散，他们脚踩的冰船也开始向前滑动，“孤影倘若是在某个特殊的位置诞生的幻影，拥有特殊的力量也不足为奇。”
洛弥摸了摸下巴：“蔷薇领主的意思是让我去调查孤影领主诞生的地方？”
“听他的干什么？”恶魔阿诺斯语调有些不爽，“孤影失踪之后，我曾经来过他的领地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特殊的地方。”
也可能孤影领主诞生的地方不在他的领地里……洛弥内心闪过了这个想法，随后一怔，产生了更进一步的联想：蔷薇领主的实力跟他差不多，有什么是要他去调查而不是蔷薇领主自己去调查才能有的信息？
答案是光域！
更深入一点的话，教廷！
洛弥微微皱起了眉：孤影领主会和教廷有关系吗？
难不成就像黑翼领主是圣子的“一半”一样，孤影领主也是教廷某个高级人士的马甲？
圣子阿诺斯看着洛弥的表情变幻，嗓音温和地问：“莱恩，想到了什么？”
洛弥回过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自己反而没什么自信：“不过也只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测……”
圣子阿诺斯反而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光域中大多数领土其实都在过去的两大帝国控制中，神圣之力充沛的地方不会诞生恶魔，得考虑教廷没有实质掌控的地方……”
“未必。”恶魔阿诺斯反驳道，“光域的范围发生过不小的变化，教廷实质上掌控的地方同样如此。”
圣子阿诺斯沉吟片刻：“想要调查历史上的光域范围与教廷掌控土地的变化，只能通过永恒栅栏。”
“光域结界的本体？”洛弥想起阿诺斯曾经为他介绍过教廷的三大神器，“永恒栅栏在哪里？我能用吗？”
圣子阿诺斯笑了起来：“你是教皇，当然可以。永恒栅栏……”
他看了恶魔阿诺斯一眼。
恶魔阿诺斯看懂了他的眼神，冷哼一声：“放心，现在污染永恒栅栏已经不是我的目的了。”
如果不是和恶魔短暂地融合过意识，圣子阿诺斯其实不太相信他的话，但还是对洛弥道：“荣耀权杖和羔羊之册都在圣城伯利恒，但永恒栅栏的本体在天上。
“为世界带来一切光与热的太阳，就是永恒栅栏的所在之处。”
……
冰船在魔法的驱动下日行千里，但魔域的土地并不比光域小，行驶一天也没有缩短多少路途。
黄昏时分的黑雾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危险，隐约能在雾中看到闪烁的虹光，但仔细看过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洛弥和恶魔阿诺斯合力在无边的沼泽中做出了一片临时的陆地，让他们能够在夜晚休息。
两个阿诺斯融合之后，他们的伤势似乎有所好转，至少洛弥看到圣子断掉的那只胳膊已经能动了。所以恶魔阿诺斯也就没有了借口只搞出一个或者两个帐篷，老老实实地做了三个。
洛弥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中间的帐篷，拉上了拉链。
两个阿诺斯对视了一眼，用眼神表达了对对方存在的不满，各自进了各自的帐篷。
如此过了几个夜晚，无时无刻都在萦绕的黑雾变得浓厚了不少，沼泽表面偶尔也能看到别的恶魔的骸骨，代表他们已经接近孤影领主领地的中心地带。
按照恶魔阿诺斯的说法，孤影领主失踪之后，领地的环境愈发恶劣，反而没什么恶魔会打扰他们。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代表孤影领主领地内的魔兽也寥寥无几，代表他们几乎找不到什么食物。
两个阿诺斯似乎长时间不吃东西也没什么问题，但洛弥不行。
还在领地边缘时，偶尔能从沼泽或者天空中找到零星魔兽，不管看起来多么吓人，都能用魔法变成可以吃的食物；到了中央地带，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洛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看阿诺斯的手臂都感觉香喷喷的。
又到了傍晚时分，洛弥钻进自己的帐篷躺下，试图用回忆高数课老师的讲课内容的方式来让自己忘记饥饿快速睡着——可惜失败了。
他翻了个身，正琢磨要不要找恶魔阿诺斯给自己加个催眠，就听到了帐篷外面传来的温和而磁性的声音：“莱恩，睡着了吗？”
洛弥一愣：“没有。”
他还没坐起身，就看到帐篷拉链被拉开，蔚蓝眼眸的阿诺斯挤了进来。
在狭小的帐篷里，洛弥的鼻翼之间又嗅到了独属于阿诺斯的气息，让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怎、怎么了？”
圣子阿诺斯单膝跪地半坐在他面前，如光域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眸宛如一块漂亮纯粹的蓝宝石，将洛弥紧张的身影完全倒映在里面。
他唇角弯了弯，左手轻轻放在洛弥的脸颊一侧，大拇指擦了擦洛弥的耳垂，低声道：“饿不饿？”
洛弥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好……”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
看着洛弥脸红的样子，圣子阿诺斯失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忽然停了停，眼神躲闪了一下，像是酝酿了一下勇气，才继续道：“莱恩，我们在魔域还需要待一段时间，你的食物不能只指望魔兽。”
“那、那你的意思是？”
圣子阿诺斯平静而温和地道：“用魅魔的方式进食，不好吗？”
洛弥有所预料，但还是心跳骤然加速，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转向了阿诺斯的肩膀，随后有些意外地看到圣子殿下的耳垂居然是红彤彤的。
他的心情因为这点发现忽然没有那么羞耻了，甚至能看似平静地问：“你怎么说服另一位的？”
要是恶魔阿诺斯没同意，现在就该是两个人一起挤进来抢了。
圣子阿诺斯抿了抿唇，但没有当着洛弥的面表达自己的不情愿，只平静地道：“我们轮着来。”
洛弥的脸无法抑制地又红了。
他眼珠乱转，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的身体和他的心都无耻地投出了赞同的一票。
圣子阿诺斯的唇角又弯了起来，声音不知道为何也磕绊了一下：“我、我从他的记忆中看过你的敏、敏感点，也学了一些经验，会让你舒服地吃饱的。”
洛弥红着脸捂住他的嘴：“这种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阿诺斯胸腔震动了两下，低下头，给了洛弥一个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吻。
……
恶魔阿诺斯坐在帐篷上方，静静地看着入夜之后变得宛如实质的黑雾，缓缓地吐了口气，无声地自言自语：“看在你还是个处男的份上让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