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城最初建立是在第四纪, 教廷夺回了被魔域侵占的大部分土地之后，将土地分封为两大帝国，那时候阿尔法帝国的首都就定在了希格, 之后历经岁月，到现在已经在帝国的机械科技改造下变成了一座‘机械之城’。”
珀尔皇子坐在洛弥和阿诺斯对面, 含笑向他们——主要是洛弥——介绍希格城的情况。
不过希格城的地理风貌他一带而过，很快话题就转到了机械上。
“帝国现有的机械科技是从上个纪元继承下来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 我们已经超越了最多建造出蒸汽火车的第六纪，将蒸汽缸缩小、改良，应用在各行各业, 连飞艇都已经出现了——当然，现在成本还太高, 无法普及；另一方面, 通过编纂指令也能实现半自动的控制操纵, 比如之前送给莱恩的机械管家。”
说到这里, 珀尔看向了洛弥，湖绿色的眸子中堆积起了期待, “莱恩，你是怎么编纂方舟二号的指令才让它有这么高的智能的？”
……又来了。洛弥敷衍道：“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想不起来了。”
珀尔听出洛弥不想交流这件事, 遗憾地叹口气，换了个话题：“圣子殿下打算住到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还是住到皇宫？”
阿诺斯微微动了动眉毛：“珀尔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身为教廷圣子，无论去哪里他都是住在教堂的。
珀尔看了眼洛弥，含蓄地道：“住在皇宫或许对莱恩安全一些。”
自从重新汇合, 珀尔就省略了称谓，亲昵地直呼洛弥的名字。
洛弥一开始还以为珀尔是在暗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欧格林大主教是激进的反恶魔主义, 但又一想不对：欧格林主教特意邀请他去验证“绿心”饮料对恶魔的影响，真要对他做什么反而是坏了教廷的名声。
阿诺斯凝视着珀尔的绿眼眸，慢慢皱起眉：“珀尔殿下知道什么吗？”
珀尔笑呵呵地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不含酒精的果汁冰茶：“欧格林主教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待了近三十年，但是升任大主教是从十五年前清除炼金学派的异端开始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阿诺斯的眉头皱的更紧。
洛弥也听懂了珀尔的暗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在搞炼金术？”
“我可没这么说。”珀尔矢口否认，“只是这些年来，欧格林阁下偶尔会拿出一些很有趣的新鲜东西——比如会让人精神振奋但存在各种副作用的饮料、一天都不会饥饿但周末会加倍疲惫的面包、治疗秃顶但是视力下降的药物等等。而这些副作用绝大多数都可以通过在教堂祈祷、服用圣水等等解决。”
洛弥现在对教廷的神术已经有了不少了解，知道神术的本质是用圣光创造某些现存的物质，像珀尔描述的这些奇葩东西都不像单纯的神术产物。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皱紧，片刻之后才道：“圣城没有收到类似的报告。”
珀尔带着笑意道：“或许是因为欧格林阁下的这些东西对传播神的信仰有利吧。”
阿诺斯凝神思考了片刻，才看向了洛弥：“莱恩，你要住到皇宫里吗？”
“你住哪里？”
阿诺斯没多想就回答：“我还是住在教堂。”
洛弥刚想说“我们住一起”，就听到珀尔语调上扬了不少：“也不错，这样我和莱恩可以多相处相处。”
“……”阿诺斯看了过去。
珀尔回以完美的微笑。
阿诺斯默然片刻之后道：“莱恩，你觉得我们住哪里好？”
洛弥迟疑了一下：“那就皇宫吧。”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我有种我正在扮演被争风吃醋的女主角的错觉。”
【系统认为不是错觉。】
“抛开事实不谈，阿诺斯应该是不会产生吃醋这种情绪的，这也属于嫉妒的变种，这类负面情绪应该都会流向他的影子。”洛弥想也不想就道，“而且珀尔这家伙一看就是故意的！他想诱导阿诺斯住到皇宫里去，肯定在打坏主意！”
【那宿主干嘛还要提议住皇宫？】
“皇宫对阿诺斯下手的机会比较多嘛。虽然可能揭晓阿诺斯的身份就能让阿诺斯丧失对神的信仰，但也得做好多手准备。”
系统稀奇地道：
【宿主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规划的？】
洛弥高贵冷艳地笑了一声：“因为我开始认真了。”
不等系统疑问，洛弥又多解释了两句，“如果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真的在搞炼金术，敢让阿诺斯住过去肯定做好了完全准备，还不如拉开距离放松对方的警惕；再说，珀尔既然暗示我们住到皇宫，至少也会提供一些线索。”
说到这里，洛弥看了眼珀尔皇子。
珀尔笑眯眯地喝着饮料，注意到洛弥看过来，回了一个优雅的笑容。
洛弥收回目光，内心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说起来，珀尔皇子到珀德公国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整个珀德公国的事件中，珀尔除了一开始和威廉王子私下碰面了一次之外，后面完全神隐，直到事件结束了才重新出现。
身为帝国的继承人之一，他总不会是去游山玩水的吧？
……
抵达希格城之后，洛弥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为“机械之城”。
希格城的城墙与城门全都是金属打造，未被遮蔽的地方露出“咔嚓嚓”转动的齿轮，城墙上时不时就有耸立的管道，向天喷发着蒸汽。
希格城的城门非常密集，让城墙看起来如同一座细长的大桥，桥梁桥柱的面积远远不如桥洞；但是靠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宽阔的金属路面与城门的形状完美吻合，似乎只要竖起来就能拼凑成坚不可摧的机械城堡。
洛弥打量了一下城门城墙的构造，嘀咕道：“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珀尔笑道：“希格城现在的构造是仿圣城伯利恒来的。”
洛弥懂了：“难怪呢。”
希格城内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烟囱与工厂，路上奔驰的基本都是蒸汽汽车与蒸汽摩托，甚至连建筑也多数都是金属建梁，让洛弥有种走入了蒸汽朋克世界的感觉。
和这样辉煌的工业文明对应的是灰蒙蒙的天空，烟囱喷涌的烟雾、工厂制造的粉尘等等都让希格城的空气质量严重不足。
洛弥甚至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诺斯来过希格城两三次，只平静地注视着道路两侧的风景，看着繁华的街景与还算富足的平民生态，脸上表情逐渐柔和。
马车最后停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门口。
这座教堂同样由金属打造而成，神圣的十字架由各种齿轮拼凑而成，有种科技与宗教的奇异感。
阿诺斯下车之后就看到了站在教堂门口等候的欧格林大主教。
这位大主教年近五十，肤色古铜，皱纹深刻，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他的表情严肃，面对阿诺斯时却非常恭敬：“圣子殿下，欢迎您莅临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阿诺斯微微颔首：“辛苦欧格林阁下。”
欧格林主教微微弯腰：“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房间，请殿下与同行的骑士们休息。”
阿诺斯这次来希格城并没有带多少人，只带了十二人编制的白银骑士小队。
阿诺斯看了莱茵哈特一眼，莱茵哈特就让其余的骑士们跟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牧师离开了。
欧格林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阿诺斯。
珀尔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微笑道：“陛下邀请殿下去皇宫小住，好聆听神的意志，殿下已经答应了。”
欧格林大主教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再次弯腰：“陛下愿意更接近真正的信仰是好事，还请殿下之后将日程送到教堂，我好安排验证。”
阿诺斯颔首：“好。”
欧格林主教是个对时间安排和计划非常重视的人，不喜欢突然发生的事件和爽约的人，所以阿诺斯没有直接前往皇宫，而是特意过来告知一声。
换乘皇宫派来的汽车，洛弥端详了一下阿诺斯的表情，小声问：“你不开心？”
阿诺斯弯了弯唇，想了想，没有隐瞒：“不算不开心，只是不太明白欧格林阁下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单独乘坐了一辆车，只有司机在前面。
阿诺斯手套微微发亮，隔绝了声音，才继续道，“我能看出欧格林阁下对我的情感偏向负面，但却经常表现得十分恭敬和亲近，只是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
身为教廷圣子，阿诺斯很少体验到被人厌恶的感觉。但他不喜欢的不是欧格林大主教对他怀有负面情绪，而是对方装作喜爱与亲近——这等同于在说谎。
所以阿诺斯至今为止也只来过希格城两三次。
洛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假设炼金术师们“创造”了一个人造天使的前提是真实的，疑似和炼金术师有关系的欧格林大主教对阿诺斯有厌恶、恐惧、排斥都是合理的。
洛弥试探着问：“你没有探究过为什么吗？”
“我年幼的时候曾经问过父亲。”阿诺斯回答，“父亲告诉我，欧格林主教一直是这种长袖善舞、隐藏真实情绪的人，也只有这种人适合在帝国的首都大教堂，要我不要想太多。”
这是欧格林主教隐瞒情绪的原因不是他对阿诺斯有负面情绪的原因……洛弥虽然想提醒一下阿诺斯，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暂时没开口。
很快，汽车就开进了皇宫，阿诺斯和洛弥也见到了阿尔法帝国现任的皇帝卡洛琳二世女皇陛下。
这位女皇今年刚好四十岁，但保养得极好，容貌年轻如三十出头，与夏洛特皇女、珀尔皇子有几分相似，一头浅金色的长发高高扎起，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
来帝国的路上，莱茵哈特已经为洛弥科普过卡洛琳二世的事迹。
这位女皇继位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帝国刚经历过一场内乱，她的兄长死在了叔父手中，贵族与大臣们人心叵测、暗流涌动，都认为帝国可能会因此产生分裂；然而十四岁的卡洛琳二世继位不久就展现了她惊人的政治智慧与手腕。
她一方面收拢了曾经效忠兄长的势力，之后分化了属于叔父的贵族，并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收买了军方，还得到了教廷的支持，成功稳定了风雨飘摇的帝国。
之后的几年里，卡洛琳二世励精图治，大力推进各领地的经济蓬勃发展，让各大领主都心甘情愿听从帝都的指挥，彻底征服了矛盾不断的贵族阶层；之后她废掉了拥兵自重的胡德上将家族，将军权完全拿到了手里，平定了两次叛乱。
在位二十六年来，阿尔法帝国从一开始的衰退、混乱、濒临分裂到现在的稳定、繁荣、先进，这位女皇居功至伟。
正因为卡洛琳二世的手腕强硬，才逐渐与教廷产生了矛盾。
而帝国内外对这位女皇陛下唯一的不满就是她的婚姻。
或许是因为曾经用婚姻做筹码暂时稳住胡德上将家族，等到夺回军权之后，卡洛琳二世立刻与皇夫离婚，之后再也没有结婚。
但在离婚之后，卡洛琳二世接连生下了夏洛特皇女与珀尔皇子，并且从未表示过这两位皇子皇女的父亲是谁，等夏洛特与珀尔长大之后展露出他们的天分之后，将两人都列入了帝国继承人的候选名单。
反倒是正儿八经的第一皇子查理·佩兰特这些年基本都被卡洛琳二世无视。
这让风气保守、推崇长子继承制的阿尔法帝国颇有微词，只是抵不过卡洛琳二世的威势，不敢宣之于口。
实际见到这位手腕出众的女皇陛下时，洛弥小心翼翼地站在阿诺斯身后，生怕因为左脚迈步不优雅被女皇陛下拖出去砍了。
倒是卡洛琳二世十分温和，声线柔婉，如同一个态度温柔的长辈：“从前忙于政务，总是忘记祈祷弥撒，如今圣子殿下降临，刚好可以为我讲经说法，让我能为过去的疏忽。”
阿诺斯微微弯腰：“陛下有虔诚之心，神必不会无视。”
说的都是客套话……洛弥可不信会跟教廷争夺利益的女皇会有什么虔诚的心思。不过他还是小心地抬头看了卡洛琳二世一眼。
卡洛琳二世恰好转过头，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眸子含着微微的笑意注视着洛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