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父亲, 闻秋实在是无法安睡。
辗转反侧许久，最后还是拿出了电脑开始打报告，第一天的文档想了想, 还是把它删除了, 按照他父亲喜欢的喜欢编造着不存在的日常过程。
编这些东西他早就驾轻就熟。
但不知道是屋子没有窗户所以很闷，还是单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 他觉得烦躁的不行, 每写几行就要泄气, 终于, 实在写不出来东西的闻秋起身，带着电脑, 准备去楼下凉快一些的冷藏室写。
来到放着草莓果酱的冰柜前盘腿坐下, 闻秋挖了一勺直接塞进了嘴里, 过于甜腻的味道让他皱眉，但紧接着又像自虐一般继续往嘴里送, 直到小半瓶吃掉，他才觉得好些，打开电脑刚要准备打字, 身后就传来了恹恹地声音：“要喝水吗？”
闻秋回头看去，果然是埃森,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的缘故，看起来精神差了很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在他后面盯着着多久了，说完那句话, 便也十分自然地盘腿坐到闻秋身边，递给他一杯水, 看着电脑屏幕问道：“在写什么。”
“写报告。”闻秋笑着接过水杯，甜腻到发疼的嗓子终于有所缓解：“你怎么不睡？是我吵到你了吗？”
“不吵。”埃森摇头，接着说道：“报告，是第一天写的那种吗？”
闻秋下意识地反驳道：“对。”
“不对。”埃森反驳道：“写的不一样。”
“可你不认识汉字。”闻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
埃森拿起地上放着的的草莓酱，轻轻将盖子合上，放到了自己身边离闻秋远一点的地方，缓缓地说道：“因为第一天打字的时候，你很开心，但现在，你不开心。”
闻秋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这样…”
埃森说道：“因为你的爸爸？”
闻秋又喝一口水，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抱歉，还是吵到你了。”
“不是你的问题，以我们的耳朵，方圆一公里内只要有声音，我们都可以捕捉到。所以选屏蔽掉杂音也是每个吸血鬼的必修课，我能听到你们谈话，不是因为你吵，而是因为我想听，所以才会听到。”
“那你这是偷听吧。”闻秋笑道。
“嗯，我在偷听。”埃森也有了笑意，问道：“那你生气了吗？”
“没有。”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很希望埃森能听到，并且出来的时候也暗自期盼着能有谁过来…陪他说说话。
只是没想到真的会得偿所愿，就像做梦一样。
“和我想的一样。”埃森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
“很多人都这么说。”闻秋默默感受着头上的力度：“我爸…也会经常说我乖。”
“谁都喜欢乖的孩子，但…”埃森收回了手，扶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今天女王没有回来，你是什么心情？”
闻秋愣了一下，说道：“我会很自责，没有看好它。”
“可是它本就不属于你。”埃森直截了当地说道：“为什么要看住它不能离开呢？”
闻秋哑口无言。
是啊…它有跟随自己的权利，自然也有离开的权利，自己为什么要束缚住它呢。
见闻秋陷入深思，埃森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它乖吗？”
闻秋毫不犹豫地答道：“乖。”
“为什么，因为它最后自己回来了吗。”
闻秋犹豫着点点头，的确有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束缚过它，从它跟着你开始，你就给了它很大的自由。所以就算它离开，也会因为喜欢你而回来。但如果你一开始初遇之后就要抓着它不放的话。”埃森顿了顿，才说道：“以我的经验来看，它也绝对不会跟着你走的。”
闻秋垂眸，怔怔的看着电脑的荧幕，电子蓝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和吸血鬼一般毫无血色：“我懂你的意思……其实，我也不想做乖孩子。”
埃森也陪着他看着屏幕，随后问道：“那如果作为坏孩子的话，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闻秋噗嗤一声笑道：“说出来你别笑我。”
“不会，你说。”埃森转头看他。
闻秋也扭头和他对视，认真道：“我小时候想做杀手来着。”
“很幼稚吧…别笑话我！”
但埃森出乎意料的严肃，认真地回道：“为什么要笑？这的确是个很适合你的职业，明明你很有做杀手的天赋。”
“什么。”闻秋愣住了：“真的吗？”
埃森翻着手指开始总结起来：“嗯，你的适应力很强，你才来几天，就已经彻底习惯这里的生活了。而且胆子很大，加斯断头你也敢给他打理刘海。遇事也冷静，你给李晚舟处理伤口的时候很熟练，分析东西也同样很快……这么数下来，让写研究报告着实有些浪费你的天赋和才能，或许真正适合你的，就是你最想做的那个职业。”
闻秋的人生理想第一次得到赞同，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原来…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去试着遵从自己的内心呢？”埃森问道，接着不等闻秋回答，径直说道：“因为父亲吗？”
闻秋刚扬起的嘴角又缓缓塌了下去，焦虑地揉乱了头发，纠结好久才开口道：“他…一直想让我成为他的骄傲，继承他的整个研究所，所以从我出生开始，他就为我规划好了人生的一切道路。没有风波，没有竞争，只要我按照他的路线走下去，就能自然而然地到达最高点。”
“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吧？只要辛苦几年就好了，再忍一忍，能把职位升上去，成为父亲的骄傲就好了。”闻秋有写崩溃地抱住头低声说道：
“以前，小的时候我真的察觉不到，我以为这样很正常，但自从出了外勤…自从开始去异世界考察，见识到更多的人后，我就开始变得不开心了，明明以前能接受的父爱，为什么现在觉得窒息？我一定要写这份报告吗？我一定要去升这个职吗？我达到顶峰又怎么样呢，我的人生难道就在那个研究所里面了吗？！”
“但是，但是…”闻秋摇着头说道：“我不做这个工作还能干什么呢，我二十多年来受到的教育，我学习的专业，全都是为我现在的工作做的准备，除了这个，我还能去做什么，真的去当杀手？但以我现在的年纪，都要到人家准备退休的时候了，怎么可能呢。”
“除了继续做下去，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终于，闻秋捂着眼睛喊了出来。
埃森换了个姿势，蹲在了他的面前，把他的手轻轻拿开，随后用双手捧住了闻秋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没有安慰，没有劝解，而是问道：“闻秋？闻秋，看着我。”
“想当杀手吗。”
“可是……”闻秋红着兔子一样的眼睛张口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埃森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问道：“想试试当杀手的感觉吗？”
闻秋吸吸鼻子说道：“想。”
埃森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认真地说道：“那我们今晚就去杀人，好不好？”
闻秋那一瞬间连呼吸都不会了，吸吸鼻子问道：“杀…谁。”
“李晚舟的初恋，怎么样。”埃森冷静地说道：“可以下得去手吗。”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听到杀人，闻秋现在竟然突然冷静到不可思议，粗重地喘着气，生锈的脑子突然又重新转开了，同样冷静地回答道：“不能杀死，要留着活口给李老板泄愤。”
“那就把他的头锁进保险箱里，李晚舟需要的时候拿给他就好了。”埃森说道：
“我来找，我来抓。你来砍，你来锁。”
“怎么样，能做到吗。”
“能。”闻秋在埃森冰凉的手掌里，听见自己回答道：“我能做到。”
埃森突然笑了一下，在阴暗的地下室和电脑屏幕的照射下，配合着他说的话，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但闻秋却觉得此时此刻的埃森，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闻秋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了。
接着，他好像听到埃森问他：“你想写报告吗？”
“不想。”这次他说的格外肯定：“不想！”
“那我们就把电脑关了，不去碰了。”埃森说道。
“好。”闻秋点点头，刚要去关电脑，一只鞋就猛地踏上了键盘，将把整个电脑踩得稀烂！“煞笔东西，谁爱些谁写去，我们秋秋才不写呢！”
“加斯？！”闻秋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花衬衫和张扬的脸蛋：“你……！”
加斯往后捋了捋头发：“我也都听见了，先说好，你们行动一定要带着我啊！”
“但是……”
“别怕秋秋，你爸要问起来，就说你被吸血鬼绑架啦！把你电脑踩烂啦！反正他也过不来，能把你怎么样！有种叫人过来打我，看谁打得过谁！”加斯神采飞扬的说道。
“不是……！”
“我知道，不用谢我，我会成为小秋秋解放事业坚强的后盾的。”
“我电脑里面还有很多资料啊！”闻秋跪在地上简单的寻找起电脑的储存盘：“资料丢了就丢了，但还有我和我妈的合照…妈妈寄来的信件…从小到大的日记…都在这里面啊！”
那破报告他删了就好了呀！踩他电脑做什么！
加斯：……
对不起！
俩吸血鬼一人类人就这么跪在冷藏室里寻找着储存盘，隔着厚墙，迎来了最明亮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