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校医皱眉看着的桌子，摆在演讲台的一侧。
桌子是红木的，人群之中，桌面的水痕泛起些微的反光，水渍让桌面都深了一层。
因为味道的原因引人侧目。
人体口腔分泌出的唾液带着个人的菌群、细胞等物质，叫校医一靠近就闻了出来。
但谁会这么变态，舔桌子啊？
校医说：“这个味道……”
他匪夷所思地看向被扛上担架的男生，只觉得怪异，却又忍不住问起那些和男生一道来试胆的学生，“一点也没看到他在做什么吗？”
学生们已经被疏散大半，只有演讲台边上秦穆然倒下的位置还站着三三两两的人。
“就看到他弯腰……”
其中一名女生白着脸，小声说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觑着老师的神色，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但是她也确实看不到什么，因为胆子不算大，当时站的角度比较偏僻，男生弯下腰后上半身的动作全都被演讲台垂下来的布给遮挡住了。
但旁边的男生则面色古怪地看向那个桌面。
恐惧中夹杂着说不清的兴奋，和微末的惋惜。
“昨晚就听老秦念叨这张桌子了……我们就是好奇……”
.
岑清站的远，权缙让他不要太靠近，刚刚带着他一同被疏散出来，听不清晰里面人的交谈。
权缙轻轻拢着他的手腕，指腹微微发烫，将岑清带离了大礼堂。
身后的门被老师合上。
“清清认识里面的人？你好像很关注他。”
岑清在里面有人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就想起来了，秦穆然，还有他的三个兄弟。
他们前天带自己去人工湖，捞所谓的“头发”，尽管到最后也没捞出什么名堂，而岑清还被湖底的亡魂林肃缠上了。
因为没有听清校医在说什么水，岑清看到桌面上的那滩水后，下意识就想到了林肃已出现就会低落的水滴。
岑清神色不太好看，轻轻咬着唇。
……难道秦穆然是被林肃给……？
“清清？”
岑清从空茫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深吸一口气，才道，“之前你有一天提前走了，他们喊我起来回寝。”
岑清轻飘飘地说着“提前走了”，然后睁着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珠，缓缓看向了身侧的男生。
轻轻抿唇。
意思非常明显——
如果不是你离开了，我也不会认识他们。
权缙：“……”
眼神微微发沉，这一瞬间，权缙萌生出一种‘我真该死啊’的情绪，声音低哑到有些讨好，嘴却笑起来，“总是有很多人在关注清清，希望他们没有我贴得这样紧。”
言下之意，他们偶尔才来献一次殷勤。
我是一直围着清清转的……
下课铃打响，在回到教室的途中仍然有不少学生朝岑清望过来，以往权缙都会硬气地看回去，今天却有些收敛的意思，跟在岑清身后，压着眉头。
早知道就不去动那些摄像头了。
如果不是那天在白幕上，段青寒和岑清接吻的画面让他几乎捏扁了手中的瓶子，他也不会这么急躁地展开行动。
……等一下，这么一想，不是他的问题。
是岑清随意和人接吻。
他只是嫉妒。
岑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边立刻围来了一圈人，面容是痴迷与关切。
“清清你没事吧？”
“刚才我看到你进了大礼堂，没有被吓到吧？”
权缙扶在岑清桌面的手掌压得用力，视线向周围扫去，学生们不爽地瞪着他，而权缙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岑清柔软白皙的耳尖上。
总是这样……
眼睫轻轻一落，就有人上前想要安抚岑清的情绪。
而岑清做了什么呢？
他只是没有拒绝。
.
诸多走来的学生让岑清无法招架，他无意和这么多人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便点着头，将他们过于浓烈的关心冷淡回馈过去。
终于等到上课，岑清脑子里想着林肃的事，在听不懂的知识中进入梦乡。
下课时间，他人未清醒，只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传来一群人八卦的声音。
“……所以大礼堂绝对是第八恐怖传说，秦穆然都见鬼了！”
“之前不是说第八大是清清吗。”
“我怎么听说秦穆然没死？还有人去医务室探望了，看到他躺在那一脸生无可恋。”
“就是没死啊，上一节是隔壁班体育，他们有人去了医务室看，校医让他们别以讹传讹，人家就是被吓到了，一口气没提起来憋的，休息一天正常上课。”
“但是当时真的吓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我这话告诉你们，别往外传啊。是他兄弟说的，那个秦穆然好像舔了上次清清坐过的桌子……你们记得那个杀人犯吗，他不是让清清在那个桌子上坐了一节课？”
“卧槽，他怎么干了我想干的……不是，真、真变态！”
“…咕咚、”
“结果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准演讲台中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直接倒下了！”
“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话题中夹杂着一些分贝很低的语句，说完秦穆然好像好说了什么“下次去看看”“能闻到也太好了”之类的短句，莫名其妙还有人咽口水，因为太急声音有些大，让岑清听得云里雾里。
几分钟后，他又听到一个人嫌弃地长叹。
“不是吧？真的啊？那不全是他的口水了吗，那我不去了。”
“你不去就不去啊。”
“……上次那个黑布在谁那里？草，不是吧，怎么落到他手上了……”
打闹声再度掩盖了交谈，像这样的小团体一个班还有许多，吵吵嚷嚷地根本听不太清他们的字音。
看岑清睡不下去了，系统贴心询问，【要去大礼堂看看吗？】
岑清侧着脸颊趴着，睫毛轻轻掀开，阳光将眼瞳渲染地宛若金色。
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清透粉白的水晶质感。
嘴唇被手臂遮着，略显低闷的声音发出来，“做什么要去呀？”
系统：【段青寒不是告诉你，校园恐怖传说很有可能就对应着一个被杀人犯害死的人吗？】
【林肃称呼你为“学长”，要不要看看大礼堂里的情况？】
显然，大礼堂内恐怕真的有被杀害的人的灵魂化作鬼怪，只是因为死亡日期很近，关于大礼堂的恐怖传说还没有普遍流入传闻之中。
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
当这传闻传播足够广，传到已经不在乎有没有人相信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个纯粹的“鬼故事”。
再不会有人在乎里面真的死过人。
……
岑清蹙了下眉尖。
他还记得自己脑海中忽然闪过的画面。
歪斜着滑落的上半身、狂热睁大的眼睛，染红视线的血液。
那张俊美却疯态毕露的神情令人恐惧，黏腻的目光更让他无所适从——直至生命消匿，也无所褪减。
而死亡的来临显得男生之前的狂热都格外可怖。
他就好像被绑在凳子上，被迫眼睁睁看着那一幕。
仅仅是回忆都有窒息的感觉。
“……不想去。”
岑清合上眼睛，努力压下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正在此时，权缙开口，“清清醒了？我买了草莓味的软糖，要不要吃一颗？”
他撑着脸观察着岑清的面颊，见到睫毛轻颤，便立时开了口。
伴随着微落的话音，混着草莓汁的甜腻味道已经萦绕在鼻尖，岑清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干干净净的手指捏着一颗深粉色的裹粉软糖。
岑清舌尖擦过下齿，看了权缙一眼。
……怎么这么懂啊。
刚睡醒嘴里是有点没味道。
他将下巴从小臂里抬出来，微微张开的同时，那颗糖便进了口腔。
岑清太懒散，甚至连头都不摆正，发丝零落地搭在一面脸颊上，因为刚刚睡醒还微微泛粉。
舌尖好像舔到一点和软糖不一样的触感。
但很快就被舌上的甜腻滋味给遮掩。
睫毛轻颤了下，岑清抿上嘴唇，舌尖有些快地左右推着软糖，气息不太匀地咽了下泛甜的津液。
权缙每次当前桌的时候都很好。
就是偶尔、不，经常会过线一次，因为次数太多，岑清已经懒得计较了。
总归是凑过来有清香洗手液味道的手指，不是别的什么……
权缙缓缓收回指尖。
盯着指腹上的濡湿水渍，神色晦暗不明，他想捻起指节，回味那截灵活又柔软的舌尖，又想舔上去，缓解许久没有和岑清接吻的想念。
其实还有更恶劣的想法。
他想伸进去，搅动湿黏软腻的红色口腔，夹住可爱的舌尖不叫它跑掉，听岑清不高兴地含混骂他。
然后吻上去。
但是不行……
他还没有弄清楚，岑清究竟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钓着那么多人，却又单纯极了，好像什么都不懂，稍微过分一些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又好像冷淡地坐在高台上，垂着眼才会看到他们。
微红的眼角里混着清冷的厌倦。
花瓣一样的唇说着叫人上瘾的字句。
他似乎不是虚伪，他只是……无意勾引那么多人。
他是无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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