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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Le balcon

偏安一隅 Shrimp 4532 2024-01-23 09:25:37

咔嚓。

也许是因为阳光过分刺眼吧,紧盯着镜头的阮衿刚松懈下来,忍不住眯缝了一下眼睛,相机马上就拍下来了。

“眼睛不要眨啊。”对面的老师冲他说道,又抬头看了一下那白得泛光的天,伸手招呼后面的同学,“这效果不好啊。那大家还是去那边树荫下面拍吧,跟高一的同学们站到一块去吧。”

光荣榜上年纪前十名都拖拖拉拉地走着,都在抱怨体育课被半路截胡拉出来拍照的事。

拍完照还得回去写一大段的自我介绍,什么爱好啦,座右铭啦,土老帽的一套,看上去实在是傻透了。为了迎接教育局和省领导莅临,将要和照片一起印在校门口的宣传栏上。

一直走到树荫下,阮衿看向那高一排队等待照相的队伍,暗地里数了数,很整齐的九个人,唯独只少了李隅。虽然阮衿也知道他不守纪律习惯了,不过这么嚣张,不来拍照真的没关系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但也只不过是一次面没见到而已诶……阮衿又觉得自己是否反应太过度了,变得有点黏人起来。

被太阳暴晒过的风吹来仍然是清凉的,或许是因为艺术楼的绿植太多了吧,从手臂上拂过的时候,像是潭水。跟着这些风随之而来是那些悠扬的乐器声,多半是来自一楼琴房的钢琴们。

隔了几道门与墙之后变得轻而模糊,如同羽毛轻落在琴键上面,那细微的重量压出的声音,有时候阮衿抱着厚厚一沓作业本路过的会刻意放慢自己脚步,就为了自己能多听一会儿。

许多曲子听起来特别耳熟,但是曲名他一无所知,钢琴之于他而言是有点距离的东西,但这仍然是一种很美,很好的乐器。

拍照的老师就挑了艺术楼侧面长了半墙爬山虎的位置,阮衿正站定了,在咔嚓声那一瞬间有个小东西弹到了他的脑袋上。

当然算不上是痛,但是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而这恰巧又被相机捕捉到了。

“又怎么啦?别做出那种怪表情。”拍照老师都对他有点无奈。

于是阮衿一边说“抱歉”一边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等到终于拍好了,他站到墙沿的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粒小东西仍然留在自己的头发中。

扯下来之后他发现掌心中躺着的赫然是一颗墨绿的珊瑚豆,还很青涩,摸上去是尚未未成熟的坚硬。

学校四处都是四季果这种低矮的灌木,到夏天最热的时候,那小小的果实会由硬转软,变成了鲜亮膨大的橙红,一簇上结了几十颗,累累垂挂在枝上,红红绿绿彼此映衬着,也算是学校里的一道风景。

但这是谁在恶作剧吗?用这个小果子弹他,可是环顾四周那些同学们,各自都在谈笑风生,好像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到他这边来。

阮衿正低头思索着,又是一颗猝不及防地弹在了他的后颈上。他这回找到方向了,扭头再向上一看,三楼楼梯间有个爬满青藤半掩着的锈窗,一个人正站在那些光影的罅隙之中,只有撸起袖口的小臂横在窗沿边,另一只手稍抬高些,食指和拇指正捻着什么东西。

艺术楼被刻意修葺成巴洛克风格的,窗户四周都是那些漂亮的灰色浮雕,不知道怎么的,阮衿觉得李隅看上去好像个冷酷版的朱丽叶。

他冲自己勾了勾手指,阮衿想像了一下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上来。”

阮衿把地上那一粒青色的果子也捡了起来,转身往艺术楼大门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俩这些细微的互动,大家都只忙着百无聊赖地闲谈,然后抬手去遮太阳,青天白日之下,演了一场音乐剧。

可正是因为青天白日的缘故,阮衿不能演爬阳台,就只能正常从楼梯上去,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兀自逗笑了。

挨着扶手拐过一道弯,还剩下向上的一层楼梯,但是那窗前却没有人影,李隅并不在上面。阮衿眨了眨眼睛,又感觉是不是自己刚刚出现幻觉了?没有人吗?

但是微凉的碰到他的后颈上了,又是一粒珊瑚豆,塞进他的夏季校服领口里,沿着脊骨笔直地滚下去,然后从下摆掉出去了。那过电似的触觉就像那天夜里的香灰,让他禁不住颤栗了一下。

回头去看,李隅正站在他背后。

“为什么,我总是找不到你在哪儿?”好像很多回都是这样,很奇怪,如果李隅先不想让自己被找到,阮衿就真的看不见他。

“因为你反应很慢。”李隅好像是嘲笑他似的,正常人被砸到头顶应该抬头去看吧,阮衿却左顾右盼一圈,就是不去往上看,就像个扁平的二维蚂蚁。他的目光总是异常执拗,朝着一个方向不会转弯。

“要下去拍照吗?你们班的人好像还在找你。”

阮衿指了一下窗户下面攒动的人。

李隅把半掩着的窗重新阖上,懒懒散散的,“不想去。”

真是任性啊,阮衿有点想笑。但是也没有硬劝他,既然不想去做就不做好了,“你在艺术楼做什么呢?”

李隅没有直说,只是再等说,“嗯,已经开始了。”

三楼有个礼堂大厅,阮衿听到了里面排练歌剧的声音。前奏缓缓流淌过,唱着法语的女声圆润而空灵,翩然而过。和弦乐在一起听着极柔,缱绻圣洁,仿佛一道金色的光扯开绵延悬浮的云,无私地照耀向人群,羊群,大地。

那悲悯的乐曲好像是从天堂传来的,像水一样,无处不至,重新清洗了他们全身,缓缓涤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好像真的隔着远一点,模糊的,站在厅外,就是这样的楼梯间,听起来也并不赖。

大概三分多钟之后,这首曲子结束了。阮衿才从中抽身而出,重新回过神。他去看李隅的脸,那是极安静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窗外。那窗外有鸟,有树,有人,但是阮衿想他眼中应该是空无一物的,那些青色的小果仍躺在他的手指中,呈现出将落不落的态势。

虽然是没有表情的,但是这首曲子让李隅陷入了回忆。

而且是不好的回忆。

“怎么样?”李隅转过来问他。

阮衿看着他,“是好听的,但是你看上去有点难过啊。”

“我吗?”李隅笑着指了一下自己。

阮衿也笑着说;“对啊,你。”

“那就去做点让我开心的事。”李隅拉过阮衿的手腕,往楼下走去,“想弹琴了。”

.

一楼几乎全都是这边都是供艺术生们练琴使用的琴房,多半是那种一琴一房的独间,按流程要先找琴房管理员填好登记表,再取钥匙,所以非艺术生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机会进到这里面。

明明李隅也不是,但阮衿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办法拿到钥匙的。

靠最右边的那间琴房的墙角边上生着一株野生低矮的珊瑚豆,只剩下那些失去果实后底部泛白的花萼,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已经完全秃了。

李隅显然就是从那间琴房里出来的,那株本来就长得蔫巴的珊瑚豆,被弹完琴之后出来的李隅又随手揪了一把,显得更为凄惨。

阮衿为它在心底默哀了一秒。琴房里面小,门上开着一扇小窗,阳光顺势落在灰色的琴凳上,中间的灰尘们像浮游生物般粼粼游动着。

李隅把那把钥匙放在了上顶盖的红绒布上,又拍了拍凳子,示意阮衿坐到自己的旁边来。

“我坐在这你会不会施展不开啊?”阮衿一边靠右边边缘坐下一边犹豫着问道。

李隅推开琴盖,双手搁在白键上。像是为了回应阮衿所说的话,直接就来了一小段音阶跨度较大的李斯特的《钟》。因为这首太过有名,以至于阮衿也听了也能迅速记起名字。

李隅的手腕稍抬高,看起来力度恰好,而手指骨节分明,骨节分明,漂亮又灵活,拇指和小指正在阮衿这边靠右的高音区反复徘徊跃动着,模拟弹奏出那种清脆悦耳,同时又不失诙谐的小钟声。

他也不去看琴键了,只是偏头看阮衿,像是在说:看吧,我施展得开,并没有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好吧。”阮衿只能乖乖坐着这么说,“那你经常来这边弹琴吗?”

“在学校有时候下午会来,周末的话偶尔去琴行。”

阮衿想了想时间,觉得可能很多时候他可能恰好是为了李隅的钢琴声驻足,“那我可能经常听到你练琴诶。”

“是吗。”李隅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现在有想听的曲子吗?”。

“你都能弹吗?”阮衿有点好奇,李隅弹琴的样子的确是熠熠生辉。

“不一定。”李隅还是很诚实的。

阮衿想了想,最后说,“嗯,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法版歌剧……”

李隅像是完全没料到阮衿会想听这个,别过脸笑了一声,那声音很低,有种鸟的翅膀掠过水面的感觉,“罗密欧与朱丽叶啊……好吧……”

阮衿以为他不能弹,刚想着改口,但是李隅就已经从善如流地弹起来了。他一弹前奏,阮衿就知道了,他弹的正是自己心中想的那首。

Le balcon,阳台,那首罗密欧和朱丽叶在花园私会时合唱的曲子,朱丽叶在阳台前唱着歌倾诉思念,而罗密欧趁夜色穿过花园,同她合唱。

在音乐课上他们曾经鉴赏过许多个经典的片段,世界之王和爱那两首也都非常好,可他最喜欢的还是阳台这首。这应该是每个Omega的无可救药的恋爱脑通病,心意互通的那瞬间,才是浪漫到极致的时刻。

他听到这首的时候,脑子里想像的就是李隅弹《Try》的样子,不过他那时候在校庆上不怎么开心,侧脸始终笼罩在蓝紫色的灯光里,只是专注地看着手指和琴键罢了。

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有两幕,算起来是共计三十多首曲子,李隅怎么知道自己想听的是这一首呢?

这未免有点太神奇。

这一次不是炫技,就是纯粹缓和轻柔,来讲一个爱情故事。他看着李隅的指关节轻轻压下去,再抬升上来,就像是柔和的波浪在中低音部起伏着。

A quelle étoile, à quel Dieu,

是哪一颗星星,是哪一位神灵,

Je dois cet amour dans ses yeux,

让我成了他眼中的爱人。

偶尔李隅弹着,扭头看阮衿一眼,眼神撞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又都笑起来了。

等到一曲弹完了,李隅问阮衿,“是《Le balcon》吗?”

李隅读法语的声音轻而标准,那种缠绵含糊的感觉把握的很好。刚刚眼神交汇时候他分明早就知道,现在也只是故意再问一遍罢了。

“是这首没错,可是你为什么知道啊?”

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猜的。”李隅看起来兴致不错,又弹了一长串活泼的音阶出来。

阮衿看着他那双阳光下漂亮得过分的手,没有像常年练琴的人那样剪很短的指甲,“现在的感想是,还想再听你重新弹很多遍。”

这个评价李隅兴许是还觉得不错,符合他心意,“学校的琴太旧了,音色和音准都不行,下次换一台。”

意思是下次还会继续给他弹?

阮衿也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凉光滑的琴键,李隅看着他的手若有所思,“你的手看上去很适合钢琴。”

“手掌再张大一点,放到琴键上。”他指挥着阮衿的同时,自己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将手掌放到琴键上。

两个人的手看上去已经有差别了,李隅的手要比他大很多。

“再张大一点。”

阮衿闻言觉得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还是努力张大了五指。

“勉强可以八度,太小了。”

原来是在说钢琴跨音阶的事情,后面说的“太小了”估计是有点不敢置信,带了些略微的笑。

“那你呢?”

他本来手就大,再抻开了之后,砰砰砰压着钢琴键向右移动着弹了几下,很有阵势,“快速十度。”

李隅小时候学琴弹李斯特总是很痛苦,太小的手始终够不到八度的琴键,只能勉强刮键。

钢琴老师能体谅小孩子,可李胜南不会。有几次他在旁边观摩,之后就摩挲着李隅的虎口说,“下次再弹不到,就要把这里切开,知道吗?”

他那天被吓到过,连续几次做梦都是有人拿刀把他的十指中间部位剪开,血流满了琴键,但能弹到跨度更远的键了。

李斯特被弹得很有技巧,很好听。

快速十度是什么意思阮衿并不知道,但是肉眼可见的很厉害。

“想学吗?”

“我可以吗?”阮衿倒是很想碰一碰,“但你不是说太小了吗?不适合弹琴吧。”

“我说什么你就信?六度都能弹,八度当然可以。”

李隅摇了摇头,一只手绕过去,抓着阮衿的手指在琴键上摆好位置。后背和手臂靠拢相贴,交叠摩擦出轻微的热。阮衿整个人是倚在李隅的臂弯中的,他的脸一侧就碰到了李隅的下颌,又忙不迭扭开。

李隅在教他怎么快速跑动音阶,他的手压在自己的手指上,说话时胸腔也微震动,连带着呵出去的气息都顺着阮衿脸颊灼热滚下,“一二三……再压下三个键……”

四指和五指没有力气,阮衿的手阵阵发软,东倒西歪,节节败退,在钢琴黑白键上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音乐声。学不下去了,最后变成手掌按在琴键上的重音,如同一个休止符。

这是因为擦枪走火,直接从钢琴教学变成了纯粹的接吻教学。

正亲了没一会,琴房外有人急促地敲起门。

李隅喊了句“有人了”,但那不礼貌的敲门声依旧没停下。他把要起身去开门的阮衿率先按下了,因为阮衿的脸上还泛着红,嘴唇也是湿的,看上去实在不堪。

两个高三的艺术生正站在外面,她们怀中正抱着课本。

“有事吗?”外面阳光太大,李隅觑着人的样子也不怎么温柔。

“额,不是的,同学,我们刚刚好像听见那首Le balcon了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借我们一下谱子?真的找了很久……”

“没有谱子,随手弹的。”

没有谱子?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都觉得尴尬起来,可心里觉得他这是不想搭理她们的托辞。

“可你不是艺术生吧?我没有见过你,我们琴房是能随便借给外人吗?”其中一个认出来李隅不是他们学生,便从别的地方找的突破口。

李隅依旧不置可否,“顾老师借的,我想没有问题吧。”

但其中一个人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仍有个人影,被李隅抬高的手臂遮住了,看不清,但依稀可辨出是个纤瘦的Omega,便问,“同学,你这是在弹琴呢,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李隅看上去是烦了,脸上露出点冷冷的笑容,也没有打算遮遮掩掩的意思了。

他把放在门板上手拿下来,换成抱臂的姿势,看着她们,语言变得直白许多,“弹琴,也谈恋爱,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鲤鱼和阮衿听到的那首是巴黎圣母院的《Vivre》,特好听!然后Le balcon也是,务必要看01版的法版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片段,那一段太少女心了。

(另外:上一张有朋友说鲤鱼找两个小时居然不迷路,为鱼严正声明,普通大街还是不会迷路的,像那种小巷子和树林他就迷糊了,另外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是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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