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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商靳沉极快便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更善于不动声色。

他说,“我叫秘书帮你定一下最早返回港城的航班。”

文清含原本还眼泪汪汪的,此刻却变得像受惊吓的小鹿,扑闪着长睫毛道,“三哥,你生气了吗?我做错事情惹你生气了吗?”

无论他在任何人面前怎么闹腾,商靳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居然能令他彻底冷透了。

商靳沉说,“我从不跟小孩生气。”

文清含反倒像被判了死刑一般,指尖冰凉地颤抖。

原来,商靳沉对他并非是最特殊的,他以为自己是万里挑一的,所以才释放了全部的恃宠而骄。

商靳沉只是验一验他而已,从未做真。

文清含颤抖的指尖,终于能攒成两个紧捏的拳头,仿佛孤注一掷般可怜兮兮道,“三哥,我不是故意......”

商靳沉彻底打断他的任何理由,冲小可怜微微一笑道,“回家跟你爷爷说,别再送你过来了,南非那边合作的矿坑,我随时可以撤回投资的17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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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牧洄建议要带徐舒意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徐舒意笑着回绝道,“我一个三甲医院堂堂的骨科医生,执证上岗的,大哥你怎么连专家的话都不信?我的病人都特别听我的。”

徐舒意慢慢在前面走着,包括跨门槛的动作。

之前商家本宅的门槛还高,基本与膝盖同高,后来嫌出入不方便,直接削平了许多。

徐舒意等待着自己的冷笑话被接住,结果再没了下文。

他只好扶着门框回首。

正遇上商牧洄眼神温柔的模样。

商牧洄道,“那我希望有个机会做你的病人。”

徐舒意几乎下意识道,“我可打不过你。”

商牧洄要笑不笑的模样约等于严肃,忽然问道,“我进你屋里,给叔叔阿姨祭拜一下,总不算过分要求吧。”

依照当初商凌云找到自己,要资助自己的措辞,是商凌云选择轻生的关键时刻,被徐父救了下来,还给了一些钱叫他好好生活的。

假如商凌云当初嗝屁的话,就不会被商家找回来,更不会生下这三个儿子。

思来想去,给徐父徐母供一炷香绝对没有问题。

商牧洄还是第一次正式进入徐舒意的卧房,地暖管道已经清理完毕,简单的陈设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侧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医学方面的专业书籍,充满清冷的学究气息,或者说没什么太浓的生活气息。

仿佛下一秒便可以了无牵挂地搬走。

徐家父母的遗像没有放到很夸张的尺寸,摆在花窗附近很小的一块地方,阳光明媚的照耀之下,香炉与水果摆放端正,点缀着几盆翠□□滴的绿植。

徐舒意给商牧洄递了三支点燃的线香,味道也不刺鼻,很清淡的铃兰味道。

徐舒意等大少爷拜了之后,突然想起来说给他沏壶茶。

商牧洄说不用了,反手去抓他,两个人都有点匆忙,以至于脚底下没站稳,狠狠地撞在一起。

商靳沉双手揣在兜里,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大哥浑厚的声音浅笑着,“不好意思,把你的鼻子都撞红了,明天还要上班,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小意的帅气逼人。”

徐舒意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心说大哥的胸口跟铁打的一般坚硬,估计在部队没少锻炼身体,其实之前穿骑装时就能感受出对方的肌肉孔武有力。

“没关系,反正总有人投诉,说我服务态度需要改善,其实我只是有点面瘫脸而已。”

商牧洄愈发开怀,“你们医生的工作压力和强度那么大,每天摆张笑脸也是不可能的。”

家里值夜班的佣人检查几个庭院的房间,路过徐舒意的后罩房,悠长的暗廊底下立着黑黢黢的一团,吓得以为是家里进贼。

没喊出声之前,使劲瞪大眼,才看出人影是他家的三少爷。

商靳沉寂静无声地站在暗影深处,不声不响时像一座雕塑,不过极快又恢复了活人的气息,朝家佣招招手说。

“你去大少爷的屋子外等着,一会儿看见他,请他往我屋里来一趟。”

家佣思忖这兄弟两人的房间不是隔着一堵墙吗?有钱人居然已经懒到连一步路的距离都不想走了?

家佣瞧着商靳沉潇洒地离开,总觉得怪异蹊跷,隔着花树与文竹的间隙,朝徐舒意的房间内瞧了一眼。

迷蒙的窗棂格纹间,映衬着大少爷的高大的身躯。

其实三少爷的身材也很好,但是大少爷的体型还是要更坚实强壮一些。

家佣连忙吐吐舌头,幸亏他刚才没有乱喊乱叫的,这屋子里外简直是个修罗战场啊,差点把里外两个炮捻子都点燃了。

商牧洄多坐了半个小时,原本在军营里,他每天张嘴的时间不是在作工作部署,就是在训话,跟徐舒意居然能有说不尽的闲话家常。

这是他回来前,万万没预料到的。

那件事不愉快的事发生后,徐舒意被商凌云正式领入这座庭院。

商牧洄其实总想找个恰当的时间,与对方说句抱歉的。

可他总也遇不见徐舒意。

若说这幢宅子很大,但再大,也不过是四五十间屋子而已。

直到有天他早起晨练,墙角一隅看见比自己起得更早的徐舒意蹲在后厨里,身旁是煨汤的砂锅,煤气灶火烤得热腾腾的,而他则认真端量着一本书,努力学习的模样说不出的漂亮。

商牧洄说,小意你今天绝对是碰到哪里了,千万不要不当回事,明天周一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检查完跟我汇报。

最后这一句,他是不可能讲出口的。

商牧洄道,“现在是四月底,等到今年年底,我有件好事告诉你。”

徐舒意正在切水果,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形状去皮削核之后,切割成大小几乎均等的样子。

难道说大哥年底要结婚了?

徐舒意由衷地想说恭喜。

哪知商牧洄这种直肠子个性,居然也会卖关子,只道,“年底你就知道了。”

还说,“小意,你的刀工是不是有点好到强迫症的级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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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牧洄应邀来见他的三弟,商靳沉连衣服也没换,两条腿翘在红木茶几的边沿,正在不知所想的吞云吐雾着。

商牧洄说,“你知道,我只要看见你这副姿态,总想起来你念书逃课打架时的混账样子。”

商靳沉拿开燃到一半的烟蒂,带着自然地笑问,“还是大哥最好,要记只记小弟我最黑历史的那部分。”

“哎哎哎,你可别没良心啊,”商牧洄从他递来的金属烟盒里摸出一根吊在嘴边,“我和你二哥护了你多少,否者就你这两条腿也不够咱爹往折敲的。”

说起干混账事,他们三个应该都属于不相上下罢了,只不过老三嘴硬,喜欢跟商凌云斗狠硬刚,挨得打也难免最多点。

商牧洄总算舒坦了,依靠在真皮沙发里道,“我好像没见文家的小少爷跟你回来?人安排在酒店了?”

商靳沉道,“我叫他走了。”

“走哪里?”

“当然是......”商靳沉在亲哥面前也无需再装腔作势,自然怎么随性怎么舒坦,怎么来。

用手指在面前划了道不规则的波浪线,“自然是回港城了。”

能主动滚蛋当然更好,不然商牧洄也饶不了他。

商牧洄肯定不会毫无人情味地讲出口,而是将风口浪尖推向另外一个坏家伙,“你不是害怕人家的一滴眼泪吗?怎么舍得的?”

回味过来又道,“你可真是够坏的,也不怕跟港城那边的关系弄臭了,你拓展艺术品加工线的生意毁于一旦。”

商靳沉笑说,“那你看错我了,我可完全没当面讲文清含任何一句的不好,他回去之后,可能还得寝食难安,反复思考,究竟哪里做错了需好好改进自己。”

商牧洄道,“好吧,我忘记了,你这个人是个奸商。”

商靳沉不无抱怨,“你跟二哥拍拍屁股,自己做了最爱的职业与事业,只有我这个奸商在每天矜矜业业地守着家族所有人的公共财产,不断创造新生价值。”

商牧洄瞧他要开始发挥谈判口才了,连忙打住。

商靳沉则是彻底打开话匣子说,“徐舒意挺好吧?”

商牧洄问,“什么意思?”

“我是说,几乎所有想跟我有关系的人,总是第一个问我,徐舒意是什么人?”

“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商靳沉往半空中吐一口轻飘飘的烟云,像是试探的口吻,朝大哥的方向侧了一侧。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介绍徐舒意?”

商牧洄终于了然,他的三弟给他挖了一个小陷阱,借此来试探自己对徐舒意的态度。

“所以你从始至终没给文清含讲清楚,小意只是我们家的小弟弟,由着文家少爷对他指手画脚,然后你好找到借口,顺便打发了文清含?”

见商靳沉没正面回复。

商牧洄道,“你拿徐舒意做挡箭牌,做了几次?”

商靳沉淡然处之,“大哥,你的推理能力真的是企业级别的,回来继承家业吧。”

商牧洄恍然大悟,“我以为......我以为这些年,我在边疆,老二在娱乐圈,你是距离小意最近的人......你会跟他......”

商靳沉从容不迫将手里的香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我跟他怎么样?你们都觉得我近水楼台先得月?”

呵呵。

商靳沉笑说,“不要太看轻了徐舒意,他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要强。”

“你们都忘记了?”

“五年前,咱老爹连人也没提前让谁见到过,就把咱们三个招呼回来,说给咱们三个其中一位找了个男媳妇。”

“这谁敢要?”

“所以,当时咱们全部异口同声地回绝了。”

商靳沉的话语将商牧洄的记忆,缓慢地引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夏季。

当时也是在商家本宅里,四个人各座一张沙发,像开遗产分割会似的严肃又滑稽。

商凌云凭着自己的喜欢,执着得要他们中主动站出来一位,承担起未来婚姻与家庭的承诺。

他们三个当时讲了不好听的话,但也是他们的肺腑之言,直至今天,商靳沉都认为自己没有说错一个字。

等他们各自表达完自己的意见之后,木门被轻轻推开。

20岁的徐舒意安静地走了进来,原本就窒息的气氛骤然变得无比尴尬且凝滞,空气仿佛一滩死水。

徐舒意无疑是年轻又漂亮的,他的那种惊艳的长相并不属于女气的一类,而是三庭五眼各有特色,组合在一起能令死水逢春。

而他这个人也很有特色,或者说是那种冷静到冷漠的特点。

如果是别人家的谁,在听见任何不屑一顾的冷嘲热讽时,一定会因为过度羞耻,悄然离开现场,躲到哪里去偷偷哭泣。

徐舒意居然能镇定自若地走进来,让在座的三个男人对他的容貌产生倒抽气的惊叹。

同时也佩服他的骨气。

“他说三位哥哥都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关于组织家庭的规划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希望咱爹强人所难。”

商靳沉敲了敲红木桌面,提出最重要的一句。

“徐舒意他当着咱们的面,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结婚,这其实也是他对我们三个的警告。”

商牧洄剑眉微蹙,“所以?”

商靳沉道,“所以他那个时候心里一定是恨透我们三个的,徐舒意你不了解,为了这句话,这一点恨,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大哥。”

商靳沉又敲了敲桌面,“他这样乖巧、聪明、漂亮......隐忍,你若是非要去吃这回头草,八成我们徐院长会用魔法打败魔法,给你吃一吃当年狂妄自大的苦果。”

真香或许会缺席,但永不迟到。

搞不好到时候谁瞎眼断腿的,爆哭求饶的,都不好讲。

两兄弟互相凝视着对方一眼,彼此的容貌何其的相似,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味却截然相反。

商牧洄被手指间的烟蒂烫了一下,俨然回味过来一丝,眉眼间的紧促缓慢地解开了些。

“好了,我知道了。”

商牧洄将烟蒂摁灭在同一盏烟灰缸内,“反正我瞧你挺人间清醒的,诺达交付在你的手里,完全是咱爹最正确的选择。”

.

徐舒意这两天委实太累,尤其后腰撞了一下,应该是有点问题的,不过问题不大。

所以他选择抱着柔软的抱枕,半趴着在床上睡觉。

大约凌晨,人都进入了深度睡眠。

徐舒意的卧房门被缓慢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慢悠悠地走进来一道人影,虽说算不上偷偷摸摸,但也绝对惊不醒床上酣睡的徐舒意。

商靳沉走到徐舒意的书桌跟前,在桌面一阵摸索。

窗棂花格被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在两人之间投射下碎裂一般的纹路。

商靳沉很容易摸到喝水杯旁放着一盒药,上面写着跌打丸三个字。

而后。

商靳沉踩着满地的斑驳的影线,走到徐舒意的床前。

手指的影子,在徐舒意的蜿蜒柔软的背脊间一阵徘徊。

或者是手腕,手臂,小腿,又或者是脚腕。

商靳沉最终哪里也没触碰,只是用食指拨开面侧垂落的发丝,露出徐舒意连睡觉时,都有点不好靠近的冷冰冰的面颊。

半晌,商靳沉才道,“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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