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远游,和上一次的感觉很不同。
上一次乘船离开,路上基本都是“赶路——太无聊滚个床单——累睡着”的循环,赶路的目的只是赶路,时间迫切,没有游玩的心思;
这一次他们住在浮冰的背上,少了部落里其他的人,但依然有部落为他建造的房子、有生产着新鲜蔬菜的暖棚、有满仓的各种食物,闲暇的时候还能去海边和浮冰聊天,看浮冰在水面上变出大大小小的冰块。
这让白义少了一些赶路的急切,多了一些游玩的惬意。
“感觉像是全家自驾游啊。”白义坐在屋顶上,看着澄澈的天空,感慨道,“虽然驾的载具有点奇怪就是了。”
别人开车,他开自家的崽,想想觉得有点离谱。
辰从下面跳上来,手里端着的竹杯稳稳当当,一点都没有溢出来,递给了白义其中一杯:“加冰的。”
虽然天气是深秋,浮冰的背上温度更低,但白义还是选择一杯加冰的饮料。
浮冰能够在水上造冰之后,白义就想到了可以用浮冰来制造冰块,从而冰镇饮料或者造个冰窖。
之前让建筑队搭建房子的时候没考虑,白义也担心这么小的小岛上挖地窖会不会让浮冰难受,打算等浮冰大一点再说。
白义美美地喝了一口冰镇白葡萄酒,畅快地吐了口气,看向了辰,忍不住笑道:“你的头发也黄了。”
秋季白光岛上的植被开始枯黄凋零,反应到辰的头发上就是发黄、分叉、乱糟糟。
虽然在辰的高颜值下,乱糟糟的分叉黄毛也有种野性美,但白义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而且辰这几天的脱发很严重,每天早上起床都能在枕头旁边薅到一大把黄毛。白义把这些脱发都收集起来找个了口袋放下,准备回头让纺织队帮他编一顶帽子。
辰脸色黑了黑。
他对现在的头发倒不是不满意,只是不满意再过一阵子会变成光头。
白义看他面色阴沉,顿时笑道:“你不是可以调整自己头发的比例吗?放大那些常绿植物的比例不就行了?”
辰冷哼了一声:“那就变成绿头发了。”
白义佯装不懂:“绿头发怎么了,九
月那样不也挺好看?”
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欢绿色。”
白义想起辰老早之前好像就不喜欢:“为什么?”
“纳塔就是绿色的。”辰撇撇嘴,“所以我也不喜欢绿色。”
白义安慰道:“你的眼睛也是绿色的,很漂亮,比纳塔漂亮多了。”
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才道:“按理说,我的眼睛不应该是绿色。”
白义好奇了:“为什么?”
“你看黑岩他们的瞳色基本都和自己的岛屿材质相关。我的眼睛理论上说应该是灰色或者褐色……但因为父亲给了我生命之泉,因此眼睛也变成了生命之泉的颜色。”
白义看着辰,想象着辰拥有别的瞳色的可能,最后失笑摇头:“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很好看。”
辰挑了挑眉:“哪怕头发是绿的?”
白义轻咳了一声:“当然——我需要在强调一次,绿头发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辰冷不丁道:“有特殊含义的是绿帽子是吧。”
白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怎么知道?”
辰高贵矜持地冷笑了一声:“你晚上自己说的。”
白义不记得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但这个时代的兽人几乎没几个会戴帽子,也不大可能是辰自己联想到的。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隐喻,只是有一点点好笑。”
他给辰稍微介绍了一下绿帽子的引申含义。
辰只听了个开头就听懂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所以,你说的那个‘奸夫’是谁?”
白义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感叹道:“我本来想说一个比你好看、比你优秀的人,结果只想到了我自己。”
辰唇角忍不住翘起,随后快速绷直:“你脸皮倒是厚。”
白义看了他一眼,深深叹息:“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辰没听懂后面那句,但感觉不是在夸他,用力揉了揉白义的脑袋,最后道:“再往前走走,就要开始下雪了。”
白义顿时有点兴奋:“要下雪了?”
他上一次看到雪还是在白光岛最高峰峰顶的落雪。白义在地球的时候经常
去极地考察,见惯了风雪,加上现在身体的兽形还是海豹,因此听说下雪,白义感觉了强烈的亲切感。
……
果然,第二天,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下的不大,只在浮冰的背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让以为可以遇到鹅毛大雪的白义颇有些失望。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坐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的大雪,咬着自己烤的米饼:“浮冰喜欢这种天气吗?”
辰歪头听了听,替浮冰转达:“喜欢。”
“随我。”白义点点头,想起了当初黄叶部落送到他们岛上的那些四季部落的幼崽里,有一个和他一样是个海豹兽人,“应该带着团一起来的,团应该也很喜欢,结果走的时候忙忘了。”
辰心想就是知道你会想带他一起来所以才刻意给你找这么多事的。但他嘴上还是说得很好听:“团有自己家人,跟着我们跑这么远干什么?”
他还记得那个小崽子特别亲白义,找各种理由粘着白义,随后被辰找理由打发到养鱼的队伍那边去了,并且打定主意要是碰到这小混蛋偷吃鱼,就能找到理由再把团撵远一点。
结果这么长时间团都没有偷鱼吃,让辰很失望。
白义也只是随口一说,反而对未来充满了展望:“我只是想说不定能碰到和我一样的海豹兽人……最好还是竖琴海豹。”
辰正要说什么,忽然动了动眉毛:“浮冰说前面有个落难的兽人。”
白义有些诧异:“落难?”
“昏迷在一块浮冰上。”辰转述道,“浮冰快要化了,掉下去大概就淹死了。”
白义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浮冰和浮冰分别是哪个浮冰,顿时略后悔自己给浮冰取了和浮冰这么像的名字。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先把人救上来吧。”
……
被救的兽人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估计还不到二十岁,躺在快要融化的冰块上,差一点就要掉进水里淹死了。
这么冷的天,这个兽人还是只穿着一条黑白双色的围裙——只是和哺乳类兽形的兽人不同,围裙是短小的绒羽。
担心这兽人没淹死也冻死,白义让辰把他抬进了更暖和的暖棚里
。
很快,兽人就在一堆暖蘑菇中醒了过来,喃喃地道:“好热啊……”
白义以为他发烧了,去试他的额头温度:“你没事吧?”
那兽人睁开眼睛就看到白义伸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噌噌噌”撑地后退,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白义哭笑不得:“只是试试你有没有发烧。”
从刚才的温度来看,应该没有发烧。
那兽人慢慢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白义,你可以叫我义;这是我的同伴辰。”白义简单自我介绍之后道,“我们在海上的冰块发现了你。”
“我是丘。”那兽人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又睡着了,没想到那块冰居然不结实……啊,还是要谢谢你们救了我。”
按照丘的说法,他是在寻找食物的中途遭到了天敌的袭击,丢掉了捕获的食物,最后疲惫地在一块冰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被白义他们救了下来。
白义听得有些稀奇:“天敌?是兽人还是野兽?”
“当然是兽人!”丘愤愤不平地道,“那些该死的胖熊,不自己捕猎,就知道来抢我们的食物!”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白义见到的大多数兽人之间都是互相合作的关系,哪怕不同岛上的不同部落,最残酷的也是对相邻部落有心无力所以袖手旁观,互相竞争的几乎没有见到。
白义之前猜测是因为不同岛屿之间的领域基本没有搭界,不会出现利益冲突,所以性情更憨厚的群岛兽人们就倾向于互相帮助。
白光群岛这边虽然是好多个部落一起生活,但食物资源是充足的,大家又都忙着为自己更好的生活而忙碌,加上白义很注意平衡,也没有出现大的竞争与冲突——当然,小的是不可避免的,但少许竞争心对部落发展也有益处,白义也就乐见其成。
见到有互相竞争关系的兽人,白义的生物研究瘾上来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对面是什么兽人?”
“他们是厚冰部落的兽人,我是薄冰部落。”提起这个,丘的表情更加愤怒,“他们就喜欢对我们这些弱小、无辜的薄冰部落人下手,手段极其残忍!你们也要小心,不要被厚
冰部落的那些白熊蒙骗,他们看起来可爱,内心都是一群坏蛋!”
白义对“白熊”这个描述相当敏感,下意识变成了兽形:“你说的白熊是这个吗?”
丘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接近两米长、全身纯白容貌的大胖海豹,喃喃地道:“原来……我没有得救……”
说完,眼皮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白海豹:“……”
辰也觉得相当稀奇:“你把他吓晕过去了?”
以前见到白义兽形的人,不是夸可爱就是直接上手摸——毕竟一个有一双圆溜溜黑眼睛、全身白白软软的海豹实在没有半点威严,只会让人产生揉搓的冲动。所以白义才很少在部落里露出兽形。
这还是头一次白义仅仅只是露出兽形,就把一个强壮的兽人吓晕了过去。
白义变回了人形,摸了摸下巴:“我有个猜测,但是总觉得不太靠谱……还是先把他叫醒吧。”
……
丘被叫醒之后,看着白义已经面如死灰,闭上眼睛大声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白熊!休想我会屈服!”
白义咳嗽了一声:“容我问一句,你的兽形是不是企鹅?”
“什么企鹅,我们薄冰部落都是高贵的双色鸟!”丘激烈反驳了一句。
白义挑了挑眉:“你变回兽形看一看。”
丘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无耻!”
白义笑眯眯地掏出了他“逼供”的最佳武器——鸡毛掸子:“那可由不得你。”
在鸡毛掸子的威力下,笑得满脸泪水的丘不甘不愿地变成了兽形。
白义看着那只圆滚滚的企鹅,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是企鹅。”
一只名字叫做“丘”的企鹅,总是让白义想起臭名昭著的那个图标。
他曾经参与过观察茸毛海豹侵犯、杀死帝企鹅的观察研究,但这跟他们竖琴海豹可没有关系!
白义变回了兽形,严肃地声明:“我们竖琴海豹性情温顺,你仔细看看,是这种白白的海豹在伤害你们企鹅吗?”
丘的表情变得更加愤慨:“你是在逗我吗?今天才抢走我食物、侵犯我的那只该死的白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丘愣了
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白海豹,更加愤怒了起来,“果然一模一样!连胡须毛的数量都一样!混蛋!我就说你人形看着有点眼熟,你是不是那家伙的家人!”
白义愣了一下,变回了人形,摸了摸下巴:“你看我眼熟?”
丘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羞耻的事情,脸涨得通红:“这张脸我当然记得!每次我出来狩猎,都会遇到、遇到……”
白义和辰对视了一眼。
白义的相貌其实不是很“兽人”,加上颜值又高,目前为止这么多的部落兽人,没有一个和白义长得像。
在北极冰洋那边出现了和白义这具身体长得像、而且同样是竖琴海豹的兽人……白义只能想到是原身的家人。
没想到还没到北极,已经有了家人的信息,让白义十分高兴,对丘也和蔼了很多:“我们是从南面来的,不知道你们极地的什么部落……至于你担心的事情,放心,我已经和辰结对,对除了辰之外的人都没有兴趣。”
丘原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听到这句话悄悄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明显比他强壮、比他英俊的辰,悄悄松了口气,给了辰一个同情的眼神,嘀咕道:“为什么你们这些白熊都喜欢跟兽人交配不喜欢亚兽?”
“是海豹。”白义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的后半部分。
为了让丘放下戒心,白义特意领丘在外面逛了一圈,让丘看看浮冰岛的情况。
看着完全陌生的浮冰岛和完全陌生的建筑,还有周围温度比他认知中更加温暖的海水,丘的表情一时傻了,喃喃道:“我到底漂了多久?”
白义也想知道这只企鹅兽人到底是多大的心,能睡到一整块冰都融化了也没有察觉。
丘万分沮丧地蹲在海边,最后终于接受了自己远离家乡的现实。
不过当他听说白义正在往北极走的时候,又支棱了起来:“你们愿意带我去北极的话,我可以用很多猎物来换!”
白义正想要个极地向导,当然一拍即合,并且给丘端上来了一些食物。
丘捧着鱼肉煎饼,呆呆地看着白义。
白义看他吃了一口就不吃了,不禁有些奇怪:“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这也太好吃了。”丘的眼眸中涌出
了心酸的泪水,胡乱擦着眼角,“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白义倒是第一次见有人对鱼肉煎饼反应这么大,本来想安慰几句,看丘一边哭一边没停下吃,还会喝水,领悟到情绪并不影响对方的食欲,就没有打扰对方进食。
一顿美食显然极大程度上拉进了丘和白义的距离,非常自来熟地对白义笑道:“义,我现在相信你和那些白熊不是一类人了。”
“是海豹。”白义再次强调了一句,问道,“你说的海豹兽人是谁?经常劫掠你们部落?”
按照他的了解,地球上茸毛海豹侵犯帝企鹅一部分是因为帝企鹅本身就是茸毛海豹的猎物,还有可能是那部分海豹分不清雌性海豹的气味……但是这些对于有理性、并且不捕猎同类的兽人来说应该不是问题才对。
难道这具身体的家人是坏人?这让白义难免有些忧虑。
“……倒也不是。”丘咬着一只香甜的苹果,脚晃来晃去,愤愤不平,“那个混蛋只抢我一个人的食物——不光抢食物,每次还会把我折腾好久!我记得有一次我被他逮到的时候是傍晚,被他折腾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白义表情严肃了一些:“真是这样的话,真是罪大恶极,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丘用力点头:“对,他抢我这么多食物不能就这么算了!”
立场达成一致之后,丘给白义开始介绍厚冰部落与薄冰部落的关系。
薄冰部落住在一个不算大的岛上,岛周围的海域有一半冻结成冰,不过不算太厚,他们可以打洞进水里捕鱼,所以得名薄冰部落。他们薄冰部落的日常就是各自下海捕鱼,回来一部分要上交部落,剩下的可以自己吃。
至于厚冰部落,丘只知道那边住在更靠近北面的一大片冰原上,冰块相当的厚,根本无法挖穿,才有了这个名字。因为很少往那边去,丘也不清楚那边部落的情况。
只是冰原上的猎物不会很多,冰层又打不破,丘很怀疑对方部落就是靠抢劫别的部落维生。
至于更远的部落,丘只知道有个别部落存在,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他们很少离开各自的部落范围。
听说薄冰部落住在岛上,辰问:“你们的岛上岛神是谁?”
丘有些茫然:“岛神是什么?”
辰皱了皱眉:“你不知道岛神?”
白义听出了一点端倪:“你们的岛会移动吗?”
丘更加茫然了:“岛屿还会移动?那还叫岛屿吗?”
辰拧眉:“岛屿要是不会移动,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去北极的?”
丘:“啊?你们的岛在往北移动?我以为你们会建造船的!”
辰:“……”
白义对辰道:“看来那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岛,不是岛神。”
辰抱着胳膊思考了起来,没有说什么。
丘这才得知他们脚下的岛屿居然是活的,大吃一惊,有些敬畏地把两只脚并起来:“这么大的动物,我踩在他身上会不会不满?”
辰抬起头,替浮冰回答:“浮冰更喜欢你的兽形,觉得很可爱。”
丘对脚下这个大家伙的认可显然十分高兴:“真的啊?那我就变成兽形跟他交流了——呃,我怎么交流?”
白义将看冰块数量判断浮冰心情的方法告诉了丘,丘高高兴兴地到海边去和浮冰玩了。
白义吐槽道:“丘这个兽人有点心大啊。”
就这么接受了一个岛屿是活的的设定,然后去和岛屿玩耍了?
辰撇了撇嘴,倒是不太高兴:“也就是说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都要带着他了?”
难得的二人世界,有个电灯泡浮冰已经是辰接受的极限,没想到还要多带一个。
白义安慰道:“他能漂流到这里,说明距离极地已经不会太远了,估计没有几天。”
他操心倒是另外一件事,“听丘的说法,北极这边似乎没有什么纳塔破坏的痕迹?”
至少按照丘的描述,北极的兽人们需要操心的是填饱自己的肚子、以及保护自己的屁股,好像没什么荒漠化或者灾荒之类的问题。
辰对此倒是不乐观:“我倒是觉得纳塔肯定在北极这边有搞事。”
“为什么?”
辰点了点额头:“直觉……也说不上,因为越靠近北极,我能感受到父亲的生命力越少。”
白义想了想,没有反驳:“到了之后谨慎看看。”
……
浮冰的速度比一般的船要快很多,但游了几天依然没有见到北极的影子,只是沿海的海水开始变得冰凉刺骨,天空也开始变得透亮——星河与宇宙更加明显,好像失去了大气层的防护,直接来到了星空中一样。
白义对丘道:“你到底漂流了多久?”
丘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啊!怎么能漂这么久的……咦,前面有船!”
他脸上的欣喜才持续了几秒,立刻变了脸色,倏然蹲了下来,“妈呀,怎么是那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