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辰牵着手在岛上走了一圈，发现打听他婚恋情况的人显著减少。
他教导老年班，或许催婚是所有世界长辈的共同爱好，隔三差五就有人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亚兽。白义强调了几次他已经和辰结对，那些老人都不信。
明明都住一起了，难道还要现场亲热给他们看？
现在倒是一下子清净了。
这让本来觉得牵着手走路不自在的白义反而积极了很多：既然这么有用，回头多走走！
但是冬天快要来临的最后时间，白义变得十分忙碌。
整个部落都在为了加工过冬的食物而努力。
新鲜的食物很难保存，所以在老人们的指导下，部落开始把平时偶尔捞到的鱼涂抹上干净的盐腌好之后挂起来风干、把肥硕的山羊宰杀后肉用烟熏、把一些蔬菜同样做成干菜或者腌菜等等。
白义同样参与进来，按照自己吃过的经验给予一些指点，让他们制作出来的过冬食物能够更好吃。
他自己还琢磨着开始考虑做点腊肠。
他们的牧场过冬只保留一部分适龄的羊，剩下的都宰掉做成肉，所以牧场那边积累了很多羊肠。
白义要来了一些小肠，忍着腥膻味在河水旁边洗干净，回来准备灌肠的肉馅。
现在他们依然没有金属，所以最锋利的也只是骨刀，切断肉块已经不容易，想要剁肉馅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直接锤。
辰用石臼和杵把羊肉锤烂，皱眉看着那软趴趴的肉泥：“这样能好吃吗？”
白义看着肉泥惨不忍睹的模样，一时也没了把握：“也许呢？试试看吧。”
肉泥再掺入葱姜水、胡椒粉等等调味料拌匀，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挤入肠衣。要换了几个月前白义还真没有办法，好在现在岛上有了橡胶树，现在的天然橡胶硬度虽然一般，但韧性不错，勉强能用。
把调好味的肉馅挤进肠衣，白义特意把肉压紧实，最后挂起来风干。当然，他挑了一串下锅煮熟打算尝尝味道。
煮熟之后的肉肠膨胀了许多，颜色也变深，其中有一根表面还裂开了。
“是不是应该扎点小孔排气来着？”白义挑起一串，被烫得吹手，“下次一定记得。”
辰不怕热，自发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扬了扬眉：“味道还不错。”
“比直接吃肉口感软糯一些。”白义很有成就感地挺胸，“我在肉馅里加了一些面粉和鸡蛋。”
辰对白义做出来的食物一向抱着“坚壁清野”的政策，打算扫荡干净的时候，被白义拦了下来：“等等，放凉之后再加工一下。”
放凉之后的肉肠在表面涂上一层椰子油，然后放在平整的石板上炙烤。不多时，肉肠表面便泛起一层焦黄，油香四溢，引动人不停地吞口水。
白义只烤了两串，分给辰一串，自己顾不上烫轻轻咬了一口，顿时眯起了眼睛。
他上小学时特别眼馋烤肠这一类的街头小吃，可是家里规矩严，尤其是健康方面。营养师指定的食谱里不允许出现这些“不健康”的食物，所以他只能嘴馋。
后来有一次爸爸带他出去玩，注意到他的视线，领着他去小吃街逛了一圈，想吃什么买什么，大大方方让他爽了一把。虽然后续结果是他和爸爸都拉了肚子，但当时牵着爸爸的手一边吃零食的快乐永远都忘不掉。
后来管家吩咐厨房，在家里直接做烤肠给他吃。虽然还是要控制量，但也足够让那时候的白义一直快乐下去。
想起以前，白义忽然多了很多倾诉欲：“我小时候……”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
差点忘了，这里不是以前的世界，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危险。
辰已经看了过来，嘴角还沾着油花，对着他挑了挑眉：“你小时候吃这个长大的？”
这样正常的表情与口吻，好像烤肠不是现在才一点点摸索制作出来的东西，而是一直存在的食物一般。
白义被辰的口吻感染，不知不觉说出了口：“哪有，我小时候都不让我吃这个，脂肪太多对生长发育不好。”
辰“唔”了一声：“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觉得很好吃。”
“确实好吃。”白义很快吃完了一整根，把竹签子咬在了嘴里，迟疑了一下，才看向了辰，“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辰扬了扬眉：“说什么，说你好像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辰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白义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不过他回过神想了想，又觉得辰能发现实在太正常了：早期他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想尽了办法，只恨自己脑袋里的经验和智慧不够多，哪想过藏私？辰又是能够观察整个岛屿的岛神，在辰面前露馅再正常不过。
本来应该觉得不安，但辰语调轻松，白义反而心安不少：“原来你看出来了。”
“我又不傻。”辰轻哼一声，伸手揉了揉白义的脑袋，“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不管你想做什么直接做就好。”
白义确实记得。但他当时以为辰的意思是让他放开手在部落里做事，身为岛神一定会支持他。现在看起来，辰还有一层隐藏含义：
——不论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都可以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活。
领悟到这一点，白义感觉眼角微微有些酸涩，赶紧低了一下头，嘟囔道：“知道了不早说。”
辰坐在白义身边，语调温和了许多：“你不想说我就不说啊，说了你还要害怕。”
谁害怕了。白义内心反驳了一句。不过他也清楚，要是在和辰还没有这种级别的信任之前就坦白这件事，他肯定要担惊受怕好一阵子。
这么想想，白义愈发觉得辰意外地很贴心，感动地道：“你真是个好人。”
辰扬了扬眉：“那当然。”
说开了这个问题，白义坦然了很多，和辰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来我就在家里睡觉。”
说着说着，白义开始聊起了以前的事情。没有什么顺序，甚至没有条理，只是混乱无序地说以前的事情。
一口气说了很多，等到天色开始变得昏暗，白义才停下来，意识到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辰递过来一竹杯水，白义一口气喝完，才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有点激动。”
“没事，我喜欢了解你。”辰直言不讳，“如果你在别人面前说不出来，可以告诉我。”
辰平时的声线低沉磁性就很好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夜色的影响，白义甚至在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温柔。
没缘由地，白义忽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他好像和这个世界真正产生了心与心的联系。
白义抬头看着辰碧绿的双眸，随后怔了怔。
刚才想说什么，好像又忘了。
他揉了揉脸，下意识站起身：“我、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辰没有阻拦他，只学着刚才白义的样子，把竹签子咬在牙齿之间，一晃一晃地看着桌子上的蘑菇灯。
冬天真的来了。
岛上大多数树叶已经基本凋零干净，只有少数常绿植物还顽强地坚挺。
与之相对的，白义栽的梅花开了。
梅花被白义栽在了道路旁边一处空地，当做梅花园再用。他种出来的是红梅，鲜艳的红色在这个季节的岛上非常少见，引得不少兽人都驻足旁观。
梅花树枝嶙峋、花朵也小，但不知怎地就显得幽静而美丽。
“要是下雪，应该会更好看。”白义戴着厚厚的手套，将陶锅放在了桌子上，“来吃砂锅。”
他在梅花园旁边摆了个小桌子，和辰一起出来野餐。
天气变冷之后，家家户户都不爱出门，只想缩在火炉旁边烤火。火炉是建筑队吸纳了几个老兽人和老亚兽之后，改良了现在用的炉子，变成了圆圆的“大缸”，上面放炭、下面掏灰，一边烧水一边取暖。烟雾则用管子排出去。
同时，老人还带来了木炭的制作办法，这样可以让炉子的烟雾更少，火焰更稳定，更便于取暖。
但是对于白义来说，现在的温度也不过是刚刚好，完全感觉不到冷。辰身为岛神对温度更没什么察觉。
于是两个人就来到梅花园吃砂锅。
砂锅和火锅类似，只要汤底合适，什么料都可以放进去。
前阵子农耕组最后收成之后，就开始了对食物的加工。包括面粉的制造、蔬菜的风干、肉的烟熏腌制等等。
白义切了烟熏羊肉和腌鸡肉，还加了晒干的竹笋、新鲜的萝卜等等，汤底则是他很爱的辣味，吃起来又畅快又解馋。
辰现在筷子用起来的熟练程度和白义不相上下，两个人吃着砂锅，咬着在炉子上烤软的面饼，又惬意又自在。
吃到一半的时候，辰忽然皱起眉：“有人过来了。”
白义还以为是部落的兽人，抬头看了看：“没看到啊。”
“不是，是黄叶。”辰刚下筷子，看向了海岸的方向，“他居然敢主动上别的岛了？”
白义也放下筷子，看辰面色严肃：“是不是出大事了？”
“没有。”辰表情不大好看，“他挑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想抢我的砂锅吃？”
白义：“……别闹。”
梅花园距离海岸很远，辰让白义先吃，自己去把黄叶带过来。白义当然不会让辰自己去，把炉火调小一点：“我和你一起去，让砂锅再煮一会。”
“不怕被人偷了吃？”
“你不是看着么？”白义倒是信心十足，“我相信我们部落的人不会这样。”
辰拉来了一辆车，让白义坐在上面，然后拉着车快速奔跑了起来。现在岛上没什么人，辰没有掩饰岛神的力量，跑起来飞快，简直像一辆小摩托。
到了海岸，白义远远地看到黄叶身边跟着四五个不大的兽人幼崽，站在码头上等着他们。
白义认识这些幼崽，记得他们都是黄叶部落的人：“怎么带这些孩子来了？”
黄叶露出一丝苦笑：“这就是我的来意……能不能让他们几个在你们这里过这个冬天？”
辰眉毛扬了扬：“你那边怎么了？”
黄叶支支吾吾了一会，才颓然道：“我种的暖蘑菇失败了。”
白义记得上次去黄叶岛送经过生命之泉培育的蘑菇时，黄叶岛神就在研究暖蘑菇——据说是一种可以散发热量，让周围环境变温暖的蘑菇。
辰一向乐于看别人吃瘪：“种成冰蘑菇了？”
“不是，我没想到经过生命之泉浇灌过的蘑菇会生长这么快。”黄叶摇摇头，“现在岛上变得特别热。”
跟白义同为海豹的小兽人团用力点点头：“对！我直接热晕过去了！”
“这几个都是不大能抗热的兽人。”黄叶揉了揉团的脑袋，“所以想放在你们这一段时间。”
“怎么不送四季那边去？”辰倒也不是打算拒绝，只是有些奇怪。这些兽人幼崽都是从四季岛接过来的，有什么事不应该送到四季那里去？
“四季不愿意，说幼崽去他那边可能会死掉。”黄叶再度摇头，“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确定黄叶只是来送人，白义没有拒绝，让这几个幼崽上了车。
黄叶叮嘱道：“你们要好好听话，别惹辰。”
几个幼崽齐刷刷点头。
辰看着黄叶：“蘑菇的问题应该好解决，你就把他们丢在我这里这么长时间？”
“岛上已经全都是暖蘑菇了……”黄叶露出不堪的表情，“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
白义趁机问：“您有带暖蘑菇过来吗？”
“带了一点。”黄叶指了指团，“团的包袱里有。”
他还叮嘱道，“种的时候小心点，挑个单独的山洞。”
白义道了声谢。有这种暖蘑菇，没准可以成为新的热源，给冬天的白光部落提供更安全的热量。
交代完这些事，黄叶却没有立刻离开，搓了搓手：“你们身上好香，在吃什么吗？”
辰警惕地冷笑了一声：“跟你没关系。”
白义无奈地把辰推开：“吃砂锅，黄叶岛神也一起吃一点吧。”
黄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好！”
几个幼崽不好单独睡，白义便在部落里询问有谁可以帮忙照顾。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兽人都对下一代抱有充足的爱心，很快就有人来接手。别的幼崽还好，团对白义依依不舍：“义，我能跟你住一起吗？”
辰对这个小团子也抱有警惕：“不行，老实点住银家里去。”
团对着辰扮了个鬼脸，转头对白义“呜呜”假哭起来：“义，辰凶我。”
白义看得出这孩子是故意的，但觉得很有意思，就假装安抚道：“没事，我回头凶他。”
“你凶他的时候我能看一看吗？”
白义乐出了声。
来领孩子的银看团胆大包天竟然敢挑衅辰，连忙抓过敏的尾巴专心地研究，假装在帮敏清理杂毛。
敏弱弱地道：“哥，你轻点……”
辰的脸黑了下来：“臭小子，快滚蛋！”
团笑嘻嘻地又扮了个鬼脸。
白义也笑眯眯地道：“当然没问题，只要你的数学成绩能上第一。”
团有些疑惑：“数学是什么？”
“我们部落正在教的知识，你也要学。”
团看了眼辰：“辰当初考第一了吗？”
白义点头、
“那我也要考第一！”团挺起了胸膛。
白义对好学的孩子从不吝啬夸奖：“有志气！”
辰的表情已经回晴，甚至略带怜悯地看了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真是天真，那前面可是地狱啊！
在上课之余，白义尝试着种了种暖蘑菇。
和黄叶说的一样，这种蘑菇的生长速度非常快，几乎一小会就长满了整个山洞，很快就让山洞热得宛如三伏天的盛夏。
不过白义忍着高温仔细观察之后发现，暖蘑菇生长的过程中其实只有一点点暖意，是蘑菇枯萎破裂之后，才开始变得特别热。
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直到暖蘑菇本身的热量和水分全部耗尽。
“这样的话就不能像发光蘑菇一样家家户户养来用。”白义转而琢磨起来，“能不能做成燃料？”
他挑了一株刚枯萎还在发热的暖蘑菇试了一下，用木枝点燃了火上去一戳——
蘑菇表面被火焰烤得焦黑了一点，隐约还有点白烟。
“呃，好像水分很充足，烧不起来。”白义很惋惜，“看来不是想象中的魔法道具啊。”
不过等到暖蘑菇的水分耗尽干枯之后，就能燃烧了，只是燃烧得比较慢，要丢进明火好一阵子才会开始烧。好处是烧得比较持久，一小块蘑菇顶得上一节大木头。
白义很快想出了这东西要怎么用：暖宝宝！
枯萎的暖蘑菇封进小袋子里，暖身体相当方便；等到暖蘑菇用尽热量，可以丢进火炉发挥余热。
因为暖蘑菇并不容易点燃，所以安全性也比较高。
白义向纺织队订购了一小批麻布袋子，装入了暖蘑菇做成简单的暖宝宝，分给了兽形比较怕冷的那些学生；还在各个教室里加了一台炉子，专门用来放暖蘑菇增温。
在火炉、暖蘑菇和早就预备好的各种燃料的作用下，这个冬天整个白光部落将不缺少任何温度。
暖宝宝的问世同样受到了部落内的欢迎。就算兽形不怕冷的兽人，也会给自家的老人和幼崽买几个。暖宝宝最贵的其实是那个麻布小袋，但袋子可以反复使用，中间的蘑菇很便宜。
老人们出门的时候穿上绵羊绒毛衣，袖子和膝盖等地方塞着热烘烘的暖宝宝，走在路上别说冷，甚至还有点出汗。
幼崽们喜欢蹦蹦跳跳更嫌暖宝宝热，如果不是亚父千叮咛万嘱咐根本愿意戴，常常有幼崽跑着跑着身上的暖宝宝掉出来也懒得捡，回家就要挨一顿好打——蘑菇很便宜，但是麻布袋可不便宜！
暖蘑菇的需求量不低，再加上发光蘑菇需求量同样高，白义看着之前用来尝试栽培的蘑菇洞窟，忽然感觉农耕队这个冬天也不是没事做。
辰可以微调洞窟的温度和湿度，加上暖蘑菇的存在，完全能够弄出适宜蘑菇生长的环境。蘑菇的批量种植也是农耕的一部分嘛。
既然要种蘑菇，白义干脆把可以吃的其他几种蘑菇一起纳入了培育计划。蘑菇只要生长环境合适，就能源源不断地长大。暖蘑菇刚好可以维持洞窟的温度，湿度则通过辰调整地形，在旁边加了个暗湖。
此外蘑菇的培养基残渣还能拿去作为肥料，成为明年开春种植的基础，一举数得。
蘑菇需要生长在腐朽的木质上，生长和繁殖的过程也会分泌一些不好闻的气味，导致整个蘑菇培养洞的气味相当难闻。
白义还以为会有兽人受不了这个味道，没想到农耕队全员都对有了新工作而兴高采烈，认真地听从白义的指挥，尝试不同搭配制作蘑菇培养基，定期检查、采摘、处理蘑菇。
见他们都这么积极，白义也很高兴：“种蘑菇是个长期活，回头农耕队可以分下级部门专门种植蘑菇。”
锐被其他几个人推搡着过来，代表他们问：“首领，蘑菇洞这边这么重要，我们得日夜坚守。”
“应该不用……”白义学着辰的样子挑了挑眉，“你们该不会想说因为要忙蘑菇的事情所以不能上数学课了吧？”
锐被揭穿之后也不脸红：“我们这些人都已经上完基础数学课了，不用陪其他人继续上了吧？”
白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谁说的？等我教完手头的这个班，就要给你们上进阶了。”
不说把什么代数几何搞清楚，至少方程函数相关的基础知识得懂。
白义甚至还考虑开始教这些人识字。至少得会写、会认自己的名字吧？
白义微笑道：“我的打算是按照考试筛选，及格的上进阶班，不及格的回去重修基础班。既然你们都觉得不需要上基础班了，那我就给你们免试的机会——当然，要是上课的时候跟不上……”
他拖长了尾音，意味尽在不言中。
兽人们的脸都白了。
锐：“……我觉得我可能还是上基础班好一点。”
白义笑眯眯地拍拍锐的肩膀：“不，我相信你可以。”
他这时忽然发现，他能够到锐的肩膀了。
白义又惊又喜：他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