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委以重任的山猫子当场就呆住了。

挠着头纠结半晌, 指着一个方向道：“这边……吧？”

“直觉？”莫离微微挑眉，她没想到前一秒还在拒绝的山猫子，现在突然会给出这么明确的指示。

至于张十梦, 她像是一早就相信山猫子能给出正确方案一样，笑眯眯一言不发。

山猫子摇摇头，挠着脑袋纠结道：“怎么说呢……或许算是吧。

主要是其他的方向，林子里都有着明显反常的地方, 似乎被人为布置过什么。

虽然不太明白，但如果所有方向都藏着陷阱，那么唯一没被动过手脚的道路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吧？”

莫离点了点头, 并没有再追问从小在林子里长大的山猫子是怎么判断出各个方向有人为动过手脚的痕迹的, 而是看了张十梦一眼, 随即鼓励道：

“那就按你说的带路吧。走错了或者真的遇到什么陷阱, 我想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们虽然不请自来，但只是来接人, 又不是潜入偷袭, 被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的。

至于对方要是来硬的, 除非诈策以外还有第二尊真神潜藏于现实界, 否则应该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现在的十梦了。”

见过张十梦表现出的战力后, 莫离现在感到很安心。

她是见过世面的, 了解每一尊神祇，每一个位阶应有的实力。

现在张十梦所展现出的力量, 在莫离纵贯古今的丰富经验来看，已经抵达了半神所能触及的顶点, 黑之境界的最强一层。

在不入真理之门的现实界, 尤其是解决了几乎所有对神之塔以及梦神精神堡垒有所觊觎的存在之后, 的确不可能找出能够对她造成威胁的存在了。

与之相反的, 张十梦自己在进入人造人族地之后，似乎一直十分谨慎。

她一边示意山猫子按她的判断带路，一边不断地摆弄着自己的姐妹会徽章。

那东西原本是不可能受到任何干扰的。但在进入这片已经被确定并未离开现实界的原始密林之后，却一直滋啦响动着难以接通。

在已经走出去好一会之后，张十梦终于从中听到了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不对……你猜……帝都……这一次……快……”

“怀忿到底想说什么？”莫离困惑地皱起眉头。

不带任何主观期待去考虑的话，根本无法判断出姐妹会徽章中传出的情报有何意义。

但偏偏徽章中郭怀忿那含糊不清的声音又显得非常焦急，似乎在传达什么紧急的事情一样。

“无法判断……”张十梦终于放弃般中断了通讯。

继续听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反倒是让怀忿那边一直急着传递情报，如果真有什么紧急情况，反倒耽误事。

她只是稍加思考，便斩钉截铁道：“我嘱咐怀忿她们的是不要冒进，就算真遇到什么危机也以自保为原则，收集情报为目的行动。

她们就算发现什么问题，应该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才对。这种时候，只要相信她们就好了。

与之相对，我们也要尽快接到小紫才行，毕竟原本的计划已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了。

我有一种感觉……不，应该说灵觉在提醒我，这地方有大问题。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小紫，或许这里隐藏的某些东西，才会成为我们真正的麻烦。”

“完全赞同！”山猫子立即高高举起爪子，随即一挥手，指向斜前方的一大蓬蕨类植物：

“看到那一大蓬羊齿铁线了吗？在我们那林子里也偶尔能见到，被村子里老人叫做‘迷墙鬼’。

它的颜色和气味会在与超凡无关的纯粹现实层面，对人类的感官产生一定的误导，让人的方向感产生偏差。

不仅如此，就连磁石和电子设备也会受到它的干扰，从而无法正确指引方向。

如果在林子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岔了方向，那多半是遇到类似的植物了。

通常讲，这东西不会扎堆生长，所以造成的麻烦也不会太大。

但是在这里……”说着，她的手指又在前方所有各指点了几下：“像是被人为栽种的一样，有规律的形成了一种诱导模式。

我大概推测了一下，如果完全跟着直觉，进入这里的人会不断在一个接一个地方打转，环环相扣。

从而避开……”山猫子再度闭上眼睛，用鼻子四处嗅了嗅，最后指向她们正面的一处位置：“那个方向。”

虽然被茂密的植被所遮挡，但感官远超常人的三人，还是很快发现那个方向不自然地向上凸起，就像是前方隐藏着一座大山一样。

“这里是……海底。”张十梦念叨着，就好像在说服自己。

然而五分钟后，她失败了。

眼前的密林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在找不到太阳的薄雾之下，是一座少说有三十米高的……巨型头颅？

头颅宛若骸骨，具备大部分人类头骨的特征，又在比例角度上有着能够明显察觉，却又一言难尽的微妙乖离。

它呈现普通人类尸骨长久风化后的灰白色钙质，以一种十分难受的角度歪倒在地上。

可以想象，在这完全占据视野的巨大颅骨后面，应当还有着一具同等体量，庞然巨物般的身躯。

在这茂盛的原始丛林里，颅骨所覆盖的区域，方圆百米，寸草不生。

眼窝与鼻孔中的窟窿，仿佛自带某种超凡特性，让雾气中朦胧的光亮完全无法探入分毫，透着最诡秘的幽暗。

乍一见这东西，张十梦的灵觉便立时绷紧到了极限。

那种汗毛倒数，背脊发凉的危机感，较之直面谎言之神真身时，还要更甚。

“这是某位神祇的本尊吗？”良久，她才喃喃问道。莫离的话，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张十梦一开口，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因为紧张而颤抖和沙哑，低沉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还是说……超人时代的炼金术师，连这种东西都能制造出来？”

“是神孽，”莫离摇摇头。即便明知眼前的东西已是个死物，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连我也没见过，只是听梦神祂们曾经提起过。

在古神与外界意志合力对抗创始者的创世时代，它们是创始者的武器。

它们全都曾是创始者的一部分，代表着世界上最纯粹的原始概念。

其中大部分随着神战落幕与创始者的分化而泯灭，成为梦神创世的素材以及梦界【诡异】最初的种子。

而最大的两个部分，分别代表阴与阳，秩序与混沌，光明与黑暗的，你应该很熟悉……”

“查奥特，拜伦凯特……”张十梦呢喃。

他当然无比熟悉，甚至于在神树上听到黑猫的名字后，一度怀疑自己儿时的密友，那仿佛无处不在，又好像从未存在的家伙；

无论从位格还是个性，手段还是存在感，各种各样的意义上，完全符合她一直以来最终的假想敌，那被她冠名为“命弦”的存在。

“对神……兵器吗？”比两人更为敏锐的山猫子，此刻正在不安地耸动鼻翼四处嗅着。

片刻之后，她极度绷紧地死死盯着莫离，声音隐隐发颤地问道：“你确定，名为神孽的存在，应该都已经被干掉了吧？”

莫离并未察觉山猫子的异样，笃定道：“按照梦神的说法，是的。除了黑白两位，其余的神孽，应该都已经在神战中失去原本的存在，破碎成梦界的基石。

像眼前这尊还算完整的残骸，倒是和祂们描述的‘苦难’有几分相似。

空洞，巨大，了无生机……”

“不，我的意思是……”山猫子连声打断，其中的颤抖与空旷这次连莫离都无法忽视了：

“闻起来，听起来……好像还能动……”

这话吓了张十梦和莫离一跳，随即引得后者连连摇头。

在她年幼时所听的神话故事里，名为“苦难”的神孽虽然空洞，但并非只剩骸骨；虽然了无生机，但绝不是腐朽。

毫无疑问，眼前的东西无论曾经是怎样伟大的存在，现在都已经死透了。

就在莫离有这种确信的想法时，对面的巨大骷髅中发出了越来越大，直到无法被忽视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下一瞬，仿佛泥石流一样，从“苦难”的五官窟窿中喷涌而出一大片山崩海啸般的浪潮。

类似的场景，张十梦见过。

可以说，与郑毅的能力有七八成相似，就是要把体量放大几百万倍。

以超凡的目力，她可以看清那扑面而来的浪潮，其实是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的，形态相似的微小个体所构成。

一个个小东西像是顶着人脸的蜘蛛，面容呆滞而呆板，动作却异常敏捷，整齐划一地狂涌而来。

“这些是……【现实】？”莫离痴痴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异物，口中不敢置信般呢喃着。

“我知道我们在现实界，问题是这东西……算了！”面对扑面而来的诡异浪潮，张十梦也没了再废话的心思，直接【真理】全开：

“我梦见无底的深渊，无论填充多少，它永远空空荡荡，阻隔在我的面前。”

话音落时，原本就昏暗的空地上，骤然一暗。

那是在张十梦面前展开的，难以名状的黑暗，吞噬了连光线在内的一切来自另一面的物质。

仿佛无底洞一般，无论来多少，照单全吞……

不，虽然按照张十梦的梦想，本应如此。

但在那群名为【现实】的人面蜘蛛冲来时，至暗的深渊却像是一个幻梦般一触即碎，就连阻挡它们脚步片刻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