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 眼前的景象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期。

自打被拖在众神圣城，没能在不朽之路尽头关卡瞬间解决附身芷鹭老师之前的美尼欧斯意志，张十梦就料到了教派总部一行有可能会出变故。

只是她想到了教派高层可能遭到渗透, 甚至想到了神祇意志级的埋伏。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同等实力的天灾竟会有这么多扎堆在小小的会议室里。

祸不单行，留在地表主持大局的郭怀忿通过姐妹会徽章传来了一句简短的留言：

“C情况。”

因为早已预料到可能会遭遇的异状，女孩们在大船上已经拟定了快速交流情报的暗语。

所谓C情况, 是指全体现实主义教派的猎魔人收到攻击指令，对梦凰军出手，但他们本身却并不清楚原因, 也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

这并不难判断, 尤其是在云爆弹的集火轰炸下, 大量从基地冲出来拦截梦凰军的猎魔人惨死在友军炮火下时。

甚至有的猎魔人干脆投降, 躲进梦凰军的战阵寻求庇护。

但即便如此，实现了最顶尖现代科技与古代文化融合的现实主义教派总部, 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正面突破。

在大部分顶尖战力不在的情况下, 维系防守避免伤亡, 就已经是郭怀忿能做到的最好情况了。

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间, 所有事情急转直下。

这种身不由己超脱一切预计的手段, 甚至让张十梦想到了神秘的“命弦”。

地下会议厅。自己带来的伙伴们几乎一个照面就被解除了战力, 这让张十梦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面度的敌人。

所幸那些占尽上风的家伙也没有急着赶尽杀绝，而是在展示力量, 控制局面之后，以威压之势探究地展开了逼问：

“张十梦……你, 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虽然略有些后知后觉, 但这些拥有超人智慧的家伙显然已经发现了张十梦带有陷阱的诱导式提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张十梦浅笑着, 围着大理石圆桌踱步, 不动声色地挡在受伤的伙伴们面前：

“我的灵觉，可是很敏锐的。”

兜帽身影们一个个彼此相望，几乎将“这也行”写在兜帽下的阴影里。

但遗憾的是，大主教们明显有着各不相同的智慧与性格。那位与莫离对战，一口吞噬掉一部分地狱界的女性冷笑一声：

“呵，张十梦，在这种事情上耍小聪明的话，可不要怪我们先对你的同伴出手了。

你看，你正在将她们藏去其它维度的事情，我们都完全没有干涉呢，就只是单纯的，想要满足一下小小的好奇心……”

“好吧，这很公平，”张十梦苦笑着两手一摊，藏匿伙伴的动作却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金色的光雾在倒下的女孩们身上氤氲，眨眼间就让她们的身形变得若有若无，暧昧不清：

“怎么说呢，我对来自外界，或者与外界牵扯上关系的东西，多少可以察觉到一些。

虽然原本就做好了强攻这里的准备，但在踏入这座大厅的第一时间，我就意识到了。

这次的敌人，并不是人类。”

涉及到伙伴们的性命，张十梦这次没有，也没有必要隐瞒任何事。

“原来如此，”女性大主教发出愉悦的惊叹：“能够率先感知到一切来自外界的存在，以暗对明，这就是你胆敢插手众神博弈的底气吗？”

张十梦闻言，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明显地猛然一颤。

仅仅是以暗对明吗？

无论是刚刚被自己亲手放逐的美尼欧斯，还是底牌在众神圣城被掀翻的谎言之神，都应该非常清楚她此刻拥有的能力。

那并不是简单的感知外界，而是几乎不讲道理地，强硬地，无懈可击地放逐包括伟大神力在内，一切的外界存在。

但面前的家伙们，显然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的目光扫过以不自然的姿势环桌而立的大主教们，扫过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叶家鑫与叶嫜，最后落在被她亲手隐藏起的同伴们身上。

深吸一口气，她展露笑颜。动手之前，还是需要最后确认一下，以免中了讨厌的圈套：

“我先来确认一下，如果诸位来自外界，那么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任何合作的基础。

既然横竖都要有一方无法离开这间大厅，那么是否可以请问一下诸位的身份？”

眼前这群家伙给人感觉相当的自由散漫，随心所欲。比起纪律严明的驱魔人，他们更像是百目真实教徒那种自由组合，互不干涉的团队。

因此，张十梦认为自己的试探有很大可能得到回应。

而事实也是如此。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彼此确认一下，就有几位随手掀开了自己的兜帽。

率先行动的是被张十梦偷袭，却不讲道理地完成反制的家伙。

那位大主教在所有人中一直都在以领导者的自我认知发号施令。是他下令开启防御系统，也是他在僵局中首先站出来提问。

坚定，自信，完全无视同伴的意见，且又有着匹配那份自负的恐怖实力。

兜帽之下，是一张张十梦此生所见最为怪诞，最令人不适的脸孔。

复眼，虹吸式口器，触须，螺旋齿肌……似乎所有虫子脸上能找到的器官，都以大小不一的古怪形态，天衣无缝地挤在同一张脸上。

与其说脸，不如说更像是将无数虫子的脑袋切下来，放大或缩小后黏贴在同一颗球上制成的标本；

亦或者蒙太奇拼贴出的先锋艺术，直接拷问理智的那种。

在兜帽被拉开的一瞬间，仿佛破除了某种自制的封印一样，窸窸窣窣的呓语声便开始从那家伙遍布脸孔的，各式各样的数十种口器中发出。

猝不及防之下，就连【真理】护身，几乎免疫一切精神污染的张十梦，都有片刻错失了平衡，差点一口呕吐出来。

“蛊毒王者……维奇克拉夫特。”她的身后，莫离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张十梦并不认识眼前这张过度怪诞的脸孔。但听到名字与尊号后，她很快将眼前的外界神祇与自己脑海中的神秘学历史关联起来。

维奇克拉夫特是美尼欧斯的左膀右臂，高等神力，有记载的几千年来，外界对壁障发动的正面冲击，□□成都是这位蛊毒王者所率领煽动的。

对于这些无法用监控器材准确留影的上位存在，张十梦对祂们的印象主要还停留在门书课本对祂们的描述上。

与之相反，莫离则可以说曾经和祂们“很熟”。

不仅蛊毒王者，而是在场的每一位存在。

丝毫不给人喘息余地，那位全面压制莫离的女性大主教几乎在同一时间，掀开了兜帽。

兜帽之下没有脸孔……不，甚至应该说没有脑袋。

顶起兜帽的，是一坨蚯蚓尖端位置模样的古怪肢体。没有鼻子或眼睛，却只在顶端开了一张七鳃鳗一样，密布尖齿的环状大口。

“呦吼，梦神的小宠物，还记得姐姐吗？”祂顶端的口器微微弯曲，像是被剜去眼珠的空洞眼洞一样盯向莫离。

“噬界母皇……泽尔格奎恩。”莫离浑身打了个寒颤，明显是触动了某些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与其说在为张十梦介绍解释，她那虚弱无力的语气给人感觉更像是在求助。

毋庸置疑，莫离是勇敢而坚强的，其程度即便算上众神也足以排在前几。

无论这些存在曾经对她做过什么，都不至于成为让她绝望和恐惧的诱因。

但张十梦很明显注意到，此刻的莫离明显在故作镇定，拼命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这并不难理解。

越是能够做到绝对的理性，超脱出情绪引导的恐惧，此时此刻才会越是绝望。

这已经不是能够依靠智慧与谋略，可以追平的距离了。

想必即便在当年的神战之时，她也不曾被这么多的真神所围绕威逼过吧？

第三位，第四位……现实主义教派的大主教一个个掀开兜帽，里面没有一张正常的人类脸孔。

神，古老的神，外界的意志。

在场十二位大主教的长袍之下，竟然是十二位货真价实的外界意志。

每一位，都是伟大的上位存在；每一位，都至少有着中等神力的位阶。

这下不止最敏感的隋心和已经昏迷的铁锤，就连魏命名与桔子姐妹也不得不纷纷闭上双眼，捂住耳朵。

房间中那些难以名状，奇形怪状的存在，若是没有【真理】的庇护，单单看上一眼都会对理智造成相当的伤害。

而这种大恐怖叠加在一起之后，早已超越了人类所能忍耐的界限。

随着莫离念诵祂们的名，这些古老的神祇纷纷透露出愉悦，骄傲，戏谑的情绪。

似乎被隔绝在外，错过了几乎整个文明历史，让祂们很是享受凡人因祂们的名颤抖的场面。

一时之间，完全控制了场面的众神并没有急着结束这场精彩的话剧。

待到莫离念完最后一位神祇的名字，突然感觉冰冷到失温的手掌被一股温热的暖意所完全包裹，覆盖。

张十梦挡在她与外神们之间，拦下来那些怪东西全部的注视与污染。并不用力，温柔轻巧，却同时坚定不移地握着她的手。

莫离认识每一位外界意志。

而得知了祂们的身份后，张十梦也注意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这场博弈主要由四方参与：

强大的美尼欧斯，狡猾的谎言之神，神秘的命弦，以及继承梦神意志的她。

但在直面这些奇形怪状，却恐怖到任何一位真神降临都足以彻底毁灭整个世界的外界意志后，她突然意识到；

或许谎言之神根本不具备与美尼欧斯同场竞争的资格。

在场的十二位外神，随便拉出任何一尊，都有着不输诈策的神格，事迹，与实力。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

即便按照芷鹭老师的想法，通过巧妙的诱导首先将美尼欧斯本尊的意志驱逐出去；

祂的势力，也不会甘心那么容易被驱逐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