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十八岁的时候,不是说只想做我的新娘吗?◎
“……”
梁梦因美目圆瞠, 眼底是满满惊慌,所有失措都被凝固在眼底,封印在流光的瞳底。
她甚至忘记去压那件被解开拉链, 半遮半掩的高定礼服。
唇瓣张了又张,半天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们怎么能结婚……”
后半段话又再次被吞没。
温热的指腹流连在她绯红的面颊,顺着柔腻的肌肤向下, 轻轻捻去她唇角的湿润。
指尖在她的唇珠上点了下, 清凉的吐息都打在瓷白的面颊上。
“男未婚,女未嫁,我们怎么就不能结?”
梁梦因心里一团糟,陈时序丢给她的那个问题,尚且还没有理清, 更何谈这种人生大事。
结婚?
以前畅想过太多次, 也失望过太多次,后来便再也不敢想了。回国后,关女士身体欠佳, 想让她有个归宿依靠。她短暂地动过心思,可惜遇到并非良人, 纷纷扰扰, 再度将这点微弱的熄灭。
婚姻之于她而言, 是一个很神圣的词语。那不止需要心意相通的爱人,还需佐以责任和妥协。
人的心态总是在不断变化的,十八岁生日她许下心愿, 她说只会喜欢一个人,想和陈时序共度一生。
那个愿望到今天, 却不知剩下了什么。
大概也只剩下所谓的责任。
梁梦因需要时间去捋清所有思绪, 但陈时序并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了。
他现在就要那个答案。
“很难回答吗?”手指捏起她精巧的下巴, 纤直的颈子被迫扬起。
双目对视,那汹涌的浪潮直扑向她。
无处可藏。
“可是你十八岁的时候,不是说只想做我的新娘吗?”
像提琴般动人的声线,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陈时序像是在通知他的决定,并不想听到任何否定答案。
滔天的浪花将她的裙角溅湿,水痕蜿蜒绵亘,退下的波浪又带着过去的记忆卷土重来。
十八岁涉世未深的年纪,她曾以为陈时序就是她的全世界。少女一腔热情,自认为可以融化所有坚冰。
梁梦因很直接的表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以后也喜欢,永远喜欢。”
四个喜欢,一句比一句更用力。
陈时序不是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告白,这般热切的喜欢触动着他摇摆的心房。
他第一次在告白前踟蹰。
在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揪着的不止有梁梦因的心,还有他的。
现在悬崖峭壁,纵身或是勒马,都在一句话之间。
在漫长的等待后,陈时序最后也只是说:“这辈子那么长,我们不必急于下定论。”
避开了那个表白,却又留有余地。
这不是梁梦因想要的答案,她执拗地回视,坚持自己的喜欢:“可我知道,我会的。”
“这辈子那么长,会有时间来证明的。”
之隔多年,那些对话重回当下。
立场似乎颠倒,答案好似相同。
“那时年纪小,当然不做数。”梁梦因不觉中已经陷入陈时序为她设定的陷阱之中,记忆碎片在眼前重现,她犹豫徘徊,不知所措,“我们怎么能……我们当然不能……”
梁梦因慌乱一片。
想要说的话,在唇齿间绕了一圈,又生生咽下。
那似乎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很多话只有在将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心中浮现的后悔或是期许,才会让你知道真正想要的答案。
她已经知道了。
陈时序靠近一步,挺括的西装面料贴紧她的肌肤,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由瑟缩。
可他不允许她躲。
擒在她下颚上的手指久久不放,始终注视着她的黑眸,那里是笃定确信,是十几年的默契带给他的自信,梁梦因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
“你不是心里有怨气吗?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没有得到回报。”鼻息呼在她的眼前,梁梦因不受控制地眨眼,颤抖的长睫暴露了她的不断溃败。
“那就跟我结婚,未来几十年都留给你报复,行不行?”
又是重重的一块巨石,压向了天平的另一端。
“可……那是婚姻。”梁梦因磕磕巴巴,有被蛊惑到,可更多的是突如其来的茫然,“那是婚姻,我们不能这么随便的……”
“随便吗?”
“睡都睡过了,还随便吗?”陈时序只是冷笑,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睡过了就跑,说起来好像也确实挺随便的。”
梁梦因并不想提这件事,她吸一口气,试图稳住面色,绕开话题:“我们之间……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又想说不熟?”眉目渐冷,鼻尖与她稍稍隔开些距离,握住她下巴的手也顺势松开了,下一秒,再度贴上来的是他湿腻的唇。
又急又密的深吻扑了上来,手背抵在她的身后,与门板之后隔开一段距离。而另一手拉扯着那件悬在空中可有可无的黑色礼服,瓷白的肤色上隐隐浮现一抹红,娇羞的红。
黑的,白的,红的,最绚烂浪漫的一幅画。
纠缠喘息,吮吸辗转。
在腰侧游移的那只手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呼吸起伏间,思绪已然迷蒙,哪里还记得什么熟或是不熟。
缓缓分离的唇瓣带着牵连的水迹,梁梦因下意识地后仰,靠在门后小声地喘.息。
面上的那点红已经盖过原本妆面上的腮红,比醺然酒意更潋滟。
剥开意迷情乱的一张娇靥,陈时序轻嗤出音:“都睡过了还算不熟?”
梁梦因恼羞成怒,手掌推了下他贴过来的肩膀,没怎么用力,也没什么抵抗。
“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都是睡过?”
冷玉般的手指顺着袅娜的曲线向下滑,身上那件摇摇欲坠的礼服跟着他的手指彻底落下。
梁梦因在裙角流苏落在脚边的那一刻,那泛上心头的危险感让她瞬间抱住面前的男人,遮住自己光.裸的身体。
兴许是抱着他,不需要再面对他那凛冽的目光,她有了些许底气:“这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睡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礼服下一片冰肌雪白得耀眼,贴在黑色的西装前,色调比对鲜明,却又意外的和谐。
梁梦因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自顾自说:“而且只有那一夜,虽然我的体验感不怎么样,至少你有享受过,我们这样也算是扯平。”
“扯平?”低沉的声线轻轻重复了她最后两个字。
手掌轻轻捏着她的后颈,带着力度抬起她的面颊。
直视的双眸,总会让许多情愫无从遁形。
“如果阐述事实也会让你气恼的话,梁梦因,那我觉得你的性格中缺了点勇气去直面现实。”他顿了一下,“因为,我们之间,永远没办法扯平。”
扬起手腕,骨节清晰的手指缓缓解开袖扣,清健的腕子上赫然现出一道明显的红印。
是她的齿痕。
四年前潮湿夜雨,留下的唯一痕迹。
“梁梦因,你得对我负责。”
梁梦因纤瘦的身子微晃,又被陈时序重新拢进怀里。
细指攀在他白色衬衫的一派扣子上,圆润的指尖刮过柔软的布料,她眼底还闪烁着不确定。
所有防线都被打破后,她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迎上他的孤敢在蠢蠢欲动。
“结婚……你真的确定吗?”
像是易碎的琉璃,散落的霞光聚于眼底,是悬在那道线之外跃跃欲试又不敢踏出的一步。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至少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梁梦因还在犹豫,哪里都不对,但她已经蒙蔽了双眼,挑不出任何不对。
其实那是和她内心最想要的一致的,不是吗?
无法否认的。
“我要再想想。”她垂下眼眸。
“给我一点时间。”声音很轻。
“我还没准备好。”轻得几乎听不到。
黑眸噙住她无神的双眼,陈时序没有让步。他再清楚不过,倘若一让,他便会心软,而梁梦因就不知会再度溜向何处。
“要多久?一晚上够吗?”
梁梦因闭了闭眼,手臂忽然环住他的劲腰。心下答案已经有了,但她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我要回南城。陈时序。”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
她睁开眼,一字一顿:“我得告诉我父亲。”
陈时序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上终于荡漾出些许神采。谁也不知道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总裁先生,掌在她颈后的手掌沁出了冷汗。
又被他默默紧握。
“好。”
他说:“现在回。”
很像几年前那个一起回南城的夜晚,大概也是同样的时间,大概也是同样的火车班次。
陈时序宴会上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他们便订了最近的那班火车。
身上的礼服也没换下,只披了件大衣就匆匆出发。
直到坐在火车座位上,梁梦因那颗一直莫名提起的心房,才缓缓落下。
他们要回南城了,他们要去见她的父亲了,他们要结婚了,甚至他们前一秒还在杯觥交错的宴会厅中。
“你说我们像不像逃婚?”她突然问。
没有镜子,但梁梦因觉得她的妆一定是花了。像是躲过守卫,避开耳目,在众人眼前,悄然逃走的公主。
逃离追捕的亡命鸳鸯。
礼裙,西装,折腾了一夜已经落下了浅浅的褶皱,打了发胶的发丝也不免凌乱。
陈时序握住她的手,手指嵌入指缝,然后庄重地紧扣。
“我们不是逃婚。”他转过头,望向她,冷淡的黑眸中溢出了一抹温情,“我们是去见家长。”
“然后结婚。”
脉脉深情,梁梦因担心那像一瞬即逝的流星,静静望了许久。
那点暖光没有消失。
梁梦因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反握住他的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骨节分明,一如既往让她安心。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眸是他们搭在一起的大衣。
浅灰色的,藏青色的。
她拧过头向窗外,像极了十八岁那年,他们一同做过的那趟火车。
南城,梁梦因,和陈时序。
但好像,那颗星星真的降落在她身边了。
明明是临时起意,但似乎所有一切都被他安排的有条不紊。
下了火车,凌晨三点,有人给他送来了一辆车。
梁梦因侧过脸望他一眼,他余光捕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下。
“稍等一下。”
梁梦因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深夜的疲惫钝感模糊了她的情绪。
陈时序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方盒。
是一双平底鞋。
低身,弯腰,单膝。
解下了她脚上那双料峭的高跟鞋。
梁梦因很顺从,默许了陈时序替她换下高跟鞋的动作。身高陡然降下,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俊美雅致的面孔。
“你嫌弃我的高跟鞋。”弯唇一笑。
“没有。”他提起换下的高跟鞋,端正放进盒子中,方才说道,“我只是知道你很喜欢它。”
所以不想弄脏它。
心脏重重一跳,那种被珍视的感觉。
梁梦因静静在父亲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多话想说,但却什么都没说,脑海中也无半点思绪。
神思恍惚了许多,她才在心里说您的女儿要结婚了,虽然还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她以后应该会过得很好。
她十八岁说要做一个人的新娘,现在她把他带来了。
那个人会对她好,虽然不确定是哪种感情或是责任,但至少他们会陪伴彼此。
永远。
十八岁那年说过的用时间验证,现在给了她答案。
掩下眼帘,潮热涌上。
突然一枚千纸鹤被放在了墓碑前,夹在洁白的花束间。
梁梦因静静望着那枚叠纸。
是在火车上,陈时序叠的。
很多事情,他没忘,她也没忘。
她对他说过:以前打雷害怕的时候,她的父亲总会给她叠一枚千纸鹤放在床头。他习惯性在那儿上面喷一点花露水。清凉的气味让女儿安心,又驱赶蚊虫。
“你喷香水了吗?”梁梦因问。
“没找到花露水,喷了一点车载香氛。”他顿了一下,“也是薄荷味的。”
“……”梁梦因默了一秒,“谢谢。”
“是我要谢谢。”他牵着她的手握得很紧。
鞠躬,离开。
像是悬而未决的难题,重石终于落地。
梁梦因回头又望了眼那尊墓碑,风声拂过耳侧,似乎带来了那句答案——
我愿意。
下山的时候,天刚刚亮。
“我们现在去哪儿?”
梁梦因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在山顶吹了许久的风,她缩在陈时序怀里几乎不想动。
“现在……”冷白修长的手指将她面颊上凌乱的额发理好,笑了笑,“现在当然是去领证。”
梁梦因是有被他的速度惊讶到的,但她没反驳,事情已经到这般地步,那便别再扫兴。
“户口本和身份证还在家里呢。”
“我带了。”
“我是说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在家里。”
“我说我带了。”指腹停在她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下摩挲了几下,“现在去登记,领了证再睡,好吗?”
梁梦因印证了那句商场上关于陈时序的评价——不打无准备之仗。
确实,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她点头同意。
接下来的事情快得超过她的想像,车子开往一家私人订制门店。
梁梦因身上那件黑色的礼服终于被换下,花了的妆容也被卸下又重新画了淡妆,然后她被推进照相室,和同样收拾的陈时序,一同拍了张结婚证件照。
那张几乎不需要修饰的照片被打印出来后,他们立刻又换了场所。
登记员说得所有话她几乎都没听清,唯有在落笔签字时,她心跳得很快,忽然对他们将要结为夫妻这件事有了实感。
陈时序牵着手里还握着两本结婚证的梁梦因走出民政局时,她的脸上还是那种近乎于空白的迷茫的表情。
关上车门,轻吻落在唇边。
他说:“睡吧,陈太太。”
作者有话说:
结了!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在2024-01-17 20:14:34~2024-01-18 21:0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迢迢与君行 22瓶;寄语 14瓶;hanyujin 5瓶;你套路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