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镇

八月的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刮来的一丝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小镇街角，三个小孩顶着满头大汗，蹲在阴凉的墙根吸溜嘴里的冰棍。

都是七八岁的年纪，为首的瞧着年龄最大，长得也最高，率先吃完冰棍，把手里小木棍和塑料袋一团，扔在不远处装垃圾的铁桶里。

“冬子等等！”剩下两个小孩边喊边跑，追上那个高个子小孩。

“这么着急回家干嘛？”矮个的拽住高个衣角。

江饮冬甩开刘多麦的手，“热。”

刘多麦正要再缠着，旁边跟着的小女孩忽然指着前面说，“冬子哥看，昨天新来的那个小孩！”

他们三人站在一棵大杨树底下，十米开外，一个穿着红色格子背带裤的小男孩，身子很小很瘦弱，怀里却抱着个大西瓜，头发又密又长，盖住了耳朵，没挡住他那双灵动澄澈的大眼睛，正怯生生又防备的看着江饮冬他们三人。

“新来的怎么了？”江饮冬收回目光，“别瞎盯着人家看。”

真胆小，不就看了一会，还把他们当坏孩子一样防着。

江饮冬心里有点不爽，于是又回头瞅了眼，越发觉得那双大眼睛有点熟悉。

“新来的小孩可凶了，昨个我们笑他是长头发女孩子，他就拿石头扔人，还好我们人多，把他给砸跑了，哈哈哈……”

想起来了，那小孩的眼睛就跟动画片的小鲤鱼一样，又大又好看，穿的衣裳也像。

耳边是刘多麦欺负人的幸灾乐祸的声音，江饮冬一拳头锤在他脑门上，刘多麦嗷一声，被江饮冬警告：“不许说他是女孩，下次再欺负人试试。”

刘多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咋地帮个外来的怪崽子说话，还敲我脑袋！”

江饮冬：“我乐意。”

江月朝他吐了吐舌头，“活该。”

他俩闹起来，江饮冬再侧头看，背带裤小鲤鱼只剩下背影，抱着西瓜哼哧哼哧的，身边还多了个老太太，手里提着大黑塑料袋。

江饮冬认识那老太太，是他们这的老熟人，儿女都是外头有出息的人，老太太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窝，那小鲤鱼应该是老太太的孙子。

魏鱼跟着姥姥回了家，小心翼翼地把西瓜放在院里，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的，手脚都酸软的抬不起来。

赵姥姥笑着摸摸他湿软的头发，“小鱼乖，累坏了吧？”

魏鱼摇着脑袋，声音软软的，“不累的，小鱼要多锻炼，才能长得又高又壮！”

赵姥姥笑的肚子疼，眼角的褶子叠在一起，“小鱼多吃饭，长的更快。”

魏鱼乖乖点头，圆溜溜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他要长得比今天看到的那个凶猛揍人的大高个还要高大，想揍谁揍谁，就不怕别人欺负他笑话他了。

半个小时后，姥姥切开了魏鱼费力抱回来的西瓜，是个沙瓤的，咬一口红尖尖，甜滋滋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西瓜的清甜味飘了整个小院。

大瓜被分成好多块，姥姥年纪大，胃口不好，最多吃了两块，小魏鱼吃了四块，小肚子撑的圆圆的，差点又瘫坐到地上。

还剩大半个瓜，即使饭后两人再吃也吃不完，魏鱼托腮发愁，这么好吃的瓜，装不进肚子真可惜啊。

姥姥挑了五块并拢装在盘子里，递给魏鱼，“小鱼歇够了，帮姥姥把西瓜送给隔壁冬子家……就是昨天来找姥姥唠嗑的那个婶子，她家有个比你大一岁的小男孩，长的又高又壮。”

说完最后一句，姥姥又笑了起来，“多和冬子哥哥玩玩，说不定小鱼也能长的像冬子一样。”

魏鱼疑惑地仰着脑袋，冬子？

台式电视机里正放着动画片，深海岩壁边上，一只红色的小鲤鱼迷了路，尾巴摇摆着四处找路，忽然，它身后冒出了三条龇牙咧嘴的大黑鱼，叫嚣着吃晚饭，小鲤鱼惊慌逃跑……

“哒哒哒——”

门外响起敲门声，江饮冬放下遥控器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子出现在眼前，怀里捧着一盘子的西瓜。

江饮冬还没说话，那小孩身子一抖，水汪汪的眸子里都是害怕和厌恶，转身就跑，江饮冬一把抓住他衣领，把人捞了回来。

“你来干啥的？”江饮冬问。

魏鱼缩着脖子，脑袋埋的低低的，小小声说，“我、我来找冬子。”

江饮冬松开了他，瞧着他怀里抱的瓜盘，“我就是，你跑什么？”

魏鱼垂着小脑袋不看人，偷摸把手里的瓜盘子背到身后，“没有……”

姥姥口中交好的人家怎么会是他家啊。

他下午还在街上看见这个冬子和欺负了自己的人玩，他长得又那么高，肯定比别人更会欺负人，不能给他西瓜吃！

“那、那我先走——”

“你叫什么名字？那瓜是给我的？”

江饮冬觉察他对自己不喜，刻意要藏起来的瓜应该是送给自家的，但不知为什么，瞧见了自己，这小孩就不想给了。

啧，还怪有心眼的。

魏鱼憋的小脸通红，不想回答后面的问题，连带前一个问题都忘记了。

江饮冬又说，“那瓜是你姥姥给我爸妈的？不巧他们不在。”

魏鱼忙不迭点头，刚才的害怕一扫而光，眼睛亮晶晶的，着重说，“是给叔叔阿姨的。”

江饮冬点点头，魏鱼把盘子递给他，不放心又说，“给大人的东西，小孩子不能乱动。”

显然忘了他方才第一句话说的是来找冬子的。

江饮冬“哦”了一声，将他小心思看在眼里，又问：“你还没说你叫啥呢？”

魏鱼看他对那瓜一点都不馋，有点高兴，但又有点不满。

水灵灵又解渴的甜西瓜，怎么会有小孩子不想吃呢。

“我叫小鱼，”魏鱼的眼睛在鲜红的西瓜尖尖上转悠，忍不住低声说，“很甜的。”

果然是条可爱的小鲤鱼。

江饮冬在魏鱼的视线里，从盘子里捏了块西瓜咬了口，赞道，“甜！”

三两下吃进肚子里，嘴角的沾满了西瓜汁水，江饮冬又拿了块，心里正得意这小孩还想骗了他不让他吃瓜，眼睛一瞥，就见到双眼满是泪花的小鲤鱼。

“你哭啥？”江饮冬来不及擦嘴，先摸上了小孩的脸帮他擦脸，魏鱼哭的更凶了，眼珠子断了线般往下落，白嫩的小鼻尖都哭红了。

街上的娃都皮实，揍都揍不哭，江饮冬哪见过魏鱼这样的，吃他一口专门送给自己的瓜都哭的！

江饮冬无措的收回手，粗着嗓子说，“我不吃了，你别哭！”

魏鱼被迫收了眼泪，扁着嘴，红红的眼眶里还包着眼泪，委屈巴巴的。

“你手脏。”

江饮冬看了自己手上的西瓜汁沾到人家白嫩的脸蛋上，脸上热热的，拽着袖子就给人呼了两把脸，勉强擦干净，见人不如刚才那个哭样儿，才松了口气。

他有点后悔故意逗这水做的小鲤鱼，可谁让这小家伙一开始就讨厌自己，千方百计不想让自己吃瓜呢。

“你姥姥是不是说，让你给冬子送瓜吃？”江饮冬故意问。

魏鱼一怔，泪珠挂在睫毛上，有点纠结。

姥姥是这样说的，可、可是……

江饮冬：“小孩子要乖乖听大人的话，对不对？”

魏鱼愣愣的点头。

“那就成了，”没来得及想更多，魏鱼被江饮冬往屋里扯，“进来看电视。”

魏鱼进了陌生的屋子，却没觉得不自在，反而被电视中的画面吸引。

那盘西瓜被放在木桌上，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小凳子，坐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

电视里放着小鲤鱼和小乌龟玩耍的画面，魏鱼偷摸瞄了身侧的冬子一眼，心想这个大高个坐下来也比他高不了多少嘛。

除了爱偷吃大人的瓜，和一点点凶，一点点脏之外，却和昨天见到那些欺负人的孬小孩不一样，勉强不算个坏孩子吧。

看完了一集动画片，到gg时间，魏鱼站起身，“我要回家了。”

江饮冬把他送出门，朝他背影挥手，“小鲤鱼拜拜。”

魏鱼定住，转身皱了皱眉头，他额头的刘海很长，挡住了眉毛，但江饮冬莫名想到了他皱眉的模样，有点好笑。

“是小鱼，不是小鲤鱼，”魏鱼纠正，“小鲤鱼是动画片里的……冬子再见。”

江饮冬悠悠：“哦，小鲤鱼拜拜。”

魏鱼气的跺脚，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回到家后魏鱼才想起送去的盘子没捎带回来，他和姥姥说了，姥姥笑眯眯的，“没事，下回小鱼去玩带回来就行。”

魏鱼嘟嘟嘴，小声嘀咕了句，“我才不去了呢。”

姥姥没听清问了句，魏鱼红着小脸跑回屋。

次日，吃了早饭，魏鱼听见门口吵吵嚷嚷的，他腾腾跑到门边，然后趴到门上，悄悄开个缝往外看。

门口过去了一群小孩，边走边笑。

“冬子哥会去吗？”有个小孩不确定的问。

另一个男孩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都提前和他说了，他妈最喜欢山上的槐花，他肯定去摘。”

一群小孩欢呼着走过，魏鱼垂下眼睛，抿了抿唇，低下头回屋打开了电视。

现在还没有放小鲤鱼的动画片，其他的电视剧有点无聊。

魏鱼支着脑袋，无聊地看了五分钟左右，大门被人敲响了，魏鱼从凳子上跳下来，小炮弹似的冲向门口，路过厨房不忘对姥姥说他去开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魏鱼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露了出来，江饮冬嘴角带笑，“小鲤鱼，要不要去爬山？”

他说的山是街上不远处的小山坡，这群小孩整日跑上跑下的，把那地儿的野草都踩死光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更不会有安全隐患。

槐花不算稀罕，有些人家门口种的都有槐花树，但小孩更想在林子里自在的玩。

魏鱼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身后的一群小孩，没吭声。

后面有孩子催促，“去不去啊，不去我们直接走。”

“就是就是！”

魏鱼抓住门的小手紧了紧，“我、我不去。”

说完哐地关了门，也不管门口站着的江饮冬。

他靠在门上听了会儿，脚步声很快散开，人都走光了。

魏鱼眉眼耷拉着，姥姥出来看一眼，“我好像听见冬子的声音了，小鱼怎么不去和哥哥玩？”

魏鱼正要说自己不想和他们玩，就听见身后的门又响了。

他疑惑地打开门，看见江饮冬竟然还站在门口没走，魏鱼又朝他身后张望了下，发现空无一人，确定了江饮冬是来找自己的。

“你还有事吗？”

魏鱼今天没穿背带裤了，穿了套黄色的短袖短裤，露出的小胳膊小腿儿都亮白亮白的，江饮冬瞧了瞧自己晒黑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往背后收了收。

他背着手，一副老大哥的样子，算起刚才的账：“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把我关门外。”

魏鱼小手捏住衣角，眼珠转了转，“你还不赶快追上他们，和我有什么话说呀？”

江饮冬一把拉过了他的小手，“谁说我要和他们玩，带你去我家。”

魏鱼惊讶的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拉了出去，走出去后江饮冬突然停下来回头，朝屋里喊：“赵姥姥，我带小鲤鱼上我家玩！”

屋里姥姥应了声，魏鱼被拉着走好几步，回头瞧见姥姥站在门口，笑着朝他招手，让他放心去玩的意思。

魏鱼收回视线，盯着握住自己手腕上，和自己颜色分明的手掌，觉得很好玩，悄悄抿嘴笑了起来。

江饮冬恰好这时回头，看见了他嘴角的笑，也大笑了起来，魏鱼赶忙一收，嘴唇绷的紧紧的，被握住的手也往下拽。

江饮冬忙抓紧了，“我看你笑起来好看才笑的，还不让我笑啊？”

魏鱼凑近了点，仔细瞅了瞅江饮冬乌黑的眸子，没从里头瞅见说谎的慌张，信了他的话，这时小脸慢腾腾的红了。

“没，我、我……”

说半天没说出来，江饮冬拉着他继续走，“你不用怕他们，用石头砸你的我刚才帮你教训了，下回他们再这样你跟我说。”

魏鱼没吭声，江饮冬侧头瞥他，见他又垂着脑袋，浓黑柔顺的头发快把小脸都遮没了。

“你头发长点也好看，脸都小小的，”他摸摸自己的脸，“可惜我爸不让我留长发，不然我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脸小了？那些说你的人就是自己没有，故意气你的。”

“为什么要脸小呀？”魏鱼抬起小脸疑惑地问。

江饮冬想了想，“因为脸小能偷偷多吃点肉，肉长在脸上也不被发现。”

魏鱼恍然大悟，觉得很有道理的点点头。

他原来和妈妈的新家人一起生活时，就没有多少肉吃，那时候头发还不长，那个叔叔就总是捏着他的脸说他能吃，现在不怕啦。

可是现在脸不小也不怕了，姥姥也捏自己的脸，说他脸上没肉，让他使劲多吃呢。

魏鱼心情大好地跟着江饮冬去他家。

上午没什么好看的动画片，江饮冬拿了自己珍藏的游戏机出来，两人靠坐在一条板凳上，脑袋抵着脑袋。

江饮冬将手柄往魏鱼那杵了杵，“真不玩？”

魏鱼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你玩，我看着。”

“行吧。”江饮冬操纵着小人，“那我先玩一遍给你看。”

小人拿着枪上蹿下跳，遇见敌人时，魏鱼心里一紧，小手握拳，看见小人把敌人干掉后松口气，接着别的攻击来了，然后是腾空跳崖，魏鱼吞了吞口水，好在江饮冬及时化解困境，有惊无险。

但多少有疏漏，小人死了两次，在第三次时，终于过关，魏鱼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江饮冬余光注意着身边小鲤鱼的动静，弯了弯嘴角，“试试？”

魏鱼盯着电视屏幕，蠢蠢欲动，手指头动了动。

这时，大门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手上提着菜，魏鱼有些无措地站起来，江饮冬喊了声“妈”。

魏鱼忙跟着叫了声“阿姨”。

女人笑着上前来，温柔地摸了摸魏鱼的脑袋，“是小鱼吧？你姥姥常跟我提过你。多玩一会，吃了午饭再回。”

魏鱼红着脸，讷讷道，“谢谢阿姨，我、我要陪姥姥吃饭。”

江饮冬他妈也没勉强，“那让小冬送你回去，昨天装西瓜的盘子别忘带回去。”

两家人不过百米远，江妈看出来江饮冬不舍得这小孩走，才说让他送。

也是这孩子乖，连小冬都对人不同寻常，还带人玩游戏，要是街上那群皮孩子，小冬只怕早就打发了。

江饮冬把人从家里牵到自己家，又给送回去，服务很到位。

送到赵家门口时，江饮冬难得有点不舍。

这小孩长白净好看，还乖软听话，带着玩让他舒心的很。刘多麦那一群小孩太闹，老吵嚷的他烦，但他自己一人也没啥好玩。有小鲤鱼在，不吵不闹的，逗一逗还好玩。

江饮冬还没走，魏鱼浓黑的睫毛眨了眨，到嘴边上的“拜拜”吞了回去，抬起眼睛盯着他。

江饮冬咳咳两声，“明天轮到你找我了。”

“找你？”魏鱼疑惑。

江饮冬点头，“昨天你去我家送瓜，今天我来你家，明天该你去我家找我玩了。”

听上去很有道理，有来有回的。

魏鱼乖乖地哦了声，江饮冬转身跑回家。

魏鱼瞧着他的背影，冬子是不是把他当朋友了呀？

他转念想到今日江饮冬身后跟着的那一小群小孩，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冬子有那么多朋友玩，不缺他一个。再说，他没有和冬子上山摘过槐花，也不会打游戏，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大门哐当关上，江饮冬好不容易系上的友谊连线，被不自信的小手硬生生扯断。

第二天下午，江饮冬自个在家，左等又等，等不来昨日约定好的小鲤鱼，想了想，走到门口的脚步一转，去了小团体常聚的地盘。

泛黄的白墙上挂着圆形红色钟表，短的时针走到了五，魏鱼抠着指甲，索然无味地看着电视上游的欢快的小鲤鱼。

大门响了，姥姥放下针线从侧屋探出头，就见小魏鱼咻地冲到门口开门，她扶着老花镜笑了笑，埋头忙活。

魏鱼刚探出半个小脑袋，却被门口“围堵”的架势给重新吓了回去。

江饮冬撑住门，眼神示意身边四五个男生。

那几个男生垂下脑袋，忸怩地对魏鱼说对不起，声音跟蚊子哼一样，魏鱼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上江饮冬的视线，跟小鹌鹑似的缩了起来。

道歉的男生都是魏鱼才来那天嘲笑过他、拿石头扔过他的，魏鱼记住了他们的脸，也晓得他们为什么给他道歉。

江饮冬看了眼乌黑柔顺的脑袋顶，转身走了。

走了没多远，察觉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跟着我做什么？”江饮冬停住脚。

小脑袋没抬起来，闷着声音，羞愧地说，“我去找冬子。”

“噢！”江饮冬拔高了声调，“去找冬子啊，天都快黑了。”

魏鱼抿着唇，越过他就往前走，没走几步，猛的回头冲了过来，拽住江饮冬的手，把他往江家门口拉。

江饮冬：“……”

跟着魏鱼跑了一小截路，两人都满头大汗的，魏鱼把江饮冬推进家门，小声说了句，“冬子拜拜，明天，我一定来。”

江饮冬揪住要逃跑小鱼的衣领，“我妈说我比你大一岁，叫冬子不礼貌吧？”

魏鱼脸蛋红红的，眼底纠结极了，江饮冬总觉得再逗一逗，这小鱼要掉珍珠，“算——”

“冬子哥哥！”

喊完猛的一扯，把衣领从江饮冬魔爪中救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饮冬靠在门边，挠了挠脸颊。

喊的还怪好听的。

晚上，魏鱼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冬子才比他大一岁，怎么就高出了半个脑袋呢，他俩站一块，自己跟个小不点一样。

床上小人又翻了身，受不住疲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魏鱼感觉自己长高了，比姥姥还高，比冬子高了整整一个脑袋！

他站在冬子身边，怜爱地摸摸冬子的头，然后哄小弟弟似的哄人，“冬子乖乖，叫哥哥。”

矮冬瓜冬子很听话，仰着头叫他“小鱼哥哥”。

次日天亮，床上的小人露出白嫩的脸蛋，脸上睡出红痕，他闭着眼睛，嘴角咧的大大的，咯咯笑出声。

逗的来叫他起床的姥姥都忍不住捂嘴笑。

做了美梦的小家伙。

早饭时，魏鱼哐哐吃了两个大馒头，把姥姥都给惊到了，忙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肚皮，“小鱼宝宝没撑坏吧？”

魏鱼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拿掉姥姥的手，盖好肚皮，“姥姥，我是大孩子了，不是宝宝。”

姥姥见他没事，稍一想想就猜透了他的小心思，“好好，小鱼是大孩子，大孩子也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啊。”

魏鱼脸蛋红了，埋头嘀咕，“不想吃成大胖子。”

由于早上吃太多，魏鱼撑的在小椅子上靠着懒得动弹，姥姥把他撵了出去溜溜。

江饮冬在小卖部挑了只冰棍，合上冰柜，就见旁边走过了一道小身影，头顶上带着的女士遮阳帽挡了大半个身子。

江饮冬重新打开冰柜，拿出了个绿豆雪糕。

魏鱼付完钱，抱着酱油瓶转身，才看到江饮冬拿着雪糕站在自己身后，他让出位置乖乖站一边等人。

两人一同出了小卖部，江饮冬拆了老冰棍的塑料袋，把绿豆味的往魏鱼面前递。

魏鱼摇头，帽子上的粉色蝴蝶结随之摇动，“我不吃。”

江饮冬掀开他的帽檐，让他看着自己，“游戏不玩，雪糕也不吃，还讨厌我？”

魏鱼想躲没躲过，讷讷说，“没、没讨厌。”

江饮冬哼了声，显然没信。

冰棍递在眼前，魏鱼更难为情了，小手挪的远远的。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树荫走，江饮冬吃完了自己的老冰棍，自言自语：“那带回去给我妈吃好了。”

魏鱼跟在他后头，瞄了眼。

“嘶，忘了她在喝药，吃不了这玩意，”江饮冬略显苦恼地说，“化了这么多，老板也不退钱。”

魏鱼又瞅了眼他手上的绿色塑料袋。

江饮冬回身，“你——”

魏鱼：“我不买！”

“……哦。”江饮冬：“给你也不要，那只能丢掉了。”

魏鱼惊讶的瞪大眸子，绿豆棒冰这么好吃，怎么能丢呢！

可、可是之前都说了不要，现在去要多不好呀。

他舔舔唇，紧张地等着绿豆雪糕的归宿，却见江饮冬没把它扔铁皮垃圾桶里，而是放在路边的台阶上。

“不丢了，留给路过的小猫吃吧。”江饮冬说，“一起回家吗？”

魏鱼抱着酱油瓶摇头，“我、我想起还要买个东西，你先走。”

江饮冬转过身去，魏鱼紧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催促他走快一点，不然绿豆棒冰要化光啦。

终于在转角看不见江饮冬，魏鱼跑到台阶边，赶紧拆开绿色塑料袋，把化的滴水的雪糕送到嘴边吸一口。

背后不远处的墙边，一个脑袋悄悄探出来，瞧着戴帽子小人脑袋一点一点地舔吃雪糕。

胆小的猫咪。

魏鱼心虚地三两口吸溜完雪糕，抱住酱油瓶就往家里跑，就怕回去晚了被姥姥问。

虽然是冬子不要的雪糕，但也是吃了人家的东西，姥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怎么说都是欠了人家的……

欠了人情，得还的。

到家后，魏鱼皱着小脸，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姥姥观察着他，心想小家伙想妈妈了？

“小鱼来，帮忙姥姥把槐花洗了。”

魏鱼听话地接过簸箕，拿到水龙头下冲洗，他做事认真，这会也没了愁苦的心思。

大热天的，姥姥拌面蒸了槐花，煮了一锅绿豆汤，就够一老一小当午饭的。

瞧见那锅冒着热气的绿豆汤，魏鱼又想起了上午的事。

“姥姥，这些槐花我们俩吃不完吧？”魏鱼问。

赵姥姥怕他又想吃个肚儿滚圆，说，“这么大一盆，肯定不能一次吃完。”

魏鱼捏捏手指，“那要不要给冬子哥哥送去一点？”

赵姥姥诧异，“那就麻烦小鱼跑腿了。”

魏鱼眼睛亮亮的，“不辛苦。”

这边江家快要开饭，房门被敲响，江饮冬立即站起来，“我去。”

江父扶了下眼睛，“这孩子，以往没见来个人这么积极。”

没过一会，江饮冬回到餐桌，端了一碗蒸槐花，清香扑鼻，又放了香油酱醋的调味，很是开胃。

“赵姥姥家送的。”江饮冬脸上带笑，还有点炫耀的滋味。

江妈笑了声，“小鱼弟弟送来的？冬子很喜欢他嘛。”

江饮冬扒了口米饭，支吾地说，“也还好，就和他玩了两回。”

隔日江妈蒸了包子让江饮冬送到赵家，两家人有来有往了几次，魏鱼再次踏入了江饮冬的房间。

还是并排坐的小板凳，江饮冬刚把手柄放到魏鱼的腿上，外头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冬子！冬子开门！”

是刘多麦。

江饮冬低头看了眼魏鱼，魏鱼立刻站起来，眼睛忽闪，“我、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嘘。”江饮冬捂住他的嘴，把小懵鱼重新按回凳子上，小声说悄悄话，“别吭声，他等会就走了。”

门外男孩不解的嘀咕，“不在家啊，这个时候一般都在的啊……还想找他打游戏呢。”

声音渐小，也没了敲门声，应该是走了。

江饮冬松手，瞧见小鲤鱼白嫩的脸蛋被自己捂出了红红的手印，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他碰也不敢碰，在一旁干着急，“脸疼不疼？”

魏鱼头摇成拨浪鼓，“不疼呀。”

江饮冬懊悔地摊开两只手，“都怪我手劲太大，把你脸都捂红了。”

魏鱼两只小手往脸上盖，戳戳脸蛋，“没事哦，等一会就不红了。”他也好想要大手劲，这样就能帮姥姥干好多活了。

没了外人干扰，两人重新打开游戏。

开始前，魏鱼扭头问，“你为什么不找你的朋友一起玩啊？”

他隐隐有点期待，冬子偷偷和自己玩游戏，不带他原来的小伙伴，而且还邀请了自己好几回……

江饮冬：“你不就是。”

喜悦的心情瞬间升起，魏鱼抿唇笑了笑，没忍住问，“刚才敲门的也是朋友，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他太烦人。”江饮冬说。

“那我会烦吗？”魏鱼脑袋上就像长了个问似的，问个没完。

“你不烦，”江饮冬选好了双人模式，防着魏鱼还问，“你最可爱，我只想带你玩。”

魏鱼脸蛋咻的红了，低低哦了声。

江饮冬侧头提醒他开始了，却见到一张红通通的脸蛋，顿时一噎。

刘多麦就算脸红透，也没魏鱼这么好看。

“你现在浑身上下都像条小鲤鱼。”江饮冬说，魏鱼今日正巧穿的是那条红格子背带裤。

魏鱼还沉浸在被夸可爱的开心中，轻轻哼了一声，不计较江饮冬又拿他当动画片里的那条小红鱼。

游戏里的小人一前一后，碰到敌人魏鱼紧张的使劲攻击，都忘记了要往前走。

江饮冬等了他一小会，魏鱼捏紧了手柄：“我、我不太会玩。”

“没事，跟着我。”江饮冬没看他，电视屏幕上的小人跟着另一个小人龟速移动。

就这样，开局还是死了好几回，魏鱼牢牢握住手柄的小手松了松，有点泄气。

他好笨啊，看冬子玩自己玩，这么多次都学不好。

“快，再来。”江饮冬催他。

魏鱼闻言又紧张的跟着动起来。

这回，是江饮冬先出了错，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魏鱼先前几次的死法一样，不小心跳进海里淹死了。

魏鱼没忍住笑了笑。

接着又开了一局，江饮冬操作失误好几次，好几次差点吃了敌方的子弹，到最后越慌越错。

魏鱼反而谨慎的连连躲过，还消灭了不少敌人。

“你站我身后，我帮你挡一挡，别着急。”魏鱼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

江饮冬：“行，我这把有点不顺。”

两人配合着，又开了两局，终于通关。

魏鱼心神放松，靠在江饮冬肩膀上，长长的呼气。

江饮冬好笑，耸耸肩膀，“和我玩这么累？”

魏鱼直起身，睫毛跟小扇子似的扑闪，软声说，“不累，赢了好开心。”

“以后还来玩，小鲤鱼。”分别前，江饮冬说。

“好哦，高冬瓜。”魏鱼笑着挥小手。

魏鱼自此在洋槐镇住了下来，除了刚来那天被街上小孩嘲笑围着扔石头，之后没别的摩擦，他被江饮冬带着，在孩子群里混了脸熟，但真在一起玩的没几次。

与其说江饮冬带着魏鱼进了他的朋友圈，不如说是魏鱼把江饮冬抢了出来，两人自成一圈，别人想插都插不进来。

才吃了午饭，魏鱼在堂屋踱步，地上那小片红砖都被踩的发光。

外婆在休息，他还不想睡午觉，想先玩一会，可自己一个好无聊，冬子这个时候会不会已经睡了呀。

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口传来一点小动静，魏鱼眼睛忽地绽放光芒，轻手轻脚跑到门口，吱呀一声开了门。

小脑袋探出去，看见来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江饮冬嘴巴张合两下，没出声：出来。

魏鱼小小声，“这就来。”

赵家的小鱼在午觉时间，偷偷溜去了别人家。

“你爸爸妈妈又不在家呀？”魏鱼跟着江饮冬进了他房间。

“他们忙，中午回来做饭都是偶尔一次。”江饮冬搬了椅子，又倒杯水放在书桌上。

玻璃杯里的透明的水滋滋冒着泡，空气都散发着冰冰甜甜的味道。

魏鱼惊讶叫出声，“我喜欢喝这个！”

江饮冬：“那快喝，喝完叫哥哥。”

“……那、那还是不喝了。”魏鱼“一点都不馋”地扭脸。

就想骗自己叫哥哥，反正不叫到时候也还给他喝的。

“行吧。”江饮冬小大人般叹口气。

魏鱼偷偷弯起嘴角，却看见桌上的玻璃杯被拿了起来，放到江饮冬嘴边，咕噜咕噜被喝了好大一口。

魏鱼目瞪口呆，莫名委屈的不行，眼眶瞬间红了一大片，江饮冬余光一直在看着他，看人红了眼要掉金豆子，吓了一跳。

“小鱼不哭，给你喝。”江饮冬顺手递到他面前哄道。

魏鱼抹了把眼，倔强别开头，“没哭，你自己喝吧，我回家了！”

江饮冬放下杯子，把生气的小鲤鱼堵在房门里，“别走啊，还有好大一瓶，都留给你，我一口都不喝行不行？”

被这样哄着，魏鱼没意识到自己太不懂事，反而越哄越娇。

他忘了，要是在大人面前，这会他连哭的难过情绪都想不到，让喊什么称呼喊什么。

“不要，我就要回家。”魏鱼气鼓着脸不看人。

江饮冬趁机凑近抱住小家伙的腰，把人连抱带拖弄回了椅子上。

魏鱼挣扎着要起来，江饮冬按住他，浓眉大眼的脸上满是难过，“让你叫哥哥就这么生气，是不是一点都不想跟我玩，以前都是没我力气大被我拽回家的？”

魏鱼立即停住否认，“不是！我喜欢和冬子玩的。”

“那一声哥哥都这么不乐意叫啊……”江饮冬语气低落。

魏鱼抿抿嘴，低声：“冬子哥哥，你别这样说话。”

江饮冬忍了忍，没笑出来，抬眼见那张漂亮小脸蛋又难过的不行，显然把他那两句话当真了，因为他要掉豆子呢。

江饮冬心里愧疚升腾，揉揉他的脑袋，“相信你了，这回是我不对，不该抢你的汽水喝，对不起。”

“没关系。”魏鱼吸吸红鼻头。

两人没玩游戏也没看电视，江饮冬趴在书桌上写作业，魏鱼抱着汽水小口小口喝，歪着脑袋看他。

“你为什么午休的时候写作业啊？”魏鱼问。

江饮冬笔没停，边说，“写着写这就困了，你困了先去我床上睡会，我十分钟就好。”

魏鱼小脑袋瓜转了转，“冬子是不是经常上课睡觉呀。”

江饮冬身子一僵，面上不自然，“你就知道了？”

魏鱼得意一笑，“我猜哒。”

江饮冬没理，魏鱼觉得自己掌握了冬子的小秘密，开心地跳下椅子，在房间转了个圈。

魏鱼打了个哈欠，十分钟好久哦。

床上的薄被叠的整齐，被子上放了个小鲨鱼玩偶，龇牙咧嘴露着血盆大嘴。魏鱼来好几次了，都能见到这条小鲨鱼，但是没碰过。

难怪冬子说他是小鲤鱼，原来是自己有一条小鲨鱼，是不是想让小鲨鱼把自己吃掉？

不行，他是小鱼，也能是小鲨鱼！

“我能不能坐床上呀？”魏鱼问。

江饮冬头都没回，“你在上面打滚都行。”

魏鱼坐上江饮冬的床，挪了挪屁股，又问，“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小鲨鱼呀？”

江饮冬回头笑，“抱着都行，但小鱼小心哦，大鲨鱼爱吃小鱼崽。”

魏鱼轻哼一声，趴在床上，把里侧的小鲨鱼拿过来抱进怀里，顺顺它脊背，一会又把头埋进去蹭蹭，自个玩的很开心。

十分钟后，江饮冬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拍拍抱着小鲨鱼昏昏欲睡的小鲤鱼，“脱了鞋子上床睡。”

魏鱼迷糊睁眼，“不了，我不睡。”

江饮冬蹲下身给他解了粘扣，脱鞋脱袜，抱着他的小短腿放在床上，“不睡午觉长不高，小鱼以后不想长高高吗？”

“想……”快睡着的小孩声音黏黏糊糊的，江饮冬生出了照顾弟弟的成就感。

魏鱼睡着还不忘抱着他的小鲨鱼，江饮冬没和他抢，和他挨在一块躺着，很快就睡着了。

这时，谁也没发现，房间门悄悄打开，看了一眼两小只头对头睡一起，无声笑了笑，轻轻关了门。

次日一大早，魏鱼醒来，听见姥姥在外面和人说话。

“姥姥放心，有冬子在呢，还能让小鱼被别的孩子欺负了？”

姥姥笑的开心，“小鱼这娃是把冬子当大哥哥了，整日就往你家跑，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姥姥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和冬子他爸常把冬子一个放家里，还怕他孤单呢，小鱼来玩正好两人作伴……”

“我瞧冬子喜欢小鱼喜欢的紧，他那屋还没让别的小孩进来过，天天领着小鱼进去玩。昨天我回来取东西，推门瞧了瞧，见两小只头挨着头午觉。冬子那个连我都不让碰的鲨鱼玩偶，正被小鱼抱着睡呢。”

“他俩感情这么好了。”

“是啊，我还没见过冬子和哪个小孩这么亲近过。”

魏鱼睡红的脸蛋一直没消下去，他磨蹭穿衣下床。

冬子妈妈不会骗姥姥，那是不是说明，小鱼是冬子最好的朋友了呀？比任何任何人都要好的那种。

魏鱼吃完饭没等江饮冬来喊他，自己就跑去了江家。

可这回不只是他来找江饮冬，还有很多小孩也在江家。

江家堂屋最大，还铺了干净的地板砖，一群小孩聚在这打弹珠。

魏鱼停在门口，江饮冬最先发现他，把他牵进屋。

“想不想玩？”

两三个小男孩撅着屁股趴地上，大拇指和食指圈成O形，瞄准后对着弹珠一嘣——

“喔！”

没打中，屋里几个孩子发出遗憾的声音。

魏鱼瞄了几眼那些个毫无形象的男孩子，摇头，“不玩。”

“冬子冬子，该你了！”

“来了。”江饮冬应一声，转头对魏鱼说，“那你先看我玩。”

江饮冬加入战局，规则很简单，自己的弹珠要是打中了哪颗，哪颗就是自己的了。

江饮冬本来没打算玩和他们闹哄着玩，但他见到刘大虎拿出了个表皮泛着彩光的纯白色珠子，很好看，他想赢过来。

江饮冬喂了刘大虎两颗普通的弹珠，刘大虎很是得意，和大家说这是他意外捡来的宝珠，能给他带来好运。

刚放完大话，他的那颗“宝珠”就被江饮冬一颗平平无奇的玻璃珠撞了老远。

“宝珠”换了主人，刘大虎哀嚎一声，但赢了珠子的人是江饮冬，他也不敢耍赖。

江饮冬把珠子装兜里，回头瞧见了魏鱼亮晶晶大眼睛里的羡慕和向往。

“过来。”这次江饮冬没问他意见，拉着人蹲下，给他手里塞两颗弹珠，“一起。”

魏鱼加入战局，起初他只和江饮冬玩，他输了就算江饮冬的，赢了就成他自己的。不一会，他和身侧另一个小男孩玩。

魏鱼白白的小手指抵在红芯弹珠上，瞄准方向一弹，轻松赢了那小孩。

接连赢了两个弹珠，魏鱼觉得他快哭了，不准备和他玩了。

突然，那男孩瞪眼吼道，“你偷了我的漂亮珠子！”

魏鱼怔住，“啊？”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围了过来。

“咋啦？”

魏鱼摊开白净的小手，掌心里卧着两个普通弹珠，“这是我赢的，没有偷。”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小孩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魏鱼，“是一颗水晶珠，我兜里没了，你离我最近，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魏鱼皱着小脸，心里有点难过，“没偷。”

“就是你！”

小男孩说着还想上手，挥舞的脏爪子被人握住，江饮冬挡在魏鱼面前，“还没弄清楚，谁让你动手打人的？”

那小孩和魏鱼差不多高，也比江饮冬矮了半个头，气势弱了下来，“哪不清楚？你、你俩关系好，你才这么说。”

魏鱼站在江饮冬身后，捏紧了拳头，鼻头酸酸的。

江饮冬浓黑的眉毛的吊起，一副凶样，“你东西丢在我家，是不是还赖上我了？”

小孩不太敢惹江饮冬，小眼睛往魏鱼身上瞟，“不赖你。”

衣角被轻轻拽了拽，江饮冬回头，魏鱼仰头，眼眶都红了，“我没偷。”

“我知道。”江饮冬揉了把他脑袋。

魏鱼的小拳头松开了。

他是冬子最好的朋友，冬子相信他。

“弹珠丢了大家一块找，别赖冬子啊。”刘多麦这时候站出来帮忙打圆场，招呼大家伙把江家堂屋角角落落都搜寻个遍。

他们打弹珠的最怕珠子滚到哪个小角落里找不到，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可堂屋地板明亮干净，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找到那颗所谓的漂亮珍珠。

丢了珠子的小男孩又逮住魏鱼撒气，“都说了是他偷的还不信，屋子里没有就是被他藏身上了，衣服脱了就知道！”

屋子里安静下来，魏鱼瞪大眼睛，眼里都是愤怒，小拳头蓄势待发，要是、要是有人拽他衣服，他就揍人。

“你说让谁脱衣服就谁脱？”江饮冬站在小男孩面前，“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刚才玩的时候还有人在你另外一边吧？也把他叫出来脱。”

不等那小孩吭声，江饮冬又上前一步，“上次给魏鱼道歉的就有你吧，是不是不服气故意欺负他？”

“那你也得脱，证明不是贼喊捉贼。”

那小孩憋的脸通红，“你、你怎么不脱！”

江饮冬点头，“在我家，我也有嫌疑。你脱我就脱。”

魏鱼惊呆了，丢个东西，怎么就、就要一起脱衣服了？

江饮冬捏住衣角作势将上衣脱下，没人瞧见，背后一只小手，牢牢拽住他的衣服，让他想脱都脱不下来。

其他人看戏起哄，见那小孩不动，一两个跳脱的男孩上手帮忙，笑嘻嘻地拽他裤子，小孩捂住裤子要哭。

“哒哒哒——”这时，一颗珠子从他裤子里掉出来，在地上弹跳几下。

小孩的裤子才被拽到腰下，没脱多少。

真相大白，那小孩的脸红成了猴屁股，跑走时还不忘带走他的弹珠。

江饮冬看了，那珠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玻璃珠，比其他的人要透明干净一些而已。

大家伙也都散了，魏鱼红着脸，小声说，“你羞不羞啊，怎么能随便脱衣服。”

“……”重点是这个？

江饮冬：“我脱了吗？”

“还好我帮你拽着衣服了。”魏鱼浅浅笑了下。

“那多谢小鱼？”

魏鱼点点头，不忘教育人，“明明是他的错，怎么能听他的话说干嘛就干嘛。”

“那怎么办？”江饮冬问。

“我、我和他打架，说不定打着打着，那珠子就掉下来了，”魏鱼说的有点虚，“打得过更好，打不过也比脱衣服强。”

江饮冬一本正经，“不行。”

魏鱼紧张攥手指，“那你说怎么办？”

“我帮你打架，一定打赢。”

江饮冬拿出他赢刘大虎的白色莹光的珠子，“给你。”

“给我干什么呀？”

魏鱼嘴角含笑，接住摸了又摸，滑溜溜的，比普通弹珠的都冰凉。

这是冬子费好大劲才赢到的，给他了呀。

“想给就给了。”

这日后，两人时常黏在一起。江饮冬没空去和刘多麦他们的小群体瞎跑乱窜，而是带着魏鱼把洋槐镇能玩的地方都跑了个遍。

玩了一个暑假，期间魏鱼头发长，在外面跑的久了出汗多，额头上时不时闷出两个大痘，一气之下学着江饮冬剪了个寸头。

那阵子，江饮冬的手没少摧残他脑袋。

开学后，江饮冬比魏鱼高一级，两人一同上下学，没错开过，整个小学期间两人都形影不离的，旁的家长见了，都说冬子把小鱼当亲弟弟。

江饮冬小升初这一年，闹出了情书告白风波，魏鱼那天晚上放学自己一个走了，没等江饮冬。

他前脚回家，江饮冬后脚就敲响了赵姥姥家门。

“你怎么没等我？”江饮冬问。

魏鱼面色如常，眼神却不看人，“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信是送你的。”

江饮冬从书包里拽出一个粉色信奉，上面画了个简笔小鱼，送谁的不言而喻。

魏鱼五官精致漂亮，那个暑假剃了寸头后留了不长不短的头发，清爽又阳光，加上赵姥姥会做些时髦的小衣裳，将他打扮的跟电视里的小王子一样，吸引了不少小女生的视线。因此，江饮冬的同班同学都注意到他，托江饮冬送情书。

魏鱼没接信，一脸不可置信，小脸红透了，“怎、怎么是送给我的呀？”

“不然呢？”江饮冬声音有点沉，“你以为我抢了你的情书，就不等我回家了？”

“才没有！”魏鱼急忙否认。

“那就是我要上初中，你不想和我玩了。”

“也不是……”魏鱼咬唇。

江饮冬：“那你不高兴什么？”

魏鱼脸蛋红红的，他长高后没再穿红色格子背带裤，但江饮冬怎么看，他都是原来那条可爱的小鲤鱼。

“就、就是不想让你早恋，”魏鱼别扭地说，“上初中也不行的。”

江饮冬晃晃他手上的信封，“可这是给你的，你会早恋吗？”

魏鱼保证：“我不会！我不看的。”

“那我们明天还给她。”江饮冬把情书收回书包。

“那你高中会早恋吗？”魏鱼问。

江饮冬想了想，“不会。那样就没时间找你玩了。”

“那以后呢？”

“以后我也只和小鱼玩。”

“哦！”魏鱼松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那我一样，和冬子永远不分开……拉钩！”

江饮冬嘴角扬起，“永远不分开。”

夕阳余晖下，两只手指亲昵地碰了碰，郑重许下承诺。

影子拉长，好似走过一生，牵在一处的手再也没松开。

作者有话说：全文完，撒花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