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旦在十点将车停到酒店门口，等了几分钟就见李唯和昨天的年轻人一起出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李唯道：“他今天和我们一起。”

次旦回头同林嘉措打招呼，发动车子问：“行程不变吧？”

李唯应了一声，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人。林嘉措在扣安全带，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也看了过来。

贞静的视线无声碰撞在一起，林嘉措的眼瞳黑又亮，比起刚才在走廊上，此刻映着上午的阳光，如同晴雪一般清澈。李唯与他对视着，许是心有所想，竟觉得那道视线有了几分含情欲说的意味。不过他还没醒过神来，林嘉措便先转开去看窗外了。

早高峰的主干道拥挤，车子走走停停，绕了大半个圈停在了今天的目的地附近。

林嘉措比李唯早来了一天，不过他进藏的前一晚感冒了，因而都在酒店补眠，昨天的古冰川也是他此行第一个目的地。

次旦找了空位停好车，带着两人过安检。林嘉措今天穿的还是藏袍，与昨天那件纯白的不同，今天这件白色的在衣襟和袖口处都绣着五色细条纹，腰带也是五彩交错的颜色。

过安检时林嘉措拿出了入境局开的证明，过了安检李唯问：“你身份证也丢了？”

林嘉措点头，次旦在一旁插嘴道：“报警了吗？”

林嘉措用藏语回答，次旦与他交流了几句，说完便主动给李唯翻译：“他昨天找的向导我听过，之前也闹过几次丢东西的事，后来都不了了之。”

三人跟着人群往大广场方向走去，李唯说：“之前的游客都没报警？”

次旦包头的布巾尾端让大风扬起，粗犷的声线伴着凌冽的寒风刮过耳廓：“有的有，不过听说都是和解了。”

来这里找向导的多数都是旅行散心的，谁也不想散心途中丢了包还要花时间精力与警察向导周旋。

林嘉措说完几句藏语就没声了，李唯回头看他，恰好见他拿着手机，对着不远处傲立于蓝天之下的巍峨宫殿群拍照。

这座红白黄相间的藏式建筑群起建于山腰，洁白的外墙和大面积的山岩石壁相融合，气势恢弘磅礴。共有十几位雪域之王曾居住于此，无论是政治经济亦或民族信仰方面，其都成为了整个藏区最庄严圣洁的所在，随处亦可见到在此匍匐朝圣的身影。

次旦介绍着布宫的历史，三人跟随队伍验票进去，前后花了不到十五分钟。现在是淡季又是工作日，人比平时少多了，如果放在平时，门口排队至少一小时起步。

在次旦解说的时候，林嘉措仍拿着手机四处拍，等到长梯转角时李唯再次回头看去，发现他双手撑着膝盖，已经落后十几米了。

四周都有不少边走边喘气的人，还有几个跟林嘉措一样站着休息。李唯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低头的面容，于是走回他身边道：“没事吧？”

林嘉措做了个没事的动作，随后站直了腰。他皮肤白，此刻缺氧反而显得脸色红了许多，但是唇瓣干燥苍白，喘气声重。李唯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参茶，倒在杯盖里递给他。

林嘉措接过来闻了闻，浅浅抿了一口味道，这时次旦也走过来问他要不要紧。

他对次旦说了句话，次旦看向李唯：“他问你这是什么茶。”

李唯这杯特制的参茶是出发之前他哥李致送的，不过里面的中草药是嫂子陆喆找朋友调配，可以有效缓解高原反应，而且喝在嘴里甜滋滋的不会苦。

把茶包交给他的那天，陆喆叮嘱他的神情仍历历在目。望着林嘉措被日光沐浴着的眉眼，他有片刻的恍惚，直到次旦重复了一遍才解释了成分。

林嘉措又与次旦沟通几句，次旦对李唯说：“他说很好喝，他嫂子也泡过这种茶。”

“嫂子”这个词再度触动了李唯的神经。林嘉措把杯盖还给他，缓了缓便绕过他往上走，次旦也跟上了，这次轮到他站在台阶上，凝视着远方地平线上浮起的一层雾霭。

走进殿宇内部，人群逐渐集中起来，可参观的位置旁都站着不少人，带团的导游们声嘶力竭地喊着解说，大有盖过他人，确保己方游客可以听清的架势。一时间殿内吵吵囔囔，好不热闹。

林嘉措一路都在喘，李唯呼吸也沉，但体力比他好许多。三人走走停停，过一个门槛时由于位置比前面几个都高出一截，林嘉措被绊了，走在前面的李唯恰好在看墙上的壁画，立刻弯腰接住他。

林嘉措直接撞进了李唯怀里，冲力有点大，好在李唯身形稳，将他牢牢托住了。

次旦听到动静，快步走到他俩身边：“怎么了这是？绊着了？”

“嗯，”李唯低头看着林嘉措毫无血色的嘴唇，“刚才上来一直都在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林嘉措的确觉得有点腿软了，布宫的位置在城区来说是最高的，一路上来不是爬楼梯就是爬坡，他又没有带便携式氧气瓶，体力消耗远不是平时的运动能比。

不远处有几张休息椅，还有一张有个空位，李唯陪他过去，看他坐着了好一会儿气息也没缓下来，便问次旦这里有没有卖氧气瓶的地方。

次旦说只有山脚下才有，林嘉措听到他们的对话，比划了一个自己没事的动作，又坐了片刻便起来了。

他虽然还在喘，但是脸色已经没刚才那么难看了。李唯便放慢了步伐，遇到有台阶门槛的位置，都会停下来等他，有时还会伸手拉一把。

次旦只带着他们两个，既不赶时间，也无需像那些导游叫那么大声，每个解说点都会停留比较久，不少典故被他像说书一般描述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在灵塔殿内，林嘉措站在过道中央，昂首盯着高处由十六根大方柱撑起的建筑屋顶，以及正中央雄伟的几座灵塔，许久都没有动过。

殿内有僧侣在诵经，声调不大，与焚香的气味相融合，让人觉得格外宁静。

李唯也不着急走，他与林嘉措并肩而立，一道注视着那座最大的灵塔。

进藏的前两晚，他还在参加李致和陆喆的结婚PARTY，得知他定了机票飞藏区，李致问他怎么决定得这么突然。

望了一眼不远处只着一条泳裤，端着香槟与友人谈笑的陆喆，他语气很淡地说：“不算突然，这段时间太累了，刚好趁着你去度蜜月我也休息几天。”

集团的事有几个副总帮忙看着，他和李致就算都不在也不会有大问题。李致的高脚杯往他的杯沿上轻轻一碰：“一个人去？”

借着饮酒的掩饰，李唯敛去眸中的情绪，喝完才笑道：“不然呢？我又不像你，和嫂子结婚就被绑住了。”

他的语气听着随意，不过这几年他身边一直都没有人，李致不免会想起他以前的心思。从经过的侍应托盘里换了两杯酒，李致递了一杯给他，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合适。

最后改为问道：“为什么会选择藏区？”

从前的李唯不曾对内地表现过向往，读书时他经常旅行，去的几乎都是国外小众的地点。后来进了公司，几年下来都在出差，最近一次出门散心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GT峰会改了议程时间，空闲下来的他去了一趟西印度群岛。

当时自己找的借口是什么来着？

盯着庄严神圣的灵塔，李唯迟缓地转着思绪，记忆的最后部分却停留在了岸边。

陆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跳进泳池，被更早一步进入泳池的李致接住，在所有人的催促中忘情地接吻。

现场朦胧的光照着他们，一对眷侣湿身拥吻的侧影被投在泳池边，意境浪漫甜蜜，从宾客的笑闹声中能感觉到他们的幸福。

“你在想什么？”一道沙哑的嗓音从一旁传来，李唯转过头，林嘉措的脸悄然跃入了视野中。

这是两天以来林嘉措对他说的最长的句子，发音还是有点奇怪，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林嘉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指了自己身后的方向：“走吧。”

来时的门涌进来一个旅游团队，导游开始讲解这座殿的来历，殿内浮动的暗香与诵经声一下就被掩盖掉了。两人从前门跨出去，跟着次旦继续往楼上走。

就这样上了几层转了几圈，听完整座布宫从最初被毁灭到后来重建以及扩建的历史后，他们自后门下山。

次旦指着湖心中央的一座八角形琉璃亭，这里是第六世雪域之王建造的后花园，内里供奉了龙王相。可惜近期在修缮，不对外开放。

六世是历代雪域之王中名声最特别的，并非是因为他有多显赫的功勋事迹，而是因为他放荡不羁钟爱自由的灵魂，以及身处王位之上却一生多情的性格。

林嘉措应该是对六世很有兴趣，刚才在殿里，但凡次旦提到六世他都听得很认真，现在无法登上湖心岛，神情也显得失望。

中午三人在附近一家清真店里吃饭。

这家店次旦很熟，老板夫妻热情好客，味道做得也正宗。吃差不多后，趁着李唯去洗手间的功夫，林嘉措招来服务员结账，这时手机弹出一通陌生来电，归属地是本地。

以为是昨晚报案的警察来电，他接起来，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说捡到了他的包，给了个地址叫他去拿。

对方说的是藏语，发来的地址也是藏文，林嘉措把手机屏幕递给次旦，问他清不清楚这地方在哪。

“这位置在巴廓街附近，还挺热闹的。”次旦用藏语说道。

林嘉措站起身：“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去拿包，下午再碰头吧。”

接完助理打来的电话，李唯在洗手间门外耽搁了十几分钟，回到座位时才被次旦告知林嘉措先走了。

“有人通知他捡到包？”李唯重复了一遍。

“对，”次旦咬着牙签，回忆了下林嘉措给他看的地址，“就在附近不远，我看他挺匆忙的，还说下午再碰头。”

“他没通知警察吗？”

“应该没有吧，”次旦也不确定，“他着急去拿包，我看他出门就拦出租车走了。”

视线在林嘉措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李唯有些不放心，何况林嘉措说下午再碰头，但他们互相还没留电话号码，于是和次旦回到车里，去往那个地址。

目的地一带是知名寺庙所在的景区，隔壁的商业街人潮涌动，几乎都是挑选纪念品的游客。李唯他们下了车便往巴廓街的方向走，避开了沿着古城青石砖转经的藏民们，进了其中一条小巷。

林嘉措的那条短信只写了哪个巷子，更具体的门牌号是没有的，好在次旦对巴廓街一带很熟，带着李唯转了七八个弯，忽然听到前面岔路口的方向传来了呵斥声。

李唯听不懂藏语，次旦却一下就听明白了，那声音在说“别跑！”

“那边。”次旦一指方向，与李唯一起跑过去，还差几步路就要转过巷弯时，一道雪白的身影忽然闪了出来，猝不及防地与李唯撞了满怀。

李唯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躯体，但还是被过强的冲击力带着后退了两步，次旦也被连带着撞了一下，三人都倒了下去。

压着李唯的人喘着气，怀里抱着白色的包，匆忙想起身时看清了被他压住的人，动作顿了顿。还不等他开口，追上来的两人也转过巷子出来了。

其中一人正是昨天晚上来找麻烦的向导撒培，他额上破了个口子，鲜血淌到下巴，另一个瘦高个没受伤，不过一副被惹到的表情。

撒培手里拿着一块红砖，满面怒容地走来。林嘉措听到脚步声回头，神色一凛，抬手想要挡住对方砸来的砖块时，一条手臂以更快的速度从他身旁抬起，堪堪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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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没有哈，然后这文暂定更二休一，更新时间都在上午。后面会恢复更三休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