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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雪融

第四种诱饵 鸦无渡 4639 2024-03-18 15:18:09

会客室雅间门打开,遥迦在士兵的护送下,缓步迈入其中。

少女的脊背笔直,几不可察地向主位上的人微微颔首,不冷不热道:“先生。”

席未渊眼神和善地看着女孩,含笑嘉奖:“遥迦,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欢迎回到忏摩。”

遥迦面色并无变化:“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席未渊笑意加深几分,像是颇为满意。

“来,我为你介绍一位新成员。”他将手搭上坐在旁边的邵揽余肩膀,轻轻一拍,“邵氏集团董事长、太平洋洲际最年轻的军火商,邵揽余邵先生,你们算起来也是老熟人了,应该不用我多介绍。”

从进门那一刻起,邵揽余的目光便落在遥迦身上,表情几乎称得上亲切随和。

“遥迦以前倒是没和我说过,和席先生也有一番交情。”

席未渊道:“倒不是和我有交情,而是我那位下属易绛福气不浅,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遥姑娘,我看遥姑娘聪明伶俐,便没忍住请过来做了忏摩的小谋士,阿时不会介意吧?”

邵揽余淡笑着:“这孩子文静内敛,性格不争不抢,现在进了你们忏摩,还得劳烦席先生多看顾着点,别让人欺负了去。”

席未渊从善如流:“有阿时在,谁敢欺负这小姑娘。”

遥迦静静听着他二人唇枪舌战,少顷过后,她向邵揽余打了声招呼以示礼节,接着面向席未渊道——

“先生,我想见见阿景,这么多天没陪在身边,她会害怕。”

听见“阿景”俩字,邵揽余眼底闪过一丝暗涌,又不动声色掩饰过去。

席未渊却没回答,只道:“去找易绛吧,他在等你。”

遥迦敛眉垂目,收下了这条提议,转身走了出去。

待人离开,席未渊对邵揽余道:“阿时,你跟我来,我们去一个地方。”

邵揽余本以为又会是监控室或刑讯室之类的,这些天对方已经带他在基地里转悠了好几个地方,明面介绍实则警告威慑,让他断绝从基地重重守卫下逃出去的念头。

今天却有些出人意料,席未渊带他来到了一座小仓库附近。

小仓库上了锁,应该许久没人来过了,灰扑扑的色调显得十分老旧,门锁也是最普通的钥匙锁,与基地里其他恢弘奢华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席未渊叫了个手下,用钥匙把小仓库的门打开。

一股陈旧枯乏的气息钻进鼻孔,仓库外观与内饰风格迥异,室内并未存放货物,而是放了几张简单朴素的家具。

尽管家具很干净,里面环境也很整洁,但邵揽余仍是一眼能感觉到,这房间很久没住过人了。

勉强能称之为房间的仓库,里面没有一扇窗户,席未渊踏进去,身影没入黑暗当中,很快模糊起来。

邵揽余伫立在门口,步履不动,身后那些士兵往外退了几米。

房间里的席未渊说起了话,声音不高不低传来。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住了很多年,十八岁之前,我没有看见过的白天的太阳。”

他像是在与邵揽余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离开柏苏后,我父亲为了活命,不得不带着我加入忏摩,只不过那时候忏摩还不是忏摩,它叫叛乱组织血刃,一个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的地方。”

“我是父亲的弱点,父亲想要我好好活着,所以他只能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用自己毕生所学去换我这条命,他没日没夜地待在实验室里,熬坏了自己的身体,生病最严重的时候,血刃头领终于答应让我和他见一面,他告诉我,他做错了,他不该背叛邵家,不该亲手将自己所有退路堵死。”

脚步声缓慢挪动,席未渊似乎坐了椅子上,口吻释怀却又遗憾。

“我被软禁了十年,那十年里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是不是能一直陪在阿时身边,替你挡去所有痛苦和灾难……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连父亲都保护不了,我要怎么去保护你?”

模糊的身影沉寂在黑暗里,他带着一身黑暗靠近,分明近在眼前,却如何也看不清轮廓,好像他生来就是复杂难辨的。

“阿时,我没有想过背叛邵家,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我无法带着一个臭名昭著的血刃来见你,我只能将它清理干净,这样我才能确保你不会受到伤害。”

席未渊说:“我知道,我做错过事情,但你不能将那些错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没那么神通广大,可以预料到所有发展,我自始至终想的,就是要守在你身边。所以这一次,就这一次,让我保护你好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我身边,等我送一个最干净的世界给你。”

邵揽余始终立于原地,外头有阳光照过来,却被那一道门槛隔开,形成了影子。

阳光断在两人之间,一明一暗,界限分明,似乎永远都无法交融。

邵揽余噙着淡淡的笑,在席未渊说完那一刻,他转过头,看见了不远处正迎面走来的斑鬣。

斑鬣大约是有什么事,脚步略微急促,当对方视线扫来时,邵揽余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让我觉得危险,杀了他。”

语气淡然随意,仿佛在点评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距离越来越近,斑鬣的脸清晰出现在眼前,他不怀好意地瞟了眼邵揽余,移开视线的瞬间,表情霎时定格——

斑鬣额头悄无声息多出一个血洞,睁大双眼,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黑暗划开一条缝,席未渊走出来,反手将消音枪收回腰间,脸上表情并无半分变化。

“还想杀谁?一起告诉我。”

“……遥迦,站久了腿疼,坐着吧。”

基地医疗区单人病房里,易绛嗓音略显沙哑,酝酿了许久才讲出这句话。

然而病床对面的女孩无动于衷,波澜不惊盯着重伤卧床的他,眼里没有丝毫担忧或心疼,甚至连意外都没有。

易绛心底叹了口无奈的气,面上却还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话:“这段时间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谁欺负你?在临定的时候,他们除了不让你出门,还对你做什么了吗?”

好半晌,遥迦像是沉默够了,硬邦邦开口:“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要见阿景。”

易绛下半身不太方便活动,只能微微直起上半身,抬了抬手。

“你过来,我好好看看你,在外面这段时间是不是瘦了?”

“我要见阿景。”遥迦机械地重复一遍。

“想见她就过来。”

易绛温良的神色不变,语气沉了几分。

遥迦的双眼直愣愣盯着他,倔犟的眼神里,藏着痛苦的隐忍。

许久过后,她终究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病床旁。

易绛一只手搭上她肩膀,指尖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梢,发丝夹去耳后,露出只剩下半边的右耳。

“小耳朵,”易绛压低嗓音,悠声说,“你这么及时地回来,不怕被怀疑吗?”

听见这个称呼的遥迦,整个人忽然抖了一下,随后触电般迅速向后退开,手忙脚乱将耳后的头发拨到前边,挡住了那只有缺陷的右耳。

易绛镇定地看着对方慌乱的动作,说:“你的助听器呢,没戴吗?”

遥迦又抓了两下头发,调整好呼吸,兀自说道:“席先生让你带我去见阿景。”

易绛一眼识破她的谎话,却没拆穿,只是说:“遥归景不在基地,过几天等我伤好一些,再带你去见她。”

遥迦忽地掀起眼,又立刻放下去,眼底的恨意稍纵即逝,她转身想走。

可背过去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这么不想看见我——”

易绛的话没说完,遥迦反射性将手甩开,前者不小心撞上了病床边的栏杆,波及到腰侧伤口,疼地没忍住嘶了一声。

他抬起头,却只看见了女孩匆匆离开的背影,别说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毫无预兆地,易绛忽然回想起曾经某一天,小女孩因为看见自己的旧伤,偷偷湿了眼眶的景象。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

也好,至少她以后不会再哭了。

遥迦的步伐很仓促,仓促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可就是想赶紧离开。

遥迦深深低着脑袋,几乎动了想跑的念头,只是双腿还没迈起来,肩膀先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惯性令她连连后退,在身体不稳即将摔倒时,胳膊被人轻巧地扶住了。

遥迦站直身体,下意识抬眼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如大海的眼睛。

遥迦心头猛然一跳,低下头颅。

“邵先生。”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

邵揽余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说话。

几十秒过去,对方一直没动静,遥迦脑袋更低了几分,心跳乱如麻,她一语不发,索性直接越过邵揽余离开。

邵揽余并未阻止,待遥迦身影消失后,他静静望着前方,忽然摸了下左小臂。

须臾,很隐秘的一点震动,从小臂处散发开来。

忏摩基地四处都是屏蔽仪,被屏蔽了多日的芯片,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有了反应。

邵揽余若无其事,放下双手,在几位士兵的周到的“护送”下,走往自己房间方向。

降了几日的大雪,在昨天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开始一点点融化。

寂冷的山林万物萧条,无生无死,连经过的时间都是凝固的。

一个黑色物体划破暗沉的天空,扑腾着穿过稀疏的山林间,眨眼间便从这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

少顷,它的速度慢下来,精准落在了一只苍老的掌心之中。

李奉青握住机械鸟,从它的储存仓内取出一个微型通讯设备。

他看着那个监听器一样的小东西,看了许久,摁动上面的开关,戴进耳内。

又站了片刻,李奉青摘下通讯器,放进口袋里,深深望了一眼枯败的山树与春雪,浑浊的双目里有什么流动着。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这辽阔的寂静之地。

山野间的春雪,需要依靠日光一点点融化,城市里的污雪却能在一天之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到来过。

洁净的街道、井然有序的车流、匆忙的行人……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安稳。

然而手握所有城市命运的中央政府,此刻却是暗流涌动,无一不透露着杀机。

政府大楼的会堂里,正举行着一场重大决策会议,包括首领在内的等多位重要官员,无一人缺席。

只是会议刚进行到一半,气氛却越来越剑拔弩张,大部分人都是一脸凝重,没谁敢随便出声。

毕竟公然与首领叫板的场景,在场诸位官员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经历如此抓马的画面。

城防部部长穆竟,多次打断首领发话不说,甚至当场否决首领支持的提议,故意制造难堪,只差没站起来对首领本人说“你出去,这位置让我来坐”了。

大部分人对于穆部长作死的行为,选择眼观鼻鼻观心明哲保身,却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直接站在了穆竟同一阵营,公开分裂政府势力。

大会堂久久沉默着,费兆兴坐在台上的主位,身前话筒发出一阵刺耳杂音,他碰了碰话筒棉。

“穆竟部长,今天这是对于科谟政策变更的提议,与此无关的事情,你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向我汇报,而不是在这个会堂里。”

穆竟冷笑一声,撕开了最后一点表面的客套。

“很抱歉今天在这里打扰各位的工作,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首领迟迟不肯公布关于科谟间谍毒刺等人的判决书,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徇私枉法、假公济私了——”

嘭——刺啦——!

话筒被人一把拍开,倒在桌上,发出更刺耳的噪音。

费兆兴脸色铁青,唰地站起了身,会场一时极为安静,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大家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余光却仍在有意无意瞟向主位。

费兆兴一直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眼神像钩子般盯着下方的穆竞。

穆竟毫无畏惧,也跟着站起来,迎面回视那颇具压迫感的视线,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傲慢。

费兆兴远远看着他,不知不觉,仿佛看见了曾经费惕的影子。

这大半个月以来,尽管还与穆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背地里,费穆两家再加上费于承那边的势力,已经斗了不下数回。

双方有来有往,不分伯仲,暂时还处于互相压制的状态。

但费兆兴知道,今天这一出戏码是最后通牒,费于承就快坐不住了。

他收回视线,将话筒竖起来,简单说了“散会”两个字。

转身离席的那一秒,忽然“咚”得一声震动,清晰从话筒里传出来。

费兆兴也不避讳,就那样一边走,一边打开了通讯消息。

【小慎】:二叔,我一切都好,请您安心。

没有惊讶的神情,费兆兴从容关掉虚拟屏,回过头,最后看了穆竟一眼。

仿佛是错觉,对方傲慢的表情底下,隐隐现出了一抹沉思。

“秦先生,这是最后一条调军密钥,现在交给您。”

施有仪拿出一个包好的U盘,递到秦一舟手上。

秦一舟道了声谢,敏锐察觉出对方神态有些踟躇,想了想,开口问道:“施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施有仪支吾了会儿,还是坦白道:“军委那边表了态,以后不会再有援兵和补给,成功与否,一切全凭天意……抱歉,是我没做好。”

秦一舟安抚一笑:“施小姐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代邵先生感谢你。”

这话倒确实并非客套,上回营救费慎,程悬带领的那支军队,便是通过施有仪从军委手里拨出来的。

这一次她依旧义无反顾帮了忙,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施有仪摇摇头:“没有邵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我,还请秦先生……务必将邵先生安全救回柏苏,拜托了。”

秦一舟很想告诉对方,这事不用拜托,若邵揽余回不来,忏摩也别想继续存在了。

但他终究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拿到密钥离开施家,秦一舟没有耽搁,驱车直奔榕宁。

经过一周多修养,费慎身体恢复了不少,基本能行动自如地下床了。

只是如果活动的时间稍微久点,还是会喘不上来气,关述下了诊断,至少还得静养一个多月,才能恢复到从前三分之二的状态。

回到私人别墅,秦一舟敲开房间门,刚一进去,霎时愣在了原地。

费慎穿着身休闲装站在窗边,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理了发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百倍容光焕发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分明昨天见面时,对方脸色还透着病态的苍白。

而昨天下午,秦一舟才刚刚将那瓶药,亲自交给费慎。

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晚一步。

秦一舟以为自己会愤怒,没想到却出奇地平静,他走到费慎跟前,像昨天一样,把密钥也交到费慎手中。

“安全第一,他和你一样,不会想看见你有事。”

秦一舟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认识邵揽余二十多年,很少见对方身边出现过有特殊感情关系的异性或同性,费慎是第一个,也是超出秦一舟预料之外的最后一个。

费慎曾说,邵揽余的命比自己重要。

秦一舟却在这份执拗里,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邵揽余,一个会抛弃所有利益、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邵揽余。

直到今天,他终于理解这份执拗从何而来,这是两个人扎根在对方生命里的羁绊。

一个人活,另一个人才能跟着活。

费慎收下那份密钥,仅仅说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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