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小宝宝的思维。”林南朝视线转移到他有点乱的头发上，“我们都多大了，吵个架还要分什么队伍，站哪一边么。”
他很烦的时候容易说话不过脑子，对夏遥又发不出火，所以看上去挺冲的，说出来的语气又很平静。正因如此，夏遥此时也分不太清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吧，我下次不这么说了。”夏遥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林南朝脑子里有自己的一套翻译系统，这句话被他识别出了委屈的情绪——当然如果夏遥本人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大吃一惊。
他反思是不是哪句话说重了:“没有怪你的意思。”
夏遥抬头，讶异道:“我没觉得你怪我。”
“我的意思是你想怎么说怎么说，不用顾及我的想法……不是，算了，随便你吧。”林南朝越解释越乱，他也不知道在乱什么。
想委婉地表达让夏遥别喜欢他了，又怕这怕那的，明明平时不会这样。
“好的。”夏遥又问，“你下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林南朝就觉得得好好教育下:“站在那很危险知不知道？”
夏遥听后把整个前因后果都理出来了:“是不是隔音不太好，我和浩昊吵到你了？然后你就醒了，从阳台看到我站在这。”
林南朝说:“不是被你吵醒的，就是自然醒了。”
他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被夏遥带跑偏了:“重点是这个吗？”
“是。”夏遥走进一步，“我当然知道挨着边很危险，但我又不傻，哪有那么容易掉下去。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林南朝:“……”
林南朝随口一扯，不冷不热地说:“这里确实摔过人，我亲眼看到的，就很敏感。”
夏遥打起直球也是步步紧逼:“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
“那不然呢？”
“要是我和张浩昊换了个位置，站在边上的是他，你还会这么敏感吗。”
“……”林南朝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夏遥问了他就会好好思考。
如果是张浩昊，应该会在房间大声提醒他一下。这是已经为自己“洗白”后的想法，其实他压根懒得管，一来是觉得这么大人了能有那么不小心吗，二来，别人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林南朝说:“会吧。”
“噢……”夏遥尾音明显一落。
林南朝总是意识不到，和夏遥有关的他都记得很清楚，也许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失落感，也是在绿环道，夏遥问他是不是真的恐同。
像是形成闭环，当时怀疑的不解的，都在此刻有了答案。林南朝心倏地一酸，原来夏遥畏缩的原因是这个。
如果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林南朝想起码会说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不至于这段时间让他犹豫不决。
不知道那一晚的对话是不是像把刀子一样，反反复复在他心里磨。林南朝共情能力突然有了质的飞跃，一种窒息的、压抑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刚刚逗你的……”林南朝心软了，他想说不会那么敏感，你对我来说更重要。
“张浩昊来找我，说你不会去庆城。”夏遥和他同时开口，没太听清他说的，“……你刚刚什么？”
“没。”林南朝问，“你接着说你的，张浩昊说我不会去？”
“对。”
“奇奇怪怪的。”林南朝在心里气道张浩昊胡说什么，先斩后奏了是吧。
“所以是会去庆城的意思吗？”
林南朝避开他的眼睛，目光落到他旁边的一块石板，含糊地说:“……谁知道呢。”
他觉得自己也变奇怪了，不在傅荣面前这样，不在张浩昊面前这样，偏偏就只在夏遥这里变得矜情作态。
“你说得好像很遥远的样子，其实也很快了。”夏遥说，“时间真快，一晃大半个夏天过完了。”
“得看心境，等什么时候觉得慢了，大概就是在痛苦吧。”林南朝惦记着刚才的话没说完，总想着再哄点什么，“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和我待在一起很开心的意思？”
“嗯。”
“那和我待在一起，是最开心的吗？”
“你很有意思，很可爱。”林南朝避而不谈。
“你是夸我可爱夸得最多的。”夏遥说，“对了，我朋友高中的时候追一个人，他也天天跟我说那人多可爱。”
林南朝忽的哽住了，嘴巴张开半天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这样……”
“不过后来没追到。”夏遥不打算和他绕圈子了，“南朝哥哥，我没有忘记昨晚的事情。”
他们周围的一隅好像按了暂停键，空气被慢慢抽走，连蝉鸣都变弱了，像被笼在一个真空环境里，林南朝呼吸不过来。
“你应该也没忘记吧……也是，你没被吓到就不错了。”夏遥自嘲般地泄气笑了，“不管怎么样，如果你没去庆城，希望不是因为我，不然我可能会自责一辈子。”
“如果我的喜欢给你造成困扰，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闻可说要懂得及时止损，一旦对方让你有了一点点“不可能和他有结果”的念头，就要酷酷地对他说“没关系，不喜欢我可是你的损失”，而后潇洒一笑而过。
他做不到酷，所以说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夏遥回来的时候，林南朝已经睡着了。傅荣从楼上下来，问了他几句比赛的事情，就说有事要出门一趟。
张浩昊也不在家。
夏遥按照闻可说的，想去找林南朝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本来是想敲门的，但林南朝压根没关门。夏遥从门缝看见他躺在床上，一只胳膊遮在眼前，侧脸只能看到鼻子和嘴唇的弧度，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睡觉。
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进去了。
仿佛与昨晚的一切都截然相反。
黑夜变成白天，亲吻的人清醒着，被索吻的那个人反而在睡梦里。
如果昨晚也是这样，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夏遥可以吻林南朝，也可以继续把他的情愫藏起来。但生活有太多未知，谁都不知道林南朝会不会突然醒，比如此刻。
夏遥叹了口气，收回了还想要偷偷亲他的想法。然后回了自己房间，看着窗外的天色变暗，像是被慢慢抽去了色彩。
夏天的白昼真长啊，长到能让夏遥思虑好所有因素——他原本想直接一点，又觉得不能太逼着林南朝，需要旁敲侧击。
所以刚刚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纤悉不苟地摸索林南朝的心思。
突如其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可是一想到自己没资格和身份委屈，夏遥就更难过了。
——你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什么，刚刚我一直在试探你，为什么只是因为看到我站在这，你就跑下来了？为什么说和我待在一起很开心，又不正面回答是不是最开心？
我以为你或许对我有点不一样。
但是你的模棱两可让我变得脆弱又自卑，夏遥心想，或许默默地转移话题已经是答案了。
其实刚刚也不是第一次觉得和林南朝不可能，这样的念头早就闪过无数遍，只是有一层没戳破的窗户纸保护他，让他能不对这场暗恋说再见。
垂在胯间的手松开又攥紧，夏遥想再不走就太狼狈了:“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
毕竟他真的不能做到很坦然地说——没关系，我们还能做朋友。
已经不能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