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嚣控制轮椅来到桌边, 把怀里的乖仔放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笔和画板。

笑笑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萝卜似的小腿一晃一晃，手托着下巴, 圆溜溜的眼睛一直跟着爸爸。

“今天想画什么？”沈嚣把油画棒打开, 按颜色放在桌上，然后从盒子里找出两个蝴蝶夹子, 给笑笑别好头发。

“不知道。”笑笑刚睡醒, 脑袋还晕乎乎的。

“不着急, 慢慢想。”沈嚣感觉房间里光线太暗, 把身后的斜窗打开，天上的极光洒进来, 仿若流淌的河水。

“极光。”笑笑指着床上的蓝绿色光，张开手说，“想画图册里大片大片的极光。”

“好。”沈嚣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本图册，转身去书架上取。

灰籽星的空气不适合人类生存, 笑笑年纪小, 加上一些先天原因, 身体发育缓慢, 所以沈嚣很少带她出去, 笑笑只能通过画本、书籍、影像, 了解外面的世界。

笑笑拿到《星海图鉴》, 翻开到极光那一页, 然后伸出手在颜色相近的蜡笔上纠结了一会儿，挑了三支最接近的颜色, 在纸上画了起来，嘴巴里还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晚上的天是深蓝色的……蓝色要很宽阔……绿色在它的右边, 它们像水一样叠加在一起，发出蓝绿色的光……”

沈嚣在一旁静静看着，时不时附和她的想象力，三七在门外看了一眼，见他们其乐融融，转身到厨房做饭。

“天空很大很大，宇宙比天空还要大……”笑笑突然停了下来，“爸爸，宇宙是什么样子的，也和外面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吗？”

沈嚣摇头：“宇宙很宏大，没有固定的色彩，它的颜色来源于发光的星星，靠近不同的星星，会看到不同颜色，而星星从诞生到毁灭，諵砜颜色一直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你可以在宇宙中见到一切色彩。”

“像彩虹一样吗？”

“比彩虹的颜色还要多。”

“哇——比彩虹的颜色还要多。”笑笑睁大了眼睛，“那一定很漂亮，好想看看。”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的声音小了许多。

或许是遗传了沈嚣稳定的性格，沈笑从出生以来就没怎么哭闹过，连出生那天也只哭了一声，无论是在沈嚣怀里，还是被三七抱着，都会露出恬静的笑脸，长大后也懂事得令人心疼，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哪怕再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吵着闹着要出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屋子里。

尤其是沈嚣攒够钱后，准备在深巷定居的那段时间。沈嚣每天要完成老师傅布置的工作，然后抽时间盯房子装修，晚上还要照顾滚石帮的擂台赛，整个人在外面连轴转，深夜才能回家。

以往只要工作回家，笑笑就会粘着他讲故事，但那段时间他不在家里，笑笑也从来没有哭闹过。

三七说笑笑有的时候会盯着窗子发呆，问爸爸去哪儿了？

三七告诉她，爸爸去工作了，笑笑就不再问了，让三七给她讲故事，陪她玩，如果三七也没有时间，那她就一个人看书、画画、睡觉，等爸爸有时间了再去粘着他。

当时沈嚣满脑子都在想定居的事情，以为有三七陪着就足够了，疏忽了对笑笑的陪伴，这件事还是他之后听三七说，才知道的。

所以为了空出更多的时间陪笑笑，沈嚣干脆把房子和修理厂放到了一起，一边工作，一边陪笑笑。

沈嚣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说：“以后会看到的。”

“真的吗？”笑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嗯。”沈嚣笑容温和，“不会等太久。”

————

中午吃完饭后，北纳又来找沈嚣聊了两句，告诉他这些天黑岩帮的人可能会混进来，让他最好不要离开南街。

沈嚣在黑窟生活了五年，当然清楚这些帮派间的小动作，管理条例虽然对帮派之间的争斗做了限制，但货物和人员是时刻流动的，领地之间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只要不造成骚动，双方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黑岩帮的人很会钻这些漏子，时不时就到南区探探风声，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把柄，或者有价值的人和物。

沈嚣作为南区唯一个个尚未标记的Omega，是极其珍贵的稀缺资源，外面老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但碍于滚石帮的保护，一直没有动手。

当然，就算动手，沈嚣也不会怕。

聊完之后，沈嚣陪笑笑坐了一会儿摇摇车，三七充当甩干机，在旁边晾衣服，确实是用昂贵的设计做便宜的活儿。

到了晚上，风暴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极光渐渐隐入云层，巷子里暗了下来，卡莎城又变回了乌糟糟的样子。

但黑窟的通讯网络还没有恢复，只恢复了电路系统，沈嚣把笑笑哄睡下之后，到修理厂分拣北纳上午送来的零件。

从塔城里运来的垃圾零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使用过度彻底报废的机械、建材；开发过程中的失败试验品；耗光能量的能源矿和机械核心。

第一类数量最多，可利用价值最小，第二类常伴随着高辐射和高危险性，送到垃圾场后全部进行封闭处理，至少要一年才能拿出来使用，第三类讲究积少成多，足够数量的能源矿挤一挤，总能挤出一点能源来，但费时费力，并不提倡。

这些垃圾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用的东西，但确实也藏着极少数的宝贝，能不能淘到全看运气，北纳一般送的零件基本都有利用价值。

沈嚣把黑包打开，倒出里面的零件，一块陨石铁钢板、一包碎矿石和两颗黑漆漆的机械核心。

钢板可以用在机车的改造上，碎矿石扔进燃料里可以提升燃烧率，机械核心重新充能后，能让门口的起重机器人再蹦跶几个月，有用，但不多。

沈嚣现在还是比较担心周三的擂台赛。

塔城里的星盗公民很少会干预黑窟里的事，毕竟塔城也有塔城的规矩，里面的人生活得还不如在黑窟自由人。

而且卡莎城的城主又是星盗二把手华特的亲信，道格拉斯就算赚得钱再多，也得听他的话，按规矩做事，不应该会给黑岩帮当靠山。

除非他们达成了什么约定，或者有人默许道格拉斯这么做。

是要打破平衡吗……

沈嚣以为打破黑窟和塔城平衡的人会是自己，没想到会被抢先一步了，他这段日子一直呆在修理厂，是该出去看看了。

“还不准备休息吗？”三七滑着太空步从里屋走出来。

“晚点，还要给流火测一下发动机。”

流火是沈嚣自己的座驾，是他三年前从黑市花一百星际币淘来的，当时看外形不错，就买了下的，但用了这么多年，沈嚣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便宜没好货，花在流火身上的改装费，都足够买一辆最新的Ax—120型电磁摩托。

沈嚣把测试器带在手腕上，绕过厂房中间的起重机，走到另一侧，拉下墙上的把手。

“咔哒咔哒”沉重而缓慢的声音响起，悬在头顶上的升降台缓缓下落，一辆侧身印有蓝色流火图案的银色机车炫酷落地。

三七帮他把车架下方的合金板拧开，沈嚣先检查了一下整体外观，确认没有漏油漏气的情况，再去检查排气管和螺丝，最后用测试器做跳火实验，确定火花塞顶部负电极释放出强烈的蓝色火花，就算检查完成了。

不过发动机是新改装的，肉眼看上去没有问题，还要检查实战的性能，得找个机会去复杂地形测试一下。

三七提议：“你周三就开着它去擂台赛吧。”

“嗯。”

擂台赛不出意外还是在南区跟东区的交界处的露天拳击场举行。

拳场属于黑窟管理局，为保证公平，拳击场平时只开放地面上的一到五层，空中露台只用于擂台赛，不会给任何一方做手脚的机会。

但只要有足够多的钱，规则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黑岩帮这些年给管理局送了不少钱，拳击场的设备出过不少问题，再加上滚石帮的战力本身就不如黑岩帮，正常情况下，二十场擂台赛能赢五局就算不错了。

胜率能翻倍，沈嚣功不可没。

三七把拆下的合金板固定上，见沈嚣又坐回轮椅，忍不住嘟囔起来：“说实话，这些年你帮他们的已经够多了，那小子的老师又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每次看到你都一副鼻孔朝上天的样子，明摆着看不起你，你还这么帮他们干嘛。”

“南区的领地损失了，对我们没有好处，帮他们也是在帮自己。”沈嚣摘下手套。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帮他们，直接使出全力，把那些地夺回来不就行了。”三七对着空气咻咻两拳，“这样多爽，还能啪啪打他们的脸。”

“怎么，现在不走狗血剧情，开始走爽文剧情了，这是系统的新设定吗。”

三七双手叉腰：“与其走憋屈剧情，不如走爽文剧情，我真的每次看到那个桦老师，都想揍他两拳，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三七说出了沈嚣的心声。

“反正咱们该收集的信息都差不多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揍他丫的。”

“你说得对。”

三七双眼亮晶晶：“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还要调查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现在的道格拉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