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泽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气息不可控的暴躁起来，精神海如同遭受撞击一般，掀起滔天海浪。

信息素控制不住向外溢散，欧笙察觉到不对, 赶紧让白霄云带人往三层监控室, 但刚到门口，原泽的声音止住了他们。

“没事, 你们继续搜。”原泽单手撑着桌子, 一只手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对着屏幕剧烈喘气。

但外面的人没有立刻离开, 原泽闭上眼，将自己短暂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缓声道：“让我冷静一会儿。”

白霄云这才带人离开。

但原泽怎么可能冷静地下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沈嚣终止了卡列宁的计划，指引他找到了这里, 却不愿意见他, 一个人带着孩子, 又一次离开了他。

这让他怎么冷静？

原泽捂着心口, 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用精神力入侵监控系统, 打开所有屏幕, 倍速播放所有监控影像, 将沈嚣存在每个画面烙印在脑海中。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原泽在冰冷的机械中拼凑爱人的身影。

身形越具象，他亏欠得就越多, 而现在连一个偿还的机会都找不到。

————

一夜过去，针对水下研究所的初步调查已经结束。

白霄云带队找齐了实验室所有资料。

这里正在进行的21个项目全部没有备案, 其中还涉及到了很多非法实验，包括且不限于人体实验、器官栽培、大脑植入……并且所有的实验样本都来自于同一基因。

欧笙带着科研小组找到了卡列宁的秘密实验室，里面的档案资料记载了基因来源和所有的研究过程。

研究所的项目可以分成三类：Omega腺体修复；抗制剂（抵抗alpha信息素）研发；畸形腺体修复，前两者又可以分出十个小项目，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而后者是卡列宁一人进行，实验目的和意义未知。

欧笙整理资料时，发现卡列宁亲自进行的实验中提到了一枚黑色石头，且标明实验所用的基因就是从石头上提取到的，但石头不在实验所中。

除此之外，秘密实验室里还保存了关于“沈嚣”更详细的资料，欧笙不敢打扰原泽，只能先把东西收集好。

中午12点左右，监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原泽从里面走了出来，信息素没有外溢，精神海还算平稳，除了面色憔悴，似乎和平时并无差别。

但是众人见到他时，面色全部怔住了。

“怎么了。”原泽见欧笙神情怪异。

欧笙皱了皱眉，诧异地说：“你的头发。”

原泽顺着他的话，去看玻璃里的自己。

他的头发白了，原本微卷的棕色头发变成了偏软的白发，他伸手捻了捻鬓角的头发，心中并无波澜，只是问了一句。

“这样看会不会显老。”

欧笙又惊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比他大不少，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我年纪大。”原泽说话的语气心酸諵砜又委屈，听着都觉得难受。

欧笙在心里叹了声气：“不会的。”

“那就好。”原泽放心了，问他们研究所调查的怎么样。

众人将消息汇报给他，原泽听到秘密研究室里有沈嚣“上一世”的资料，立刻赶了过去。

————

旧历结束的时间也是第一代拓荒者进入太空的时间，代表着人类离开了古老的家园，迎来新的旅程。

而有关于末世的记忆，在历史长河的更迭中，经由后人代代修改，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历史资料上所记述的进化开端，是不明原因太空辐射，动物作为最先被辐射感染的生物，首先迎来了进化，获得了巨大的能量，严重威胁到了人类生存，将人类逼到几乎灭群的境地。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一个世纪，旧历112年，人类也加入到了进化狂潮，第二性别系统的出现明确了人类分工，强大的alpha获得了抵抗异兽的力量，Omega承担繁衍，beta负责筑巢，无关公平，旨在延续。

但实际上，进化的开端根本不是太空辐射，而是一枚不知来历的陨石，这颗陨石降落在亚马逊丛林，地面上的哺乳类动物和昆虫开始了疯狂变异，人类被驱赶到了边缘，后面的记载与历史资料所述相差不大。

这些资料是卡列宁获得陨石后，花费大量时间从多方收集来的，她在这颗陨石上检测到了“人类”DNA，复原之后，便是原泽现在所看到的“沈嚣”。

之后，卡列宁开始确认沈嚣的身份，但在开拓者所留下的资料中，找不到与之匹配的人选，只能再往回倒，去寻找第三行星的历史。

但这部分资料很有限，对比完后，还是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无奈之下，卡列宁只好暂时放下他的身份，对DNA序列进行研究。

而在分析过程中，她惊讶发现，沈嚣的DNA序列有被修改和增加的痕迹，这也就意味着他不是自然出生的人，极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被制造出的新人类。

顺着这个思路，卡列宁在末日历史中找到了一个名为“白塔”的组织，这个组织曾经进行过一个名为“猎杀者计划”的生物改造实验，并制造出了一些不错的实验体，为白塔的繁衍与扩张争取了不少时间。

但计划进行五年后，人类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进化狂潮，这批反伦理的人形兵器也就不再被需要了。

旧历120年，白塔下令将所有“猎杀者”销毁，卡列宁所找到的资料里，甚至连他们的编号都没有保留。

一句“因违反伦理道德，猎杀者计划宣布终止，所有反伦理造物已全部人道消杀”，便将他们的存在与价值全部抹去，像洒进空中的一把沙子，风一吹，消失得荡然无存。

但越是这样，卡列宁越是对这场实验的内容感到好奇，她开始搜集所有“猎杀者计划”相关的资料，但因为有悖伦理和人道，这段历史似乎并没有被带进宇宙，找了好几年，都没有找到一丁点有用的线索。

卡列宁没有放弃，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寻找，终于在黑市的一家历史贩卖管里，找到了“猎杀者计划”的相关影像资料，且非常全面。

据档案馆老板说，“猎杀者计划”虽然结束了，但人形兵器的概念一直留存，第一批拓荒者们把这些资料也带上了太空，想制造一批人形兵器，让他们去探测星球。

但在之后的研究中，他们发现“猎杀者计划”完全是建立在单一的性别系统之上的实验，即使再制造出一批猎杀者，他们也无法获得第二性征，想要制造靠谱的人形兵器，还要继续拿人做实验，所以计划不得已告吹了。

卡列宁获得研究资料后，很快确定了沈嚣的身份，猎杀者计划第五批实验体中的A级成品——A108。

在影像资料中，A108死在了旧历108年的保卫战中，但生命监测仪在搏斗中被狼王破坏，无法确定他当时是否真的死亡。

这便是有关沈嚣、实验、历史的真相。

当决策者需要一样东西时，他们会倾注一切资源、不择手段的得到它，而当他们不需要了，这些东西便被理所应当的舍弃了，人与物在他们眼中并无差别。

一句“反伦理造物”将他们与人类区分开来，消杀成为了正义之举，高塔之下，一切生命廉价不堪。

这些资料一定程度上补全了沈嚣的过往，原泽的爱人不是间-谍，而是一个被末日流放的亡魂。

但这些对原泽而言无关紧要，不管过去如何，只要他是沈嚣，他就永远是他的爱人。

“把研究所的资料整合好，卡列宁还在YN星区，让无人机集中搜查YN1046号行星到与沙华星区交界的太空区域。”

白霄云记下。

原泽顿了几秒，继续说：“守在星区边界虫洞的队伍往回撤吧，要是发现了不明飞船，就让他离开吧。”

白霄云皱眉，不理解上将的意思。

欧笙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去找他吗？”

原泽摇头：“除非他原谅我，否则我永远找不到他，这是我应受的惩罚。”

“可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犯下错误的是别人，何必要拿他人的罪过来折磨自己，欧笙不理解。

“我不后悔我曾经做下的所有决定，但对他，我有愧。”

原泽何尝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他们都有要完成的事情，分开是必然，但他也确实做错过事，说错过话，他也是沈嚣不公遭遇中的一员，怎么能独善其身。

如今孤身一人，是他活该承受的。

————

此时，遥远的太空之中。

一艘隐身在边界虫洞附近的飞船，正在寻找合适的时间跨越虫洞。

沈嚣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找到机会穿越，但所有无人机突然撤离虫洞，就好像是故意在为他放行。

原泽将自由换给了他。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沈嚣问。

三七接入系统，开始制定航线：“目的地是边境之外、星海之中的灰籽星，这颗星球是星盗的主要巢穴之一，过去大概要十天左右。”

“好。”

沈嚣走出驾驶室，来到放置温箱的房间。

宝宝已经脱离了危险，可以接触外界的环境。

沈嚣打开温箱，轻轻将她抱起，放在臂弯中。

她比看着还要脆弱柔软，抱着她时，沈嚣根本不敢动，他还没有转变好身份，还没有做好父亲的准备，但接下来的日子，他会给予这个孩子他所有的爱和温暖，以及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一切。

“你还没有给他起名字呢。”三七从外面探出头。

要叫什么呢……沈嚣认真地想。

“沈……笑……叫她沈笑吧。”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三七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简单。

“我……和原泽都不爱笑，希望她别和我们一样。”他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宝宝，轻轻喊了一声“沈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声音唤醒的原因，沈笑在沈嚣怀里蛄蛹了一下，眼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比原泽深一个度的蓝色眼睛，像极了冰原上最明亮的夜空。

“沈笑，沈笑。”

沈嚣念着念着，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小沈笑对外面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微妙的血缘联系，让她感知到抱着她的人是自己父亲，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一刻，沈嚣知道今后的路不是他一个人在走，所有别离都会在星辰中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