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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竭泽而渔 夜很贫瘠 4107 2024-02-05 19:57:22

转眼离演出比赛还有半个月,元旦过去,天已入冬。

森冉早早叫人拖来大箱演出服,挂在架子上一件件发给所有人。闻小屿的演出服以白色交领半袖长衫为底,外裹一袭月牙色垂纱衣,色彩区别于群舞的深色调。森冉特地请人精心定做,垂纱质感柔软细密,点缀细小亮片,在光下宛若波光粼粼,力求展现一名小神灵的灵动飘逸。

闻小屿穿好演出服对着镜子转一圈,其他人纷纷围过来摸他的长袖和衣摆,赞叹好看。姜河也换上一身竖领束袖服,衣服蓝黑相间,穿在身高腿长的他身上尤为英俊飒爽。

姜河凑过来搭住闻小屿肩膀,“美女,赏脸合个影。”

闻小屿比耶照相,其他人也在摆姿势拍照玩,直到森冉忙活完一声招呼,大家才各自散去站好位,准备排练。

经过两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所有舞蹈动作已经刻进身体的记忆,最重要的是,闻小屿对双人舞的拿捏程度比起一开始已有截然不同的面貌。

“很好,眼神对了,肢体要再柔和一点。”森冉在一旁教导闻小屿,“想象自己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你看你小屿,穿起裙子多好看多仙啊。”

森冉这一通夸,还把闻小屿夸不会了,他脸红杵在原地,“也还好吧。”

姜河在一旁乐,森冉一本正经道:“有什么好害羞?扮作女生就温婉柔美,扮作男生就英姿飒爽,这才是表演者的本职工作。”

闻小屿点头,放松心态继续排练。

排练结束后,一群人纷纷换下演出服。姜河站在衣架旁边解袍子,和旁边闻小屿交流排练心得,“我觉得做完这个旋转的动作后,咱俩不是还依依不舍牵着手吗,慢慢拉开距离的时候,你最好再带点笑。”

姜河在一旁比划动作,闻小屿专心看完,说:“好的。”

“你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至少我们在舞台上看起来像一对情人,不像之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跳的是什么亲密陌生人呢。”

“嗯,我还会......继续练习的。”闻小屿低头,把演出服挂好,套上自己的厚外套。

他不敢说自己是在排练的时候把姜河想象成了另外一个人,才能表现出一种类似爱情的感觉。他甚至不需要逼迫自己沉浸在幻想里,只用稍一想对方的脸庞和气息,就像在一块饱含巧克力浆的蛋糕上切开一块小口,流出的小份浆液足可构建伪装。

伪装来自真心,令闻小屿感到荒谬和惧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追根溯源,回到和闻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充满油烟与争吵的狭小厨房,他忽地撞进闻臻漆黑的眼眸,指尖的麻意是身体早早发出的警告信号,而这信号直到如今才迟钝地抵达大脑。

他喜欢闻臻。这世上成千上万的人,他偏偏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一见钟情。闻小屿还未来得及品尝爱意的酸甜美好,就陷入恐慌的心悸。

若让这份感情持续发酵,他不敢想象糟糕的后果。

学生涌出教学楼。气温越来越低,天空青灰。闻小屿没有换下舞蹈服,只套件宽松的厚外套就离开教室,心事重重走在人群中。他看到不远处姜河在前面走,小跑过去。

“学长。”

姜河正与人边走边说话,闻声回过头,“小屿?一起吃饭去吗。”

闻小屿问,“学长,你知不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学生租房?”

姜河走过来和他并排,“你想租房子?”

“嗯,我想租那种单间,一个人住的。”

姜河摸下巴思索,“咱们学校附件很多租房的,你要是不想合租,就租青年公寓,单人卫浴,公共厨房那种怎么样?”

“可以。”

“你着急吗?怎么也得等比赛完了以后再搬吧。”

“我......不急。”

姜河好奇问,“怎么,现在的租房不习惯?”

班上和一起排练的同学没人知道闻小屿住哪,只知道他不住学校宿舍,便都以为他在外面租房。闻小屿没有解释,只点点头。

他没有想搬回学校宿舍住,自己不习惯集体生活,想想别人大概也不乐意宿舍里突然多出一个人。

姜河没有多问,只拍拍他的肩,“等这次比赛结束,我帮你看看。”

“谢谢学长。”

闻小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是个成年人,明白有些事情会不可避免成为错误,只要及时拉住势头,一切也为时未晚。何况他还算擅长放下,不过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心动,总会成为人生中众多遗憾的其中一笔。

他不在意。

机场内人来人往,闻臻与两名公司高管下飞机时还在谈论公事,乔乔照旧来接。高管还有事在身,坐另一辆车离开,闻臻坐上车,他本打算回公司一趟,却转头看窗外华灯初上,沉思片刻。

“直接回江南枫林。”闻臻说。

坐在副驾的乔乔愣一下,转过头来看一眼闻臻,小心提醒:“闻总,今天晚上原本定了和苏小姐吃晚饭,需要改时间吗?”

闻臻这才想起这件事。出差前苏筱曾经问他回来的那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因为苏筱也忙,常常接连几天抽不出空闲,闻臻便答应了。

闻臻稍微转变坐姿,说,“不用,走吧。”

晚饭地点定在苏筱家名下的一家私人餐厅,环境幽雅,私密,食材新鲜,适合两人的就餐品味。苏筱无疑非常有品味,且擅长投闻臻所好。她是典型的闻臻所偏好的那一类女性,知性,优雅,具备商业头脑,拥有财富地位,同时外形靓丽。两人在不久前尝试着接触来往,见面不多,大都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来有往,关系融洽。

闻臻与苏筱在餐厅见面,一同进餐,聊了些公司的事。苏家以经营全球连锁餐饮著名,资产雄厚,苏家子女众多,苏筱年纪不大,资历尚浅,正尝试创办自己的苏式中餐厅品牌。和闻臻见面的时候,她偶尔询问闻臻有关创业的建议,闻臻毫不在意与她分享经验,有时候两人仿佛不是在约会,而是在商谈。

晚餐进行一个小时结束,闻臻把苏筱送回家,这才回江南枫林。

他回到家时,家里干净整洁,空无一人。闻臻看到闻小屿常穿的鞋摆在门口,一串钥匙放在玄关鞋柜上的小盒里,闻小屿习惯把钥匙放在鞋柜,以免出门时忘记拿。

闻臻回书房工作,后出来洗澡更衣,之后把笔电从书房拿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工作。他的沙发早已变样,从从前空无一物的白到如今堆着花里胡哨的靠垫,有时候沙发布也有些小乱,因为闻小屿在上面小憩后忘记把褶皱牵整齐。

闻臻有一定程度的洁癖,自己的房子堆进许多风格全然不同的东西,厨房和客厅有时候甚至有些乱。与他人同住,独立的空间就难免缩小,且不受控制。

但闻臻从不感到烦躁。

晚上十一点,大门响起,闻小屿终于从楼上练舞房下来。他进屋时冒着一身热汗,转头看到闻臻时还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闻臻出差一个星期,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以致闻小屿看到闻臻时竟生出些陌生感。他打完招呼,抬腿就想走,被闻臻叫住。

“是不是马上就要演出了?”闻臻问。

“嗯,下个月5号。”

“到时候我和爸妈都会去。”

闻小屿的表情变得僵硬,“都去吗?”

“怎么?”

闻小屿紧张压力大。他第一次面临大型演出,到时台下全是乌泱泱的观众,而闻臻会坐在台下看他,这令他生出仿佛被窥见不堪心事的错觉。

“没事。”闻小屿抬手拿毛巾擦去脸上的汗,低头匆忙走进自己卧室。他不大敢与闻臻对视,怕自己心思泄露,也想逃避闻臻带给他的压迫感。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他感到窒闷和压力。

等搬出去以后,时间一久,一切就能迎刃而解。闻小屿这样告诉自己。

周末他们要回家一趟。闻臻的生日在下个星期一,李清和闻家良不便来首都,也知道他和小宝都忙,希望他们周末抽出时间回家,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机票定在周五晚上,闻小屿完成下午的排练后就没有课,回江南枫林太麻烦,他索性直接去闻臻的公司,等闻臻忙完一起去机场。

闻小屿本来打算就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可闻臻知道他来了以后,没过多久乔乔就找下来,把他领上了楼。

“我和前台工作人员说过了,让他们看到你就直接让你进来。”乔乔对闻小屿说,“以后你就直接上楼,公司里的零食和饮料都免费,人少安静,还可以看大投屏电影,很舒服的。”

闻小屿跟在人后面,“不用麻烦,我也不经常来。”

“弟弟不要这么客气嘛。”电梯门打开,乔乔领闻小屿出来,笑着说,“到了。这儿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你随便玩,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啦。”

闻小屿与乔乔道别,自己找个窗边的沙发坐下,拿出手机玩。这一楼整层都是休闲区,工作时间没什么人,空旷安静,闻小屿塞着耳机专心看电影,过会儿便有些困了,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不知不觉撑着额头睡着。

临近演出,闻小屿白天在学校排练,晚上回家里的练舞房自己练,早上六点多起床,晚上十一点多才睡,每天运动量大,一遍一遍纠动作,重复枯燥的练习,把每一个动作都嚼烂。为了保持体力,还要规定自己定时跑步锻炼。一日三餐吃得那么多,竟然还瘦了一些。

闻臻下楼来的时候,就看到闻小屿一个人靠在窗边的沙发里,睡得脑袋歪在沙发背上,人走近了也不见醒来。

他站在沙发边,看着熟睡的闻小屿。闻小屿对穿着没有半点讲究,因为常年要穿舞蹈服,总是随便在外面套一件大码外套或棉袄把自己裹起来。这阵子他忙于排练,头发长长了些,碎刘海挡着额头,熟睡时呼吸轻轻起伏。闭上眼时,纤长的睫毛落下,白肤透出淡粉。

闻臻站立半晌,抬起手把闻小屿头顶凌乱翘起的一撮发丝理好,随后把人叫醒,“闻小屿。”

闻小屿迷糊醒来,见闻臻站在自己面前,收拾好书包起身,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牵好睡歪的衣领,“走吗?”

两人一同下楼。电梯里,闻臻说,“下次困了可以去我的休息室,里面有床。”

闻小屿与他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闻言说,“不用了。”

“你这样睡会感冒。”

“我只是休息一下,没有关系。”闻小屿转过视线,专心看着电梯下行变化的数字。他希望电梯能稍微走快一点,他不大能应付和闻臻单独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闻臻没有再说话。电梯抵达一楼,两人一同出来,刚走到大厅门口,一旁就响起一声,“闻总!”

乔乔提着一个袋子从旁边小跑过来,来到闻臻面前,拿起袋子:“这是苏小姐给您送来的生日礼物,我刚刚才去拿回来的,幸好赶上您还没走。苏小姐说您生日那天她在国外回不来,就让我提前把礼物带给您。”

袋子上的标志是一家著名的手表品牌,想来价格不菲。闻小屿看着袋子,明白过来什么,转过头去。

气氛莫名有些古怪。闻臻沉默片刻,没有接下袋子,而是对乔乔说:“先收起来,放到我的办公室。”

乔乔愣一下,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收好袋子,与二人道别。

车驶向机场,一路无人说话。

闻小屿看着窗外,手指松松交握,放在腿上。傍晚的街景从他眼前流逝,他时而想起那个漂亮的礼品袋,想苏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和闻臻交往多久,到什么程度。

他该知道的是,闻臻非常优秀,且容貌英俊,事业发展成熟,身边不乏优秀的女性,早该进入成家的阶段。从前他不思考这些问题,实际上常年生活在从前那样的家庭之中,令他从不考虑把婚姻列入自己的人生计划。

但闻臻不一样,闻臻是要结婚的,要为偌大的闻家继续开枝散叶。家庭和家族,就像杜家和闻家,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事物。

闻小屿感到轻微的断裂。像一脚楼梯踩了空摔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没有尽头的台阶。

就像在那个光线昏暗的厨房,他第一眼看到闻臻,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望着遥远的人,像望一场镜花水月。

总能等到幻境碎的一天。

闻臻坐在车座另一旁,一手放在扶手上,沉默不语。随着车的平稳行进,他的视线余光时而落在旁边人的手上。那双瘦白的手安静交握,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含点烟,但没有动作,也没什么表情。

抵达机场后,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他们便到贵宾候机室等待。闻臻让人送来一些蛋糕和饮品,闻小屿就专心吃,吃完后戴上耳机,安静坐在一旁听歌。

他半点不吵闹,不打扰任何人,如果是闻臻的员工、同事,或是任何一个路人,都不会让闻臻感到不舒服。

闻臻拿着一份自然地理杂志,半个小时翻了两页。闻小屿坐在对面沙发,离他很远,听着歌不言不语,像是又快睡着的模样。

机场响起提示音,到时间登机了。闻臻站起身,闻小屿也收好手机跟着起身,他们离开候机室,一前一后走出门,闻臻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问,“我的礼物呢?”

闻小屿吓一跳,抬头望着他,“什么?”

“你准备了没有?”

闻小屿这才反应过来,“准备了。”

他重新移开视线,对闻臻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你生日那天,我再给你。”

闻臻这才重新迈开脚步。

他知道这个问题已近乎没头没脑,可以划入废话的范畴。闻小屿觉得奇怪,他也是。

但闻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别的事,才能让闻小屿看他一眼,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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