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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竭泽而渔 夜很贫瘠 3181 2024-02-05 19:57:22

他们抵达酒店房间时已是晚上十点。闻臻给前台打了个电话,不过一会儿一套全新的洗浴用品送上来。

闻臻问杜越,“还想要什么?”

杜越坐在大床上,看着落地窗外城市繁华的夜景。他转过视线,眼眶的红已渐渐淡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认真望着闻臻,“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闻臻不想回答。他也累了,这两个月来陪着母亲把全市的医院翻了个底朝天,因心脏手术行动不便的父亲躺在医院焦急等待消息,所有人精神紧绷片刻不敢放松,生怕流落在外的小孩再次从指尖溜走,母亲甚至因此患上了暂时性的失眠和焦虑症。

但那双黑眼睛望着自己,专注,紧张,抗拒着他,又好奇地望着,漂亮纯粹得像两颗墨玉。

闻臻拉开椅子,坐下来,“问。”

“假如,我真的是被换的。”杜越垂下眼睛,微翘的睫毛不安颤抖,“那个和我换的人,还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

闻臻答:“是。”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出了车祸,比较严重,需要输血。检查血型发现他是RH阴性血,我和我的亲人没有人有这个血型的隐性基因。”闻臻平静解释,“血型不是判断血缘关系的绝对标准,但父亲要求和弟弟做亲子鉴定,发现他与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杜越问,“你的弟弟知道这件事吗?”

闻臻看着他,“他还在病床上,目前不知情。”

杜越点头,不再问了。闻臻便起身与他简单告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闻臻起床吃个早饭,开始在家处理工作。他原本一直在首都的公司分部忙开拓市场事务,这次接到母亲紧急电话叫回来找人,工作压了一堆,昨晚把杜越送到酒店后就开始打电话,一直到晚上一点开完会,睡了五六个小时,起床接着工作。

他的精神还不错,工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比照顾小孩要惬意许多。

四个小时后,闻臻合上电脑,准备出门吃午饭。这时酒店经理给他打来电话,小心地告诉他房间里的人一直没有接电话,送早餐和午餐的去敲门均没有反应,问他该如何是好。

昨晚离开酒店前,闻臻让酒店给房间的小孩送一日三餐,如果小孩有任何要求,也全部满足。

闻臻皱眉,挂掉电话,给杜越拨去一个电话,显示对方已关机。

跑了?闻臻难得有点气笑。他换上一身休闲常服,下楼到地下车库开出私家车,十分钟抵达酒店。

酒店经理跟着他一起坐电梯上楼到房间门口,只见送餐的服务生还推着餐车等在门口,讪讪不知是走是留,见了他们松一口气。闻臻礼貌对人道谢,请人先离开。

闻臻按门铃,耐着性子按了三次。经理在一旁说,“上午敲门,刚才又敲一回,没人来开,是不是不在里头?”

闻臻说:“把门打开。”

经理便拿卡刷开门,闻臻走进去,只见小孩的鞋还好生生摆在床头,再一看床里,被子乱揉作一团,里头埋着个人,趴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歪歪扭扭,一截雪白的腰露在外面。

闻臻看着那截白腰,收回视线,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天光大亮。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睡得像头猪。闻臻的耐心上限在奇异地增加,没有任何理由。他绕到床头,看杜越整个脑袋都快埋进枕头里,头发乱得像团海藻,睡挤起来的脸颊边一片干涸的泪痕。

梦里都皱着眉,一脸委屈难过的样子。

闻臻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才坐在床边拍拍被子,“起来了。”

他面无表情捏杜越的鼻子,睡梦中的人难受张开嘴呼吸,睁开眼醒过来。

杜越看到他,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闻臻说:“酒店送餐的敲了一上午门,还以为你哭晕在房里。”

杜越呆呆的,听明白他的话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拿袖子擦自己的脸,耳朵慢慢红了。

“......不好意思,我睡觉有点沉。”杜越擦掉脸上干巴巴的泪痕,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眼里都是血丝,声音也哑了。

“哭到天亮了才睡?”

那张小脸立刻皱起来,大眼睛里半是被揭穿的恼火、半是羞耻看向他,像一串呲啦的火花,生动得很。

“我没有。”杜越反驳,底气不足。

闻臻忽然问他:“为什么哭?”

杜越一怔。闻臻说,“你的父母对你不好。父亲吸毒、欺骗你,母亲性格暴躁,打骂你。如果可以脱离这种环境,你不是应该松一口气?”

杜越看着男人,面容染上怒意。

“你说这种话,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杜越与闻臻对视,那一股叛逆锐利的气质迎锋而上,显露出小孩并不温顺的脾气尾巴,“难道我要指望你们对我好吗?”

明媚的午前,他们不欢而散。闻臻没有把杜越看作亲弟弟,杜越同样没有把他看作亲哥哥。他们互相不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家人,即使结果大概已即成。但事实可以立地拍板,情感却总是吊在后面慢慢地追,或许很快就追上来,或许总也追不上来。

闻臻界限分明,情感有限;杜越只认为这是一场梦,梦醒来以后,他们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一切照常运转。

但现实告诉杜越,它就是那样荒诞和戏剧。

三天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鉴定结论为相对亲权概率99.99%,支持闻家良是杜越的生物学父亲;支持李清是杜越的生物学母亲。

二十年前,刚出生的杜越被偷换。二十年后,亲生父母终于找到他。

他们就在医院的办公室里拆鉴定结果的密封袋,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李清捂着嘴哭出来,转身紧紧抱住杜越,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我的宝贝呀,我的小宝!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

杜越被女人抱在怀里,温暖热烈的气息涌着他,令他一阵阵地眩晕,腿软,几乎坐在地上。

他晕头晕脑,被李清带回家。车开向市中心地价最昂贵的朝安区,进入一处环境优美的别墅小区。小区花叶掩映,白房红瓦相间,安静明亮。杜越被李清牵进家门,踏进这个宽敞漂亮的家,他已经懵了。

“你爸爸特地要人把书房改成你的卧室,那个房间朝向好,又大,你一定喜欢。”李清紧牵着杜越的手,拉着他到客厅坐下,“家里已经给你备齐要用的东西,衣服,鞋子,日用品,还有——还有新手机,电脑,平板,你还需要什么,都和妈妈说。”

杜越坐在沙发上,脚踩着柔软的新拖鞋,踩在洁净的木质地板上。他的衣服都没有换,依然是旧卫衣,上面还有洗不掉的陈年油渍,牛仔裤旧得磨损,只有放在腿上握成拳的手白净无暇,与这四周仅有的相称。

他端坐着不说话,李清也不急。她看着杜越满心都是慈爱,在那样糟糕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也依然气质干净,有礼有节。他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他真正的家。

李清去厨房端来牛奶和小饼干,放在茶几上,坐到杜越身边,“来,喝点牛奶。”

她把杯子放进杜越手里,杜越捧着热腾腾的牛奶,半晌小声开口:“我想......去睡觉。”

李清立刻说好,牵着杜越起身去二楼,先带他去浴室看了一圈,告诉他热水器如何使用,把洗漱用品指给他看,然后带他去为他新改出来的卧室。

卧室门推开时,杜越看到一个崭新的房间,那快比他从前睡的地方大两圈还多,偌大的床铺着波斯风格的深蓝绿床铺,落地窗外一个不大不小的阳台,阳台上爬着蜿蜿蜒蜒的紫藤花。深色的木质地板有天然的木香,落地灯亮着温暖的光。

李清温和说,“白天的时候,这里的阳光是最好的,通风也好,从阳台可以看到森林公园。”

杜越拘束站在门边,没有进去,说,“我不用住这么大的房间。”

“要的。”李清捧起他的手,喃喃重复,“要住这么大的房间。”

女人眼角的细纹充满温柔的质地,看着杜越像看着一个珍爱的宝贝,坦诚而毫无保留,是一个母亲特有的目光。这目光直直打进杜越的心脏,涌出辛酸的苦甜,叫他差点要哭出来。杜越忙拿了换洗衣服,逃一般跑去浴室。

杜越只花了五分钟冲澡,穿好衣服后在浴室里蹲了一会儿,又撑在洗手池边默默发呆十五分钟,直到李清在外面敲门,“儿子,洗好了没有呀?”

这一声“儿子”唤得杜越惊醒,忙拉开门出来。李清见他没事,把人送到卧室门口,站在门边不进去,体贴地说,“睡个好觉。”

随后替他关上了门。这令杜越终于松一口气,腿软走到床边,倒进床里。

他累坏了,还来不及去想些什么,就坠入了梦乡。

医院。闻臻走进病房。病房内安静整洁,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他的父亲。

闻家良在年轻时白手起家拼命赚钱,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事业上,有过几任女人,却一直没有结婚。直到近四十岁时才在老人的千催万请下娶了二十多岁的李清。如今闻家良已快七十岁,前阵子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

老人躺在病床上,问:“找到了?”

闻臻答:“找到了。”

“早点带他来见我。”

“嗯。”

老人疲倦,说,“去看过另一个弟弟没有。”

“另一个弟弟”说的是还在医院里面的那一个。闻臻说:“去了。恢复得不错,但是闹脾气,怪我们没去看他。”

父亲点头,“等他出院以后,再告诉他这件事。”

接着话题又回到杜越身上。父亲说,“早点给小宝改名字。”

“嗯。”

杜越的新名在他正式回家之前就已由父亲和母亲共同定下,就算杜越一开始不能习惯也好,总之要把名字拿来上新户口办正事,平时就随小孩喜欢。

他们给小儿子的新名叫做“闻小屿”。

老人慢慢叮嘱,“这几天就住在这边家里,和你弟弟多相处,带他到处玩玩,培养感情。不要总是那么冷淡,连家里人都不爱来往。”

闻臻答:“知道了。”

深夜,闻臻离开医院,回到父母的家。

母亲和阿姨早就睡下,闻臻换鞋往二楼上。母亲告诉他弟弟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对面。闻臻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停顿片刻,转身,看着那扇门。

他没有犹豫,就悄无声息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多少特别的想法,只是想看一眼,要追溯原因,他无法给出。

房间昏暗,唯有今晚的月色。闻臻走近,看到杜越横在床上,卷着被子,人埋在漂亮的被单里,枕头晾在一边,睡得嘴巴都微微张开。即使有人靠近床边,也半点没有要醒的迹象。

醒着的时候倒是有几分警惕模样,睡着了以后却憨态毕露,叫人不忍直视。

闻臻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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